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又把头转向窗的方向,一边道:“佐藤,你先走吧。”
“……好吧。”佐藤已经背好包,“再见,赤司君。”
对方这次则是头也不回地漫应了一句再见。
即使是在这种小事上,也完全不敢违背赤司君的话,气势就在那儿摆着呢,女生吐了吐舌头一边帮他把门带上。
在还剩一条小缝隙的时候,她又最后看了一眼里面不为外物所动的男生,从这个角度看,坐姿端正却形单影只的那个人,有点寂寞啊,不由地这么想到。
佐藤依靠着女生的直觉觉察出这几天自己的这位同学周身总是环绕着低气压,当然对于旁人的影响,仅仅是更加不敢惹他而已。
最近篮球队也仍然是一路胜绩高歌猛进,那么还会有什么事情让他烦恼呢,她不明白,难道是恋爱烦恼?怎么可能。在心里失笑地否定了自己,女生轻快地下着楼梯,思维却已经跳到下一层去了:
明明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却总是不爱笑呢,她有些惋惜地想。
“砰——”篮球弹在框上,遗憾地没进网便落了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降旗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抹头上的汗。
他还是第一次留到那么晚,变成了最后一个离开训练馆的人。
就算现在开始很努力,也来不及了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差点从眼睛里流出奇怪的液体来,他咬着牙把酸疼感憋回去。
手臂好酸,腿像灌了铅一样,因为跳过了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一次尝试这么长时间不间断的练习。
丽子监督走之前皱着眉嘱咐他不可以乱来,就算想要进步,急于求成也是没有用的。
那时降旗挠挠头连声应是,可是怎么办……
不要急于求成?
本来就隔着整整一个世界的距离了,而那人不会停,还在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的前进。
不要急于求成的话……是不是就要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界里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了。
草稿箱里还存在不可能发送出去的表白,昨天打着字的时候想着的却是,如果有一天,能够稍稍以平等一点的地位面对赤司时,也许……也许就可以发出那条短信了。就因为那一瞬的迟疑,没有干脆地删除而是暂且保存下来。
再接下去的念头便是:啊啊……那也许还要等下辈子吧。
降旗抿了抿嘴唇,再次屈腿前倾,努力集中精神做着基础的球感练习。
他也想拥有行云流水的运球,也想做能组织队伍进攻的人,也想能在外线投篮威胁对手。
想为了那抹赤色而变得更强。
想要看到那人眼中的风景。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争芳斗艳的色彩。
活泼的黄。沉稳的绿。不羁的青。恬静的蓝。霸道的紫。
任何一种都能画出十分好看的图案,而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似乎能相互映衬出最为耀眼的光芒。
它们都一直是降旗很羡慕、很想成为的颜色。
可是有一天,他看见了另外一种难以被忽略的颜色。
鲜艳的、傲立于所有色彩之上的,赤色。
对于这种颜色,已经连“想成为它”的心理都没有了,毕竟是高悬于天的太阳才能拥有的颜色。
漂亮的,惹眼的,浓重的,憧憬着的赤色。
总觉得它耀眼得能灼伤人,可是他很喜欢。
赤色在成为赤色以前是怎么样的呢?他忍不住想,会不会也吃过很多苦头,曾经也并不是纯粹的赤色。
这样想着的时候,会觉得如果自己也走过同样的路,会不会至少也拥有一点点,能引起别人注意的色彩。
尽管成为不了那些显眼的颜色,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是透明着被遗忘的,不沾染任何色调的样子。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流畅,因为疲累已经变形了,难看的紧。
降旗喘着气蹲下身子,接着索性直接坐下来,紧紧地用右手握着左手腕,好像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借力点。
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有的滴在地板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啪嗒声,迅速隐匿进一片深色里找不到了。
有的滴在手背上。
很烫很烫,果然就是,会灼伤人的温度。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轻响。
这么晚了还会是谁,他有些茫然地想,却因为力气耗尽而一时不能做出转头去看的动作。
身后不重却很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终于停住了。
第十七章
“降旗君。”
降旗眨眨眼,勉强回了一点头:“黑子你怎么还在?还有你不要像背后灵一样出现啊!”
“背后灵是不会有脚步声的吧。”
黑子一手举着大杯奶昔,一手拿着手机无辜地说道。
看他仰头费力,黑子善解人意地蹲下身来解释道:“回来拿东西,降旗君居然还在才真是吓了我一跳。对了,这个给你。”
降旗还在思考这个手机长的真眼熟,那东西就被不由分说塞到了他手里。
“咦?”原来就是他的吗。
“刚才进来时瞥到它亮了一下,就给你拿过来了。”
“哦谢谢……”降旗随手解锁查看,“是电话啊……谁那么会挑时……”
戛然而止。
黑子歪了歪脑袋,轻松地看到了未接来电上显示的名字,又看看降旗凝固住的表情,他吸了一大口奶昔,响亮的咕噜咕噜声终于吸引了降旗的注意力。
“不开心吗?”
“……”降旗觉得,比起开心,还是惶恐多一点。
第二次没接电话了,会被杀吧……
不过就算是被杀,也得有那个机会才行啊,他苦笑着扬了扬手机:“赤司君对于同一项罪犯两次的人会怎样?”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
等到黑子摇了摇杯子,又把杯盖打开来确定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后,他用吸管戳着杯底,脸上的遗憾不知道究竟是针对什么。
“会再也见不到那一天的月亮。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要看赤司君有没有兴趣动手。”
对于有些人有些事,更好的办法是不屑再加以理会。
黑子玩够了空杯子,抬眼看降旗,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一脸恍惚,他就明白自己刚才讲的话降旗多半是没听进去,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降旗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简单地不能相信清楚摆在面前的事实而已——不能相信赤司君还会给他电话。
脑袋里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是什么一直在啾啾啾地吵。一会是自嘲一会是自勉,一会是赤司的冷言冷语一会是他温柔的安慰。
拧着眉用牙齿咬住下唇,他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衣服的下摆。
这个人,明明应该是自己拼命伸手去够的,却好像愿意为了他来到平凡人的世界一样。
被这样对待了,简直就像……对于赤司君来说,降旗光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一样。
手脚酸疼,疼到……恨不得立刻再起身练上三百回合!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连一句话也不用说,就让你觉得一切辛苦都很值得。
有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地砸在了手背上。
“是、是汗来着!怎么回事……”他胡乱地抹了一把,急急地低头,不让黑子看到丢脸的一幕。
“之前我就说过的吧,降旗君总是不能明白呢。”
“什么……”听到这句话他的手顿了一顿。
降旗还没明白黑子的意思,就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死死地堵回来。
“总是在考虑自己在意的事,不如也想想别人在意的吧。”
如果那个人在意的是那些你所烦恼的事,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你了。
降旗微张着嘴,脱力地笑了下,他用手背遮住眼睛,“黑子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什么也不知道哦。”认真的让人无法怀疑的语气,降旗无话可说。
“降旗君,一起回家吧。”这样说着的蓝发少年率先站起来,并主动伸出手要拉同伴起身。
降旗仰起头,把右手递过去,他看到黑子被夕阳镶上暖金边框的安静微笑,突然觉得心下安定。
很可靠的人。
将赤司君和自己联系起来的人。
努力让两边的同伴都不受伤害的人。
降旗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依靠着传递过来的上拉的力量站起身来。
“黑子,谢谢你。”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把我的邮件地址和手机号码给他的那天,他……在东京吗?”
“赤司君的确有说起过。”
“果然……”降旗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弯腰抱起滚落在一边的篮球。难怪……难怪他第一次给自己发邮件会那样说。
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
“先做朋友吧”,也并不是恶意的嘲讽,而是像代替了降旗暗恋的女生,代替她做出了回应。
那天晚上降旗把草稿箱里无厘头的表白邮件删除了。
他重新编辑了一次,心脏的鼓动声音他听的非常清楚,那有力的、比平时快的、充斥着恋爱感情的鼓动。
“赤司君,周末有空吗?我会去京都,时间和地点你定。”
介意的事、明摆的事实、不可忽略的差距,这些仍然在。但是……
他打下了最后一行:
『我想见你。』
确认发送成功以后降旗闭上眼睛像求签一样摇晃着手机。
虽然不知道还不来得及,但这就是他此刻最想做的,最想说的。
而更重要的话,则是想亲自到赤司面前去说,好叫那个人看看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