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这才缓缓抬眼望向皇上,说:“.......我也去。”
皇上皱了皱眉头,说:“胡闹,你可知从京城到潜州有多远?你连从京城回府两刻钟的路程都受不住,何来近两个月车马劳顿?”
林倾白沉着声音反问:“那皇兄打算派何人前去潜州?”
“应是越辉,毕竟他是楚将军唯一的徒弟,也算是楚家最后的一个人了。”
皇上这句话说的怅然。
林倾白收回了目光,沉默了半响,忽然他竟然低头笑了一声说:“是,他是
楚将军唯一的徒弟......”
忽然林倾白凑近了一些,抬起泛红的眼,轻颤着声音问:“可皇兄,你可曾想过我也就只有郗安这一个徒弟.......云王府也就只有我和他二人了!”
皇上怔了怔望着林倾白,炉火的暖光映到了林倾白清秀苍白的脸颊上,他眼睛一动不动的与皇上对视。
悲伤、愤怒、无助,太多的情绪含在林倾白的眼中,最终也都只化成了他含在眼中的泪。
多年来,林倾白温润,懂礼,对谁都掩着半颗心,即便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皇上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浓烈的眼神。
哪怕是他不信任他,从他的手中夺权之时,林倾白也是面色淡淡的放了手。
二人对视了半响,皇上还是受不住林倾白这番激烈情绪的目光,他挪开了眼,沉下了声音劝慰道:“小十啊,我知你现在心情,但毕竟还未寻到郗安,若是你去了潜州,等到寻到他时,发现他无恙,你却病倒了,可谓是得不偿失,你留在京城,等待结果也是一样的。”
林倾白的手紧握成拳,他吸了一口气,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低声的说:“可是太慢了......”
从潜州到京城传一封书信,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就算那边有了郗安的消息,他也要等半个月才可知。
他只是怕自己若是每日这般煎熬着,怕是渡不过这半个月的时间,等不来郗安的消息。
稍晚了一些的时候,林倾白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
下人们早已经候在了门口,只等林倾白一走出来莲姨就慌张的问道:“王爷,郗安少爷怎么样了?!”
“王爷,有没有少爷的消息了?”
殿外的冷风太大,林倾白的身子晃悠了两下。
莲姨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目光担忧。
“郗安,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林倾白声音微哑的缓声说。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无一人再言语。
下落不明,便是还有希望。
但一想到潜州的那个情况,连楚将军都葬身于此,众人又都沉了脸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即便是林倾白已经在御书房里烤了半天的火,手却还是凉的像冰块一样。
马车早就在御书房前的空场子前候着,莲姨扶着林倾白踏下御书房的台阶,就遥遥的看见越辉挎着佩剑,穿着一身玄色大氅从远处踏雪而来。
他面若寒霜,走路的步子很大,也未乘马,与林倾白不同的是他即便走在雪地里,也依旧步履干练,如同走在平地一般。
如此风尘仆仆的模样,应是方才得知楚将军的死讯,从军营里赶了过来。
不过是转眼间越辉就走到了御书房门前,身上还带着一阵寒风。
下人们纷纷向越辉行礼,而越辉却宛若未闻见,他没有对林倾白行礼,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林倾白一眼,只是面色冰凉的越过林倾白,直直的走进了御书房。
上了马车,林倾白一路无言,只是目光缥缈的望着窗外。
直到快要马车快要走到云王府,林倾白才开口说道:“去青莫寺。”
莲姨看着林倾白脸色不好,她目光担忧的劝慰道:“王爷,青莫寺太远了,还需要再走上小半个时辰,您今日折腾的时间久了,加之天气寒凉,青莫寺里不如家中舒适,我们今日还是先行在府内歇息吧.......”
林倾白目光依旧是望着车外,道:“不冷,去青莫寺。”
“王爷,您方才在皇宫踩了雪的衣靴都未干,怎会不冷?”
“不冷。”林倾白依旧是这样说。
莲姨开口还欲再劝,却忽而听见林倾白说道:“如此这般我便觉得冷,那安儿被埋在雪里该有多
冷.......”
林倾白的声音很淡,像是如同那窗外的雪,被风吹起转眼就四处飘散了。
莲姨红着眼背过脸,再也说不出一句劝林倾白的话了。
到了青莫寺,林倾白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直跪在那尊佛像面前。
房内烛火长明,一直到了第二天辰时,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下人,甚至连凉瑶楚都赶了过来。
林倾白昨日一天未眠,连膳食都没用,房门也打不开,只能从窗户的油皮纸处依稀的看见林倾白跪在地上消瘦的身影。
红月急的小脸通红,跺着脚对莲姨和凉瑶楚说:“昨日一晚上王爷就是如此!一动都未动,房内的炭火都快要烧完了!”
莲姨也慌了,她着急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王爷把门锁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瑶楚是个急性子,她怒声道:“门锁了就把门给撬开,你管他让不让你进去,若是不然他能一直在里面坐着,还没等到郗安的死活,他就先把自己熬死了你信不信。”
说完凉瑶楚也不等莲姨说什么,就走到前面的小树林里,弯着腰在地上找着什么,没过一会她就捡了一只窄细的树枝回来,将树枝插进了门缝里,只听咔哒两声门内的门锁就被顶开了。
殿门打开,只见屋内烛光闪烁,林倾白穿着一身白衣,背对着殿门而跪,而那尊佛石像,高高的屹立在房内,面容带笑的俯视着殿内的一切。
凉瑶楚一向大胆泼辣,此时她看见林倾白单薄的背影,却一改方才的神色不愿进去了。
她向后退了两步,难得犹豫的说:“........我不怎么会说话,你们找个会劝人的进去。”
莲姨端着餐盒走进了殿内,她生怕会惊扰到林倾白,每一步都走的很轻。
房内的炭火确实是快要燃尽了,温度几乎与房外无异,就连小白都冻得缩在角落里,半眯着眼睛。
莲姨将一个小案几放在林倾白的身前,又将餐盒打开,每一份菜都拿出来摆好,这才轻声的叫林倾白:“王爷......”
房间里光线沉暗,林倾白的脸色很差,白的似快要透明,眼睛下面泛着青紫色,唇色也不如往时红润,而是干裂的起皮,手中执着一串佛珠,嘴里轻声的念着。
莲姨望着心疼,又轻声喊了一声:“王爷。”
林倾白这才似如梦初醒,睫毛颤了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眼模糊的望着莲姨。
莲姨已经年迈了,昨晚也是一宿未眠,眼里斥满了红血丝。
她垂下眼,拿起筷子给林倾白布菜,嘴里念叨着:“王爷,我知您现在没有胃口,但是为了身体,您多少是要吃一些......”
林倾白垂着眼眸,目光淡淡的望着那些膳食出神,却半响未动。
莲姨强撑着笑意,劝道:“王爷,郗安少爷临行前特意给我嘱咐说,王爷爱吃南瓜粥,若是王爷没有胃口,可以将南瓜粥中加一些羊奶,再配上山莓干,酸甜可口,王爷一定会吃饭的。”
小白也在这时晃着尾巴,走到了林倾白的身边卧下,舌尖轻轻的舔舐着林倾白冰凉的手背,也似在安慰他。
“王爷,你就看在郗安少爷那么懂事,你就别让他担心了.......”
莲姨红着眼睛将筷子递在林倾白手边,说:“多少吃一些吧,王爷。”
林倾白抬起头仰望着前方那尊佛像。
他俯身在石像之下,第一次觉得那尊佛像真高,几乎快要耸入房顶,耸入云端。
他望的脖子酸痛,望的眼睛干涩,就这样他仰头望了一会,又垂下眼一言不发的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府里的下人很细心,知道林倾白肯定没有食欲,准备的都是一些他
爱吃的清淡小食。
而往日那些美味的膳食,什么羊奶南瓜粥,什么酸甜的山莓干,林倾白却尝不出任何的味道,只是麻木的吞咽着。
每一口下肚的食物都能激起他胃腹阵阵翻搅恶心,可是他却不动声色。
看着林倾白吃完了东西,莲姨终于松下来一口气,她埋头开始收拾案几上的碗碟,却听林倾白说:“莲姨,帮我把写给郗安的回信寄出去,还有他的生辰礼物。”
莲姨一愣,连忙应着:“好,好.......”
林倾白又淡声说了一句:“莲姨,你辛苦了。”
林倾白的嗓音有些哑,但是却依旧清润好听,当他轻声说话时,声音就如同那炉香飘出的氤氲白烟,在空寂的佛殿里萦绕升腾。
莲姨没有抬头,她垂着头又继续开始收拾着东西,声音却是变了调:“我不辛苦,不辛苦......”
原本府里众人以为经过这件事之后,林倾白会一蹶不振,不吃不喝不睡。
莲姨都生怕林倾白先将自己熬垮了,可是没有想到,林倾白吃完了这顿饭后就变的与往常无异。
他住在寺庙里面,早上辰时起床用早膳,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与佛祖面对而坐。
其他的时间该睡觉睡觉,该用膳用膳,也没有出现过身体不适的情况,这倒是让凉瑶楚和莲姨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林倾白原本就不多的话,如今却更少了。
就这样,一连多日林倾白都是如此,住在寺庙里远离朝堂。
而在此期间,朝中的却是风云起伏。
楚将军的死,给了整个朝堂莫大的打击,整个阜朝一夜之间失去了顶梁柱。
原本已经被打回老巢的赤熯族,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的朝潜州进攻。
皇上本是想要派越辉前往潜州,处理战乱。
然而就在越辉要出行的前两日,他所在的东大营忽然发生大火,军营里的粮草被烧,还葬身了不少的将士,损失惨重。
在皇上心中京城的布防自然比边疆更为重要,于是皇上在朝堂上发了一通怒火后,还是决定将越辉留在了京城。
潜州那边,皇上派了一位年轻的都督,并委派了数千人的军队一同前往,轻兵上阵,不要求领兵作战,只是要找到郗安,并将楚将军的尸骨带回来即可。
那一行人第二日就出了京城,赶往潜州。
即便是他们的再快,来回也要近一个月。
直到进入了春分,天气渐暖,寺庙中的桃花露出了淡粉的小花苞,庭院中若有若无的散发着清雅的淡香。
这一日林倾白用完了早膳,一如之前一般关上了房间里的大门,将自己反锁在房内。
到了快中午时,寺庙里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接着就是人声的喧闹。
林倾白对这种声音置若罔闻,继续低声的颂着佛经,直到那喧闹的声音直接来到了大门前。
砰砰砰!
重重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屋内的小白立刻直起身子,冲着门外汪汪的叫。
“王爷!王爷!”
门外的喧闹声伴随着莲姨急切的喊声,一声比一声激烈。
林倾白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佛珠,站起身走到大门处打开了殿门。
阳光正好照到了大门处,林倾白许久呆在昏暗的房间里,被刺的眯了眯眼睛,待他缓过了一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门外站满了人。
莲姨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抬手抹着眼泪。
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士,那个将士走到了林倾白身前,跪地行礼,道:“云王爷我是这次随着魏都督前往潜州的将士,都督赶去皇宫复命,特命我先来给云
王爷传信,郗将军已经寻到了,生命无忧,只是受了轻伤,目前正在潜州军营休整,云王爷请放心。”
殿外的下人应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下人都红了眼睛,有的甚至压着声音哭了起来。
林倾白却没什么激动的表情,他轻声的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郗将军已经寻到了,生命无忧,只是受了轻伤,目前郗将军正在潜州军营休整,云王爷请放心。 ”
林倾白点了点头,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转过身,想要走进殿里,却忽然感觉疲惫极了,紧握着殿门的手力道一松,整个人站不稳的向后倒了过去。
“云王爷!”
“王爷!”
林倾白就在众人的惊呼声,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林倾白大脑纷乱,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而每一个梦中都是漫天的大雪。
他梦见他的师尊仙逝的那一天,也是下着大雪。
他与师兄弟跪在殿外的雪地上,远处钟鸣三声,师姐站在台阶之上,抬手一挥落下了一道水蓝色的结界,随着那道结界缓缓的覆盖下来,被笼罩在结界内的宫殿一点点变成了透明。
他梦见师尊仙逝后,师姐决定闭关百年,一人踏上了仙界最高的凌浮山,林倾白送她到了山下,望着师姐背着一把明月剑踏上了那高耸入云的山阶。
雪依旧在下,越下越大,越下越烈,将林倾白困在其中。
这样无尽的大雪,林倾白只遇见过一次,在噬魂岭。
林倾白挥动着手,想要落下一道避风雪的结界,却在抬手间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半分的法力。
“林倾白.......”
“林倾白.......”
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耳熟,林倾白便在风雪中艰难的循着声音走着,风吹得他头发纷乱,眼睛都睁不开。
忽然一双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颈,林倾白一顿,挣扎的抬起眼睛,看见阎秋司站在他身前。
阎秋司穿着一身黑衣,迎着风雪而立,血侵染了他的半张脸颊,似受了很重的伤。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抬起头露出了血红的眼睛,面容带笑的质问道:“林倾白,我到底有什么错?你不惜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我。”
林倾白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剧烈的起伏。
阎秋司扭曲着脸庞,望着林倾白时满目皆是滔天的恨意,他咬着牙说:“林倾白,你死不足惜。”
说话间,阎秋司就抬起了手,手心燃起了一道黑色的火焰,那束火焰发出了摄人的威力,燃尽四周的风雪。
他慢声的说道:“林倾白,你去死吧。”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那束火焰拍入林倾白的魂丹。
林倾白闭上了眼睛,却并未等到蚀骨的疼痛。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阎秋司的笑意顿在了脸上,鲜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手掌的火焰也在骤然间消失。
阎秋司怔然的看着林倾白,他缓缓的低下头,心口处正正的插了一把纯白的长剑,而剑柄正握在林倾白的手中。
“林倾白.......”阎秋司嘶声喊着林倾白的名字,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将林倾白脖颈掐断。
林倾白皱了皱眉头,更加用力的将剑刺入阎秋司的心脏。
滚烫的血源源不断的从阎秋司的心口冒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那把白洁无暇的长剑。
林倾白却是面无表情。
“林倾白,为什么啊.......”阎秋司颤抖的发问。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话,阎秋司的脸却忽然开始变化了。
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掩在漫天的风雪之下
,仇恨的眼睛渐渐变得柔和清澈,居然变成了郗安的脸。
郗安双手按在那把剑上,不敢置信的望着林倾白问道:“师父,为什么啊.......”
林倾白大惊,他忽然就慌的要命,方才那冷漠的表情瞬间就坍塌了,他连忙松开了握着剑的手,心疼如刀绞一般。
“安儿,安儿......”他捧起郗安的脸,竭力的用指腹擦拭着郗安嘴角的鲜血,可是那鲜血就像是怎么都擦不净的溪流,将郗安的脸糊的满是鲜血。
渐渐的郗安那双漆黑的眼眸失去了神色。
“安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安儿,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师父.......”
林倾白竭力的唤着郗安,可是郗安的脸只是软软贴在他的掌心,一如往时一般乖巧,却再未有半分的反应。
“安儿.......”
“安儿!”
林倾白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浑身虚汗,胸口不停的起伏。
莲姨快步的走过来说:“王爷,你终于醒了!”
说完莲姨就叫旁边的人过来:“凉大夫,王爷醒了你快来看看!”
凉瑶楚这才走上前,拿起一块手帕搭在林倾白的手腕处,给林倾白诊脉,过了一会她收起了手帕,语气不善的对林倾白说:“你知道你昏迷了几天吗?!三天!足足三天!你这一个月日日都跪在佛寺里,膝盖都跪的淤青红肿,加之你这些日子忧思过重,严重的气血亏空,要不是我给你诊脉,我都不知道你之前都是吊着一口气活着!要是再晚一点,你连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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