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有靠近,低着头,长发遮挡住脸颊,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烧焦得血肉模糊,浓稠的液体顺着她湿漉漉的裙摆往下滴。她的裙子被烫出一个个黑色的大洞,白色靴子变成了乌黑色。
“林暧……”夏怀礼试探性问道。
陆泓回头,在蜡烛的作用下也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女孩子。
林暧缓缓抬头,她的脸如同融化的奶油蛋糕,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轮廓,所有器官全都拼凑着黏在一起。
“——叮咚!”
电梯门开了。
众人退到电梯里。在夏怀礼进入电梯的刹那间,他耳边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声音凌乱嘈杂,糅杂着几声中年男人的唉声叹气。
老保安注意到夏怀礼神色不对,吓得哆哆嗦嗦问道:“你们、你们看到什么了?”
夏怀礼笑了笑:“没有,下楼,走吧。”
老保安松口气。
夏怀礼和陆泓对视一眼,两人确定,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林暧,他们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
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四层的电梯间,夏怀礼来荣贸大厦找失踪许久的朱阳,朱阳在五层工作,而电梯却莫名其妙停在了四层,开门时候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那就是林暧。
她一直守在这栋大楼里!
下降到一楼,陆泓和保安把人抬上了车。陆泓在“绑架”张承呈上简直颇有心得,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思考直接将人扔到后座上,锁紧车门。
陆泓点燃一根烟,又问了老保安关于猝死的张子俊的事情,老保安又重复了一遍。
夏怀礼站在停车场,抬头看向四层,隐约间,他好像看见419人头攒动,隐隐光亮从深色玻璃窗斑斑驳驳的透出。林暧站在落地窗前,直勾勾凝视着夏怀礼。
夏怀礼觉得它好像在微笑,他刚要说什么,林暧伸出手挥了挥,做了一个“拜拜”的姿势。
蜡烛烧完了。
十五分钟后,张德富赶到,接走了昏迷不醒的儿子,发誓会亲自来帮儿子办理离职手续,这辈子不会再踏入荣贸大厦了。现在张承呈的症状已经超出了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但当张德富询问陆泓原因的时候,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解释究竟遇到了什么。
“您先等等。”陆泓给贺章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贺章啧啧啧嫌弃自己师弟大晚上还打电话,讨要了半天礼物,在得到了师弟请客吃饭的许诺后,开始思考:“……如果你描述准确的话,这楼风水没有问题,418很有可能被布置了某种阵法,我需要看到东西才知道是什么阵,不过从张承呈的表现来看,他更像是中邪或者被附身啊,体内没有东西么?”
“我确定没有。”陆泓笃定地说。
夏怀礼站在陆泓身边,凑在话筒前补充道:“张承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想上班,根本挡不住,就是死了都要去上班的感觉。他又不缺钱,拼命工作做什么?说实话,我觉得一个林暧的影响不至于。要真的是女鬼勾引,那《聊斋志异》里都是那种贪图美色的狐狸精,让男人血脉喷张。但是张承呈现在身子虚弱,十个狐狸精在他面前跳舞都不会有反应的!”
贺章哈哈大笑:“所以我们现在就剩下一个选项了,办公室有问题!现在阴气重,你俩再上去看看!要不让我们的小神仙算一卦?”
夏怀礼灵机一动,确实是个好办法,他没有工具,直接开启手机算卦模式。
签文显示【雨后初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418。”夏怀礼将手机拿给陆泓看,“早知道刚才和林暧搞好关系了。”
电话那头,贺章端着罗盘说:“卦象显示,还是大厦有问题。办公室落地窗朝向西方,你去看看西北和东南角有没有阴气,我等你们。”
张德富带走张承呈,陆泓和夏怀礼重返418。
418的房间即使亮着灯,但在夏怀礼眼中却如同黑雾中的枯井,寂静的恐惧让他毛骨悚然。
因为担心蒋斌发现,两人借着帮张承呈收拾东西的由头迅速查看了西北和东南角,虽然角落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源源不断地阴气从两个角落散开,融入空气,被员工吸进去,但陆泓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物件。
所有阵法都需要与之相配的器物才能启动,不可能只有阴气,没有邪物。但他俩连个铜钱都没找到,这两个角落都是资料柜,整齐摆放文件、零食、打印纸、资料。
蒋斌听见动静,从办公室出来,愠怒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他虽然语气保持平和,但那蹙成麻团的眉毛一看就是生气了,“如果没什么事情,就请离开这里吧,我们还要开会。”
两位员工立刻放下鼠标:“走吧走吧走吧,别打扰我们工作!”
作者有话说:
本单元剧献给辛勤工作的打工人们
这是陆泓第一次遇见这种怪事。
电话那头, 贺章也摸不着头脑:“不可能啊,你们确定没看错?”
夏怀礼说:“我俩四只眼睛,怎么可能找不到, 真是服了!”
贺章闻言抿了抿嘴唇:“啊我去看看师父留下的书,最近事情太多, 都生疏了。”
陆泓皱眉:“你忙什么呢?”
贺章笑嘻嘻说:“还能忙什么, 咱们的小神仙在直播时把我吹了一通,现在礼艾方的粉丝天天跑来给我淘宝店差评, 我忙着做‘反弹符’呢, 要不你们也来一份?”
夏怀礼挑眉:“……反弹、反弹符?”
贺章说:“吓唬人用的, 谁诅咒我我就反弹。”
夏怀礼眨眨眼,好奇问道:“有用吗?”
陆泓拿过电话:“明天给我邮寄三十张,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
“……诶、公开抢劫啊!你这样子财运是不行的哦!”贺章抱紧自己的反弹符,他画这个手都酸了。
夏怀礼双手交叉,大声说道:“反弹反弹!”
兵分两路。
陆泓动用手头一切资源查找蒋斌的背景资料,贺章假装推销信用卡的打工人借机进入418一探究竟。蒋斌的公司太小,夏怀礼不能像鸢酒食堂事件一样在8ch上发热门贴找线索,只能换了个方式:【上京市灵异地点荣贸大厦有人听说过吗?】
很快就有网友开始跟贴。
【蹲蹲。】
【大厂对面那个?不是什么闹鬼地方吧。】
【七月份的时候我去做过美甲, 阴森森的!按理说写字楼没有打开的窗户吧,但我就感觉到一股风吹来吹去!】
【楼上展开说说, 别编故事!】
【我没编!没什么故事!反正四层就几家公司和一个美甲店,还有一家买保险的和一家英语机构吧!我记得在角落的那家公司挺奇怪的, 一直工作也不说话!我当时一晃神,还以为里面都是一排排骨灰盒呢, 贼吓人!】
【荣贸大厦我面试过, 死过人, 四层出过火灾, 据说也有人猝死。我当时面试地点好像就在四层,叫什么科技公司,做软件的!当时我因为偷偷跳槽,还没辞职,晚上八点多到的吧,那公司根本不下班。吓得我直接跑了!这种公司不能去啊!不过也挺奇怪的,我从那里回来第二天就发烧了。我体质敏感,小时候还经常见鬼,估计那就是不干净!】
【卧槽,真的假的,我明天去看看!】
夏怀礼声情并茂朗读。
陆泓说:“蒋斌公司的员工离职率不高,但死亡率挺高的。”
夏怀礼第一次听说,一家公司还能被衡量死亡率?
不过如果一家公司给的钱多,想要改变命运的年轻人也会前仆后继努力工作。但问题是,蒋斌给的真不多,同样工作量至少去个大厂能拿到的薪资翻倍。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离职?
陆泓继续说:“他们公司今年全年承接了5个大项目,算是给大厂做供应商的,每个项目的收入保守估计在200万到600万之间,也就是说全年利润已经过千万了。但是公司交按照最低标准缴纳五险一金的只有32个人,32个人轮班倒支持这么大的项目,不太可能。”
夏怀礼往陆泓嘴里熟练的塞了颗葡萄:“不对啊,张承呈说他们还有外包团队和分公司。”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蒋斌公司的组织架构图,但看不出个所以然。
“蒋斌是两家公司的法人,第一家公司下属没有员工,第二家公司是张承呈所在的公司。不过很奇怪,第一家公司有生意进账。没有员工哪里来的生意?而且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蒋斌拥有另一个子公司。”
“我问过张总,蒋斌公司的项目都是提前交付的,说实话对于这个体量的公司做成这样很难。我一会儿查查他们的团队信息和账务信息。”
“嗯,那我做饭啦!”
夏怀礼享受“服务”陆泓的机会,即使他做的饭旺仔看了都要皱眉头。
他做饭的时候,陆泓接了三个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向远处,眼眸如同平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海面,很快就要变得波涛汹涌。
夏怀礼意面端上桌,问道:“怎么了?”
“李小锋死了。”陆泓说。
“这是谁?”
陆泓说:“一周前张承呈晕倒,咱们把他送回了当天办公室内还有一名同事晕倒,你还记得吗?”
“后来承呈不是说是心肌炎?”夏怀礼问,“我记得那个人啊,不是说李哥吗?怎么死了?”
“当天抢救无效就死了。”陆泓将这个重报消息抛出,“我问了医院的朋友。”
夏怀礼惊诧的张大嘴:“你是说,张承呈一直在和死人工作?李小锋、张子俊都是早已经过世的人,却还在和他对接工作,死人怎么能工作呢?”
陆泓找到了症结所在,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呢?”
“等等!”夏怀礼发现了华点。
那个从来不存在的外包公司……
“……鬼不需要休息也不会死,可以一直一直工作。”夏怀礼自言自语,“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工作,人死了变成鬼还可以继续工作,这就相当于一台永动机,不需要花费任何成本,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收益来源?”
“是。”
“但是,他怎么做到的?”
陆泓将目前发现的信息发送给贺章:“先吃饭吧,会有消息的。”
上京市的天寒地冻,在冬季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桐花调》杀青,江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虽然解决了剧组集体中邪事件,但江瑶还不放心,委托朋友联系庆云寺住上三天。
庆云寺是上京市郊区最大的寺庙,曾经是皇家寺庙,兴建于辽代,依山傍水,祥云彩日,所以被赐此名字。庆云寺也是上京市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其中还保存了佛塔、经幢等佛教珍品。寺院内古柏参天,山风浩荡,香火鼎盛。
寺庙后院有一栋类似于宾馆的三层建筑,经常招待像江瑶这类需要凭借佛教力量净化心灵的客人,每日吃斋念佛,抄经诵经。这样的“避世之旅”在上京市的富人圈内也十分火爆。而且还有机会听到庆云寺住持莲云大师的亲自讲经。
夏怀礼和陆泓顺便和江瑶一道体会了一把“一日游”。
两人不诵经,安安稳稳的坐在藏书馆内抄写经文,江瑶笑嘻嘻的说:“后来你们走了之后,真没怪事发生了,只不过我看徐梓妍还是感觉怕怕的。这娱乐圈养小鬼的可不占少数,为了出名真的连命都不要了,还是我好!”
“好什么?”夏怀礼问。
“我求仙啊。”江瑶理所当然说。
“你不是信佛吗,这可不是一个信仰体系啊!”夏怀礼小声提醒,“你也不专一。”
江瑶得意:“不是有人说过,我们中国人就是什么有用信什么?反正身体健康大吉大利就行!我这捐了三万块钱的香火钱,又供奉了一万块钱的贡品,双重保险!”
“三万块钱?”夏怀礼好奇,“你买什么贡品能一万块钱啊?寿桃套装也不至于这么贵啊!”
江瑶打开自己购物车:“日本三色草莓礼盒,红色、黄色、白色的草莓各15粒,一共是3888,这还是打折后的。我还买了一颗奈良产的草莓,是1750。日本维纳斯黄金苹果6个1289,我还买了两斤的日本青王葡萄还有冲绳百香果礼盒。这些不都是白素贞爱吃的吗,它应该会收快递也会放冰箱吧!”
夏怀礼:……“你不应该更感谢我吗?”
江瑶美滋滋:“哎哟,咱俩多见外啊,你都来这里了,要明心见性,别咋咋呼呼。”
“你!”
她挑眉看了看陆泓:“听见了没有哥,有人要吃草莓苹果葡萄。”
“听见了,链接发我。”
三人小声嬉闹着,毛笔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藏书馆的木门弥漫着一股阳光的味道,像是沐浴在温泉中,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江瑶打了个哈欠,双眼充满了困意,“不过话说回来,徐梓妍的事情真的彻底解决了吗,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女人强大的第六感告诉我,估计还是有事发生。”
“最近她怎么样了?”
“听说有个大制作没拿下来,她现在报价只接S项目的女主,不会又动歪脑筋了吧?”
陆泓说:“命也,继续抄经吧,少跟坏孩子玩。”
说话间,一名穿着明黄色圆领长罩衫的老师傅走进来,身后跟着三名求学问道的小和尚。四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角落,探讨佛法。这位老师傅慈眉善目,像是年画上的,说话谦虚和蔼,娓娓道来。
“这是莲云大师。”江瑶小声说。
莲云大师听见这边在谈论自己,目光温柔的看向江瑶,默默点头微笑。江瑶和夏怀礼赶紧双手合十行礼。
不一会儿的功夫,藏书馆内又进来了四五个客人。一问才知道,莲云大师要在这里讲经。夏怀礼搓搓手,兴致勃勃,他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昨天我们讲到了《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其中说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智不得有,而兴大悲心……”
作者有话说:
夏怀礼:你有话要说吗?
作者:没有,今夜要加班。
夏怀礼:但是你在摸鱼哦……
作者:我不摸鱼,你什么时候才能和大佬有点进展?感谢在2023-01-26 21:58:58~2023-01-28 18:2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炒葱花 4瓶;狗不李包子 2瓶;施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夏怀礼一直以为讲经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但莲云大师语气柔和, 说话不急不缓,让人有沐浴春光之感:“正所谓开凡顿悟,当勤修学。有大智慧者, 无妄想,澄清如镜。”
说话间, 走廊外吵吵嚷嚷。
“爸,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你赶紧让我回去吧, 去听什么念经啊!”
“胡说什么?你必须去!我已经把你电脑和手机没收了, 你这一周什么事情都不许做!”
“爸, 凭什么不让我回去上班!我已经成年了,你这是囚禁!我要报警!”
张承呈被张德富押着进来,即使在寺庙中他嘴里也骂个不停,像是魔怔般不断嘟囔着:“让我走,让我走!老板给了钱,我必须完成自己的工作!我必须!”
夏怀礼和陆泓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身后,听见动静的莲云大师眉头微皱, 也快步走下讲台问道:“这是何事?”
夏怀礼劝慰道:“都这样你还想着上班呢?张承呈,资本家压榨工人都比不上你。你老老实实呆着吧, 如果你不在这里吃在念佛,自己小命早没了。”
张承呈不理不睬, 眼睛眨来眨去,嘴里叨念:“项目利润率23%, 客户留存率16%, 不对客户留存率是11%, 怎么才能提升, 我分析了竞品,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我的数据报告必须还要完善,它会影响公司决策,不行我得回去告诉老板,有问题、数据有问题!”
“张承呈!闹什么!”夏怀礼高声吼了一句。
图书馆内的众人齐刷刷回头看。
“让我看看。”莲云大师伸手抚摸在张承呈的头顶,张承呈登时像是戴上了紧箍咒般,脸颊的肉抖动不止。三秒钟之后,他颤抖的身体逐渐停下来,躁动不安得到缓解,腿脚一软,双眼一闭,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莲云大师说:“带他去睡一觉吧,他需要好好休息。”
张德富急急忙忙问:“莲云大师,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魂不在此。”莲云大师简短回答。
“离、离魂了?”张德富吓得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莲云大师摇摇头:“魂确实在他的身体里,但有东西扰乱了他的魂魄,导致出现癫狂之相,因而谓之魂不在此。”
陆泓表情凝重,莲云大师所言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结合这几日查询的资料,灵光闪现,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我想我知道了。我们之前一直猜想他被附体,却没找到附在身上的鬼怪,这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思路就错了。他的魂魄被人控制了,所以当他没有按照控制者的规则进行行动,就会出现离魂之症,也就是说,张承呈现在就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千万不能让他再返回荣贸大厦,否则他就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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