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乔鹿前几天跟乔楚楚打电话时说过他们学校最近要开运动会了，乔楚楚记着时间。
平时除了周末她都不会打电话过来，怕耽误乔鹿晚上睡觉，不过运动会的时候没那么紧张，她便想跟乔鹿说说话。
“鹿鹿，今天在学校玩得开心吗？”乔楚楚温柔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
乔鹿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房间，此刻趴在柔软的被窝上，翘着腿语调欢快地同乔楚楚分享运动会的事情。
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挂电话之前，乔楚楚含着温柔宠溺的笑意，朝乔鹿感慨道：“鹿鹿最近跟潮生相处得很好啊。”
方才的通话，乔鹿小嘴叭叭的，十句里有八句都会带上「潮生哥哥」四个字，听得大洋彼岸忧心乔鹿在新学校会没有玩伴的乔楚楚心里放心了不少，从乔鹿的话音里，乔楚楚听出他对好友家的孩子很是依赖，想来平时没少受人家的照顾。
黏糊糊地又跟乔楚楚撒了会儿娇，乔鹿才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
在床上翻了个身，乔鹿抱着长耳兔揉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刚才跟林潮生话才说到一半，他赶紧把长耳兔放回枕头旁，脚步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猫房里已经不见林潮生的身影，只有咪咪揣着爪爪安静在舔毛。
乔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毛茸茸的一大团，摸够了之后他才起身去林潮生卧室找人。
林潮生卧室的门没有关严，乔鹿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门后，林潮生坐在书桌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练习册，握着笔，居然在写题。
乔鹿在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双肘贴上桌面，把下巴搁了上去，歪着头安静地看着林潮生握笔的手。
“潮生哥哥，你们运动会还布置作业呀？”
看着看着，乔鹿有些犯困，本来要问林潮生的问题也被他扔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想不起来了，思路被林潮生做的事情带偏，满脸好奇地问道。
林潮生看他一眼，“不是作业。”
乔鹿疑惑：“那你怎么现在写啊？”
都好晚了。
林潮生：“解压。”
乔鹿：？
乔鹿趴着的头艰难地抬起一点，凑近去看林潮生写的题，是乔鹿最害怕的数学，乔鹿一双眼圆溜溜的，不知道做数学题和解压为什么会出现在一起。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么？
真的不会越做压力越大么？
“解压？潮生哥哥你怎么啦？有什么压力呀？”乔鹿有点好奇，林潮生看起来很少有紧张或者焦虑这种需要排解的情绪，怎么他打个电话回来就需要做数学题来「解压」了呀……
听到乔鹿的问话，林潮生笔尖一顿，幽幽地看了乔鹿一眼，道：“没什么，可能是憋得慌吧。”
乔鹿眼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
林潮生说话太深奥啦，乔鹿听不明白。
趴回自己的一小块地盘，乔鹿无聊地听着耳边林潮生做题时笔尖与纸张摩擦时产生的沙沙声，在快要陷入浅眠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
顶着一张与刚才的委屈不安截然相反的昏昏欲睡的脸，乔鹿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鼻音，语调软的不行地问林潮生：“潮生哥哥，刚才我说的话你想了没有呀，要不要以后不等我啦，想好了就告诉我哦。”
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了某个时刻，林潮生没忍住险些泄露心思的那句话似乎被他悄悄遗忘，有限的脑神经只记得要问这一个问题，此刻乔鹿脑子里转着的都是另外四个字——我好困啊。
林潮生已经放下了笔，他的脸上辨不出情绪，只一双漆黑的眼此刻仿佛比平时更深邃，黑得深不见底，眼中酝酿着不知名的心绪。
可看着困得两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秒就能坐着睡着的乔鹿，林潮生的眼神只能一步步暗自沉寂下来，最后他抿唇回答：“不必。”
乔鹿听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晃晃悠悠地抱着林潮生的手臂，眼睛已经闭上了大半，还在咬牙硬撑着保持一丝清明，声音嘟嘟囔囔地、有些语无伦次地跟林潮生说话——
“真的想好了哦？好困啊。潮生哥哥，你要不再想想哇，别让你喜欢的人不高兴了。唔，真的好困，潮生哥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你的房间好困呀……”
林潮生面无表情地伸手护住乔鹿摇摇欲坠的脑袋，随后掐了掐自己眉心，“别说了笨蛋，困了就睡吧。”

第76章
直到运动会结束一周后,关于乔鹿和林潮生的那个爆红帖子才慢慢沉下去，不再每天飘在论坛首页。不过时不时还是会有人点开回复，将帖子又顶上去。
以往关于乔鹿的几次帖子都很快被删除,只有这个火的一塌糊涂的cp贴留了下来，至今幸存。
江宜对这个帖子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乔鹿每天都要听江宜原封不动地转述帖子里又有什么新的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被帖子里那些以假乱真、信誓旦旦的言论影响了,乔鹿现在面对林潮生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避开林潮生的眼睛。
因为……林潮生看着他的时候,眸中的情绪总是透着复杂，当乔鹿试图深究其中的含义时，那个帖子的一些话便会不受他控制地蹦跶在乔鹿的脑海里,尽管知道那些都是大家的误会,乔鹿还是会不自在地脸红起来。
笔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乔鹿走神的思绪被这动静牵回。而后乖乖又将视线挪回眼前写满批注的试卷上,等着林潮生接着给他讲卷子。
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讲题声没有响起,乔鹿疑惑地抬头望向身侧。
林潮生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的左手随意搭在乔鹿身后的椅背上，上身微倾，右手握笔在乔鹿的试卷上圈点。
两人离得近,乔鹿扭头的动作进一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几乎到了要碰到鼻子的程度。
乔鹿感受到由于距离过近而喷洒在颈侧的呼吸,挪着屁股往桌子的方向移了移,然后才仰着头问林潮生：“然后呢潮生哥哥,画完这条辅助线之后再怎么做呀？”
林潮生看了乔鹿一眼,直起身子后坐到人身边,没有回答乔鹿的问题，他把笔放下，开口时语气看似平常，“这是第几次走神了？”
听见林潮生淡淡的问话，乔鹿心虚地移开视线，认错态度良好地开口：“对不起呀，我绝对不会再走神啦！”
林潮生对乔鹿的话不置可否。
“这是你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乔鹿扁了扁嘴，低下头留给人一个闷闷不乐的后脑勺。
林潮生看了人一会儿，抬手握住乔鹿身下的座椅，在乔鹿惊讶的一声轻呼中，把椅子转了半圈，这下乔鹿避无可避，只得跟林潮生脸对脸。
林潮生沉着语调，耐心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
林潮生说话时，双眼安静注视着对面的乔鹿，乔鹿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后不过两秒，便又把头偏了些，细密的长睫垂下，林潮生看不到那双明亮的眼睛。
乔鹿垂着脑袋，闷闷道：“没怎么，没有不看你。”
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底气不足。于是又悄悄把头往回转了转，抬眼看向林潮生眼底。
林潮生漆黑的眼底，映出乔鹿此刻略显局促的模样，乔鹿忍着心底些微的不自在，冲人笑了笑，让林潮生继续给他讲题。
两人对视的时候，林潮生静静看着乔鹿，片刻后勾了下嘴角，淡淡道：“怎么脸都红了？”
乔鹿一惊，下意识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结巴着跟林潮生说：“可能是穿多了，有点热……”
乔鹿话音落下，林潮生蹙眉，伸手过来贴上乔鹿的额头。
A市的秋天总是很短暂，运动会时还有人穿短袖，现在过了一周，温度已经急剧下降，开始需要穿薄毛衣了。
乔鹿怕热，更怕冷，他把唯一带过来的冬天的毛衣穿在身上，是比较厚的针织衫。
“明天陪你回去拿衣服。”林潮生探完乔鹿的体温，说道。
乔鹿顺着林潮生的话点头，看林潮生重新握起了笔，连忙把椅子搬正，再不敢走神，认真地听林潮生讲题。
周五的晚自□□是过得比较轻松的，把刚考完的测试卷子讲完，老师们便将时间留给他们写作业。
乔鹿其他科的作业都在前两节晚自习时写完了，只剩下数学了。
他的数学虽然提上来不少，但是乔鹿还是最怕数学，每次数学作业也是磨蹭到最后才动笔。
写到一小半的时候，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教室顿时嘈杂起来，书包拉链划拉的声音此起彼伏。
乔鹿的口袋传来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林潮生给他发消息——
“今天临时有事，让蒋玉陪你回去。”
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乔鹿放学的兴致低了些，他斟酌着词句，回道：“什么事呀，我可以等你的。”
“猫猫端坐.jpg”
林潮生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用，学生会的事情，听话，我让蒋玉过去找你。”
乔鹿下巴搁在课桌上，打字回道：“不用麻烦蒋哥，我可以自己回去。”
乔鹿还准备继续打字，这时林潮生直接拨了电话过来，乔鹿愣神片刻，点了接通。
林潮生的声音在听筒那边响起：“乔鹿？”
乔鹿答应了一声。
教室比较吵，乔鹿找出了耳机戴上，听着林潮生在那头跟他说话：“还在教室么？”
乔鹿「嗯」了一声。
不同于乔鹿这边放学时段的嘈杂，听筒里，林潮生那边异常的安静，乔鹿能很清楚地听见林潮生的呼吸声。
林潮生不在教室里么？
乔鹿疑惑了一瞬。
“学生会临时开会，可能很晚，我已经给蒋玉发了消息让他去找你，你跟他一起先走，听话。”
听到林潮生说蒋玉已经过来了，乔鹿抿了抿唇，半晌答应了一声，背起书包往外走，“好吧，我在下楼了。”
林潮生得了回复，很快挂断了电话。
乔鹿下到一楼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蒋玉。
蒋玉没有拎书包，站姿也不像平时那般随意散漫，笔直地立在楼下，表情也有些严肃。
乔鹿叫了蒋玉一声，蒋玉看到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变换很快，马上换成乔鹿熟悉的热情、大大咧咧的模样，让乔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小鹿鹿，今天换蒋哥陪你回家，高不高兴？”蒋玉揽着乔鹿的肩膀，把他往小卖部的方向带，边走边问乔鹿，“想不想吃冰淇淋？这个天气的冰淇淋可好吃。”
乔鹿注意力被冰淇淋转移，本想点头。但是想起林潮生的叮嘱，又犹豫地顿了顿，最后冲蒋玉摇了摇头。
蒋玉呼噜了一把乔鹿的头发，“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买完零食出来，乔鹿没忍住问蒋玉：“蒋哥，学生会开会，你不用去吗？”
蒋玉步子一顿。
学生开会？
开什么会？
本想跟乔鹿说没有听说学生会要开会。但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蒋玉一个激灵，胡乱附和道：“啊，那个会啊，我不用开，潮生是学生会头头嘛，他肯定得去的。”
蒋玉说话时眼神飘忽，说完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林潮生都不跟他对一下口供的，还好他反应快。
听蒋玉这么说，乔鹿没有察觉到异样，点点头。
蒋玉跟林潮生家不完全顺路，把乔鹿送到地方后，乔鹿扒着门框，冲蒋玉道谢：“谢谢蒋哥，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呀。”
蒋玉笑着答应，待乔鹿关上门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同时转身后直接原路返回，边走边摸出手机给林潮生发消息——
“鹿鹿给你送到家了，刚到，我看陈姨在家里，就没进去。”
“你怎么样？在哪呢？”
此时，学校外面不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林潮生靠墙倚着，垂头看着手机，冷漠的表情在看到蹦出来的消息提示音后缓和些许，他回复了蒋玉，然后点开简笔小鹿头像的聊天框，看了会儿后，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随后按灭了屏幕。
林潮生斜眼瞥向地上歪着身子躺着的人，稀微月光下，那人形容狼狈，脸肿的青青紫紫的，本来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这会儿察觉到林潮生的视线，他哆嗦着踢着地面试图往巷子深处挪，奈何伤的太重，爬了半天也没能如愿。
林潮生一步步走过去，弯腰俯视着地上的人，语调冰冷，“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找乔鹿的？”
“我说！我说！是柳章！”
眼见着这边战局已定，在巷子外边「放风」的周武及两个小跟班摸了进来，他们凑到地上摊着的人周围，啧啧围观了一番之后，扭头开始吹捧林潮生：“厉害啊林哥！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手上还带着刀，还打不过我们林哥赤手空拳的！”
周武为了巩固自己立阳高中校霸的威信，每天闲着没事就带着几个小弟在学校周边「巡逻」，他注意这男的好几天了，一身混混的气质，鬼鬼祟祟地猫在学校附近不知道想干什么，周武以为他是来抢地盘约架的，正想撸着袖子跟人来一架，没想到无意间听见这人打听乔鹿，周武扭头就去林潮生那儿给他卖了。
晚上他在这儿猫着，给林潮生报位置，本来准备「好人做到底」帮着林潮生一起给人揍个遍地开花，哪想这人居然带了刀，他没有林潮生那么大胆子，直接溜外边准备随时跑路，没想到这混混看着壮，结果也不是林潮生的对手。
不过乔鹿那种乖乖仔好学生，去哪惹的这一号人？
再说了，乔鹿那细胳膊细腿的，周武一肘子就能给人敲昏了，这人居然还随身带把刀，奇了怪了，周武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必要。
他扭头正想跟林潮生讨论讨论乔鹿这是哪儿结的仇。但看到林潮生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周武打了个哆嗦，难得机智地及时闭嘴了。
柳章……这名字还怪耳熟的，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月光透过树荫洒在石板小路上,林潮生跟蒋玉并排走着。
“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蒋玉眉头紧锁，他赶回来的时候，就剩林潮生一个人靠墙站着,脸色难看的要死，一条胳膊垂着，远处看不真切,还是蒋玉凑过去扒拉了一通,才发现林潮生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不用。”林潮生拧着眉,随意拿外套裹着手臂，顶着蒋玉不赞同的眼神，只沉声问他,“柳章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蒋玉沉吟片刻，觉得有些许耳熟，绞尽脑汁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什么，他猝然抬头,朝林潮生喊道：“你还记得之前林颖找人在学校论坛散布鹿鹿私事的帖子么？”
林潮生眼眸微眯。
那个帖子,是林潮生删除的。
蒋玉回想起来，步子顿时停住，抓着林潮生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语气惊诧又难以置信地道：“那个帖子里提到过，鹿鹿的爸爸名字就叫柳章！”
“这真是个人渣吧,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找人带把刀来鹿鹿学校是想干嘛？”
蒋玉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神色几经变换,联想到帖子里说的其他内容,眉毛皱成一团，嘴里蹦出一句不太优雅的国骂来。
林潮生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一路上，林潮生未发一言。
即将在岔路上分开的时候，蒋玉看着林潮生绷着的脸，毫不怀疑要是柳章人站在这儿，林潮生能直接给人捅上一刀。
“别冲动，查清楚再做打算。回去把手臂好好包扎一下，鹿鹿还在家呢。”林潮生这个状态蒋玉有些不放心，特意提了乔鹿一嘴，见林潮生听见乔鹿的名字之后神色缓和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气。
林潮生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进门之前，他把外套丢在了路边的垃圾桶内，上面都是暗红的血迹，陈姨看见了免不了会问。
林潮生手臂上的伤口不太深，包了一路，血基本止住。但一道鲜红的口子横亘在上面，依然十分明显。
乔鹿的卧室门关着，门缝中漆黑一片，应该是睡了。
林潮生的步子不自觉迈向乔鹿的房门前，本想进去看一眼。但是闻到身上淡淡的血锈味，他蹙眉停住，脚步一转，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门刚推开，林潮生步子一顿。
暖黄的小夜灯下，床上隆起一团不甚明显的弧度，小山包一样，静静立在靠墙边的位置。
是乔鹿惯常爱躺的地方。
林潮生冰了一路的脸色渐渐回暖。
他眉梢的冷意淡去，待走到床边时，神色已然柔和了不少，露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淡淡笑意。
天气冷了，他床上也开始长「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