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扉也没怔,他听越越说了,二舅舅来了,这位就是二舅舅,不由露出笑容来,乖乖认真喊人,“二舅舅好。”
倒是许文斌一听这孩童稚语语气,心中一股酸楚涌上来,放开了人,仔细看,少扉是出了汗,有些脏兮兮,脚下也有泥,可就像是刘妈妈说的那般,少扉身子骨硬朗结实,双眼干净,又乖巧。
“好孩子,好孩子。”许文斌不住夸赞。
“二舅舅不哭了。”
“好好,二舅舅不哭,这是见了你高兴的,你生下来时,那会日子也难了些,路途长远,没法子来看看你,只听信里写到一些,夸你好,夸你聪慧——”
许文斌说到这儿,看外甥干净如孩童的双眼,笑了下,岔开话题了说:“少扉长得像你娘,信上可没这么说过,今日一见,一眼就认出你来,要是你外公外婆在这儿,肯定也得哭一哭。”
那会许外公刚谋得九品的主薄,千里迢迢去沙南,拖家带口,齐家给送的银子,后来全都给齐少扉的娘做了陪嫁嫁妆。
当官哪里有那么好做的,没个背景,没个关系的。
九品芝麻官,那是官场人际周旋,还要做不完的事。
许外公先得立足,才有能力照拂家人,再加上齐家人厚道,尤其是齐老太爷,许外公对齐家信得过的,很是放心,之后几年只有书信往来。
先前的话就不提了。许文斌宽慰的拍了拍外甥胳膊,“好孩子,现如今看你好,我回去也能交代了。”
情绪平缓后,许文斌才注意到外甥的夫郎,对方也是农夫打扮,这下没什么酸楚,笑呵呵说:“小岑啊,我是少扉的二舅,许文斌。”
“二舅好。”岑越拱手见了礼,说:“我和我的合作伙伴打算做些经营买卖,到乡下了,一些农活也不重,我们自己就干了。”
“这位是我朋友,姜二苗,还有他的相公寇长峰。”
岑越给引荐介绍。
姜二苗学小越哥手势见礼。
许文斌点点头,说:“你们好。”又说:“做事情好,你有主意就成——”他想到齐家分了家,这宅子花销不小,还要养两位姨娘和少扉的妹子。
小岑肩头担子是重。
“辛苦你们了。”
岑越笑说:“虽是辛苦,要是见了收获,那肯定更开心。”
叙了会旧,岑越和齐少扉还是一脚泥,许文斌便让俩人别同他客气,“我是你们舅舅,咱们一家人,别寒暄客气招呼我。”
“好,我们先换了衣裳,晚上给舅舅接风洗尘。”
这下才散了。
姜二苗和寇长峰回家,岑越和阿扉回院子洗漱,一边交代梅香跟两位姨娘说一下,等吃饭时抱着五妹一同见见客人,别害怕紧张,许家舅舅人很好的。
确实是好。
齐少扉洗澡时,还很兴奋,站在浴桶里,拉越越手让越越也下来,岑越视线不由自主往下,说:“你别太兴奋了。”
“你先洗,我给你洗了再洗。”
齐少扉撒娇:“越越进来嘛进来嘛~”
这浴桶是椭圆的浴桶,挺大的,双人也够,俩人刚热水冲洗了一遍,这会能泡一泡去去寒气。其实洗澡间不冷的,安排在耳房,通着炕,这会自然不烧炕,但是有个壁炉在的。
烧了壁炉,天气冷时也能洗澡。
岑越拗不过下来了,大崽还给他腾了位置。此刻齐少扉高高兴兴说:“二舅舅说我像娘。”
“那肯定像的。”
“娘长得真好看。”
岑越不由笑出声来,齐少扉有点害臊,拿脑袋蹭越越,岑越抱着大脑袋,说:“好好不笑你了,其实阿扉模样本来长得就俊,多好看啊。”
大崽也很臭屁的。
两人洗了澡,在洗澡间是烘干了头发,束了发,穿的暖和了才出去,换了一身正装——长衫。岑越给阿扉戴了一支乌木发簪,仔细观赏了一番。
阿扉今年二十,身板较之从前宽厚结实,又不肥壮,是宽肩窄腰,长腿,青年人的风度翩翩,双眸却单纯质朴,看去——
岑越心跳快了些。
大崽看他时,双目纯净很是清纯依恋。
全心全意看着他,世界里只有他。
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脸颊,“我们阿扉模样是很好看。”
“越越也好看,越越阿扉想亲亲越越。”
岑越:“……”然后大崽脸就凑了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高兴快快乐乐说:“阿扉好高兴啊~”
“……”这个亲亲啊。
傍晚时,一家子在会客厅吃了饭,许文斌坐在主位,这是长辈嘛,两位姨娘略有些拘束,不过许文斌为人宽厚也有些幽默,三言两语就让两位姨娘安心许多。
“你们外公升了职,如今在舟山府县做县丞一职,正八品。”许文斌说。
岑越自然是替外公高兴的。
“舟山和丰禾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就是想帮也为难一些,这次来,故意抬了些门面阵仗,若是只是村里过日子,不管是小岑你做的,还是看在远道许家的面上,都是轻省的。”
“你做买卖营生没错,只是家里给不了你多少助力。”许文斌说到这儿叹气。
岑越不在意,其实没想过借许家的力,也认认真真说:“要是不做这个营生,我们吃穿粮食不愁,也有个药材铺子,一年堪堪能过下去,只是日子也就这样了。”
“总是我想先试试的,不走出一步,觉得买卖难了些,那以后日子遇到难处,那就只有处处退了。”
许文斌一听,很是宽慰,说:“你说得对。”又说:“家里再不济,你们在镇上府县小本买卖,若是碰见了恶霸,强买强卖,那也能吓唬吓唬的,只是管起来可能路远麻烦些,吓唬到了就成了,让他们不敢伸手给你下绊子。”
许家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岑越却感激不尽,“舅舅远道而来,已经是帮我们许多,借了许家的名,明日还有乡长村长前来拜会。”
“让他们来吧。”
之后说了会话,天色晚了,便散了。
第二天一早,齐家门前就有人候着,乡长村长,还拿了礼,岑越问过二舅舅,意思都不要礼如何?许文斌却道:“不贵价的都收下,送钱的一概不要,一些蛋啊菜的你拿下吧。”
“收拾些席面,许家请诸位吃饭。”
许文斌掏出了盒子递了过去,“你们外公外婆说了,俩傻孩子还给什么银子,你们自己日子过得好,那就是孝心,这是爹娘让我给你们捎过来的,别推辞。”
岑越一打开,里面是二百两银子,不由心里温热。
“舅舅——”
“收下吧。”
岑越是真的感动,点了头收下来了,之后交代下去,赵婶对村里熟,让赵婶和护院去收礼,就是二舅舅说的,送贵重的一概不要,菜蛋这些收。
曹罗没在,只能多麻烦赵婶了。
之前盖宅子请的做饭师傅,如今也请来,齐家办席。
赵婶忙不开,岑越发愁,梅香和蕊红挑了大梁,说她们试试,岑越便交给两人去办——之前办席有经验,俩人一个稳重一个心细。
让俩人试试。
赵春花给俩姑娘仔细说了去谁家请,买猪买羊,桌椅锅碗瓢盆等等怎么借,说实在不行去她闺女婆家,请了她闺女大嫂来——
说到这儿,赵春花一停,她看到梅香、蕊红俩位姑娘脸上神色郑重,便一笑说:“其实这些没什么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鸡毛蒜皮小事,在村里打交道,面皮不能薄,尤其你俩未成婚嫁人,要说的出话厉害一些才成,不过背后有齐家在,如今许大人儿子来了,都会给你们几分面子,不会刁难你们什么的。”
赵春花再也不提女儿大嫂来这件事。
本来就是小事情,郎君愿意把活交给俩人办,那是锻炼俩人呢,要是真像她一把抓,事事都给想好了,那梅香和蕊红就跟她家姑娘一般了。
性子软的跟面团,全托着婆家人厚道才能过好日子。
可这种靠别人靠运气的事,不是谁都能两样占了的,还得自身硬。
梅香蕊红道了谢,两人记住了,分头去忙。
过了好一会,客人陆陆续续到,岑越还心想小苏夫子怎么没在——
邹长青说:“赵婶哄了小苏到前头帮忙记账,记来客名单。”
岑越:?
“赵婶好厉害,是一文钱没出,夸得小苏大夫就拿了笔墨上阵,你们这儿真是不养闲人,人人都是人精厉害的。”邹长青玩笑道。
岑越便笑道:“那邹大夫也是我们这儿一员了。”
“可不是嘛,宅子中摆席,有力出力。”邹长青也站起来,不在房中待了,人多,他也心浮气躁看不进去医书,不如出门溜达溜达,“我去前头跟小苏换着来。”
岑越玩笑拱手,“请。”
乡里来人多,不仅是乡长、村长,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赶了过来,自然不是见岑越,岑越客气招呼相迎,人陆陆续续到了,二舅舅也出来了。
“二舅舅好神气。”齐少扉夸说。
岑越一看,二舅舅换了身新衣,寻常袍子不提,是有些衙门制服意思的,二舅舅没有品阶,但是有差事能做,身上的制服跟衙役自然不同,很是精干利落,袖口收紧的,颜色绣文不同。
二舅舅一出来,院子众人就安静了。
“乡长何在?”许文斌问。
桃花乡乡长便答在,上前。神色有些忐忑紧张。许文斌本是几分威严,见了乡长上前,却是一笑,几分和蔼几分亲近,威严也没丢。
是神色拿捏得很到位。
岑越在旁看为观止。
没人会怀疑许文斌许家背景,都是敬重几分,但许文斌也没招摇行骗,有什么说什么,先是自报家门,说:“我们许家祖籍也是丰禾府县村里的人,得皇恩庇佑,家父中了举,谋了个官,原是在沙南府县,品阶九品,两年前升了职,如今在舟山府县做县丞。”
“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平日里在衙门跑跑腿送送文书什么的,也没个一官半职,诸位乡亲不用太紧张了,我是一介白身,惭愧惭愧啊。”
众人不知什么沙南、什么舟山,却听出许家老爷真是做了官,还升了官职。
乡长腿一软就要跪拜,许文斌忙托住了乡长的手,说:“使不得啊,您年长,我真当不得,不敢如此的。”
“这次来得了家父命令,家中就三个孩子,大哥我,还有个小妹,小妹同齐家结了亲,一桩好婚事,只是……”许文斌说到这里,倒不是作假,真的叹了口气,“我妹子人没了,留了个孩子在,是她唯一的骨血,如今才得了空,前来瞧瞧看看孩子。”
众人明白点点头,说什么许大人放心,齐三少爷在此皆好云云。
“我信得过大家,少扉他夫郎去了信,信中皆夸桃花乡,说是地方好,村民也善心,邻里乡亲帮他许多,就这宅子,盖的也是尽心尽力的,我一见觉得好哇……”
众人又客客气气说哪里,应当的云云。
许文斌最后才说了,以后俩孩子还要诸位帮扶,他是做长辈的,为表心意,请诸位吃个饭,莫要推辞云云……
晌午未到,桃源乡齐家两位伯伯来了,之后又是一番寒暄。
许文斌对着齐家人也没刁难说什么,他听小岑说了,这次分家两位伯伯很是公正,帮了他们许多,便也很是客气,谢了对方。
齐盛齐宏倒是觉得亏心,明明三弟是想把管家权交给小越的,如今却让小越和少扉到了乡下来——
“话不是如此,乡里景致好,两乡相近,有两位伯伯帮衬孩子,一时得失不算什么,再说了,少扉在此养伤,于他病情也有助益……”
齐家俩位伯伯一听,心中好过许多。
之后齐家就热闹了,又是摆了宴席,请了诸位乡亲吃饭,如此两三日,齐家大门才安静了些,许文斌说了,想多住两日,同外甥好好叙旧。
此话一说,众人也识趣,之后不在上门。
许文斌在齐家待了六天,便起身回去,回去时,看着齐少扉的模样,眼眶泛红,是千言万语在肚中,最后拍了拍外甥肩膀,说:“如此也好,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平平安安也好。”
什么做官科举,天意如此,如今便也好着。
“小岑,辛苦你了。”
岑越送二舅舅上车,摇头说:“二舅舅见外了,我和阿扉一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管是扛着这个家,还是对阿扉如何,那都是他真心实意把阿扉当至亲,这里就是他的
既是他的家,何有不爱护的道理?
许文斌闻言爽朗一笑,说好孩子,你们回吧。
“你们外公外婆说了,路途遥远,知道你们两个孝心就好,不用年年岁岁走动,三年两载有个音信就好,莫要拿什么贵重礼了,若是以后得了空闲,再来看你们。”
“不见外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岑越应了好。齐少扉眼眶红了些,说好,说:“二舅舅我会照顾好越越的,阿扉会好好的,阿扉是男子汉,要照看好家里的。”
“好,有志气。”许文斌夸赞。
一路话说不停,后来马车快了,许文斌不去探头出来,只伸了手,让两人回,自己坐在车中,长长的安定的舒了口气。
少扉日子可以的。
凌凌,你在天上看到了,放心吧。
送走了许二舅,齐家宅子恢复往昔,也没伤别多久,因为春日天晴,三月了,该播种了,不敢耽搁地里光景了。
庄稼人种冬小麦的,此时就小心翼翼照看地里,哪个野草冒出头,是连着根给拔了,就怕吸了麦苗的肥,要是再过几日,野菜出来了,那才好,家家户户碗里都是野菜,各式各样做法。
岑越又带着人下田了,之前锄草犁地,他家忙了七日,结果是二苗和寇长峰忙活把地里犁完了,俩人也不觉得辛苦,是干劲十足,岑越倒是不好意思,不过也没和二苗客气说些什么,这次种种子,他们多出出力。
不过二苗和寇长峰干农活比他快,还细致。
岑越:“……”回头他做饭给大家补补吧。
三月天是播完草莓、西瓜种子,也没闲着,去年种的树苗露出个头来,还有地里都是野草、野菜,这个得抓紧了锄。
于是天天下地干活,俩家吃不完的野菜。刘妈妈做了许多野菜团子,是变着法子的吃。自刘妈妈回来后,干活做事是比以前还要上心,只是闲下来,多是望着南边出神,有时候也叹气。
不过都是背着人时。
梅香看见过,问刘妈妈是不是想儿子孙子了,刘妈妈笑呵呵说想,怎么能不想呢,说完岔开话题,说哪里哪里取什么东西。
整个三月在忙碌中度过的,四月初,天气晴朗,又下了几场雨,清明节到了,岑越和齐少扉难得空闲,回桃源乡烧了纸祭祖。
之后回来就杀了羊,请二苗一家吃烤全羊,请俩位姨娘也来热闹热闹,还有家里三月忙活的下人,人人有份,都尝一尝。
小苏夫子三月时回镇上了。
岑越和二苗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学习,小苏夫子便不留,说四月你们略闲一些我再来,正好他回去也安安心,学一学。
家中吃烤全羊时,小苏夫子就到了。
“真是赶巧啊,快来快来。”岑越招呼小苏夫子吃肉。
苏开明是闻着香味咽口水,他是走过来的,此时自然饿了,却不好意思,岑越说:“家里杀了两只羊,都有的吃,小苏夫子客气什么,一月没见,还生疏了?”
“没有,那我不客气了。”苏开明羞窘一笑,便接了肉。
院子里阳光明媚,菜田里才播种完了种子,院子整洁,还有树木抽枝发芽,整个齐家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搬了矮床到院子中,称心在上头坐着玩,两位姨娘逗着,偶尔给塞一根磨牙的肉骨头,这羊肉骨头水煮的,少盐少味,称心捧着磨牙,远处一看,大黑也趴在那儿,懒洋洋的吃着它的肉骨头。
那是肉多,烤的滋滋冒油,人吃什么它吃什么。
这是寇长峰从自己嘴里给大黑的,大黑跟着他一道长大,没那么多忌讳,除了生肉猎物外,他做饭,大黑也吃的。
“难怪阿扉给大黑肉肉,大黑不喜欢。”齐少扉说。
岑越:“那也不怪你,养狗不能吃重盐,可大黑跟普通的狗不一样,现代宠物狗也没说巡山放羊扑上去能咬死一头鹿……”他喃喃自语说。
大黑不一样的。
到了四月略是空闲时,岑越和阿扉终于得空可以赶集,想买一些羊,他家吃羊还挺凶的,再买点鸭子,一道放了,到时候吃烤鸭。
忙的时候不注意,如今得空了,岑越发现村里大家伙对他们家又是客气亲近几分,也很热情,岑越知道是许舅舅来了一次,给他们撑腰,不过乡亲对他们客气,他们对乡亲也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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