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即便是一身狼藉,脸上沾满了泥土,却依旧可以看出她的面容秀丽。
女子瞧着郗安认出了她,连忙跪着朝郗安身前蹭了蹭,美眸含泪,哭的梨花带雨的求饶道:“郗安少爷饶命,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只要少爷肯放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愿意为少爷当牛做马!”
郗安慢悠悠的说:“茵柳,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活着。”
茵柳听见郗安这句话,身上猛地扬起一阵寒意,她颤抖了两下,佯作听不懂郗安话语中的意思,俯身叩首道:“茵柳当年能活下来,全部是多亏了郗安少爷相救,郗安少爷......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旁边的下人大多是新来,不知道茵柳与郗安的渊源,纷纷互相的看了看,不明所以。
郗安倾下身来,脸凑近了茵柳一些,目光带笑的说:“想不到我救回来的人,居然和我一样——恩将仇报。”
那茵柳吓得嘴巴煞白,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可她还是强撑着胆量说:“茵柳没有恩将仇报.......茵柳时时刻刻都记得郗安少爷的恩情!”
郗安挑了挑眉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茵柳便咽了咽口水,极力的给自己找理由,她眼中带泪道:“少爷茵柳是真的没办法了,我有一个远方的表哥在外面赌钱,欠了很多的钱,别人说如果凑不够钱,便要将他杀了!”
“所以你为了你表哥的命,就偷了我王府中救命的药?”
茵柳忽的意识到此言不妥,她的手紧捏着衣袖,慌乱的说:“茵柳是为了将军着想!那云王爷他......他.......我好几次都看见他偷偷的给外面的人传信!他想要将军死!我觉得留着云王爷,他日后定还会泄露机密,我这是.......啊.......啊.......”
茵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郗安掐住了下巴。
郗安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几乎要将茵柳的下巴给捏碎了,茵柳痛的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郗安目露恨光,咬着牙对茵柳低声说:“你知道吗?当年若不是他命我去救你,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才是,你说你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茵柳不敢置信的望着郗安,她嘴唇颤抖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睛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郗安的手上,目光满是哀求。
这般漂亮的脸颊,这般楚楚可怜的表情,只要是个男人看见便不忍心将她杀了。
果然,郗安被茵柳那种楚楚可人的目光望着,眸色不自居的缓和了一些,他松开了手说:“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但既然你做错了事情,是不是应该叩头请罪?”
茵柳喜出望外,忙不遂的点头:“是!是!少爷说什么茵柳便做什么!”
郗安说:“我师父现在休息了,那你便对我叩头请罪,一直到我原谅你为止。”
说完郗安双手扶在扶手上,歪着头望着她。
茵柳激动的小脸涨红,连忙将头磕在了地上,像郗安请罪:“请郗安少爷恕罪!请郗安少爷恕罪!”
可她刚磕了两下,郗安却悠悠的说:“声音不够大,要磕的响一些才有诚意。”
于是茵柳咬紧了牙齿,重重的朝地上磕了一下头,这一下磕的重,将她的额头磕出了血,脑袋上阵阵的刺痛。
郗安却还说不够。
茵柳又加重了些力道!
郗安还是说不够!
就这样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在所有下人的注视下她跪服在郗安的身前,将头磕的头破血流,地上的血迹越流越多,血也是越来越红。
可是无论茵柳磕的有多么的卖力,郗安却是不说停,只说不够!不够!还不够!
茵柳磕着磕着猛地身子一软,躺倒在地上。
她虚弱的喘息着,脸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只见她的额头磕的凹陷了下去,血流的满脸都是,眼睛中进了鲜血又混着眼泪流了出来,看着十分恐怖。
有的小丫鬟哪见过这个架势,一瞧见她那张血脸便小声的叫了出来,又急忙的捂住了嘴生怕被迁怒了。
茵柳躺在郗安的脚边,她嘴巴微张,艰难的睁开眼睛望着郗安,手指颤抖的勾住了郗安的衣角。
“少爷.......求你.......饶了.......我........”
茵柳的嘴中不断的溢出鲜血,低声的呓语着这句话,然后她在满眼的血光中看见郗安俯下了身子,笑着看着她,轻声说:“可是你还没有磕够啊。”
“少爷.......求你.......”
“饶了我.......”
面对茵柳这般的恳求,郗安挑了下眉说:“既然你求我了,那我便帮帮你。”
只见郗安抬手抓住了茵柳的头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高的抬起茵柳的头,重重的往地上砸。
第一声时,茵柳如回光返照般尖叫挣扎。
第二声时,茵柳的身子痉挛颤抖。
第三声时,只听一声脆响,她的头从头顶裂成了两半,血浆脑浆飞溅而出,身子也似面条般软了下来。
旁边的小丫鬟有的吓得捂住了眼睛,咬住了牙齿一滴滴的落泪。
周围无人敢发出一声,殿堂内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知道郗安性情不定,手段残暴狠毒,可是王府中人却鲜少见到郗安出手的时候,今日是将大家都吓到了。
只见郗安缓缓的松开了手,拿起了身后的手帕擦了擦手,便抬手拿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茶说:“将尸体清理了吧。”
那语气仿佛只是掐死了一只虫子。
下人得了这个命令,立刻慌不择路的行动了,拿工具的拿工具,拖尸体的拖尸体。
这时候莲姨走了进来,她刚一进门脚步就顿了一下,低下头看见了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莲姨只是看了一眼,便面容不变的直起眼。
她绕过了那一滩血水走到了郗安的身前,对地上的尸体只字未提,只是轻声对郗安说:“安儿啊,方才王爷醒了.......”
郗安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低声的恩了一声。
莲姨看着这孩子没有反应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是劝道:“他到现在应是还没有睡着,你好不容易回趟家,跟莲姨一起去看看他,咱们之间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郗安却冷冷的说:“我还有事,没空看。”
“怎么就没空了?”莲姨有些急了,说:“你有时间回府处理假药的事情,就说明你心中还是念着你师父的,怎么没时间去看一眼他了?你听莲姨的话,就去看看吧......”
“.......”
“哪怕就看一眼呢,这么多日你每次回王府,你以为你师父不知道吗?他虽是病了,但心里跟明镜一样,你次次回来次次不去看他,他就算心里真的念着你,也要被你这个态度给冷了心。”
看见郗安沉默不语的模样,莲姨叹了口气,劝的苦口婆心:“你师父现在病了,他没有力气打你,也没有力气吵你,你走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就算是抱他哄他,他都反抗不了了,你去说两句话哄哄他,退个一步,又能怎么样?”
瞧着郗安垂着眼睛,依旧是不动弹的死犟模样,莲姨气的说:“这么久了,你就不想他吗?”
听见莲姨这句话,郗安的眼睛却是猛地闪了闪。
“你就先退一步,后面的我再劝一劝他,你师父最心软了,定会原谅你。”
郗安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搭在扶手上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态度似有所松动。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将士冲了进来,他急的甚至连行礼都忘了,直接跑到了郗安的面前单膝跪地说:“将军!前方战事有异,越将军叫您赶紧回去!这是战报请您过目!”
说着那将士双手捧着一个册子,递到了郗安的身前。
郗安接过了战报,打开了册子,越看眉头便皱的越紧。
半响他合上了册子,转头却对上了莲姨急切的目光。
他想起方才莲姨还在劝他先退一步。
郗安知道林倾白一定在怪他,即便是他现在去找了他,他们师徒之间那宽如沧海的隔阂也不会消失。
可是他就不怪林倾白吗?
他会怪,他师父知他是夏景阳时,满心只在意他会不会伤害皇上,会不会伤害百姓,却从未问过哪怕是一句,当年他面对那刀光剑雨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会怪,他已经承诺了,若他登位,他会倾尽所有将他能给的都给他,等他报完了仇,杀完了仇人,即便是林倾白是想要皇位!
他也不是不能让!不能给!
若是林倾白肯站在他身后,他可以一退再退。
他只是不懂,林倾白为什么从未给过他退路......
郗安忽然沉沉的开口说:“莲姨,你可知,若不是那日他放了狼烟,今日这一仗我不会打的如此艰难,我的将士也不会伤亡那么多。”
“........”
郗安手指紧了紧那册战报,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若当日放狼烟的人不是他,换做任何一人!我都会…….”
后面的话郗安却猛地止住了声音,不想再继续说了。
事已发生,再多说那些假设也没什么意义了。
郗安手背的上青筋暴起,转过身大踏步的走出了大殿。
原本在这个时辰军营中的下人应都在歇息, 军营中应是一片寂静。
可是郗安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军营中灯火通明,将士们手持着火把在军营中急匆匆的走动。
瞧见郗安翻身下马,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对郗安行礼。
“郗将军。”
“郗将军。”
郗安如同没有看见一样, 脚下生风的快速朝营帐中走去。
掀开门帘,郗安看见营帐内床铺的位置围着一堆的人。
越辉还有徐副将站在桌子前,望着那张布防图, 正气氛紧张的议论着什么。
看见郗安回来了,徐副将走上前, 向郗安汇报军情:“将军, 今晚子时我们的粮草到了城外的春山上, 林副将带了一队人马秘密出城接应, 然而他们刚刚出城就被冲出来的西大营攻打,那些敌军数量是我方将士的三倍, 我方未能突围成功,损失惨重,林副将也身受重伤。”
说完徐副将朝床边看了一眼。
郗安顺着徐副将的目光望去,只见林副将手臂和胸口都缠上了纱布,白纱布上映出了鲜红血迹,铜盆中的水也被染成了血水。
两位大夫正在为他医治。
林副将已经伤的很重了,看见了郗安还是竭力的从床上挣扎起来,喊了声:“将军。”
郗安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行礼, 转身问大夫:“林副将现在情况如何了?”
其中一个老大夫拱手说:“禀将军,林副将最重的伤势是胸口处受了剑伤,但可幸的是并未伤及要害,只要歇息两个月, 待伤口愈合即刻。”
郗安闻言点了点头, 转过身走到了越辉的身前。
越辉正在看布防图, 眉目紧锁,脸色冰凉。
他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山脉对郗安说:“我们的粮草还在春山,夜长梦多,今夜必须将粮草取回来。”
郗安问:“如今京城的粮草还可以支撑多久?”
“最多四日。”
郗安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们如今在京城中一边攻打宫门,一边抵御城门,城内的兵力充足,皆是精兵强将。
只要这样耗下去,不出月余定是宫里的人先撑不住,到时皇位和人头都是唾手可得。
可是如今最致命的问题,便是城中的粮草不够了。
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预料到林倾白能踏上城楼放狼烟,更没有料到他们会被内外夹击,锁在京城中久攻不下。
如今若是粮草进不来,他们就像是困兽一般,哪怕是战力再强也发挥不出半分的威力。
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南营将士,也因为上次围堵北营一战而所剩不多,起不到什么作用。
现在最关键的大事,就是如何在不惊动城外敌军的情况下将大批的粮草运回来。
军营中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思索着合适的战略。
此时越辉走到了郗安的身前,拱手对郗安说:“请将军点两千精兵与我,我愿带兵突围。”
郗安目光沉沉的望着越辉,许久都没有应他的话。
越辉在东大营中的威信举足轻重。
而只要是城中的将士一出了京城,必定要面对的是前方的千万凶险。
若不是万不得已,郗安不会派越辉前去涉险。
只是粮草牵涉着整场战局,如今林副将已经身负重伤,徐副将常年和郗安一起在潜州征战,不了解京城外郊的地势。
除了越辉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将军,请让我前去突围。”越辉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感情,却无比的固执。
郗安说:“好,我们会在城中攻打敌
军,分散战力,再给你点三千精兵,必须将粮草带回来。”
“是。”
越辉说完便大步的走出了军营,飞身踏上了马匹,对着军营外守着的将士们冷声说:“一队,二队,三队,备战,跟我走!”
“是!”
在浩浩荡荡的应声中,越辉带着兵马出发了。
郗安也半点没耽误,带了两队将士踏上城墙之上。
在这个深夜,京城外忽然响起了第一声炮火声。
那声响响彻了整个京城。
惊扰了京城中正在休息的百姓,原本寂静的京城陆陆续续的点起了灯,人声也乱了起来。
城门刚一开,敌军便冲到了城门口,想要闯进城,而越辉带着三千将士冲出城门。
双方相遇,杀的满身鲜血,烟火四起。
郗安高高的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城下的战局,手下的炮火没有半点留情。
城墙下,双方拼了命的厮杀,那一片血雾烟雾中辩不清敌我,看不清其他。
就这样交战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个队伍从那漫天的烟雾冲了出去,一路朝着远处的春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只见越辉身穿银甲,策马飞奔在最前面,而后跟着至少两千的将士,他们跑的飞快,将身后的追兵和敌军远远的甩在后面。
无人可以追上。
周围的将士看见这一幕都不自觉的欢呼了起来,郗安的手放在城墙上,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
闯出来重围确实是成功了一大半,只是战场的局势变化多端,此时不能松懈半分。
郗安转过身对徐副将吩咐道:“再准备三千将士守在城门后,时刻准备接应越将军归来。”
“是!”
徐副将领命后,转身去准备后续的事情。
即便是越辉带领的队伍已经走远了,郗安还是没有停下攻打敌军。
一颗一颗的弹药投放在敌军的队营,将敌军炸的不敢再靠近城门半步,死伤惨重。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越辉应是早已到了春山。
忽然有一个将士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郗安的身前说:“禀将军,哨兵查到前方春山有异!”
郗安回过头,目光如剑:“有何异?”
将士急的结巴了两下说:“前方的春山忽然......忽然多出了许多的火光!”
郗安心中一紧,转过身快步走向了哨台。
哨兵站在城墙的最高处,手中拿着一个千里望观察前方局势,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千里望就被郗安一把夺了过来。
那人一看来人是郗将军,连忙退到一旁,没有多说一句话。
从千里望中望向远方,远处的场景犹如近在咫尺。
郗安看见远处的春山上果然亮起了许多的光点,在黑暗的夜中似繁星一般。
可那些不是星星,而是火把。
每一个光点就是一个火把,每一个火把就是一个人。
郗安清楚的知道,越辉突出重围之时身后只有两千人,绝对不可能燃起如此多的火把。
郗安扔下了手中的千里望,转过身大步的走下城墙。
徐副将刚刚备好了三千人的兵马,正在城墙下点人。
他看见郗安走下来,立刻迎上去对郗安说:“郗将军,三千精兵已经准备完毕,只等越将军归来前去接应,必定保越将军平安,粮草无恙!”
郗安没有应徐副将的话,只是抬起手,声音沉沉的说:“把我的剑和披肩拿来。”
徐副将一愣,问:“将军何意?”
郗安懒得多说,加重了语气道:“拿来!”
这次徐副将却不肯从命了,他
说道:“不可将军!越将军此时已经出了京城,咱们军中必须要您坐镇,城外艰险,若是您也出了京城,那京中的将士该如何?!”
郗安一把抓住了徐副将的的衣领,怒声道:“我让你把我的剑拿来,你要违命吗!”
面对郗安的怒意,徐副将却半分都未退,沉声说道:“如今将军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千万将士的,请恕我不能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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