“你还学医呢,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吗?”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这世上神奇的事情就是这么多,我们医院之前还有个癌症晚期患者,本来都说他没一个月命了,结果他初恋女友突然回来了,衣不解带地在病床边照顾他,现在不仅拖了三个月了,癌细胞竟然开始减少了,被我们院长惊呼为医学奇迹。”
 柏言声情并茂地讲述他那套歪理,故意龇牙咧嘴的扮鬼脸,逗得庄辰栩装严肃装不下去,噗嗤一下笑了,伸手按老习惯捏了捏他颊边腮肉,“行了,你还因祸得福了,把人吓这么大一跳,你竟然不当回事,还敢拿来开玩笑?这么危险,你怎么会跑那种地方去的?”
 柏言一顿,想到了酒吧卫生间遭遇的前因后果,脸色立刻讳莫如深。
 要是说我是为了不被你出轨的男朋友发现才躲进去的,庄辰栩会很难过的吧?
 “那帮人灌我,我喝蒙了,出来后糊里糊涂进错了地方,想出去的时候,锁坏了,打不开门。”柏言开始信口胡诌,顺带把过错推给了那帮酒友。在心里郑重对他们说了声对不起。既然都要拜把子了,兄弟有难同当,偶尔帮背个锅也算不上过分。
 庄辰栩直起身,眉毛很浅地皱了点,直觉告诉他柏言在撒谎,但一下又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
 最后只是后退半步,拿出手机点了点,“那你现在酒醒了吧?也不难受了?”
 柏言为了避免让他担心,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庄辰栩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我给你叫了车,自己收拾东西下楼回家,我等会学校里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反正你腿伤也养好了,没什么地方再需要我了。”
 哎?柏言盯着屏幕看了一秒,就抬起头,“木头,你好无情,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刚出院的伤病患一个人回家?”
 庄辰栩收回手,冷漠地说,“你是伤病患吗?我看你装病的演技一直不错。”说完就转身离开病房,帮柏言办出院手续去了。
 最后柏言一个人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王八蛋庄辰栩,居然真的不陪他回去。
 柏言坐在后座,低着头,在他们大学的私人小群里,激情控诉庄辰栩的白眼狼行为。让他失望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附和他,过了好久才弹出周飞弱弱的一个回复:柏言你是忘了这个群有五个人吗?
 柏言看着群成员中那个熟悉的头像,面无表情地打字道:没忘,就是发给他看的。
 ——勇气可嘉。
 ——柏神v5。
 到家后,柏言打开塑料袋,把配的一些安神,补气血的中药拿出来,那医生说他气血弱,湿气重,体质差才会这么容易晕倒,让他先吃半个月的中药调理一下。
 拿完一袋袋煮好的中药后,还在底下看到了两盒速食粥,柏言立刻猜到是庄辰栩买的。好吧,还不算完全没有人性……
 柏言把粥热了,然后进厨房,自己给自己煎了份蛋加火腿,一边吃一边翻手机,翻通话记录的时候看到昨晚庄辰栩打来的好几个未接来电,手指瞬间停顿,他都差点忘了,他昨天晚上看到庄辰栩被戴了绿帽。
 怎么办?直接把事实告诉他?会不会太直白了,没有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请他吃一顿全素宴,送他顶绿帽子?会不会觉得我在耍他?反而迁怒我?
 反正不管用什么方式告诉他,庄辰栩都肯定会伤心,母胎单身的第一段恋情就以对方出轨的惨烈形态告终,这不得留下终身创伤?
 柏言瞬间觉得嘴里的粥都不香了。
 他第一次见面就对陆洵没有好感,也对庄辰栩突然变成同性恋的事实倍感冲击,可这不意味着他想看到庄辰栩失恋,被人欺骗感情。庄辰栩从小到大,因为成绩好,长得好,家世好,再加上母亲早逝,遭遇可怜,一直是被老师重点照顾宠爱的对象,在柏言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谁料在感情上却命途坎坷?
 柏言清楚地记得,庄辰栩高中时暗恋一个女生——林妍,在庄辰栩知道林妍和外校校霸谈起了一场学霸和学渣的恋爱时,难受了一周多,才慢慢恢复起来。那一周庄辰栩每天都红着鼻子肿着眼睛,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虽然自己关心他问他怎么样时,他只是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流感,可嗓音的嘶哑暴露了他的虚弱,柏言甚至怀疑庄辰栩是不是在家里半夜闷着枕头偷偷哭,才会把嗓子哭成了这幅德性。
 而那之后,庄辰栩再没有过什么暧昧对象。
 好不容易博士交了个男朋友领回来,还遇人不淑,变成这样。
 柏言这下真的觉得陆洵非常可恶。欺骗真心很好玩吗?
 柏言不想自己去当这个恶人,可也不能一直瞒着,时间拖下去,只会让伤口更深。
 他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如何委婉地告诉兄弟的女友出轨?
 排名前几的全是搞笑视频。其手段包括疯狂暗示(发绿帽子图片)、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和酒后失言。
 柏言在以论文答辩的精神反复研究了一天后,终于鼓足勇气把庄辰栩约出来吃了个晚饭。
 火锅店热气蒸腾,柏言先进去找了个座位,庄辰栩停完车才进来。
 今天白天刚下过雨,外面天气有点凉,店里因为人多温度一下就上去。庄辰栩脱下薄外套,拉出椅子,把衬衣袖口挽起,“看看想吃什么?”
 柏言瞥了他两眼,敏锐地看到他侧颈处有一块红色的印子,一下傻了,盯着看了半天。
 “看什么?”
 柏言慌乱地把头低下去,“没什么。”
 他冷着脸看菜单,然后一口气把菜单上绿色的东西全点了,再把划了勾的菜单递过去,庄辰栩看着菜单皱了下眉,“你不是爱吃肉吗,怎么全点素的,转性了?还有茼蒿,你不是最讨厌吃这个吗?”
 柏言心思烦乱地盯着他的脖子,“你别管,我最近减肥,就爱吃绿叶蔬菜。”
 “都瘦成猴了,你减什么肥?给你点两盘牛肉吧,增强一下体质。你饮料喝什么?”庄辰栩拿着铅笔,翻了个页。
 柏言轻咳一声,“雪碧,绿的那瓶。”
 庄辰栩抬起眼,“减肥还喝汽水?”
 “我乐意。”
 上菜后,桌上满满当当一片群绿荟萃。全程柏言拼命烫火锅,然后给庄辰栩夹菜,自己几乎没吃多少。
 庄辰栩看着自己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的菜叶子,“你点了一堆蔬菜,自己不吃,看着当心理安慰的?”
 “给你夹了你就吃得了,减肥要荤素搭配,不然会营养不良。”柏言面不改色地顶着庄辰栩的嘲讽,给自己夹了片牛肉,放嘴里一吃吃出了股茼蒿味,差点忘了这骨头汤锅里涮过茼蒿,他一脸嫌弃地在蘸料碟里让牛肉片裹满了浓酱才肯入口。
 庄辰栩看着他嘴角沾的酱料,抽了张纸巾伸手过去给他擦了。
 手指隔着纸巾在嘴角碰了一下,柏言愣了愣,“你干嘛?”
 “吃到嘴角了。”庄辰栩自然地把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低头开始消灭自己面前这座绿色大山。
 柏言举着筷子的动作顿了下,垂下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种很微妙的触感。
 他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那侧的腮帮。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庄辰栩也会这么照顾陆洵吗?吃饭的时候帮他擦嘴?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在今天出来吃饭之前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到哪一步了,吻痕这么明显居然都不穿件高领遮一下?
 越想越沮丧,柏言满脸阴沉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毛肚,结果因为太烫连忙抓了旁边的雪碧往下灌。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抬眼正看到庄辰栩有些好笑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哦。”柏言无语地低下头。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柏言顿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往左侧衣袋里伸,为了应对今天的场合,他还特地准备了一份小抄。
 纸张在掌心里都揉皱了。
 柏言看着庄辰栩的脖子,刚喝完雪碧的嘴巴突然有点苦涩。现在说,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要拆散他们吧?不会以为我是想看他笑话吧?
 酝酿良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侧颈的位子,“你这里没弄干净,”
 庄辰栩伸手碰了下,“最近学校晚上安排教师值班,昨天在办公室睡的,今天只来得及去换件衣服,窗户没关好,有蚊子。”
 “嗯。”柏言低下头。
 拙劣的借口。
 吃一顿饭的时间,斟酌再三,也没勇气把事情说出来。
 从火锅店出来,庄辰栩问要不要送他回家,柏言低头摆弄着手机,然后摇了摇头,“路边走走吧,刚吃完饭,消消食。”
 “好。”
 晚风微微吹拂,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马路牙子散步。路边的树开出了一蓬蓬红色的花,红得不可收拾,热热闹闹燃烧着,把天也烧红了,像一片火烧云。
 柏言低着头,噼里啪啦打字,走路一点也不看前面,眼看就要撞树上。庄辰栩及时地扯住他T恤下摆,“看路。”
 柏言猛地停住脚,抬起头,眼前就是粗糙开裂的树皮,再往上看,一片红色的凤凰花正好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在他鼻尖。柏言愣住了没动。
 花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像电影的定格画面。
 庄辰栩对这花很熟悉。
 高中时候,他们教室窗外一簇簇开的都是这种花,他记得柏言的座位恰好坐在窗边,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总是坐的歪歪扭扭,有时候撑着头看题,有时候无聊地转笔,上语文课的时候就长时间对着窗外发呆放空。
 有一个午后,班里人都趴着睡觉,吊扇发出不堪重负的转动声,自己做完一套奥赛题,抬起头,就看到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穿着蓝白校服,侧脸线条干净纤细,睫毛很长,黑色的刘海遮了点眼睛,窗外红色的花就是这样,恰好落在他投在窗户的剪影上。
 人与花都显得格外珍贵。
 庄辰栩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帮他把花取下来,“走路不要玩手机。”
 “哦。”柏言低头摸了摸鼻子,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想打喷嚏,可能是那花太香了。
 庄辰栩取下了花却没有扔,鬼使神差地偷偷把它藏进了口袋。
 两人往前走,柏言一边盯着手机,一边领着人熟练地七弯八拐,一看就不是散步的样子。
 “你要去哪?”
 “反正是个好地方。”柏言干巴巴地说,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有底。
 鬼知道纪睿给他推荐的是什么鬼地方,如果里面出现了什么牛鬼蛇神他一定会把纪睿大卸八块。
 经过二十分钟竞走般的散步,两人最后在一家外表低调,霓虹灯牌散发着幽暗蓝光的酒吧停了下来。
 庄辰栩看着酒吧名字皱起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柏言舔了下嘴唇,“放松一下嘛。”
 庄辰栩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柏言被他看得有些慌张,一开口差点结巴,“怎,怎么了?不就是家酒吧吗?临睡前喝点酒,就当助眠了。”
 庄辰栩不动声色地站了会儿,嘴唇浅抿,随后哦了声,抬手推开那扇隐蔽的门,“那走吧。”
 柏言跟在庄辰栩身后进去,从他那反应就能看出来,庄辰栩来过这儿。
 看不出来,平常一本正经的,实际私下玩挺花啊?
 柏言不太高兴地腹诽。连他都不知道呢。
 刚进到这儿,就能看出这儿和其他酒吧不太一样。风格相对安静,灯光更幽暗,既没声光又没舞池,甚至别出心裁地将墙体涂成了漆黑,墙上却挂满了风格各异的裸体海报,客人三三两两隐匿在暗处,偶见几处向他们瞥来的视线,空气中有浓郁的烟味盘旋不去。
 柏言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靠,抓住了庄辰栩的手。
 纪睿到底给他推荐了什么地方?这是gay吧吗?这TM是盘丝洞吧!?
 他是怕庄辰栩难过,给他找乐子分散注意力的,不是让他干干净净走进来做别人的盘中餐的。
 柏言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他们往里头没走两步,就看到边上卡座有个男人站起来,端了杯酒朝他们走过来。柏言下意识把庄辰栩往自己身后一拉,自己则向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身躯前倾,眉毛眼神都锋利,像头小豹子,浑身散发着敢上来搭话就等着挨揍的气场。
 果然男人接收到他不善的目光,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会儿,就又转回去悄无声息地坐下了。
 柏言松了口气,他把庄辰栩的手握得更紧,好像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要被拐走了一样。
 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他很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转过头,看到庄辰栩正用一只手压着嘴角,绷得脖颈青筋都凸出来了。
 柏言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不自在地松了松握着他的手,“那,我们要不出去吧?”
 庄辰栩瞥了下他松开的手,原先掩着嘴的手放下来插进裤兜,越过柏言径自朝空的位置走去,“来都来了,坐下喝两杯吧,出去也没什么事情做。”
 柏言哦了声,瞬间有些愁眉苦脸,不过喝两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再加上有自己陪着,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点酒的时候他特地要了高度的烈性酒,庄辰栩破天荒地没制止他,换做以前,他每次喝醉第二天醒来都会被庄辰栩骂一顿。
 他想这么两杯下去,自己应该就有勇气开口了吧?
 等酒的途中,柏言有些坐立难安。
 不时能感到有探寻的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生面孔,一对来的,动作却并不亲密,拒绝被搭讪。
 大多数人来这里是深夜寂寞,缺爱濒死,找排遣找安慰,消耗掉过剩的费洛蒙,从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
 酒保来上酒。除了点的酒外,一杯沿口夹了樱桃的鸡尾酒被推到庄辰栩面前,“leon,老板送你的。”
 “帮我谢谢他。”庄辰栩自然得接过,友好地说。
 柏言出乎意料地抬眼,正好对上酒保探寻的眼神,他吓了一跳,那位画了浓妆的小哥却只是对他笑了笑,“你真帅,配我们leon刚刚好。”
 被这陌生人对着笑了一下,柏言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低下了头。
 等听到人走了,他才又把头抬起来。
 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庄辰栩身上。
 昏暗光线下,庄辰栩交腿坐着,表现得很自然。他在的位置,正好是一盏射灯的边缘,他身上就被打了层光,照得眉毛眼睫都丝缕分明,半垂着眼,很英俊,白衬衣黑西裤,外套被他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潮湿的冰水融化后打湿指腹,一明一暗地闪烁。
 柏言盯着他,然后想他来过这里多少次?连老板都认识他,还要给他送酒?来的原因也和这里的其他男人一样吗?
 因为寂寞,因为无法排解?难以宣之于口?他找过人吗?
 最后一个问题掀起内心的一阵烦乱,柏言皱了皱眉,手里的酒杯放下来时磕到了桌沿,发出很响的一声。
 “想问什么就问,不用藏着。”庄辰栩淡淡开口。
 柏言才发现庄辰栩正看向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犹豫地开口,“你来过这里?”
 庄辰栩点头,“嗯,大学的时候来过,好奇心太重,来过几次发现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认识了这里的老板,就偶尔会来这边喝喝酒,聊聊天。”
 柏言心里忐忑得要命,“那你……”
 庄辰栩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没约过。”
 柏言松了口气,却又禁不住地追问,“为什么?”
 庄辰栩挑高了一侧的眉毛,“你很想我约过?”
 柏言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不是说好奇嘛……”
 “哦,”庄辰栩咽了口酒,“不是对这方面好奇。”
 “那是对什么?”
 “是对我自己,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毛病。”庄辰栩淡淡地说,随后侧头看着他,柏言发现他的眼睛颜色深沉,灯光落在里面,像藏了把无声的钩子,“而且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不想随便约。”
 “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庄辰栩笑了笑,又转回去,“他不喜欢我,所以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柏言还在瞳孔地震,庄辰栩到底对他隐瞒了多少秘密?他压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吗?
 “好了,坦白说吧,你拉我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庄辰栩问,“你是第一次来吧?”
 柏言这才回过神,他垂下眼又抓起杯子灌了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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