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侧身躺着,乌发披散,蜿蜒在浅色的被褥间。
一双雪白的兔耳朵舒服地从漆黑的发间探出来,软软地搭在了枕头上。
薄被里也有一小团东西悠闲地动了动——是跟着兔耳朵一块儿冒出来的兔尾巴。
为了应付沈寒轻而变出来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分身窝在少年怀里,闭着眼睛打起了小呼噜。
两只兔兔一直睡到了日暮时分才醒来。
窗外日光昏黄, 南荼睁开眼时,恰好一轮金日掠过, 落在了床幔上。
他翻了个身,避开刺目的金晖。
在昏暗的屋内待久了, 受环境影响, 南荼的眼皮又一点一点地合上了。
小兔子分身抖了抖毛, 趴在他枕头旁边, 也要继续睡觉。
就在他们即将重新陷入甜梦之时, 窗扉处突然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啄着窗框, 一下比一下响。
差点睡着的南荼蹙了蹙眉,眼睛也懒得睁开,极不情愿地抬起手挥了挥。
“叽!”
紧闭的窗户忽然打开, 掉进了一只腹部黄绿, 背生黑羽的小雀。
翡画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叽叽叽抱怨道:“小兔子, 你要开窗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刚还在啄着呢, 差点给我嘴啄崩了!”
“好吵……”
南荼捂着耳朵, 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还敢说?!吵我睡觉还啄我的窗户,放你进来就不错了,窗户啄坏了你赔?”
“……”
翡画瞅了眼窗框,黑黑的豆豆眼里满是心虚之色,“应该没、没有啄坏吧……”
“那可说不准。”
翡画这么一闹,睡意都被打散得一干二净,南荼睡不下去,也不困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没好气地甩了翡画一个白眼:“啄出来的印子可不好补,你最好没用太大的力气。”
南荼这么一说,翡画更加心虚了。
两天没见到小兔子,又在天道和盛翊那儿听到了不少八卦,连新加入的雨师手里的料都比它多,自诩和小兔子关系不错的翡画就忍不住了。
它心里痒痒,想找小兔子问问是什么情况。
在宫里飞了一圈没有找着人,只见到了低气压的沈寒轻,它就悟了,小兔子肯定不辞而别跑回家了。
再飞回南府,果然听到侍女们说要给南荼准备晚膳的事儿。
确定南荼真的回来了之后,它便冲到了主屋,见门窗紧闭也没在意。
在外面,它不方便张口说人话,要是把南府众人吓出个好歹来就不太好了,八卦心切,干脆就直接上嘴扒拉了。
只是翡画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小兔子居然还在睡午觉,一不小心,就将人给吵醒了。
“哎呀,这不都是巧合嘛——”
翡画干咳一声,抬起了一边翅膀指指窗户,又指了指外面快要落下山头的夕阳,“我来找你,窗户关了,巧了;太阳都落山了,你还没起床,巧了。种种巧合之下,我啄个窗户,不是很正常的嘛!”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荼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语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关上了窗,又用灵力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烛灯。
不在宫里就是有这点好处,灵力可以随便用。
只要不是在凡人面前用,或者因为使用灵力而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天道都不会管。
烛灯被一团云朵似的灵力微光托到了床边,就这么飘在半空中。
暖黄的烛光照亮了床榻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南荼将枕头竖起来靠着,抱着小兔子分身在床上坐好了。
“翡画,你闲着没事,突然往我这儿跑干嘛?”
“闲着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吗?”翡画非常自觉地飞到了床头蹲着,好奇地打量着南荼怀里的小兔子,“原来明诃说的是真的啊,你还真把自个儿切开了。”
南荼:“……”
什么叫切开了,这话说的真怪。
他没忍住,纠正道,“我只是将神魂分出来一些,捏了个和原形一模一样的小兔子罢了,才不是切开!”
“好吧好吧,我就随口一说嘛。”翡画张开翅膀扑腾扑腾,爪爪踩着薄被凑到了小兔子分身面前,“看起来很好挼的样子。”
南荼警惕地护住了怀里的分身:“想都别想!”
两人随便扯了些有的没的,翡画才说起正事。
不过也不算什么特别正经的事儿。
黑豆似的小眼睛转了转,翡画蹦跶着上前,歪着脑袋八卦道:“听明诃说,你和照月仙君睡了?”
“…………”
“胡、胡说什么呢!”
少年的声音陡然抬高,白皙的耳尖染上薄红,在暖融融的昏暗烛光下愈加明显,似是泛着一层朦胧的光。
“我和仙君只是、只是……”南荼别过脸,“……只是互相帮助了一下而已。”
翡画探头:“喔,是我想的那种帮助吗?比如你们俩躺在床上,然后他的手伸进了你的衣服,然后……唔唔唔!”
罪恶的鸟嘴被纤白的手紧紧捏住,少年羞恼得差点上手揍鸟。
“行了,睡了睡了睡了,你闭嘴吧!”
“哎,好!”
翡画从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南荼轻哼一声,这才放开了它。
不过就算被捏嘴制裁,翡画也没有彻底老实。
它安分了没多久,就又叽歪了起来。
“你和照月,原来是那种关系啊。”
南荼被他说糊涂了,“那种关系?”
翡画眨巴了一下豆豆眼,奇道,“我听晁若说,你飞升是为了照月仙君,下凡也是为了照月仙君,你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啦?”
“在一起?”
南荼脸上透着些迷茫,“我和仙君之前,确实一直都没有分开啊。”
翡画直觉他们俩说的“在一起”好像不太一样,便又加了句,“我说的是谈恋爱的在一起,照月仙君是你的道侣?”
道……侣……?
这称呼,倒是南荼一直未曾想到过的。
一从翡画嘴里听到,他不免愣住了,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床上的小雀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方才惨遭物理捂嘴的事儿,贼兮兮地继续叽叽喳喳。
“是吧是吧?我早就觉得你俩有情况,好端端的,哪个男人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又是努力修炼飞升又是追到凡间来的。”
南荼脑子发懵,下意识地接了句:“我和仙君,我们……不是……”
可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翡画打断了。
“仙界又不禁止神仙谈恋爱,别急着否认啊。哎呀,咱俩什么关系,你跟我就别害羞了嘛。”
眼看着翡画还要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打趣,南荼受不了了,大声打断道:“都说了不是啦!”
明明仙君不在这儿,胸腔里的心脏居然又开始慌乱地快速跳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千只小兔子在心头乱撞似的。
……好奇怪啊。
南荼蹙着眉,捂住了胸口。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翡画说话的语气显然是不太相信南荼的解释,小脑袋敷衍地点了点。
刚才南荼那一声急于反驳的“不是”过于大声,一不小心就惊动了恰好往这儿走来,准备叫他起床的绿阑。
“大人,您醒了?”
绿阑快步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几下,“方才可是有什么吩咐?婢子没有听清。”
南荼和翡画皆是一惊。
后者慌忙抬起翅膀遮在嘴前,不敢再说话了。
“你先给我进去吧!”南荼压低了声音,抓起翡画就往被子里一塞。
动作之粗暴,还不小心扯掉了一根羽毛。
翡画:“……”
这兔子!什么仇什么怨!
它被闷在被子里,一边小声地骂骂咧咧,一边还不忘竖起耳朵,认真偷听被子外面的动静。
上回翡画在南府出现,被不知情的绿阑当作寻常鸟儿喂了好几天,以为这是南荼的宠物,甚至还给它准备了一个豪华大鸟笼。
翡画舒服地吃了一整天的大餐,就不太能在笼子里继续待下去了,趁着绿阑不注意,悄摸打开鸟笼的门,溜走了。
据它所知——主要是后来据隔壁八卦的小麻雀们所说,绿阑找了它好几天。
而且因为南荼最近一直住在宫里没有回来过,绿阑也不方便跟他说小雀不见了的事儿,带人寻找的力度更大了。
翡画有次甚至还见绿阑带着护院们,抓错了一只倒霉的普通绿背山雀。
有了一次越狱的记录,它现在……绝对不能出现在绿阑面前!
不然搞不好又要被她放进豪华大鸟笼里,严加看管起来了。
离床榻不远的镜子前,绿阑正在帮乖巧坐着的少年梳头。
南荼这个午觉睡了很久,一睡就差不多睡到了晚饭点。
等吃完了晚膳,再吃些夜宵,又差不多可以睡觉了,绿阑就只是将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了,用发带松松绑了下,不会在用膳时滑落到脸上就好。
绿阑梳着梳着,就轻声和南荼说起了他不在时,府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
在提到“越狱”的翡画时,南荼和翡画一个在镜子前,一个在床上的被褥里,齐刷刷地埋下了头。
“算了,小鸟嘛,生性|爱自由,走了就走了吧,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不必太过在意。”南荼尴尬地说道,快速略过这个话题,“对了,绿阑,晚膳吃什么呀,厨房这几日可有研究出新菜?”
绿阑答道:“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吧,大人一会儿见了便知道了。”
模棱两可的话挑起了南荼的好奇心。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可以有可以没有,指的又是什么?
待他带着翡画,悄然让它从窗户飞走,再换了身舒适的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就在桌子上见到了满满一桌熟悉的……药膳。
熟悉,但也不是完全的熟悉。
药味儿是挺熟悉的,菜式倒是完全不一样,跟在宫里吃到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桌药膳确实,也勉强能说是新菜……吧……
南荼在桌边坐下后,绿阑便道:“陛下特意吩咐过,大人虽然回府了,可接下来的几天,药膳也不能断。”
南府的膳房是第一次做药膳,味道虽说大家已经先替南荼尝过了,都觉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吃。
他们不清楚南荼在宫里时吃的那些药膳,到底是他主动吃的,还是被陛下逼着吃的——至少在南府所有人的观察之中,少年向来比较喜欢偏甜口的东西。
药膳怎么做都会透着股药味儿,他们心里还真没什么底。
绿阑说完,就生怕南荼会转身就走似的,赶紧给他布菜。
药膳偏清淡,南荼尝了一口,发现还行,跟宫里的不相上下,便慢慢地将绿阑给他夹的菜吃掉了不少。
南府的主子就他一个,用膳的时候,除了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清脆声响之外,就是绿阑在边上陪着他,时不时地说上两句罢了。
可能是因为在宫里待的久了,独自吃饭,就算有绿阑站在一旁陪着,南荼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是感觉孤独吗?
好像也不是。
难道是因为……仙君?
也对,他确实是比较喜欢和仙君待在一块儿的。
南荼忽然想到午睡被吵醒那会儿,翡画和他说的那些,夹着菜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之前就已经吃了不少,绿阑也没想到府里第一次做药膳就被他接受了,吃得还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多。
见他停了筷子,只问道:“大人可是吃饱了?”
“唔,饱了。”
南荼小声回道,彻底将筷子放下了。
绿阑不疑有他。
她还在庆幸少年这么好哄,准备去告诉膳房这个好消息。
明日的药膳,看来也可以顺利进行了。
啊,对了,陛下那边,她也要汇报一声。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梦游似的,飘着走到了床边发呆,一个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碗筷便悄然退下。
房门嗒的一声,被绿阑轻轻合上。
南荼倚在床头,目光没有什么焦距地盯着对面半开的窗户发呆。
圆月高悬,清泠的月光洒在树梢,似是在枝桠间镀上了一层银光。
仙君……
他无声地喃喃道。
在仙君突然离开之前,他和仙君在凡间的山林里,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
幽静且温馨。
数不清度过了多少寒暑,他也从一只懵懵懂懂,刚化形的小兔子,到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
木质的床头有些硬,没有软垫靠着,南荼倚着倚着,就觉得肩膀不舒服,索性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上。
仙君离开之前,给他留下了一大堆法器和仙丹,他的修为也是仙君手把手带着,一点一点地积累、修炼起来的。
当时他找遍了凡间的每一处地方,从烟雨朦胧的江南找到了黄沙遍地的塞北荒漠,都没有寻到仙君的踪影。
他甚至连妖界也去了,同样也一无所获。
唯一没有办法过去寻找的,便是仙界了。
仙君于他有恩,他既是为了报恩,也想继续跟在仙君身边。
为了到仙界找仙君,他没日没夜地修炼,终于成功飞升。
然后,兜兜转转,还是在凡间找到了他的仙君。
他的……仙君……?
这四个在下意识间从心底冒出来的字,似是又唤醒了他胸腔里的那一千只小兔子。
怦怦——怦怦——
心跳又不听话地变快了。
不仅是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奇怪了,连脸颊也越来越热。
少年猛地扯过被子,一把盖住了脸。
动作看起来有些慌乱,差点将自己憋着。
奇怪,明明觉得很热,热到好像要出了汗,但他就是不想从被子里出来。
总感觉出来之后,就好像会发生什么更加奇怪的事儿……
南荼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在被褥间趴了许久。
直到月上中天,屋里的烛灯也没有熄灭。
白皙的肌肤被被子闷得染起了大片莹润的红晕,没有完全盖住的地方也悄然露出了一抹通红的耳尖。
幽深安静的夜色中。
高大的身影站在显得有些空旷的院子里,望着不远处,从半开的窗扉间隐隐露出的一盏灯火。
微凉的风吹起玄色的袖摆,良久,沈寒轻也没有收回视线,只是低声问着恭敬站在一旁的绿阑。
“晚上的那些药膳,他都吃完了?”
“回陛下,大人没有全部吃完,但吃了不少,想来是比较满意的。”
“好。明日的药膳,准备得更精细一些。”
再问了几句南荼回府后的情况,得知他下午睡了很久,年轻俊美的帝王忍不住轻笑一声:
“从朕那儿跑了,回家了倒是睡得香。”
“……没良心的小兔子。”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并没有被绿阑听到。
绿阑退下之后,沈寒轻再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直到夜色越来越深,如水微凉浸透衣袍,屋子里的灯也熄了,他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白天的兔兔:(义正辞严)我和仙君不是那种关系啦!你不要乱说!
晚上的兔兔:(捂脸)(钻被子)我变得好奇怪啊——
沈寒轻:(悄悄过来看看朕的小兔子溜回家后过得怎么样)(灯还亮着)(喔,难道是想朕想得睡不着?)(心满意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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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昨夜想的事儿太多, 睡得也晚,南荼醒来的时候,都快要日上三竿了。
翡画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晚上没回来找他,第二天也没来。
耳边难得清净,南荼便顺势赖了赖床,准备等到要用午膳了再起来。
小兔子分身和他同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一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算算日子, 夏天马上要到了,今日一醒来, 南荼便感觉比昨日要热了不少。
薄薄的被子松松拢在腰上,稍显凌乱的被褥里还伸出来一截白皙光洁的小腿, 时不时地晃悠两下。
毛茸茸的兔耳朵自他发间探出, 随着主人悠闲的心情而软软地耷拉着, 身后的小尾巴从被子里冒出来一点雪白的绒毛。
小兔子分身的尾巴和他身后的一块儿左晃晃右晃晃, 两只兔兔再同步地伸出爪爪和手, 一个捧着脸, 一个托着下巴。
南荼昨晚想着沈寒轻的事儿,想着想着,到了后半夜, 实在太困了才睡着的。
这一觉睡醒了, 屋内安静,翡画不在, 绿阑也想让他多睡会儿, 没有过来叫他起床。
没有了旁人的声响, 南荼和自己的分身待着待着, 就又不免想到了沈寒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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