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别哭，小鹿。”
“孩子们，出来吃饭啦。”门外传来陈姨的呼喊。
林潮生为乔鹿吻去最后一滴眼泪，伸手揉了一把乔鹿发顶，待乔鹿情绪稳定下来后，揽着人向客厅走去。
乔楚楚的航班在第二天上午抵达A市，林书致带着乔鹿开车去接人，然后一起在林家吃了一顿饭，当是给乔楚楚的接风宴。
饭桌上，乔楚楚无数次举杯向林家一家人表示感谢，几位长辈在桌上其乐融融地谈着话。直到饭后，陈姨收拾碗筷，几人还兴致极高地谈这天。
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乔鹿和林潮生回了房间。
乔鹿后背抵着门板，仰着头承受着林潮生不算温柔克制的吻。
林潮生沉着嗓音，咬着乔鹿的唇珠，轻声道：“要想我。”

从乔楚楚出差、乔鹿搬去林家到现在,已经有快一年了。
家里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住人，边边角角的地方难免落灰。
两人回家后简单归置好行李，然后就开始给屋子进行大扫除,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打扫完屋子，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都有些累了。
“鹿鹿,过来妈妈这里。”
乔楚楚招手,喊乔鹿坐到自己身边来。
乔鹿乖乖过来。
然后就被乔楚楚温柔地拥抱了一下。
“好像瘦了一点。”
“之前的伤,还会疼吗？”
乔楚楚放开乔鹿，又仔细去看他的脖颈。
先前视频时看到的可怖疤痕已经变得很淡，几乎没有痕迹了。
但仔细盯着看,还是能描摹出当时受伤的轮廓。
乔楚楚看着看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鹿鹿，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甚至都没、没能陪在你身边。”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明显带着痛苦自责的哽咽声夹杂在话音里。
乔鹿眨眨眼，摇着头重新扑到妈妈怀里,眼睛也有些湿了。
“不要对不起,妈妈，这不是你的错。”
“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真的。”
“你不要伤心。”
乔楚楚闭了闭眼，把涌到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吸了口气之后拍拍怀里乔鹿的背，笑着应道：“好,不疼就好。”
“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好久没给我家鹿鹿做饭了,不知道妈妈手艺有没有退步。”
乔鹿见乔楚楚重新笑了,也跟着笑出了自己的小酒窝,嘴甜地道：“妈妈做的一定是最好吃的！我都爱吃！”
“小甜鬼。”
乔楚楚被夸得心窝一暖,把乔鹿按在沙发上让人自己玩着，然后拎着下午抽空买来的食材，进厨房准备晚饭。
看着乔楚楚围上围裙走进厨房，乔鹿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水珠。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乔鹿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握着手机进了卧室。
坐在床边，乔鹿按下电话接听键。
“喂，潮生哥哥？”
听筒那一头，传来林潮生熟悉的嗓音：
“嗯。”
“吃饭了吗？”
乔鹿摇摇头，意识到对面看不到后，又开口回道：
“还没有，快吃了。”
“你吃了吗？”
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一般这个点，林潮生家里应该是吃完了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乔鹿就听见林潮生肯定的答复。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乔鹿听见问话，看向卧室门旁边，还没有拆封的一箱行李，小小撒了个谎：“嗯，基本差不多了。”
一说瞎话就心虚的乔鹿此刻微微有些紧张。
虽然林潮生没有千里眼，无法得知他是否撒谎，但是乔鹿依然慌得很。
就在此时，林潮生下一句话传到乔鹿耳旁，更是让他慌上加慌。
——“收拾好了？那怎么没有发现落下了东西？”
落下了东西？
什么东西？
乔鹿把电话开了免提，立马蹲下身费劲儿拆开封好的箱子。
衣服什么的，都是苏阿姨和陈姨帮忙收拾的，应该不会少。
眼前的这一箱，装的都是乔鹿的各类书本、小夜灯、玩偶等小玩意儿。
乔鹿扒着指头清点箱子里的家当。
——一样没少。
最要紧的趴趴狗安静躺在正中间，还有这些日子林潮生给他的情书也都妥帖收在里头。
朋友们送的礼物一件不落，就连阳台上的多肉，乔鹿都记得带回来。
困惑地走回床边，乔鹿凑近手机，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是什么啊潮生哥哥，我好像没有落下什么呀？”
难道是说那些花束么……
不对，收到的花乔鹿都插在了花瓶里，临走前，全部转移到了林潮生房间的窗台上，他还跟林潮生说过的。
那应该真的没有落下什么了？
没有让乔鹿继续纠结下去，林潮生很快说出了答案：
“你的丑兔子。”
“不要了么？”
乔鹿自动忽略掉了林潮生擅自给长耳兔加的前缀。
“你说这个啊，那是我留给你的啊。”
乔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电话那端安静了许久。
半晌后，乔鹿听见林潮生问他：“留给我？”
乔鹿点头，自然道：“是呀。”
“为什么？”
林潮生放轻声调，又问道。
“晚上我不能给你抱了，就让我的长耳兔代替我。”
乔鹿回答得轻快又理所当然。
在一起之后，乔鹿基本上每天都是和林潮生一起睡的。
每晚睡前，不管乔鹿是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都一定是在林潮生的怀里，被人牢牢抱着。
乔鹿想，林潮生睡觉不抱着什么的话，应该会睡不好的。
就跟自己一样。
听完乔鹿的回答，林潮生这次静默了更长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乔鹿听见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略微嘶哑的声音传来：“它不能。”
乔鹿一怔，“什么？”
隔着电话线，林潮生的声音有些失真，显得比平时沉厚。
“没有什么能代替你。”
“你的丑兔子也不行。”
乔鹿：“……”
纵使已经把林潮生的情话当睡前故事听了无数次。但是冷不丁听到这种类似的话语，乔鹿还是招架不了，耳垂悄悄红透了。
害羞起来的乔鹿变得支支吾吾，声音都结巴了：“这、这样啊，那怎、怎么办。”
乔鹿努力组织语言，保持头脑正常运转，继续磕磕绊绊朝人说话：“我还有其他的，你喜欢猫猫对不对？我把我家的大黄猫玩偶送给你呢？”
“或者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玩偶，我有很多很多的……”
在乔鹿即将开始细数自己所拥有的玩偶家当之前，林潮生重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乔鹿不止耳垂红透，直接是整张脸都顷刻变得红彤彤起来，显而易见地成了一棵熟透的含羞草。
林潮生说：
“想要你。”
“回到我身边。”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林潮生刻意压低了嗓音，加上听筒电流的修饰，以及故意一字一顿拉长的停顿，醇厚的嗓音敲在乔鹿耳膜边，不知怎么的，就把乔鹿说成了一只大红脸。
恰好这时，门外传来走动的声响，乔楚楚朝这边喊他：“鹿鹿，晚饭快好了，可以洗手啦。”
乔鹿被这动静喊得一个激灵，手一抖，直接挂断了通话。
“鹿鹿？”
“啊！来啦！”
乔鹿从床上蹦起身，朝门外应了一声。
扭头看着停留在「通话结束」页面的手机屏幕，乔鹿红着脸，低头欲盖弥彰地给人发了个消息：
“我去吃饭了。”
还想再多解释一点，但是乔鹿此刻语言系统似乎出现了故障，握着手机，多余的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了。
最后干巴巴地加了一句「没有故意挂你电话」，乔鹿便将有些烫手的手机留在了床上，一溜烟逃去了客厅。
坐在餐桌上低头扒饭的时候，乔鹿脸颊和耳垂处的红晕都还停留在上面，直到吃完饭，都一直没有消散。
饭后，乔鹿被乔楚楚拉住。
乔楚楚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伸手摸了摸乔鹿的脸颊，又探了下乔鹿的额头。
“奇怪，没有烧，脸怎么这么烫？”
乔楚楚不太放心，温声问乔鹿：“鹿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乔鹿疯狂摇头，勉强朝乔楚楚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借口收拾行李，溜回了卧室。
手机上，林潮生发来了消息。
乔鹿点开。
“知道了，去吃饭吧。”
“别害羞。”
这两句话后面，还破天荒地跟着一个表情包。
一个「揉你红脸蛋」的表情包。
乔鹿震惊地看着那个表情包，总觉得，林潮生今天说话，简直超级奇怪！

乔楚楚去出差的时候,就带走了一个行李箱，回来的时候，行李翻了两倍。
多出来的那些,全是给乔鹿带的东西。
因为出差时长远超预期，原本答应陪乔鹿过的成年生日，都遗憾地错过了。
乔楚楚远在异国他乡,想起自己缺席了乔鹿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时点,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鹿从小跟着她生活,其实是很黏人的。
起初那一两个月，乔楚楚心里总是放不下乔鹿。
乔鹿他……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么久。
视频的时候，哪怕乔鹿从不在她面前提,她也能看得出来,乔鹿很不适应。
对新的环境，很不适应。
乔鹿嘴上和她说新学校很好，同学和老师都很友善,说在林叔叔家住的很好，大家都很照顾他,说自己过得很开心。
可说这些的时候,乔鹿的眼圈是有点红的。
乔鹿的性格，乔楚楚再清楚不过。
这孩子只是怕她担心。
可这样……
乔楚楚只会更担心。
她甚至一度做好了放下工作回去陪乔鹿的准备。
但是后来，乔鹿开始频繁地提起「潮生哥哥」四个字,与此同时，乔鹿说起自己的事情时,眼圈也不红了,笑容真实而愉悦,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甚至顾医生也跟乔楚楚说,乔鹿状态很好。
乔楚楚这才慢慢放下心,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一走，就是将近一年。
回来之后，乔楚楚看着乔鹿，总觉得，他似乎真的有点长大了。
就好比现在，按照乔楚楚的设想，乔鹿应该会一整天都黏着她，嘴甜地跟她撒娇。
可这孩子，晚上吃完饭就进了卧室，一直也没出来。
眼见快到了休息的时间，乔楚楚从行李箱里拿出要给乔鹿的礼物，端着一杯温好的热牛奶，走到了乔鹿的小窝门口。
轻轻敲了两下，乔楚楚推开门。
乔鹿正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一只手抱着怀里的玩偶，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似乎正在跟谁打电话。
见到乔楚楚进来，乔鹿眼睛微微睁圆了些，像只被抓到做坏事的小猫，慌里慌张朝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冒冒失失地蹦起身，来到乔楚楚跟前。
乔楚楚将手里的牛奶放到一边，把每年生日都要送乔鹿的玩偶递给人，视线落到乔鹿刚才坐的地方。
那里，躺着一只乔楚楚没有见过的，陌生的趴趴狗玩偶。
“谢谢妈妈！”
每年一个玩偶，是母子俩默契的约定，乔鹿接过可爱又软乎的新玩偶，朝乔楚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乔鹿把玩偶放到床上，准备一会儿整理一下床铺，把大部分玩偶先转移到柜子里去。
不然晚上睡觉就要被玩偶挤掉下去了。
“鹿鹿，这个小家伙，是谁送的？”
乔鹿转身，就见乔楚楚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抱着的趴趴狗身上。
“是潮生哥哥送的！”乔鹿抱起趴趴狗，举起它的胖爪子，朝乔楚楚招了招手。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乔楚楚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转瞬想到什么，乔楚楚随口问道：“刚才在跟谁聊天呀？也是潮生么？”
乔鹿诡异地卡了一下壳，然后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
活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乔楚楚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只微笑着揉了揉乔鹿柔软的发丝，调侃道：“我家鹿鹿现在跟潮生关系这么好啊。”
乔楚楚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
乔鹿自从……经历过小时候那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跟其他人接触。
除了打小认识的谢苗，就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了。
林潮生那孩子乔楚楚是了解的，性格稳重礼貌、成熟自律。
乔鹿能多交一个这样的好朋友，乔楚楚是很高兴的。
“我记得，潮生他今年是高三吧？”
乔楚楚想了想，林潮生比乔鹿大一届，的确是高三了。
“那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
高考……
对，这学期已经过半，距离六月，也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乔楚楚只是突然想起，顺嘴提了一下，很快就又跟乔鹿聊起了别的，还出去把自己给乔鹿买的衣服还有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搬了进来，给乔鹿整理好，整齐地放进了柜子里。
顺便还仔细替乔鹿把塞不下的玩偶们整理到小柜子里，又重新换了新的床单被套。
期间乔鹿让乔楚楚休息一下，说可以自己整理，被乔楚楚一口回绝。
在乔楚楚身边，乔鹿永远是孩子，需要她照顾。
最后盯着乔鹿喝完牛奶，乔楚楚才跟乔鹿说了「晚安」，关上房门出去了。
乔鹿洗漱完，躺进乔楚楚精心收拾好的被窝里，伸手将趴趴狗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时间来到了半夜三点。
乔鹿依然清醒着，毫无睡意。
缓缓睁开眼睛，乔鹿呆呆地盯着头顶贴着星星贴纸的天花板，耳边似乎又听到了乔楚楚提到的那句话。
——林潮生很快就要高考了。
和林潮生相处的时候，林潮生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马上就要高考的人。
看起来就和高二的他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有他压力大的样子。
这学期开学之后，两人也是和之前一样，一样的上下学时间，大课间的时候林潮生还在给他补习。
乔鹿恍惚间，几乎把林潮生当做同级了。
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林潮生就要高考了，还剩不到两个月。
以林潮生的成绩，高考对他来说或许的确不需要特别紧张。
乔鹿也相信，林潮生肯定能考得很好。
可以去到任何他想要去的大学。
可是……
林潮生高考完，就要上大学了。
要去别的城市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乔鹿心头。
乔鹿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起床，乔鹿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的。
他套好校服，将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小半张脸。
又用鸭舌帽盖住翘起的几根卷毛，戴上了乔楚楚给他准备的黑色口罩后，乔鹿背上书包，和乔楚楚道别，准备出门坐公交。
乔鹿家离学校大概5站路的距离。
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站着的人有点多，乔鹿没有过去挤，站在了稍远一点的位置，靠着路边的一颗树，静静等着车。
乔鹿倚在树干上，眼皮不堪重负，沉沉耷拉着。
就在乔鹿快要靠着树干阖上眼睡去的时候，一句「车来了」钻进乔鹿即将罢工的耳朵里。
乔鹿一个激灵，清醒了一点。
他扯了扯书包带子，头重脚轻地迈着步子，朝停靠在站台边的公交车走去。
走到一半，乔鹿指尖突然一暖。
手上传来的熟悉温度让乔鹿一愣，他抬眸望去，林潮生挺拔的身影走在前面，拉着他的一只手，带着他走上了公交车。
直到手指被牵引着握住车上的扶手，后背也笼罩上了熟悉的体温时，乔鹿才反应过来什么，仰头惊讶地看着身侧的人，小声问他：“潮生哥哥？你怎么来了？”
乔鹿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带着不正常的哑。
林潮生几不可查地蹙起眉，将人护在臂弯里，单手抚上乔鹿隐在帽子下的额头，停留了一会儿后，拿开手，帮人把帽子压好，然后道：“顺路。”
乔鹿双眼睁得溜圆，嘟囔道：“这哪里顺路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乔鹿的声音听起来更哑了，瓮瓮的，带着鼻音。
林潮生眉头蹙得更紧了。
乔鹿身体不好，自上次受伤后，免疫力就更差。
一到这种换季的时候，总会感冒发烧。
“乔鹿，你感冒了。”
乔鹿「哦」了一声。
然后他松开了金属栏杆，转身牵住林潮生的袖口，借着他宽大的背影，藏进了人怀里。
这时刚好到了一个路口，司机一脚刹车，整个公交跟着一抖。
林潮生按住乔鹿的背，将人护得更严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