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也很想快点掐掉这烦人的声源,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手机在哪里。
越是急,越是没有办法。
这时所有人都不见了,前方出现一个很高大的黑影,腔调周正不耐烦地在说着什么。
“降旗光树,不接电话是想死吗。”
这个是谁的声音来着?降旗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茫然间隙,就停下了寻找的动作,于是那烦人的铃声不停地继续,看不见脸的黑影又说:“废物。”说着这么让人讨厌的话,却也还是很好听的声音。
降旗在下一秒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机的确在响,但是他关掉了铃声,所以小家伙只是在床单上嗡嗡地振动着。
他看着来电人,那个唯一不是用名字备注的号码。在他发呆的时候手机还是坚持不懈地响着,但是终于在他伸手去拿的时候停止了动静。
降旗刚吊起的紧张感又缓缓下沉回去,这时候手机再一次显示了同样的来电,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降旗君,抱歉了呢。”
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跟往常有些不一样,降旗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是带着掩饰不了的疲累,他本来想不管怎样先表现得冷淡一点,不管有什么理由,现在能打电话来就说明没有出什么大事,那么就该让那个家伙知道自己在太阳底下几个小时的委屈和气愤。
可是听到这样的声音以后,他又犹豫了,最后他说:“你……你今天怎么没来?”
好声好气,完全听不出质问语气。
“被小麻烦缠上了。”
“是么……”降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的纹路,其实他是很想再接下去问问是什么麻烦需要耽误那么多时间,还有你真的不要紧么,但是不知怎么了一个都无法出口。
对方却像隔了老远的距离也看穿了他的犹疑,接下去道:“已经解决了,只不过赶不及去东京。”
平平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是不是有遗憾,或者有对降旗的抱歉。
降旗哦了一声,他倒不在意那些,快速说道:“没关系啦,下次还会有机会的。你快去休息吧。”
等结束了通话,几乎是立即地听到收件提示音。
他看着收到的短信上仅写着的罕见姓氏,疑惑了两秒以后重重地吐了口气,重新笑起来。
原来没有忘记那个约定吗。
赤司。赤司君。他试着念了一下,有些耳熟,真奇怪,明明是算冷僻的姓。
这件事就这么被带过了,降旗真心的过后就不再计较了,他想对方也有苦衷,没必要因为一件事闹翻。
最关键的是他明白已经没有办法丢掉跟这位赤司君日常联络的习惯,所以何苦为难自己闹别扭。
他还是能满不在乎地该打电话就打电话,甚至在相熟了这么段时间时间以后学会无视掉赤司温和的威胁。
某一天在学校目睹了同年级女生在走廊跟男朋友发嗲以后突发奇想,那天晚上在再次被以性命相威胁以后,他立马接上掐着嗓子道:“赤司君,人家好怕啊~ ”。
那边沉默了两秒以后挂了电话,第一次没占下风降旗笑得恨不得滚到地上去。
那天晚上赤司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光树,越来越放肆了呢”。
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来称呼自己,降旗也还是脸红了一下。
的确是这样,一开始觉得对方是很早熟又有点可怕的类型,熟了以后毕竟隔着电话,深知对方没办法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又想到不过都是一样普通的高中生,自然无法无天起来。
当问起赤司的爱好时,对方回答说下将棋,这种镇定的老头风范一下子把他震到了,之后便严肃地说要给赤司熏陶一些正常年轻人的喜好。
赤司无可无不可地道:“随便你。”
然后降旗就把手机贴到音响旁,正在放轻松欢快的歌,他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等到一曲终了期待地问道:“觉得怎么样?”
赤司说:“跑调了。”
诶?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降旗咳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声音也大了些:“我是说原唱啊原唱!”
后来坐的位置从地板上又挪回了床上,话题也变到校园日常。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黑子么?篮球队队友。今天难得因为打赌输给了我说好要请客,可是半路被海常那个黄濑拖走了……说起黄濑,今早的XX杂志又有他的采访,这个人到底是准备红到什么程度啊……”
“你喜欢他?”
“诶?不不不。”降旗连忙摆了摆手,然后想起来对方又看不见,不由笑出声来,他用感叹的语气说下去,“谈不上喜欢吧,那么耀眼的人太不真实了,远远看看就好了……”
赤司冷笑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是你太没用了而已。”
降旗拉扯着薄被玩,一边不在意道:“那种天才的世界离我太遥远了啊,会这么想才是正常的吧。”
第十一章
夏季的最后一场祭典。
降旗这一次是陪着妈妈一起去的,虽然他事前别扭地声称这么大了不跟朋友去而是跟妈妈去很奇怪,可是妈妈还是太厉害了,说着“挽着手走说不定会被当成阿光的女朋友呢”这样的
玩笑话,完全不听他的意见。
于是最后还是被拖到了张灯结彩的祭典现场。
虽然这一场规模并不算多么大,热闹的气氛倒是一点都不输人的。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提着彩色编织袋、身着各种美丽花纹的浴衣的女孩子显得特别好看。
身处如此盛会,心情总是会比较好,降旗一边应付着妈妈的指指点点,一边抓紧时间发短信。
赤司君看上去不怎么喜欢吵吵闹闹的场合,不知道如果把祭典上有趣的事分享给他,他会不会也有些喜欢上跟别人一起来游玩的感觉。
“给我妈射了玩具,不过明天一定会被她嫌累赘地扔出去。”
“碰到一个捞金鱼高手,不过我这边是一条都没有成功T T”
“跟路上碰到的小女孩一起玩了线香花火。”
……
赤司总是隔一段时间把收到的几条短信算在一起简短地回一下,他本来在看书,就算需要分心应付降旗的来信,也丝毫不影响翻页速度。
直到看到这一条:“祭典还真是百来不厌啊,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跟赤司君一起来。”
他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似地把书放到一边,果然下一秒电话就打过来了,接起瞬间就感到千百里外热闹的气氛兜面扑来,赤司皱皱眉,背景音也是吵吵闹闹的,几乎听不清降旗在讲些什么。
那个家伙突然说了句“你等一下”,然后所有杂音突然都被压低,手机大概是被揣进了兜里,终于再次听到讲话声,这一次十分清楚。
降旗说:“居然遇到了小区里的熟人,我妈光顾着跟那阿姨讲话去了,我跟她讲了下,跑到空地来了,这边会不那么吵吧?”
“嗯。”
然后降旗几乎又把短信里讲过一遍的流程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只不过当这些话本来只是文字,而现在又加上了各种新的形容词和感叹词,显得活灵活现起来。
赤司说:你是小孩子吗,兴奋过头了吧。
虽然这么淡淡地嘲笑了降旗,然后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不满的抗议,但是他其实听的很认真。
听到降旗带着笑意的声音又说道:“赤司君,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其实很好玩,就像两个人一起在逛祭典一样……又蛮像……约会一样。”最后几个词说的很小声,赤司差点没听清。
哪里像约会了,明明隔了老远的距离,只有你在一人乐而已。他没有这样说,反而轻浅地来了一句:“就是在约会啊。”
因为对面的那个人并没有手机联络以外的纠葛,不需要镇压,甚至看他敢说一些违抗自己的话也很有趣。
所以跟平时威严的被人惧怕或是尊敬样子不同,这个时候,难得地用上了另外一面。
降旗一点也不习惯赤司突如其来说出能称得上是“温柔”的话,支吾半天也没接上去。
好在接下来开始的焰火环节让他很快忘了接这茬——注意力完全被从高空中簌簌落下的不同颜色的光点吸引走。
降旗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稍稍举高对着天空。
几秒之后再对着话筒的位置用最大的音量喊道:“听得到吗?”
不断地升空又炸裂开来的花朵照亮了整片天空,降旗觉得巨大的声响几乎震得地面都在微晃
,赤司不可能听不到,倒是他完全听不见对方回话说了什么。
以那个夜晚为分界线,在那之前的记忆是似乎比从前看过的任何一场都来得明丽绚烂的烟花,更加肆无忌惮的欢声笑语,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在玩笑中承认的那句“就是在约会啊”。
分界线之后,天气渐渐转凉,等到秋季的国民体育大会也渐渐远去,时间终于到了那一天,尽管看起来只是跟往常并无不同的晴好日子,却是三大盛会之一WC正式拉开帷幕、全国高中最初也是最后的战斗打响的一天。
被监督拜托道跟着黑子一起到外面去时,他还是浑不在意的,心里想着,是了,一直觉得很耳熟,之前没有想起来奇迹世代那个队长也是姓赤司的。
冷僻古怪的姓。
更巧的是,也是高中生,洛山的话是在京都……他稍稍迟疑地放慢了步伐,黑子注意到他的异常,回头问道“怎么了,降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