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经历过末世的人, 对生命极为看重。何安然这种危害健康的行为,在他眼中如同挥霍生命一般。
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本就落后,若是因此饿出什么毛病, 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想到此,他心里又有了气,面无表情地看了何安然一眼。
“林启。”何安然害怕极了,他没想到林启会对自己的祈求无动于衷,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看着自己。
心里瞬间空白一片,只能哀哀叫着他的名字, 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睛红成一片。看他不说话, 只冷冷地看着自己, 眼泪突然就涌出眼眶, 大颗滚落在脸颊。
林启的冷脸没坚持住, 脑子嗡地一下, 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唉,别哭啊。”他连忙抬手擦去何安然脸颊的泪珠,无措地说道。
听他抽咽着, 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没忍住的呜咽,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般看着自己, 林启哪还记得别的。连忙将人抱在怀里, 声音一下温柔起来,低声哄道:“别哭别哭, 不说你了。”
被他拥在怀里后, 何安然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可方才的慌乱和恐惧太深刻,他哭得停不下来。脸埋在他颈间,仍在低声抽泣。
温热的眼泪润湿林启的脖颈,片刻后又泛起了凉意。林启心疼不已,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说着话:“我方才着急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可不是要急嘛。”
“我可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若是饿出病来,你让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我要陪着你一同哭了。”
“……”
好话说了一箩筐后,林启终于将人哄笑了。
“你别气,我以后不这样了。”何安然哭泣后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启亲一下他眉间,说道:“乖,我就喜欢个子高的,你别听那些人嚼舌根。”
“嗯。”何安然认真点头,脸在他脖颈间蹭蹭。他以后再也不会不吃饭惹他生气了,这次的慌乱和害怕给他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放松下来后,困意逐渐上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林启看着他清秀的面容,心中有些唾弃自己,分明是想黑着脸让他记住不能不吃饭,结果却哄了半天。
不过再看一眼他微肿的眼睛,还是心疼地轻吻一下。幸好他夫郎乖巧,已经答应以后不这样了,这才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日就是花灯节,虽说县令的事还无丝毫头绪,可都已来了县城,自然要去街上凑凑热闹。
两人才吃过早饭,就有人来传话,说县令今日有公事要忙,特意安排了人,陪着他们出门。
林启看一眼面前站着的小厮,大约十八九岁,正是县令安排陪着他们外出的人,此时正垂首等着吩咐。
“我与夫郎出去走走,不习惯有人跟着,你不必去了。若是县令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林启说道。
小厮闻言,连忙点头称是,退出去时,还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大夫明明是乡下来的,衣着也十分朴素,可说话总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让人下意识听从,倒像是久居上位似的。
林启看他闭上门出去,才上前取下何安然敷着眼睛的冷帕子,说道:“走吧,出去逛逛。”
昨夜哭得太久,何安然眼睛有些肿了,不好意思出门。林启便向下人讨要了些冰块,用帕子包着冷敷一会儿,现在看着好多了。
他们出去时,见县令府上客来客往,路上遇见的丫鬟、小厮皆步履匆匆,看得出今日确实忙碌。
两人从大门出去,转过街角后,就见听见锣鼓喧天,周遭的人们比肩继踵挤作一团,林启连忙将何安然护在怀里。
向前方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俩正好碰到表演队伍。
队伍前面是两个系着红腰带的汉子推着锣鼓车边走边敲,身后还跟着穿彩色服饰的长队,一时看不清是做什么的。
林启见何安然垫着脚尖眺望,却仍被前面的脑袋挡的严严实实,急得左右探头,不由摇着头轻笑出声。
左右转头看了看,看到一处高台后,拉着人出来,还笑瞪他一眼,说道:“还觉得自己个子高吗?”
何安然不敢搭话,只讨好地笑了一下,仍旧回头往热闹处瞧。
“来,站这儿。”林启带他走至高台前,让他站上去。
何安然向高台后面看了一眼,发现身后是医馆,这高台正是他家的台阶,此时上面已经站了几个人,但并不拥挤。他站上去后,果然能看见长长的表演队伍了。
有穿着彩衣跳舞的,有戴着面具驱邪的,后方高出一截的,是踩高跷的……
他以往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看得聚精会神,觉得新奇时,还不忘指给林启看。
林启正顺着他的手指看前面打扮得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就见何安然的身形摇晃一下,连忙一把抓住。
“啊,抱歉。”撞到何安然的年轻汉子伸手虚扶一下,见人站稳后,又连忙致歉。他方才站在何安然身边,要下来时,不慎撞到了何安然。
“无事。”何安然摆摆手,并没在意,又看前面的表演了。
林启却看着这人怔忪一下,见他进了医馆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待表演队伍走远后,身边的人群也随着队伍往前走,他们要在县城的几条路上绕一圈才算结束。
看何安然跳下高台,就要随着队伍离开,林启连忙拉住他的手,说道:“不去了,带你去看下大夫。”
“嗯?”何安然一脸诧异,以为林启仍担心他食量减半的事,连忙说道,“我真没生病。”
“让大夫给你调理一下。”林启说着话,眼睛却直直看着医馆的方向。走至门前,探头看见里面并无其他病人后,连忙拉着何安然进去了。
何安然一头雾水,但见他神色有异,便没有再问,随着他一同进去。
大约是过节的缘故,医馆今日有些冷清,就连干活儿的小伙计都少了许多。
方才撞到何安然的年轻汉子正是林启上次曾见过的医馆学徒,此时正坐在柜台后看医书。听见门口有人进来,小学徒抬头正要说话,就听安大夫先出声了。
“林大夫?”安大夫惊讶地叫道。
“安大夫,今日是您坐诊?”林启笑着问道,同时还摆摆手示意何安然坐在桌案前面。
“对,今日该我轮值。”安大夫回答道,看一眼何安然后,犹豫着问道,“这是?”
“是我夫郎,他有些体虚,劳您给他调理一下。”林启说道。
安大夫失笑,看林启的眼神有些好奇。
也不知这人到底算不算会医术,能医好危急的肺热病,却医不好自己的发热之症,现下连夫郎的体虚之症也得找别的大夫调理。
见何安然伸出手腕后,安大夫才收回思绪,三指搭上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林启左右转头,见医馆里话多的那个伙计并不在,遂开口问小学徒:“上次那个话多的伙计今日没来?”
小学徒一愣,转瞬后笑着摇头:“没来。”
他虽不记得他说的上次是哪次,可一说话多就猜到是谁了。
“哦,上次还是听你同他聊起吉夫郎家小公子得的是肺热病,我才敢去府上为小公子看病,因此得了不少酬劳,还想向你们二位道谢来着。”
小学徒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他竟是治好肺热病的大夫。他眼神立马有了几分敬意,可也有几分疑惑,看着何安然又看看他。
林启见他神色,就已知道他的想法,摇头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偶然得到治肺热病的药物,算不得正经大夫。”
“哦。”小学徒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眼中的敬意却没变,“那这也是您自己的机缘,不必谢我们二人的。”
林启一笑?档溃骸拔沂翘忝撬导蚶沙汕孜迥瓴诺谜庖桓龊⒆樱肫鸫謇镆虿荒苌馐艽蚵畹母救耍圆牌鹆蒜娜ナ允浴N戳系焦嬷魏昧耍菜阈猩屏恕!?
小学徒立马一脸认同地说道:“是啊,即便是县城,这事也是常见的。不过吉夫郎出生名门,又与县令伉俪情深,倒是不会遭受打骂……”
“再是名门,夫家也是县令,难不成还不敢打骂他两句了?”未等小学徒说完,林启便打断他的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知为何,小学徒突然对他有些不喜,眼中的敬意也没了,态度冷淡起来,说道:“自然不敢。吉夫郎父亲是华水洲知府,官职比吉县令高了好几级,吉府上下谁敢打骂他。”
说完,又觉自己这番话有些不妥,连忙说道:“当然,吉县令人品端正,上任后爱子如民,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苛责夫郎。”说着话,眼睛还看一眼林启,仿佛在说县令可与你不同。
林启挑挑眉,顿时明白了。
在大西朝,知府就是一州中官职最高的,也就是说吉夫郎娘家竟是华水州一把手。如此说来,县令的家产来自何处,也就明了了。
他心里再无担忧,甚至有些欣喜。吉县令有这样的靠山,自己若与他合作,日后的便利自不用多说。
他一边感叹人不可貌相,他与吉夫郎几次见面,都未看出他竟有如此家世,一边讪讪地冲小学徒笑一下,扮出一副被人讥讽后的羞臊样。
他不再与小学徒说话,走至何安然身旁,等着安大夫开药方。
心里还偷笑一声,医馆的人常去病人家中诊治,听到、看到的事不少,消息比别人灵通不说,还更可信些。只是这医馆的小伙计到底年轻,话多还心思简单。
他正想着,却见安大夫放下把脉的手,犹豫了一瞬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如何,可是我夫郎哪里不妥?”他连忙问道。何安然也紧张起来,直直地看着大夫。
安大夫沉吟片刻,说道:“气血亏虚,瘀血阻滞,应是以前曾受过寒症,身子有了亏损。”
林启听了,急急问道:“严重吗?该如何治疗?”
他听不懂大夫的这些医理,只是听到何安然的身子有了亏损,就着急起来。
“我先开几服药,吃完后再看效果如何。只是,”安大夫看一眼林启,像是想到他方才与小学徒的对话,神色有些不自在,“只是,寒气入体不易生养,要等调理好后,才能怀孕。”
林启一顿,下意识看向何安然时,却见他脸都白了,整个人木然愣着。
“无事,等大夫调理好就行。”他顾不得多想,连忙对何安然说道,一手还在他背后轻抚。
他方才还与小学徒说妇人因无子受责骂的事,为了套话又故意做出那种模样。现在安大夫说何安然暂时不易生养,这不是往何安然心上扎刀嘛。
看何安然呆坐着的模样,他急得汗都出来了,凑近他耳边说道:“乖,不怕,能治好,吃几服药就行。”
何安然慢慢回神,勉强笑了笑,心里难受得很,不知该说什么。
他每次都要趴跪许久,甚至向张柔讨教,就是盼着能有个孩子。骤然听了大夫的话,只觉难以接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毕竟大夫说还能调理好。
见他神色好些了,脸色也不那么难看,林启才拿着安大夫开的药方,去柜台抓药了。方才还对他不耐的小学徒,这下子不说话了,生怕惹怒了他。
林启有些无语,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巧。
又回头看一眼正认真听医嘱的何安然,心里叹了口气,他倒是不担心生子的事,只是何安然恐怕心里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忙起来了,天天生死时速。
◎县令若是与我合作,我就只卖与你◎
“以后饮食要多注意, 平日放宽心,不要太操劳。”安大夫说道。
何安然听得认真,事关生子的大事, 他恨不得把大夫的话一字一句写在纸上才好。等大夫将医嘱都说完后,他才站起身道了声谢。
药也已经抓好了,两人正要告辞, 安大夫却指着案前的座位,示意林启坐下。
“来,我再看看你的脉象。”
上次为林启把脉后,他翻了许多的医书,也看到过一两个与他相似的病症,但还是不完全相同。这次正好又遇上, 便想再看看。
只是手指在林启腕间的脉搏处搭了一会儿后, 觉得有些奇怪, 指下的跳动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与上次大相径庭。他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好了?可是让别的大夫看过了?”
林启挑眉, 说道:“未曾。”
“咦, ”安大夫疑惑地说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吃过什么药?”
林启又摇摇头, 说道:“我未服过药物,也未特意做过什么, 发热之症莫名其妙就消减了,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安大夫觉得惊奇,想了片刻后, 说道:“难不成是饮食方面有了改变, 意外治愈了你的病症?”
林启摇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知。见他仍旧一副沉思模样,许久都不说话,便笑着说道:“我与夫郎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还要去别处逛逛,就不打扰安大夫了。”
“哦,好。”安大夫正琢磨着这稀奇事,随口答应一声。
林启牵着何安然出了医馆,偷瞄着他的神色。
见他闷闷不乐后,便一手搭过他的肩,说道:“别不开心,大夫都说能调理好。你吃着药,平日再多去空间几趟,保准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何安然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只是表情仍有些苦涩。
“别这样,咱俩年纪还小,你着什么急?”林启摸摸他的头,“在我以前的世界,要满二十二才能成亲,生孩子更晚。”
“而且孩子有什么好,生下来就得每天看着他,自己一点儿空闲都没有。你要实在喜欢,咱俩就去玩别人家的,还不用操心。”
听他说了几句,何安然就忍俊不禁,笑瞪他一眼。孩子哪是用来玩的。
“我说真的,”林启认真说道,“咱们晚些要孩子更好。不出意外,咱们的厂子开春就能开建,建好后就要运作。若是现在有了孩子,你连厂子开业都不能参加。我之前可是说让你当掌柜的,你缺席不合适吧?”
何安然一听,蹙眉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
做不做掌柜先不说,他家的厂子开业可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他自然不想缺席。而且,买卖开始后肯定忙,自己若是怀孕,定要在家养胎,到时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见他认真思考着,林启又说道:“所以说,还不如趁着这会儿将身子调理好,等买卖稳定下来,正好能忙活生孩子的事。”说着,他还故意挤眉弄眼,做出一副惹人嫌的模样。
何安然瞪他一眼,但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其实说到底,只要林启不急着要孩子,他也就不着急了。况且,他并不像林启那般喜欢孩子,现在的两人生活他过得甚是满足。
想到此,也就不纠结了,冲林启展颜一笑后,又追着表演队看热闹了。
今日的花灯节要热闹一整日,除了白天的表演外,晚上还要放焰火和祈福灯。
他们早上出门时,林启就让下人代为转告县令,说他们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今日县令府上有宴会,他们无官无职,留在那儿反倒让县令两口子为难。
到了饭点,两人随意寻了一处食肆,点了两个招牌菜吃。
林启浅酌一口店家推荐的梅子酒,对身边的何安然笑了一下,说道:“在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咱俩这样就叫约会。”
何安然也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听到林启的话后,笑得傻乎乎的。他理解不了约会的意思,但觉得和林启一起出门玩耍是一件愉悦的事。
他拿起酒杯,凑过去与林启碰了一下,酒杯相撞的清脆声响中,傻笑着说:“那我以后还要和你约会。”
林启自然笑着答应,两人共饮一杯。
放下酒杯后,何安然仍在傻笑。林启这才发现他脸带红晕、眼神迷离。连忙拿起酒壶看了一眼,发现酒已少了大半,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就剩这么点儿了?”
何安然一听,连忙转开眼神。听林启许久不说话后,又偷看了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后,立马支吾着说道:“不就多喝了两口嘛,那剩下的都给你吧。”
说着,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林启看着他笑了半天,伸手把酒壶拿至自己身边。若是再让他喝下去,就得带他回去了,焰火都不能看了。
等到华灯初上,他们才从食肆出来。
看缤纷的焰火腾空而起,盛开在广阔的苍穹之中,黑色的幕布霎时点缀上绚丽的颜色。每一次炸响,都似凡人的信使在叩问天宫。
他们站在焰火底下,两手相牵,两心相悦,眼中映着良辰美景,更映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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