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值得。这样轻巧的一句,却带来不可思议的震撼。
谢时玉从不是一个自卑怯弱的人,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人做不了这个职业。如果连他自己也无法信任手中的手术刀,那更没有奇迹会在这把刀下发生了。甚至所有的医生,尤其是越优秀的,都会有一定程度的自负和傲慢。他知道自己值得病人的感谢,家属的托付,相信自己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
但所有家属交付的善意和信任,永远伴随着无法推卸、重若泰山的责任和嘱托。他一边接受,一边就在承担,每多接受一份好意,心里的担子也就更重一分。
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只是因为他是他,不需要任何责任或证明的肯定。不会有人对他说,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哪怕是失败也没有关系。
没有惶恐,没有压力,没有迟疑。像一汪潭水,一片柔软包裹的花瓣。
所以韩珉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愿意,可以无声无息地侵入一个人的内心。
挂电话后,他又看了眼手机,发现上头果然有韩珉发来的消息。只是未读信息太多,自己没有留意。
谢时玉定了定神,弯腰整理买回来的商品,顺便料理食材和收拾屋子。折腾到下午,觉得时间差不多,他才将饭菜打包好,开车去韩珉的工作室接人。
临去前,他给人发了消息,那头回说还没处理好,让他不用来,来了可能要等。谢时玉说不介意,反正他暂时也没其他事做。
提着东西上写字楼,里头和他第一次来时一样,一派忙碌快节奏,不是埋首在电脑前,就是聚在一起讨论,也有在踩缝纫机的,手里拿着布料比比划划。忙得很有人味,很热闹蓬勃。
谢时玉在玻璃门前站定,推门听到一阵悦耳的铃铛声,抬头才发现有人在上头挂了守护的风铃,还飘了张祈福卡片。
听到门口的声音,有人抬眼看过来,发现是谢时玉,莫小桐最先朝他边招呼边走过来,“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是谢医生来了。”
那次接待他的陈修正站着指导一位实习生作图,也朝他点头致意了下,脸上微微带笑,显然并没有因那天他和李恒的争执有芥蒂。
谢时玉也回了他一个笑,提起手里的咖啡递给莫小桐,“你们在说我?知道我会带喝的慰问你们?喏,你们加班辛苦了。”
莫小桐接过咖啡,吐了吐舌头,“慰问还是其次,主要是想让你带我们脱离苦海。”
“怎么了?”
莫小桐喝了一大口咖啡,随后长出一口气,“不行了,这咖啡不是续命而是催命的药。谢医生你快点把老大带走吧,我没见过人打了石膏还这么生龙活虎,脾气暴躁的。”
谢时玉诧异,“他在发脾气?我都没见过他发脾气。”
莫小桐抚平手臂上竖起的寒毛,“刚开会的时候,把几个组长的点子都驳回去了,骂倒是没骂,就是有点吓人。”
谢时玉朝紧闭的门看了看,看到并排并的另一间办公室时目光停顿了下。
莫小桐察言观色,立马说道,“放心,今天李恒不在,他很少待这儿的,待这儿也没事,就偶尔不知道抽什么风的时候会来这看看走走。”
谢时玉收回目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的确有点避忌李恒的存在,知道他不在松了口气。但他又觉得他和韩珉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千方百计躲着人呢,好像他是勾引人的第三者一样,要避人耳目地偷情见面。
他心脏猝尔重跳了一下,李恒这根刺太难忽视了。
但本来感情的事就不是依循先来后到的,也不是谁付出的多就更有优势,有时候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去争取让他在身边吗?没有谁会拱手相让。
谢时玉走到办公室前敲了门,里面过了会儿才传出声让他进来。
推门进去,韩珉背朝着他,面对一具套了衣服的假人模特,受伤的手臂还打着石膏,一副身残志坚的励志模样。
韩珉手拿别针,用牙齿咬开,绕到模特背后,似乎想对衣服的款型做出调整,可一只手操作不便,拢起衣服就用不了别针。
“你想怎么做?”谢时玉上前,接替了他手上的布料。
韩珉看他一眼,很自然地松开手,“按住这个位置,把腰这边收紧,叠起来,往上提。”
谢时玉依言做了,这是条银白色的紧身长裙,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或极端剪裁,简约却极抓人眼球。裙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触感像蚕丝一样光滑柔软,面料通过光线的照射仿佛有月光流泻的波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相当美丽优雅。
别针收紧了裙子的腰身,谢时玉往旁边侧身,方便韩珉审视。
韩珉后退一步,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似乎仍不满意,迟疑地侧脸看向谢时玉,“你觉得怎么样?”
谢时玉讶然他会问自己一个外行人,“我不懂……”
“没关系,直接说你的感受就可以了。”
“我觉得很漂亮。”谢时玉赞叹地说,“尤其是被灯光照射时,这条裙子好像在流动,在发光,是有生命的,如果站在T台上绝对能一瞬间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韩珉微笑了下,“有人穿着它走动的话,观感会和这样静止着摆放更加不同,毕竟所有衣服都是需要人来体现的。”
谢时玉认可地点头,“衣料触感也很好,上身应该很舒适。”
“但还缺了点什么,”韩珉若有所思地说,手指在长裙的吊带上停顿了下,“漂亮,优雅,精致奢华,这些词都很好,但它少了让人心动的感觉,这才是这场秀的主题。”
韩珉思索的时候神情专注,五官严峻,眼窝被睫毛打出一点阴影,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遗憾地叹息一下,“也许配饰也很重要,但我还没有改进它的想法。”
“这就是那场秀的压轴作品?”
韩珉歪了点头,“不合适吗?”
“很合适,你是怎么想到的?”
“月亮与星光,旷野里吹过的风,山顶俯视时看见的成片云海,这些意象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就有了这次的设计,所有流动的自然的美丽,很难不让人心动?”
谢时玉点头,这的确是他看到这条裙子时所感受到的,身处自然界的旷达心境。“其实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但韩珉还是坚持,“还差一点。”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不会打扰到你吧?”
“不会,”韩珉笑着看着他,“你在这里我会很放松,但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没关系,”谢时玉在办公室的沙发中坐下,沙发也是设计师款,白色圆形,十分柔软,几乎能让人完全陷进去,“你要是饿了的话,我带了吃的。”
韩珉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谢时玉了然地耸耸肩,放松身体把自己完全陷在沙发里,像猫一样自如地舒展了下身体,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那我等你有胃口了再说。”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韩珉转回到电脑桌,在坐下前抬起头,沙发上的人正侧靠着看手机,因为安静,他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声音,以及在所有微小响动中谢时玉的呼吸声,规律,平稳,小小的一只嵌在巨大的沙发内,严丝合缝。
韩珉收回视线,电脑上开了很多待评定的设计稿,他有一瞬盯着图纸发了呆,他想如果每天来这里,谢时玉都在,那他可能会舍不得下班。
等韩珉全身心投入工作后,时间就飞逝起来。
谢时玉窝着玩了会手机回了群消息就累了,主要是昨晚睡得太晚,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事故。沙发柔软,空调的恒温效果也很好,韩珉工作时只有规律的敲击响动,像另一类的催眠曲,谢时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他从沙发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盖着一件韩珉的外套,而本该在忙碌的人正侧身坐在沙发的边沿低头看着自己,眼瞳漆黑幽深,不经意间就会撞进去,专注得好像自己也是他手下的一件设计作品。
谢时玉撑起身体,外套就从身上滑下来,他抬起一只手抓住衣服,另一只手掌根按着额头,“抱歉,我怎么睡着了?你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香,不舍得叫你。”
“我睡了很久吧,你结束了吗?”
“没有,我还是想不出来。”韩珉却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谢时玉一愣随后安抚,“没事,顺其自然。”
“但我不甘心,我有一个想法,想试一试,”韩珉说得很慢,同时伸出手,把谢时玉下滑的T恤领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露出的锁骨,“谢医生,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件事吗?”
“什么?”
“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说我救了你,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时玉没想到他现在会提那时候开玩笑许下的承诺,有些意外地点头,“记得,我答应了就会做到,你想让我做什么?”
韩珉没有直说,他站起来,转身走到假人那儿,绕到其后,解开拉链,将那条银白色的长裙从假人身上脱下来,然后向谢时玉递过去,“谢医生,我想让你穿上这条裙子。”
柔软的面料被韩珉捧着,裙摆从手掌边缘滑下,在偏暗的室内光中璀璨发亮。
谢时玉几乎以为自己没有睡醒,是在做梦,张口结舌,“你在说什么?这是条裙子,我怎么能穿这个?”
“我知道,”韩珉却蹲下来,半跪在沙发边,“我想看你穿,我说过,一件衣服穿在人身上和穿在塑料模特身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它需要走动,呼吸,贴着人的皮肤。”
谢时玉被韩珉这种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磕磕巴巴,“就算我愿意,但这个尺寸我也穿不上啊。”
“你可以,”韩珉低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蛊惑,好像夜晚吹响的魔笛,有迷乱人心的魔力,“我按照你的尺寸做的。”
怎么会有人按照男人的尺寸去订做一条裙子?这很难不说是早有预谋。
谢时玉一时僵在那儿,他可以答应做很多事,却没想到韩珉的要求会这么羞耻。
“你知道,这场服装秀对我很重要,是Unique品牌第一次公开亮相,我想要展出的衣服都尽可能完美,达到最优,尤其是这件压轴的服装,如果有任何瑕疵或者不完美,我宁可取消,也不想留有遗憾。”韩珉顿了顿,“我知道你有顾虑,这要求听上去很过分,像是什么恶作剧。但我发誓,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灵感,一个只有你能带给我的灵感,而且一切只有我一个人会看到。”
在韩珉提到这对他很重要时,谢时玉内心就开始动摇了。
他为自己伤到了手,只是穿一条裙子,又不是割一块肉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时玉迟疑地伸手去摸了摸裙子,衣料异常得光滑,像水一样滑过指间,“也许我给不了你什么灵感,我穿起来也不好看。”
“你是我的缪斯啊,”韩珉低笑了笑,“还记得吗?夜晚的星星,俯视的云海,穿过肋下的风,它为你而生,你怎么会不适合它?”
谢时玉呼吸一顿,他硬着头皮接过那条裙子,哑了声音问,“现在吗?”
“嗯,”韩珉仿佛是意料之中般松开手,后退一步,站起来,“对不起,这里没有单独的试衣间。”
谢时玉从沙发上站起来,环顾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四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虽然对外的一面用百叶窗遮住了,但还是给了他一种怪异窥视的感觉。
“可以先把灯关了吗?”
韩珉走到角落,关掉了办公室的日光灯,只留下了办公桌上方的一个吸顶灯,散发出微弱的橘色光晕,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暧昧了。
“你转过身,我说好了,你再转过来。”谢时玉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裙子,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觉得一切好荒唐,他只是来探个班,怎么就把自己逼到了这样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了呢?
“好。”韩珉转过身。
谢时玉看着他的背影,才开始脱掉身上的T恤和休闲裤。裸露的皮肤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就窜起了成排的小疙瘩。他蹬掉鞋子,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长毛地毯格外柔软,却让他有种闷热的感觉。
谢时玉抖开裙子,在昏暗室内,裙身本身的亮光材质更加明显,甚至散发着月色银白的光辉,美的令人瞠目结舌。
谢时玉不由屏住呼吸,如果韩珉用这条裙子登上T台,一定会受到瞩目的吧,有更响的名气,接到更优质的订单,说不定可以摆脱目前尴尬的处境,实现财富自由,也就不再需要做模特兼职来贴补工作室的开销。这是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一直是他帮自己疏难解惑,陪伴自己,现在轮到自己帮他做点什么了。
谢时玉忍着羞耻将裙子穿上身,衣料就像预想的那样贴身柔软,没有任何束缚感,大小也正好。他现在相信韩珉的确是按着他的尺寸制作的这件裙子了,否则女性和男性的身材相差太大,绝不会这样合身。
谢时玉尝试去拉上后背的拉链,只是手臂柔韧度不佳,拉到一半就拉不上去。
他试了几次做不到,只好尴尬地叫人帮忙,“韩珉,我拉不上拉链。”
原本背对他的身影似乎笑得颤抖了下。
谢时玉脸红得快滴血,在韩珉转过来之前就背过身,将后背朝着他。
韩珉转身过来时,就看到一片瘦削白皙的背,银色长裙束缚了一半,还有一半呈现在他眼前,好像吐了一半的花蕊,半遮半掩,正是最撩人的风情。
他上前一步,一手拉着裙子,一手慢慢提着拉链拉上去。隐形拉链缓缓滑过链齿,后背很光洁,但在蝴蝶骨的位置有三颗浅颜色的小痣,好像奶油蛋糕上洒落的巧克力粉。
韩珉没忍住,轻轻碰了碰那块凸出的骨头,让谢时玉敏感地颤动一下,责怪地制止他,“你做什么?”
“抱歉。”韩珉收回手,道歉道的并不真心实意,他不仅想要用眼睛看,用手触碰,他还想用牙齿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印子,想要用舌头品尝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巧克力的味道,他直觉地觉得那会是甜的,即使不是,他也会让他变得是。
但现在不能操之过急,他怕把栖息在掌心的蝴蝶吓跑。
拉链拉到顶,韩珉放下手,“好了。”
谢时玉仍然僵直着不动,他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虽然穿着衣服也像赤裸一般羞耻且无所适从。
韩珉却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强硬地让他转过身。
在昏暗的室内,银白吊带的长裙完美地包裹着身体,勾勒出身体的曲线。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光洁,和裙子一明一暗的同样闪耀。
韩珉后退一步,轻声说,“抬起头,我想看见你的脸。”
谢时玉无所适从,双手拘谨地贴放在裙子两侧,感觉掌心潮湿湿的黏腻,他慢慢抬起头,看见韩珉在很近的距离安静注视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无形中有一股扯不断的丝线,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谢时玉轻轻呼吸,那种紧张带来的不安,似乎被韩珉沉稳的视线带动的消散不少,他缓解般的笑了笑,“很奇怪吧?一个男人穿裙子,是你非要我穿,我跟你说过不好看的。”
韩珉却摇了摇头,“很好看,我真想让你看看我看到的,比我想象中更好。”
长裙包裹着修长的身躯,肩颈薄而瘦削,漆黑的短发,眉眼细腻秀气,肌肉匀称单薄但恰到好处,有一种雌雄含混的美,超越了性别本身。
谢时玉的长相本来就不属于硬朗锋利,更多是一种文质彬彬,儒雅温文的气质。长裙强化了他身上柔和的特性,而银白的颜色则让这种柔和混合了坚韧和沉静。
是如玉般的人物,一片遮蔽山峦的乳白雾霭,毓秀钟灵,好像从月色下缓步走来的仙子。
自己靠一条裙子,从月宫里拉下了神仙。
韩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他必须得碰一碰,否则这多像一场黄粱未醒的美梦。
距离还差一点,谢时玉主动伸手握住了他。
合手攥紧了。
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张开双臂,他的月亮就会主动从天下落下来,掉进他的怀里。
谢时玉脸上潮红未退,睁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小频率地颤动,抿唇笑着问他,“不要发呆了,你有灵感了吗?想到怎么改进了吗?”
韩珉眨了眨眼睛,才从月宫梦回的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还差一点。”他轻声说,然后攥着谢时玉的手把他推到了沙发上。
谢时玉猝不及防地被拉着跌落进沙发里,只来得及问一句,“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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