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们都拍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好!”不过,她又心软下来,前尘往事都过去太久了,她现在想起来,当年的痛苦只是微微刺疼了一下,并没有排山倒海将她吞噬,否则她早就成为一只厉鬼了。
夏怀礼笑嘻嘻给张爱英递给了旺仔牛奶:“姐。”
——这可是冥界的一般等价物,贼好用。
果然甜甜的乳制品让张爱英心情好了些,说道:“可能她心怀愧疚,所以一直没有去投胎吧。”
她看向远处,黑色来临,星辰低垂。
“我自幼家中贫困,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女儿。我娘去得早,是我爹将我俩拉扯大。爹是个木匠,干些木工补贴家用。我们就在桐花乡长大,和十里八乡也熟络得很。其中玩得最好的,是我爹收的一个小徒弟,他也是个穷小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们都叫他小木匠。”
“我和小木匠是青梅竹马,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俩偷偷约定,等他出师,赚了钱,娶我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和妹妹不一样,她的爱慕之人是温家二少爷。当时我妹妹觉得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对她也很好,会买我们从来都支付不起的新衣服。”
“当时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以后我嫁给小木匠,妹妹嫁给二少爷,生两个大胖小子。”
“但是有一天,温家的人上门了,我以为是谈妹妹和二少爷的婚事,却不想是来迎娶我的。温家看上了我,想让我嫁给卧病在床的大少爷冲喜。我和温家向来无联系,不知为何看上了我?当时我父亲很生气,直接把人轰了出去,那是他第一次动怒!”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个病秧子每几年光景了,而且他们就是看上了我的八字,嫁过去冲喜的。父亲说家里虽然穷,但也不会卖女儿。”
作者有话说:
张爱英:你们拍鬼片惹我妹妹生气,我严重怀疑你们魔改!
夏怀礼:……
◎封建迷信害死人◎
“日子就这样过着, 但我妹妹应该是被那二少爷吹了什么风,整日说其实温家也不错,而且她去看过大少爷, 那人也确实没有大碍了。她说大少爷是个温和的人,一定不会亏待我的。当时, 小木匠外出赚钱, 想闯出一番天地,我就也没告诉妹妹其实我早已经有心上人了。”
张爱英淡淡的笑着, 苍白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恬静的淡然感。她摊开手又要了一杯奶茶, 浓郁的烧黑糖味道环绕在三人一鬼的周围。
“后来, 我爹病了,很严重,我们几乎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就连邻居们也帮我们跑前跑后。大夫说,我爹想要活着,一辈子都要吃药。那药里有参片,我们买不起,更何况是一辈子?”
“后来我想, 嫁给温家也可以,毕竟这样我爹就能活下去。我给小木匠去了一封信说明缘由, 约定好下辈子再在一起。我独自去找了温家,答应他们可以冲喜, 但要给我爹治病,温家同意了。他们让我先入住温家, 再补办婚礼, 我同意了。”
张爱英姿态优雅, 喝奶茶像是在品红酒, 她晃着杯子,把分层的黑糖浆汁晃得融入了奶油。
陆泓目光森然,静静等故事讲完。
“然后,你们应该猜到了,我死了。”张爱英自嘲的笑了笑,“那大少爷在我进门前就死了,它们家给我配了阴亲,真是恶心。我双手被捆着,眼睛也被蒙住了,我呼吸不了,越来越难受,我应该是死了。”
她顿了顿,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对,“然后,死后的世界好像昏昏沉沉。当然,也可能是冥婚出了岔子,我也没见到那变成鬼的大公子。我好像一直在黑暗的密闭空间,是一间婚房,旁边摆满了喜烛、贴着各种红色小剪纸,看着十分奇怪。”
“我也没有时间概念,就一直被困在屋子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好像看到了一丝光亮。”
“我好像已经不在家乡了,去了个很远的地方。”
“我就一直漂泊,也忘记了很多事情。我忘了自己为什么不想投胎了,当时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凭什么要让温家好过,后来我就忘了投胎了,总觉得有事情没完成,又不知道什么事情。谢谢你们,让我想起来了。所以温家现在如何了,遭到报应了吗?”
夏怀礼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姐姐,温家三十五口人全部都不在人世了呢。”
张爱英疑惑:“老天报应?”
“你妹妹杀的。”
张爱英默默竖起大拇指:“那我妹妹比老天管用,言出必行。这么神的话,建议直接立个庙,当送子娘娘肯定神。”
夏怀礼:……
夏怀礼清清嗓子:“所以,还请劝解一下张爱莲同志,毕竟该报的仇已经报了,不要再伤及无辜的人了。你说对吧,姐!”
张爱英答应了。
天色渐晚,北斗星出。
北生南死,正是好时候。
贺章和江瑶把徐梓妍从屋内抬出来,摆在了阵法的中心。张爱英双手叉着腰,面容忧虑的看着徐梓妍:“我瞧着这也不像我妹妹啊!难道她变这么老了,那鼻子高得跟个倒立的铲子似的?”
夏怀礼憋笑:“那是女主角,饰演一名女学生,重要戏份就是被你附体。”
张爱英冷脸:“我拒绝,而且她看起来好刻薄哦。”
“可不是嘛!”一旁累死累活搬人的江瑶揉了揉腰,“我在片场想要跟她搞好关系,但她总是不搭理我,跟我欠她五百万似的。”
“这又是谁啊?”张爱英问。
“我妹。”陆泓说。
“……哦,漂亮,是个美人。”张爱英打了个招呼。
江瑶笑起来甜美得像块奶糖:“美女姐姐好呀!”
时辰一到,风云变幻。风越来越凉,月亮被云层遮住,光芒隐隐。
安静的夜色中,徐梓妍安安静静的躺在阵法中。贺章手持一黑色招魂铃,在徐梓妍身体上方震了三下。音波扩散,袅袅荡漾,江瑶和夏怀礼同时哆嗦一下。伴随着铃铛声响,徐梓妍嘴里发出一声尖锐又突兀的叫声,充满了怨念和不甘。
夏怀礼眼见一股黑浓浓如雾气倏然喷散的孢子,从徐梓妍的嘴里钻出。陆泓眼疾手快,将徐梓妍扛出阵法,放到椅子上,喂下符水。徐梓妍不自觉地咳嗽几声,吐出一滩滩浓稠的,如同融化的牛油般的液体。
阵法内,张爱英显形。
她近乎癫狂的瞪着贺章:“是你们,又是你们!”
倏然,阵法外围豆大的蜡烛火苗直冲而上,顷刻间形成一道两米高的光柱,如同牢笼般锁住癫狂的女鬼。
“有本事你们杀了我!你们已经杀我一次了!你们还可以杀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我活过来,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们!”张爱英凄厉的嘶吼,脓血从她的背后、发丝间的伤口冒出,如同一条条黑色蚯蚓。
陆泓款步走来,凝视着面目扭曲的女鬼,默默念起心咒。周围杂乱的气息仿佛在一刹那平静如水,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怨念和咒骂,尘埃落定。陆泓的声音犹如吹过山谷的夜风,沉浸徘徊在火烛之上。
夏怀礼隐约看见陆泓周围染着隐隐的光芒,那些符箓上的咒语形成光斑,灿如星辰。
“你们放了我……为什么不肯放了我……”
“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女鬼尖锐的语气变得和缓,她露出的伤口逐渐愈合,变得平整,如同融化蜡烛般的粗糙斑驳的人皮剥落,恢复成光洁的少女。她表面柔和,如同画像中的恬静模样,不再歇斯底里的疯狂。陆泓念的心咒好似治愈她的良药是一针镇定剂,让她变得冷静而理智。
“张爱莲,你在这里呆了太久了,你该走了。”陆泓说。
“我不想走,我为什么要走。温家害死了我父亲,害死了我姐姐和我,他为什么不死?”张爱莲啜泣质问。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他们冥婚杀死我了我姐姐啊啊啊……”
陆泓看着她,语调平缓,波澜不惊:“张爱莲,事情已经过去了,温家三十五口人没人活着。事情已经过去一百年了,温宅近日发生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不,温兆,温兆是温家的后人!”
陆泓耐心的解释:“没有温兆,只不过是演员而已。”
张爱莲错把剧本当成了现实,在剧本中,肖泽饰演的温兆是温家二公子的转世。从剧组重建冥婚场景,再到温兆痛哭流涕恳求,都扎在了张爱莲的胸口。她最开始只想闹鬼赶走这帮人,后来前尘往事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开始癫狂,分不清现实和剧本。这正是如此,最初饰演徐梓妍的姐姐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反而使肖泽几乎命都保不住。
“怎么可能……他明明就说温兆是、是那个混蛋的转世!我认识他,他就算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他那双眼睛!我会杀了他,你不要拦着我!”
“爱莲!”
张爱英突然开口,“爱莲,是我。”
张爱莲身子一颤,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
那是、她的姐姐!
“姐……”张爱莲缓缓开口,“姐、真的是你?”
“嗯。”张爱莲缓缓靠近,伸出手抚摸张爱莲冰冷的脸庞,“我来见你了,爱莲。”
张爱莲眉头紧皱,深呼吸一口气,眼角含的泪水簌簌流下。狰狞的女鬼如同迷路的小女孩好似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她声音颤抖,呆呆地任由张爱英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姐,这么多年你不出现是不是在怨我、恨我?”
“……没有,我就是,”张爱英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那个忘了。”
当人死后,记忆会逐渐消散。
张爱英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和怨念,世间的游荡岁月,那些新鲜事物足以填补模糊不清的记忆,她解释说:“我不在桐花乡了,所以也没有见到你,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上京。”
“上京、上京啊……”张爱莲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
“原来叫上平。”张爱莲说。
张爱莲恍然:“啊,小木匠真的带你去上平了!”
“嗯?”张爱莲眼睛一亮。
“你们真的去上平了。我还以为他会被抓住呢,我还以为……”张爱莲欣慰的笑起来,不过转而又被悲伤所掩埋,“姐,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死,你也会和小木匠在一起!”
“什么在不在一起的,现在大家不是都死了吗,也没见到他和我在一起啊。”张爱英和张爱莲不同,当鬼活过一百年,看尽了岁月变迁后就会变得庸俗和世俗,已经没什么不能看淡了。
爱情也是。
张爱莲:……
夏怀礼:?
贺章自言自语:“这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夏怀礼回忆起当时在综艺节目上,张爱英简直一副号令八方的姿态和他抢吃的,果然人都会变的。
张爱莲愕然地看着姐姐,过了半响说道:“姐,我、不管怎么说,是我真的对不住你。当年我是被人骗了,是那个混蛋告诉我,温家请了西洋来的大夫,大少爷的病好了。他说他也想迎娶我,可是必须大少爷先结婚。当时家里急着用钱,我天真的以为温家会对你很好的!我真不知道你会死啊!”
“呔,确实是一群狗东西,封建迷信害死人,还真以为冲喜能让死人复活呢!”张爱英嫌弃的摇摇头,这让张爱莲一肚子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爱你啊,怎么会不爱你。”◎
“别哭了, 你都哭了一百年。”张爱英用袖子擦掉了妹妹的眼泪,“你是真不觉得无聊?”
“我……”张爱莲一时语塞,凌厉的气质被姐姐压迫半点都释放不出来, “我也不是无聊,我会经常来温宅看看, 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赶来!谁知道真被我碰上了!温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夏怀礼无奈:……诶, 怎么又绕回来了。
张爱莲提到温家眼神越发犀利:“温家把我们姐妹俩害得多惨!那狗东西告诉我,你和大少爷到远处就医去了, 要不是后来小木匠找到我, 我还蒙在鼓里!我和小木匠亲手把你抛出来的, 他们居然绑着你,那棺材板子上都是符咒。他们要把你一辈子锁在里面,让你一辈子给那个痨病鬼当夫人!这样的温家,死不足惜!”
“然后呢?”张爱英脸色暗淡了几分,将自己手中的奶茶递给下张爱莲。
张爱莲开始不愿尝试,觉得像中药,但在姐姐的哄骗下,喝了两口, 甜滋滋的味道充满了口腔。
“然后,我们就被家丁发现了。他们举着火把漫山遍野的抓我们, 我就让小木匠带着你的尸骨跑,不管跑到哪里去, 反正要离开温我和小木匠就分开跑了,我吸引了人过来, 所以被抓住了。”张爱莲顿了顿, 凝结了很久的恨意居然没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吼出来, 好似有了姐姐, 她又可以变成别保护的小孩。
她看着手中的奶茶,垂眸沉思了很久:“后来我也死了,就是被打死的。”
“你真傻,挖我尸骨作什么?”张爱英笑笑,揉着妹妹的头发。
“他们杀了你,他们连你的尸体都不放过!我当然要把你带出来!至少要带你回家!姐、姐我错了,我真的不是知道你和小木匠早已经在一起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温家的狗东西骗!我当时就是太傻了,我死不足惜,我这条命就是欠你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死的那么惨!”张爱莲越说越激动,她眼泪肆流,泣涕涟涟,一直重复“全都赖我”。
夏怀礼看了看陆泓,哀叹的摇了摇头。
贺章也是同款摇头动作,江瑶在一旁看得小声啜泣。
这故事补全了。
姐姐张爱英答应冲喜进门后,因冥婚而死。妹妹张爱莲并不知道,二少爷也对她闭门不见。后来,她从小木匠那里得到了姐姐已经死亡的讯息。两人前去挖坟带回姐姐,却被家丁发现。小木匠带着姐姐的尸骨逃往北方,而妹妹被温家捉住活活打死,最后扔在了乱葬岗。
因为小木匠带走了姐姐,所以张爱英才能从中脱困,而她身上的喜服并不是冥婚所穿,可能是后来小木匠烧给她的,以纪念两人的有缘无份。
张爱莲怨念难消,化为厉鬼,杀死了温家三十五口人,从此温家绝户。
这就是桐花乡发生的悲剧。
“我也没赖你,当初就算你不说,为了父亲的药钱,我也是自愿的。”张爱英好似忘记了那晚的恐惧和痛苦,微微笑道,“我从没觉得这会是你的过错。反正温家已经死绝了,你我都该离开这里了。你看你游荡这里一百年,连奶茶都没喝过,那珍珠要嚼的,谁像你一口气吞下去了。我也看够这人间了,不如转世投胎再试试,也不需要别人给我烧纸钱烧衣服和烧恶心的饭菜了。”
夏怀礼:……
“诶,上次我说要吃的叫什么?”
夏怀礼回答:“是法餐。”
“对法国菜。”张爱英说,“还是当人好,我们黄泉路上做个伴,来世还能当姐妹,或者兄弟也很可爱啦。”
张爱莲疯狂摇头:“我不走!温家,温家还有人!我就算杀了他们又怎样,他们又活了!我不会认错的,那绝对就是温家的人。”
夏怀礼听糊涂了,就连贺章也不明所以。
“肖泽。”陆泓说,“肖泽可能真的是温家人的转世。”
“不是可能,他就是!”张爱莲讥讽笑道,“上天又把他送来了一次,送来一次被我杀死。我不管他这辈子叫什么,但是该还的债他必须得还!他杀了我姐,也杀了我,两条命算在他身上不过分吧,始作俑者就应该生生世世不能解脱,不过分吧!”
贺章难为情:“姐姐,杀人犯法啊。”
江瑶掐了一把贺章:“闭嘴!”
夏怀礼纠结的看向陆泓,正当他以为陆泓会说些法律名词条款时,陆泓淡淡开口:“冤亲债主,因果未结,你们想怎么办?”
“杀了他!”张爱莲看着陆泓。
张爱英一拍妹妹脑袋:“一个女孩子,打打杀杀的。”
“姐!”
“你这样执念太深还怎么投胎?”
“我、我办成这件事就投胎!”张爱莲不甘心,但又怕姐姐怪罪,“而且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能感觉得到他肯定又辜负了什么人!否则,身上不会阴沉沉的!他有那么多女人喜欢,凭什么,她们都不知道他恶魔般的真面目!就算不让他死,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陆泓看着张爱莲的眼睛:“只要办成了这一点,你就愿意投胎?”
“我愿意。”
月黑风高夜。
肖泽正用小号和美女聊天,这种快乐能让给他极大的愉悦和满足感。今天新闻发布会上出现的小纰漏已经被全面删帖,甚至词条也被他神通广大的经纪人锁了,各个媒体也打好招呼不能再提,问起来就推到剧组闹鬼的传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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