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一天这个号码突然变成空号了他大概也不会惊讶吧。
因为毕竟是那么脆弱的联系。
他摇摇头,那只是属于以前的想法而已,从现在开始他也该主动一些套住这个“朋友”,真正让彼此相熟到不需要客气。
因为被小关心了一下而感动到不做点什么就不安心听上去很傻,但这就是降旗所坚持的行事准则。说起来敢想敢做也算一大优点吧,他难得这么有执行力地打开了发信界面,一个字一个字键入:
“我完全不知道关于你的事啊,真不公平,可以问一些问题么?”
看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满意地按了确定键。发完又有些犹豫起来,对方是个谜之人物啊,也许完全不想被窥探个人信息。
很快有了答复,他定睛一看,内容是“问问看”。
降旗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意思他能懂,就是看心情决定回不回答对吧。这种不平等的对话模式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管怎样也不想错失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机会,他想了想,小心地输入了“你是B班的吗”。
5分钟过去了也没有听到手机提示音响起,降旗百无聊赖地时不时看看屏幕,不会吧,简直出师不利,真是让人扫兴的开头啊,他叹了口气都快要放弃,这时短信终于姗姗来迟。
“你是不是弄错什么,我在京都。”
他顿时傻眼,不可置信地又凑近些看了一遍,在京都?等等他突然有些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在京都那就不可能是同校生了?
平时偶尔也还是会幻想一下对方是同年级长相可爱的女生,说不定在学校里有过擦肩而过的机会。 这样想的时候他通常会更加注意维持一下自认为帅气正经的形象。
现在却有一种全被打乱的感觉。
说来当初仅凭对方能报出自己的姓名来这点就认为是同学过于草率,但如果对方其实是一个已经踏上社会的大龄人士,他是完全不会有兴趣交谈下去的。
曾经有过关于对方样貌的幻想就像镜面一样彻底粉碎了,此刻脑袋里这个陌生人变成了一个括着巨大问号的黑影,性别年龄身份背景完全未知。那究竟是怎么会认识他的,怎么得到他的号码的……降旗觉得背后突然起了凉意,他咽了咽口水,抱有最后一丝期望地发出了:
“你多大了?”
这一次的祈祷似乎终于被神明听见了,对方似乎并没有不快,回过来的短信上明确地写着“跟你一样”。
迫不及待地发出了下一条:“你怎么会认识我?”
“同学的同学。”这次也得到了回应。
看上去……倒也不那么可疑,降旗飞快地输入着:
“你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随便想找个人聊天?”用了开玩笑的口气。
“嗯。”
降旗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完全相信着对面那个相隔甚远的人不会欺骗自己。与此同时新的问题也来了,幻想破灭以后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继续假定对方是个女生,从语气上其实并不能准确判断性别,但直接问似乎似乎又有些失礼,最后决定用一种试探的办法:
“看你说的话真像女生啊。”
这句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但是也许就能套出话来吧,只要对方不要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是吗”就好。
他暗暗期待地握了下拳,说实话如果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就算性格恶劣一些他也可以完全不介意。
第五章
“再敢说我像女人的话,就杀了你。”
降旗得承认他看到这句话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怎么像小孩子一样爱说看上去很欠扁也很可爱的话呢,他吐了吐舌头,暂且压下对性别的小小失望。
“好可怕的玩笑。”还附带打上了惊恐的颜文字。
“降旗君总是误会我的认真呢。”对方似乎知道他没有当真,发来意味深长的回复。
因为是文字,降旗也搞不懂对方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和心理发送来这个内容,他挠挠想难道还是真的想杀了我么。
都是同龄人,顶多也就是开开玩笑……吧……
现在这儿还有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但因为先前已经被无视一次,也实在没把握这次就就能被好好回答。
可是那一串数字太过碍眼了,如果能有个名字来称呼他……
想试着叫出他的名字。
毕竟是好朋友嘛——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对两人的关系下了这样的定义,互相知道姓名难道不是最起码的尊重么?说起来这其实才是他觉得最不公平的地方,如果知道名字,似乎就有办法知道更多更多关于对方的事了,可到现在为止他都落后对方很多。
于是他很认真地打下了这一句:
“我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总能给降旗意外,这一次依然是快到似乎没有用反应时间就发出了短讯:
“有机会见面就告诉你。”
降旗疑惑地看了两遍,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索性就不去想了。最终还是不知道名字,不过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倒也没有太大的丧气。
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不经意间瞥到时钟上接近零点的指针,降旗发出一声惨叫。
门外过了会传来责备的女声:“都多晚了阿光你还在做什么?”
他应了声“知道了”,有些后悔磨磨蹭蹭到现在作业还剩大半没有搞定。
匆匆跟对方道了晚安,面对着苦手的一堆习题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欲哭无泪。做到后来脑子里彻底糊成一团也不知道笔下在计算些什么,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有种天将亮的错觉。
钻进被窝前,降旗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句,晚安啊。
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对话,只是最后一个念头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
他想起那个新朋友不是女生,在互发短信时来不及失望,可是他现在却晕乎乎地想着,如果是女生就好了……
是女生……就可以……
就可以什么呢?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一秒他就彻底地沉进了梦乡。
后来降旗想,有很多蓄势已久的情感大概早就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矫正轨道,好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前奔去。而如果一定要找出那么个契机,就是从他开始把对方由“陌生人”转变为“朋友”之后。
因为觉得是个有趣的人,因为是朋友,甚至还自说自话地认定对方需要自己照顾,就理所当然地放任自己沉浸在慢慢养成的短信交流习惯中。
降旗是绝对不可能意识到的,这其实可以是别人的一种策略,让你越来越离不开他。
降旗不会想那么深,他甚至没有发现慢慢的已经变成自己主动发短信给对方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也没发现自己开始把生活里一些有趣的事也忍不住跟对方分享。
如果有时对方回信慢一些,就会急躁,又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他一个人就可以讲很多,通常也只是他一个人打着长篇大论。
他觉得这下自己的话痨本性也暴露出来了,甚至还担心被对方嫌弃,幸而那边的回应永远是不急不缓,不曾加强也没有明显想疏远他。
虽然是个冷淡不懂好言的伙伴,却因为彼此见不着面、相距甚远而可以更加放松和肆无忌惮。
有些不能和班上同学说的事,跟那个人说,也是没问题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终于有一天瞎侃着扯到了第一次发短信的那天。
“其实那天啊,我跟年级里喜欢的女生告白了。”
“说下去。”
“哎……有什么好说的,失败了啊……所以心情不大好,好像给你回的短信有些失礼,你不要介意><”
“嗯,不介意。”
降旗觉得这条回复很温和,不像平时那些动辄威胁要杀了他的宣言,他想象着京都万千灯火里有一家里有一个同龄的男生此时跟他一样攥着手机,也许是端正地坐在榻前,也许东倒西歪着。
不知道再说一些什么好,降旗也就无趣地先去洗澡了。
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茫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把那么丢脸的事完全说出去了。
怎么可能是缺少倾诉对象呢?他本来早就快忘了这茬事了。
丢脸。自卑。没有任何一种是想展露给那个人看。
这样一想就惴惴不安起来,他是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在意些什么。
等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拨弄着湿答答的头发时,一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有新短信。
“还难过么?”
降旗怔了一下,把吹风机放到一边,再打字的时候手有些抖:“哈哈哈怎么可能,那种事我早就知道结果的啊,所以根本不在乎的。”
呆呆地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突然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本来就是错的吧,妄想得到那么高高在上的东西。”
在发送过程中他醒悟过来自己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去,死命按了两下取消,但是已经太晚了。
这一回回信隔了有些久。
降旗倒是觉察不出时间过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等待着,等到终于有了新短信提示,他已经在想着怎么转换一个轻松的话题了。
但是他无法预计到对方的回复。
“争取自己重视的东西并不丢脸。”
降旗把手机盖合上紧紧攥在手里,转身把自己扔进床里,顾不上头发没有吹干,弄得枕头湿漉漉的。
出息点啊,小声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是……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为这件事难过了,所以,稍稍狼狈一下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