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下凡报恩啦(荔枝椰椰)

一声轻响传来。
桌面轻震了一会儿。
正在埋头看文的苏令容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南荼上半身都快要埋进了桌子里，脑袋哐的一下撞在桌面上。
撞了一下还不算，还想再接着撞。
他茶杯里的花瓣都被桌面上都撞击震得，轻轻在茶水里飘荡了起来。
苏令容艰难地咽了咽，“你在做什么？”
“……我在反省。”
南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和空灵，人不像是正坐在她对面，倒像是远在天边似的。
几乎给了苏令容一种，好像她现在不好好盯着坐在对面的少年，恐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要消失不见了的错觉。
消失指的是，恨不得立刻钻到地里去的那种消失不见。
苏令容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南荼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等她一探头，就看到了被南荼死死倒扣在桌上的话本。
底面朝上，精致的封面被欲盖弥彰地压住，什么都看不见。
她悟了。
“好啦，不就是一些比较……咳，那什么的剧情嘛。”苏令容干咳一声，淡定道，“这些事情，你和陛下难道没有做过？”
“没、没有！”南荼立刻反驳。
少年被发带束起的乌发稍显凌乱，几缕发丝垂下，落在脸侧。
被苏令容这么一说，他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淡淡的潮红，白皙纤长的手指揪住了自己的袖子。
“咦？你们不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吗，百花宴那日，陛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你抱了起来。难道你们还没有……”
苏令容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她看到沈寒轻和南荼之间的相处方式，又因为一些……外力的影响，先入为主，觉得他们肯定心意相通，该做的都做了。
仔细想来，在百花宴上时，她虽然就着南荼和沈寒轻的日常相处为话题，和主角之一的少年聊了一会儿，但他们俩聊天的时候，其实说出来的话都比较模糊。
那时她因为刚见到南荼本人，说出来的事儿比较委婉，南荼说话也是模棱两可，她还以为南荼是跟自己一样，比较含蓄罢了。
现在想想，恐怕根本就不是含蓄，更不是什么委婉！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在说同一件事啊！
“啊这……”
苏令容尴尬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误会！！！
“原来你们竟然还没有互通心意，真是……”苏令容低头喝了口茶，喃喃道，“真是没想到……陛下也真是能忍啊。”
换作是她，她才不会让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外面乱晃。
不立刻盖个戳拐回家，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苏令容想到这儿，忽然发现自己有正事儿做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话本和传言的脑补，但她可是亲眼瞧见过沈寒轻和南荼的相处和互动的。
百花宴上南荼“醉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沈寒轻一把抱起带走这事儿就不说了。
在午宴没开始的时候，她和南荼说完话，离开之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陛下那脸色臭的，眼神都恨不得化成刀，把任何接近南荼，和他独处的人给削了。
而南荼一提到沈寒轻，脸上和眸中的害羞藏都藏不住。
可能没有话本里面的进展那么快，但……
但这两人要是没点什么，她就把面前这张桌子吃了！
苏令容的声音很轻，南荼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一半是尴尬，一半是羞恼，没怎么听清她说的话，只捕捉到了“互通心意”之类的词。
他和仙君……互通心意？
是那种……心意吗？
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
南荼之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上想过。
在他的认知里，他自然是要与仙君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从来没有想过和仙君分开。
他和仙君的相处，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原来这些相处，在旁人眼里，竟然是……在情侣之间才会做的吗？
先是有翡画的那些叽叽喳喳，又是有苏令容的话本。
南荼心中顿时出现了一股奇怪的紧张之感。
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
就像是要直接跳出胸腔似的。
他掩饰般地低头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就算是茶水早已冷掉，也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
一杯茶很快就被喝完了，他捧着茶杯的手轻颤着，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凉掉的茶真难喝。
南荼放下茶杯，立即扬声唤店小二进来续茶。
他喝茶喝出了喝酒的气势，却还不如直接去喝酒来得痛快。
不过苏令容就算有这个心，想要和南荼出去喝两杯，但她也没这个胆，不敢真的这么做。
万一南荼在外面喝醉了，宫里那位还不得过来找她麻烦啊。
家里的麻烦事儿就够多了，才刚解决完。
喝茶就喝茶吧，茶也挺好的，喝多了也不会醉。
苏令容这么想着，趁着南荼让人续茶的时候，再叫了不少点心和小食。
片刻之后，满满当当的点心摆了一大桌。
荤的素的，甜的咸的，什么口味都有，甚至还有将大半个西瓜做成了船的造型的果盘。
南荼只是想找点东西来发泄发泄罢了，没有酒，就以茶代酒。
可苏令容这架势……是打算直接在茶楼里用晚膳了吗？
“七娘，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多是多，不过有一说一，桌上这些新端上来的点心和小食，确实看起来不错。
南荼喉间咕咚咕咚，不一会儿就被点心们将注意力从沈寒轻那儿转移了过来。
“吃了再说。”苏令容淡定道，“大不了就打包吧。”
漂亮的杏眼渐渐变亮了，南荼率先拿起了一块糯米做成的小方糕：“也对。”
晚膳不晚膳的已经不重要了。
有肚子就继续吃，要是吃了茶楼里的这些点心，没肚子了，那就随缘吧。
南荼和苏令容从在茶楼看话本，变成了在茶楼炫饭。
等桌上的那些都炫完，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扉之间，点点碎金落在桌上。
南荼被猝不及防被晃到，忍不住抬眼望了望。
夕阳缓缓沉入屋脊之下，从楼宇的缝隙间泄出些许金芒。
天边的晚霞浓烈如火，像是要将整片天空都燃烧起来。
只是南荼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就在对面的屋顶上，看见了正在做笔记的盛九。
四目相对。
谁移开视线谁尴尬。
盛九默默收起了小本子，给笔盖上盖子揣回蹀躞上，一言不发从屋顶上跳下，嗖地一下溜得没了影儿。
南荼：“……”
他唰地合上了窗户。
力道颇大，声音之响，吓得苏令容筷子一抖，“咋了？”
“有蚊子。”南荼认真道，“好大的蚊子，怕吓着你。”
苏令容迟疑瞅了眼被大力关上，到现在都还在晃动着的窗户，有些恍惚：哪得是多大的蚊子啊……
下午茶连着晚膳，最后他们从茶楼里出来的时候，肚子都撑得圆圆的。
被迫在凤临大街上再逛了会儿消消食，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南荼没有娘亲，回去找了晁若。
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复杂得南荼都快要理不过来了。
他长这么大，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便是仙君了。
可仙君由于被天帝贬下了凡，如今也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加之他烦恼的事情也是与仙君有关的，根本就没法儿和仙君说。
明诃不靠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况且又是仙君的好友，就更不能说了。
昨日翡画那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雀，这么复杂的事儿，它的脑子估计也转不动吧。
思来想去，也只能问问晁若了。
他飞升到仙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晁若，而且晁若看起来也比那俩靠谱多了。
他下凡来找仙君的这么长时间，晁若还会隔三差五地联系他，问问情况。
南荼回了府后，婉拒了膳房端来的药膳，说下午点心吃多了，晚膳要晚些时候再用。
说完便将门一关，往窗边的软榻上一躺。
开始召唤晁若。
巴掌大的玉质小镜子里似有水波流动，不一会儿，镜面渐渐变得清晰。
晁若的脸一出现，南荼就松开了手。
灵镜稳稳地升到半空，从巴掌大小往外延伸，一点一点变大。
“小兔子，怎么突然有空找我了？”
仙界的夜晚看起来比凡间要清凉许多，也没有蚊虫的困扰。
晁若正站在一棵冰晶似的大树前，采着树上结好的果子。
专门用来交流的灵镜悬浮在他的身侧。
他眼疾手快地摘了许多颗晶莹剔透、拳头大小的圆润果子扔进篮子里，笑道：“不去粘着你家仙君？”
“……”
南荼缩了缩脖子，有些讨好地抿了抿唇，“我、我在自个儿府里呢……”
刚下凡的时候，南荼还总是想着办法去瞒着晁若自己溜到了东都这件事。
后来翡画都在他这边常驻了，灵镜一开，背景、官服，这些都明晃晃地出现在了镜子里，也容不得南荼抵赖。
更何况还有翡画这只嘴巴大得要死的小雀。
晁若早就发现他为了仙君下凡不说，还想尽办法混到仙君身边，甚至还去考了个双科状元的事儿了。
晁若确实因为不听话的小兔子而无奈了一段时间，但下凡找照月的也不止小兔子一人，起码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来。
听说天道也在帮着小兔子打掩护，他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平时也懒得去说南荼什么，只要别在天帝那儿翻车就行。
“喔，回家了啊。”晁若又摘了个果子，随口道，“和照月吵架了？”
“没有啦……”南荼小声道，“我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才回来自己住几天的。”
这几天凡间发生的大事，晁若也略有耳闻，还以为照月把人欺负狠了。
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们小兔子居然也有了烦恼的事儿？”晁若打趣道。
“就是，那个……”
南荼支支吾吾，磕磕巴巴地将自己这两天在纠结的事情告诉了晁若。
说完，他还有些担心地问道，“凡间该不会真的有人知道如何施咒吧？我最近真的变得好奇怪，而且分身还很倒霉地食物中毒，连带着我也……”
南荼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晁若一眼。
晁若被他这番怂了吧唧的模样逗笑了。
“真的有哦，不过凡人就算得了法子，知道了如何施咒，也不会对你生效，跟你这样没什么关系。至于食物中毒，那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以后记得看好你的小分身，这种东西就跟个没脑子的傀儡差不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
“唔……知道了。”南荼点点头。
好像得到了答案，又好像没有得到。
南荼蹙了蹙眉。
所以他这两天胸腔里心脏乱跳，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仙君身上，是因为什么？
他准备再问问。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他就听到了晁若接着说出来的一句：
“你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你喜欢照月仙君啊。”
“……喜欢？”南荼下意识喃喃道，“可是我本来就很喜欢仙君。”
晁若不摘果子了，撩起衣摆，席地坐在了冰霜似的林间，面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你的喜欢变了吧。”
晁若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就像是兄长一般，耐心地在陪他理清楚心里的感受。
可这句话于他而言，就好似从天而降的巨石，猝不及防砸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惊涛骇浪，又如同晴空万里时，天边骤然而起的闪电与雷鸣，轰隆作响。
他的喜欢……变了……？
作者有话说：
兔兔：喜欢和喜欢，原来不一样？
沈寒轻：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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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 晁若说出来的话仿佛与他相隔了重重群山和万千波涛。
他要很努力地去听，才能听清晁若在说什么。
“小兔子，你之前给照月介绍对象, 翻看贵女画像的时候，是不是偶尔心里会觉得有些闷闷的，还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南荼乱成一团的思绪回笼。
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像是觉得，仙君既然被贬下了凡，在凡间做皇帝的话，理应是要有一位皇后的。
凡间的帝王都这样。
百年于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光阴, 对凡人来说却是长久且完整的一生。
他只觉得仙君下凡了，要被迫体验近百年的凡人生活, 他就想为仙君提供最好的一切，能让仙君在凡间过得舒舒服服。
刚刚飞升到仙界那会儿, 他一听闻仙君被贬下凡的消息, 情急之下, 也没听完晁若说的话, 就着急忙慌地下了凡。
直到混进了皇宫里, 才知道这其中有误会。
仙君已经登基了, 关于皇位这方面，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帮忙的了，那就只能在仙君的婚姻大事上面下手了。
谁知下着下着, 他连贵女们的画像都快看完了, 都想着去跟邵尚书一块儿去打探打探了，后来却又以为仙君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些画像, 想自己挑, 心中就忽然生起气来。
将这件事放弃了。
南荼回想了一番, 点了点头, “嗯，有时候……确实是会这样。”
不仅是心里烦闷，他当时还直接跟仙君发脾气了。
就像只不懂事的暴躁小兔子，见到沈寒轻就恨不得过去蹬上两脚。
“你住在宫里时，和照月……那个，睡在一处时，是不是有时候心跳会跳得很快，人也变得特别紧张？尤其是在照月碰你……呃，就是那个的时候。”
晁若难得这么支支吾吾地说话，南荼疑惑地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怎么每个人都以为他跟仙君那个了呀！
明明只有互相帮助罢了！！！
但这种事情，真要解释起来，南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潜意识觉得把互相帮助这事儿说出来，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尴尬，只好当作自己没有听见，任由晁若误会下去了。
“好像是……是有一点吧。”
不仅是在和仙君接触的时候，哪怕仙君不在他面前，他想到仙君，还是会心跳加速。
比如现在。
不听话的小兔子们又在胸腔里乱跳了。
他故作镇定地捂住了胸口，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一千只小兔子反而因为这欲盖弥彰的动作，跳得越来越快了。
灵镜里的画面很是清晰，晁若在听到南荼这么说了之后，只是稍微抬眼看过去，就瞧见淡淡的粉色从他的衣襟之中迅速蔓延开来，爬上了白皙的脖颈。
四下无人，又是在和兄长一样的人聊着自己最为关心且私密的问题，南荼正处于最放松的状态。
雪白的兔子耳朵和毛绒球似的小尾巴齐都探了出来。
此刻，软软白白的两只兔耳尖尖上，都因在讨论沈寒轻而染上了绯色，脸颊和耳尖俱是通红一片。
晁若温和地笑了笑，还是给害羞的小兔子留了一些面子，没有当场拆穿他。
“傻兔子，你对照月仙君的喜欢，明显是对道侣的那种喜欢啊。”
南荼一时间呆住了。
晁若和翡画怎么都提到了……道侣？
“道侣之间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吗？”他忍不住问道，在亲近之人面前向来柔软的声线都变得有些颤抖，“会因为触碰而心跳变快，脸上发热，就算人不在面前，也……”
晁若点点头，鼓励地看着他。
原来……
原来是这样的……
心跳比之前更为剧烈，耳畔边似乎都传来了巨大的嗡鸣声。
那双从乌黑发间探出兔耳朵瞬间竖直了，肉眼可见地炸了毛。
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一直觉得，他和仙君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同吃同睡是天经地义。
好像他们生来就是密不可分似的。
为什么……直到那样寻常的一天，仙君一去不回，他为了见到仙君跑遍了人间，努力修炼，飞升到了仙界之后，又回到这里，见到变成凡人的仙君后，他的心里，才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是因为仙君离开之后，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修炼、生活，没有人可以跟他聊这些，帮他梳理心中纷杂的情绪，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弄明白吗？
还是因为那时候……仙君不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