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周末,晨跑的习惯也是丝毫没有懈怠。
从自己家门前笔直地往前,会经过一座新造的桥,之后便是再晚一些会看到车水马龙景象的商业街。街角有一家降旗很喜欢的蛋糕店,他每天趁着晨跑时会注意店窗上是否有更换新品广告,如果有的话放学的路上这就会成为晚饭前的开胃甜点。
今天他却在这家店门口停下了脚步,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揩了把汗,喘着气看着里面的菜单屏幕上各式诱人美味的糕点。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被满面笑容的服务员小姐询问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已经走进去并站在了柜台前。
时间还早,没有其他客人,所以他其实有充足的时间慢慢考虑。
降旗苦恼地盯着冰点栏里异常鲜艳刺眼的红色看了一会,最后他慢慢地说:
“麻烦我要一杯红豆冰沙。”
刚在运动中出的汗似乎早已蒸发完,捧着冰沙从内设暖气的店内走到寒风凛冽的外面时忍不住一激灵,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杯子里安静的点点红色。
一边往回家的路上走着,一边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沙。
握着杯壁的手冻得通红反而没有感觉了,张嘴时寒风也一股脑儿的跑进嘴巴里跟不知为何涩涩的红豆味混在一起,凉气逆冲上脑子,降旗皱起眉头,含着冰沙咝咝地抽着气。
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苍白地流动着。
有人向他投来奇怪的视线,可是他感觉不到,他只是专心地感受着手里和口中额外的凉意。
如果一个晚上的睡眠时间都不足以冷静下来,那么再加一杯冰沙怎么样?
赤司君现在在干什么呢?周末也这么早起床吗。也许又在摆弄他的宝贝棋盘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降旗呆呆地眨了眨眼。
你看,人其实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明明很生气被欺骗了,明明很害怕再次相见,明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相处了,可还是没有办法不去想他。
他吸了吸鼻子,天气,真是太冷了。
结果等到家他也没有吃完,剩下的半杯冰沙都化作了冰水,被随意地摆在桌上,杯底的水渍被挤压着一下子晕开一圈。
他在没叠被子凌乱成一团的床上摸索到了被踢在角落的手机,从昨晚开始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慢慢地亮起屏幕来。
意外的、又似乎是预料之中的,看到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降旗默然地看着,那是因为出门刻意没有带手机,而错过的电话。
这很好,他想,甚至免去了一直看着来电提示却不能接的痛苦,干脆直接跳到已经无法更改的结局了,这很好。
赤司君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大概这次主动打来电话已经算为他破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也不想接。
对于赤司君,他的确还有话说,还想问问他为什么一直要把自己瞒在鼓里,看着一无所知的自己傻呵呵的团团转是不是很有趣?他想起他曾经怎样费尽口舌地向赤司介绍黑子,介绍黄濑。
简直跟笑话一样,降旗僵硬地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那些就是曾经的队员,那个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就听着他像小丑一样卖弄着,现在他想来尽是羞耻的东西,那时是否给赤司带去过乐趣呢?
这些都是能对赤司君说的最后的话,而对于赤司征十郎,只有畏惧,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可是如果仅仅是把那个人当作朋友,也许就并不会这样无法接受。』
第十五章
降旗光树是一个安分守己不会惹是生非亦无任何亮点的普通高中生。他16年来循规蹈矩的生活虽然不算完全一帆风顺,可也从未有过大风大浪。
在Winter Cup开幕式之前,他从未想过,天才的世界会带给他怎样的痛苦,他并不是不努力,而是在维持着正常人努力程度的同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那些所谓的“天才”的差距。
叹服着,羡慕着,当然有时也会想“如果我也能那么耀眼那么厉害……”,可是也就仅止于此了。
他不属于也不适合那个世界,更加不可能想过要接近“奇迹的世代”这一个圈子。
把他们当作诚凛的对手就够了,跟大家一起打败他们就够了,沾着集体的光偶尔凌驾与他们之上就够了。单单作为个人而言,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长项去自不量力地妄图跟那些人比肩。
但是这一切因为一个人蛮不讲理自说自话的举动全都改变了原本的走势。
赤司征十郎。
正因为被这个人莫名地选为打发时间用的消遣对象,才会不知不觉地接近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依然无法踏足进去、却又无法轻易脱身的境况。
降旗觉得自己应该痛恨对方的欺骗,可是这真的能称为欺骗吗?赤司告诉他的东西很少,但都是真的,无论是姓,还是奇怪的将棋爱好。他怪他把自己当白痴耍,可是确就是不争气的自己非要当白痴。
即使发了那么多短信,也从来都只是一厢情愿地介绍展示着自己无趣的生活,连一次能碰到关键点的提问都没有过。
打了那么多电话,偏偏要错过很多明显得再往前踏一步就能抓住真相的提示。
虽然那一天已经被抛在身后很久了,他好像还是无法释怀。
习惯的养成已经需要漫长的时间,而一旦根深蒂固地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哪里是可以轻易摆脱的?
被作业纠缠地迷迷糊糊时顺手编辑了“晚安”,却在要按下发送的那一瞬蓦然清醒过来,按着取消键的力道大的好像要把手指嵌进去,然后也就不用再谈什么睡意。
蜷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随手玩着手机,突然想看看收件箱,打开以后却是空荡荡的,他一下子傻掉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抱着远离赤司的决心做了清空的蠢事。
怎么办,已经无法得到原谅了,他居然敢没接到那位赤司君的电话。
这时候就算低声下气地跑去求情,得到了大抵也只会是冷冷的嘲笑和驱逐令吧。
“给过你做我的仆人的机会,你就以为永远有这个资格?”
他努力地想了一句最符合那个人的台词,甚至都能用那把好听的声音和笑起来也很可怕的面容代入。
降旗看着仅有一两条来自同学的短信的收件箱,委屈地扁了扁嘴。
跟黑子一起搬器材去体育馆的时候,降旗一个人东扯西扯,黑子也都会回应,每一句都礼貌客气。
半路了降旗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泄气地放弃寻找话题去看远空而来的灿金阳光,被晃着眼睛的一瞬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本来并没有打算要问的问题:“赤司君……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黑子的脚步顿了顿,他好像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到来,认真地问道:“降旗君,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降旗眯起眼想了想:“嗯……怎么说呢,我看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啊。生活很规律、很自制,学习很好。”
“总是说很短的话可是都很切中要害。”
“爱威胁人,讲很危险的话。”
“对了,喜欢将棋。”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他爷爷也喜欢将棋,他想象着那两人对面而坐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好玩。
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几天来难得的明媚表情,带着满面扩大开来的笑意跟黑子讲自己一开始居然发了骂赤司是神经病的话过去。
黑子也忍不住微微牵扯了嘴角:“真亏降旗君你能活到现在。”
“是啊。”降旗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走到了体育馆前,他停下脚步,微笑着总结道,“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近人情,但有时却是意外的温柔啊。”
黑子沉默了会后道:“降旗君其实没有必要想那么多,相信你认识的那个赤司君就行了吧。”
虽然你觉得知道真相以后没办法压抑对赤司君的害怕,可是就因为这样要否定他的其他部分吗?
映照着橙红云彩的蓝色眼睛这样说着。
降旗皱了一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他说:“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就是缺少一个人来告诉他,为什么会放不下,为什么畏惧了愤怒了还是想回头,恨不得那一天没有跟着黑子出去,那样就可以继续跟赤司君交谈下去了。
而一旦这机会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再错手放过,而是牢牢地握住了想通的关键。
这样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放学时,举着手机开玩笑似的输入了“赤司君,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本来还有后半句,可以考虑跟我交往么?
因为觉得很傻,反正不会发出去,反正不可能有回应,所以他摇摇头存了草稿箱。
一起走着的同伴诧异地看着他,说你干嘛露出那种羞涩又恶心的微笑来啊好可怕。
他也不在意。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是喜欢啊,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明明跟你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也还是不自量力地想着也许能跨越过去。
已经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想法了,变成了看上去反倒有了励志意味的想法。
充盈着这么满足的情感,但为什么,身体里的某一处却疼痛起来了呢?
第十六章
“赤司君……”坐在最前排的女生捏紧了书包带,回头看着除她以外唯一一个还在座位上的同班同学,“有些晚了,还不回家吗?”
赤司的课桌上摊着已经写完的作业簿,他一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闻言转过眼神来,在异色瞳幽深目光的注视下,女生不由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