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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夏翊清不再多言,安静落座。
天家又对许琛说:“知白这次也辛苦了,这才几日未见,看着就清瘦不少,想来是受伤所致,朕也得赏。”
许琛连忙道:“臣不敢。保护高密王安全是臣的职责所在,万不敢要赏赐。”
皇帝笑着说:“这点你就不如你义母了,她那日进宫来说,朕若是不赏你,她就让皇后再也不理朕了。”
“义母定是跟主上说笑的。”许琛说。
“皇后与你义母一起长大,她从来都是向着你义母的。”天家打量了许琛片刻,含笑道,“你们都辛苦了,回府休息去罢。这天寒地冻的,知白伤刚好,四郎又常在冬日起病,你们都注意些,有事就派人进宫来知会一声,不必自己瞒着忍着。”
“是。”
“对了,四郎,”天家转顾夏翊清,说,“朕前些日子路过颐华宫,看里面还有些你生母的东西,你去挑一些带回去。这些物件留在宫里也是无用,你带回去还能算个念想。知白也跟着去,你们俩还能多说会儿话。等知白回了府,定是被拦着在家不让出门了。”
二人行礼之后便出了勤政殿,一同往后宫方向去。
“他其实……给我阿姨升了位份。”夏翊清低声说,“昨儿回来我才知道,柴娘子已经改封庄妃,连浣榕阁也改了名字。后宫八妃虽都为正二品,但贤淑敬庄四妃,要比宁顺惠德四妃的地位稍高些。以前宏王的生母顺妃娘子在柴娘子的位份之上,可如今,我还是郡王,柴娘子就已经位列前四妃了。”
“御道南北,从来就不可能彻底分开。”许琛顿了顿,低声道,“放心,我会陪着你。”
说话间已经到了夏翊清以前的居所,现在这里不再是浣榕阁,而是鸾仪阁了,见过庄妃寒暄过后,夏翊清就吩咐安成在外等候,拉着许琛走进自己以前住过的寝室,转身上床。
“你这是做甚?”许琛问。
夏翊清道:“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能把你怎样,上来。”
许琛笑笑,也跟着坐到了床上。夏翊清掀开靠墙的一侧床幔,推开暗门,带着许琛走进暗道之中。
“你这是……?”许琛问。
夏翊清带着许琛进入暗室,点起桌上的灯,才开口说道:“从五岁起,我就是在这里读书识字,入了学堂后就改练针灸医术。”
许琛环顾一下这狭小的房间,屋内书籍已被搬走,只留下了空空的书架,他仿佛能想象出那些无人的夜晚,在这个暗室之中夏翊清是如何行走坐卧的。
“这些年难为你了。”许琛说,“只是如今你已出宫开府,这密室还是早些封掉的好,小心牵连到旁人。”
“我知道。密室另一侧的暗道已经封了,只是这里一直有人住,没有理由修葺翻新,所以就暂时搁置下来。你放心,嬢嬢比我更谨慎,不会有事的。”夏翊清从身后环住许琛,伏在他后背轻声道,“这就是我这些年来藏着的秘密。”
许琛转过身来抱住夏翊清,轻抚片刻,道:“我也该向你坦白些事情才对。”
夏翊清摇头:“什么都不需要,我并非想换得你什么秘密,只是压在心底的事情想与你分享而已。”
许琛在夏翊清的耳边说:“以后不必再一个人担着了,现在不再是你和我,而是我们。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夏翊清此刻感到十分心安,“这两个字,真好。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何德何能,竟真能将你拐走。”
许琛又把夏翊清往怀里搂了搂,说道:“别这么说。应该是我何德何能,拐了一个大王回家。”
“你真的很好,”夏翊清说,“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是在做梦。”
许琛低下头,轻咬夏翊清的耳尖,呢喃着问:“还觉得是梦吗?”
夏翊清没有回答,伸手勾住许琛的脖颈,稍稍踮起脚,给了他一个轻浅的吻。
“我以后……叫你翊哥儿好不好?”许琛蹭着夏翊清的鼻尖说,“刚刚听到天家叫你四郎,突然觉得这称呼也并没有很好。你是别人的四郎,但只能是我的翊哥儿。”
“好……好听……”夏翊清又吻了上去,“你叫我什么我都喜欢……”
许琛手中稍稍用力,将夏翊清抱到坐榻之上,低声说道:“翊哥儿,你太轻了。”
夏翊清被压在坐榻上动弹不得,只好眨着眼睛看向许琛:“怎么?嫌弃我?”
许琛腾出手刮了一下夏翊清的鼻子:“你怎样我都不嫌弃。”
夏翊清又吻上了许琛,缠绕片刻,两人都有些动情,狭小的密室之内渐渐被情|欲和喘息填满。
只待气喘连连,二人才不舍分开。夏翊清枕着许琛的手臂,侧头看向许琛起伏的胸口,笑道:“你可知我真的想过这一幕。”
许琛有些意外:“想过?”
夏翊清讲述道:“大概是去年秋,有一晚我下来看书,或许是因为这屋子太小,安神香又太浓,不知不觉便在这里睡着了,然后就梦到了你。”
“梦到什么了?”
夏翊清红着脸说:“梦到我实在忍耐不住,趁夜溜到你家把你绑了来,关在这个密室之中,同你做了一些事情。”
许琛憋笑道:“你这是春|梦啊!”
夏翊清:“我醒来之后觉得自己疯魔了,心里又难过又羞愧,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慌乱回到床上,当晚就病了。”
“难怪!”许琛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去年称病躲了我好久,连除夕宫宴都没理我,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到你了。”
夏翊清伏在许琛臂弯里,徐徐说道:“那时我心知自己已然沦陷,我已无法控制自己心思。我让明之教我静心诀,每晚用很浓的安神香,甚至给自己开了凝神安眠的药,但是我只要一看到你就心绪不宁,像着了魔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地看着你。”
许琛心疼地搂过夏翊清,道:“你藏得可真好,我都没发现。”
“你是真的没发现吗?”
许琛:“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心魔,以我的身份,怎么敢奢望这些。”
夏翊清:“我从未想过会有美梦成真的一天。大概是老天开眼,知道我这十几年过得辛苦,一直求而不得,所以终于圆了我的一个心愿。”
许琛鼻头一酸,轻吻夏翊清的鬓角,说:“从此以后我们不求苍天,不问神明,你所有心愿都由我来满足,只要你说出来,无论什么我都能做到。”
夏翊清问:“什么都可以?”
许琛郑重地说:“哪怕刀山火海,我也愿意为你去闯。”
夏翊清道:“不必刀山火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好,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二人又在密室中腻了一番,方才出来,与庄妃打过招呼后前往恭敏贵妃生前所住颐华宫,挑选了些东西让安成记下交于内东门司,才一同出宫去。
晚间,夏翊清叫安成入寝殿,将一枚长命锁交与他手。安成接过看了片刻,浑身颤抖,跪地痛哭。
夏翊清扶起安成,说道:“这次出去查办了一个叫安淳槐的官员,这是我命人从他家中偷偷找出来的,我记得你说过,你祖父去世之前给你留了个云纹的长命锁,你看看可是这个?”
安成泣不成声,只连连点头。
夏翊清说:“我不知道安淳槐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扔掉这长命锁,总之如今物归原主,你收好便是。”
安成抽泣道:“多谢主子!”
夏翊清:“我知道就算千刀万剐也难解你心头之恨,但他如今身在刑部大牢,我不能用私刑。他派人刺杀天使,又有略卖之罪,必定是死,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主子……”安成边哭边说,“主子大恩大德,臣无以为报!”
夏翊清安慰道:“好了,莫要再哭了。你哭着从我寝殿出去,不知情的该以为我打骂你了。”
安成用袖子胡乱擦着泪水:“是!臣不哭!臣以后一定好好伺候主子。”
夏翊清又同安成说了些案子的粗略过程,便让他伺候着歇下了。
定远公府。
“父亲母亲,事情就是这样。”许琛说,“我虽受了伤,但后面是为了引出刺客而放的假消息。”
许琛最终还是将自己被下药的事瞒了下来。
“那也是凶险万分。”长公主说,“不过好在你安全回来了。”
许箐在一旁说:“三嫂这下可信了?还说我跟着琛儿一起骗你,冤死我了。”
长公主含笑道:“好了,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可好?”
许箐连连摆手道:“不敢,我可不敢让长公主给我道歉。”
许琛继续说:“母亲,今儿天家说的赏……我当时没有推脱掉。”
“他要赏你就接着。”长公主道,“顶多就是个侯爵,无妨,这是你应得的。”
许琛:“可我还是觉得……”
定远公打断道:“琛儿,年后我大概就要去西边了。”
“西边?”许琛追问,“西楚要起事吗?”
“是耶兰。”定远公解释道,“耶兰是西域诸国之中离仲渊最近的,这些年看似安稳,但并非全然没有野心,如今耶兰国新主即位,恐怕会有所动作。”
长公主点头:“所以你的封赏是给你父亲看的。”
“儿子明白了。”许琛看向定远公,“父亲一定要注意安全。”
“还不一定就会出事,只是预测而已,你不用太过担心。”
“你们不累琛儿也该累了,”许箐插话道,“他好歹也是受了伤刚好,拜托三哥三嫂放他回去吧。”
长公主笑笑:“我看是放你们俩回去才是!季亭,你也别缠着琛儿太久,如今既安全回来了,总有时间说话。”
许箐拉着许琛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知道啦!多谢三嫂!”
一路走到平宁伯府书房,许箐坐在椅子上看着许琛,问道:“你伤真没事了?”
“真的。”
许箐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橘子用力朝许琛面门扔去,许琛笑着接住橘子:“谢谢小叔。”
“看来是真好了。”许箐这才放心下来。
许琛道:“小叔,可以给我个解释吗?”
许箐说:“归雁楼这些年来救了许多女子,你是知道的。”
许琛点头。
“除了原本就是奴籍之外,还有一些是良家女子被拐入青楼,辗转被我救下的,你也知道一旦入了青楼就再无脱身之日,所以她们都将归雁楼视作自己的家,有事都会跟我说。大概两个月前,苏惜儿通知我去归雁楼,说有事要说。”许箐剥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继续说,“归雁楼新救下来的两个女孩子中,有一个是江宁府人。”
“那不就是……?”
许箐点头:“对。那小姑娘说她被人掳去晚屏山的别院,在那里破了身,还受了些委屈,想来院子里那些东西你也看见了。”
许琛追问:“那她可说是谁做的?”
“她怎么可能认识是谁。”许箐说,“我和即墨允查了一段时间,江宁府那边失踪的孩子确实有些多,这事原本是想让即墨允去告诉夏祌的。但是蔡永在我们之前将这件事捅到了刑部,夏祌也就知道了。本以为会就此了结,没想到刑部章侍郎却失踪了,我觉得事情可能有些失控,就暂时停了手中的安排,原本也没想让你们去的,而且本就是定了宏王,轮也轮不到你们。”
“宏王的腿不是小叔弄的?”许琛问。
许箐瞪着许琛道:“你把你小叔当什么人了?!知道是火坑还往里面推你们吗?我们真没动手。即墨允知道宏王的腿伤了之后就意识到夏祌肯定会让四郎去,所以才去提醒夏祌,说四郎不会武功又一向不与旁人结交,需要派相熟且可靠的人随行保护。”
许琛点了点头:“那五大王称病也是假的了?”
“他要是病了我还能去找你吗?”许箐说,“子隽的身份不适合参与这种事情,你见谅。”
“好了小叔,我自然知道。”许琛低头玩着手里的橘子。
许箐又说:“还有,你得当心些,宏王身后不止魏拓。”
“秦淮漳大概也是他的人。”许琛叹了口气。
“秦淮漳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四品官还是小人物?!”许琛惊道,“宏王这般厉害吗?”
“不是他厉害,而是他背后之人厉害。”许箐说,“你跟四郎走得近,此事你要提点他一下,不要只盯着魏拓和宏王,还有别人。”
“我知道。”许琛点头,“其实不用我说,他已经很小心了。”
“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许箐起身往外走,“不用送了!”
许琛看着小叔的背影小声说:“我没打算送。”
“我听见你说什么了!”许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许琛下意识地捂住嘴,随即又笑了起来。
开宇二十年腊月。
高密郡王夏翊清进寭王,判宗正寺。
「遥郡景州团练使、平宁开国伯」许琛为遥郡景州承宣使,进平宁开国县侯,食邑三千户,实食封三百户。
「左中大夫、昭文阁编撰」袁徵,赐昭文阁直学士,为谏议院右司谏。
「左朝请郎、江宁府通判」甘崇,进左朝奉大夫,赐宣政阁待制,侍御史。
「左中大夫、知江宁府」蔡永,为左中奉大夫,知潼川府事。
「左通议大夫、江南路都转运使」秦淮漳,为京东路转运副使。
「右朝散大夫、刑部左侍郎」章绍,追进忠义男,赏百金,着以厚葬,赠一代。
安淳槐、程路鸣落籍抄家处死,亲眷没奴,马骞虽死但不能免罪,全家连坐。
陈力、陈扬二人腰斩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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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永官阶降了一级,秦淮漳没降官,只是差遣从正职降为副职,袁徵和甘崇是升官了。
因为参考背景是宋代,所以这些官名也都是历史有的。北宋元丰改制后文臣官阶以左右定流品,有出身都带左。这个制度改来改去,自元丰年间一直到淳熙年间,一会儿用一会儿不用的,反正很乱就对了。
做本文设定的时候还是用了,这样一看有“左”的就都是有出身,方便区别。宋代是分“有出身”和“杂出身”的。有出身又分几类,比如正经考中进士,或是特赐进士出身、太学三舍法考核入仕(这个是王安石变法之一,在宋神宗时期)等等。杂出身是指恩荫补官、流外入仕等。恩荫可以简单理解为拼爹,琛儿现在就算是恩荫,只不过他恩荫的是武官,与文臣官名不一样,看不出来而已。流外入仕是指吏人靠年资入官,大概类似于现在的“劳务派遣转正式员工”,不过要难得多就是了。还有其他的比如摄官转正,和安淳槐那种买官的,这些在官品上都带“右”,统一算杂出身。

腊月初五,平宁侯府。
夏翊清坐在书房之中问:“我到你这里来,不去旁边给姑母见礼,真的没事吗?”
许琛道:“无妨。公府与侯府虽连着,但到底还是两个院子。而且母亲特别说了,你不用过去请安,如果有事她会让凝冰来请你过去的。”
“那就好。”夏翊抻了抻手臂,“还是你这里清净啊。”
许琛问:“怎么这几日过得不好吗?”
夏翊清无奈摇头,道:“我出宫开府比宏王晚,如今却是比他先得了正式差遣入朝,又这么就快进了亲王,这朝中闻风而动的人可不少。不过……你这里倒是真的安静,同样是进封,你就没收到几份拜帖贺礼?”
许琛笑笑,说:“你来我这里自是不必去隔壁,可旁的人总要掂量一番。如今我并未正式分府出去,母亲又依旧在朝,有那想来贺我的,为着礼数也得去见过母亲。你说他们该以什么礼面见母亲?是见长主?还是见兵马司元帅?”
“自然是见兵马司元帅。姑母虽不管事,但也是正经有告身的朝廷官员。”
“那帮子文臣们可有把母亲真的当做与他们一样的朝廷官员?”许琛轻蔑一笑,“如今不过是母亲自己不计较这些礼数,他们便也不当回事。若真细算起来,这些年他们失礼的地方可太多了。如今我依旧燕居,与我交往无非是跟长主义子过些交情,算不得什么朝堂事,可母亲那里就不一样了。在朝的,觉得到我侯府来颇为尴尬;那些衙内们又惧怕母亲的威名,不敢上门;倒是有些父亲母亲的故旧同僚来,那也是以我进封为名来与母亲走动。”
夏翊清颔首:“这倒是了,只是就没有一人来过?”
“除去几位武将老臣,便是先生和行正来过,就再没有了。”
“你这倒是轻松,只是我那边……”夏翊清轻轻叹息,“若是能有一处安静院落,你我二人如小叔和伯父那般相处,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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