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乔鹿说话的时候殷红的唇瓣张张合合，林潮生视线落在上面，看了几秒后偏移开目光。
乔鹿见林潮生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又不说话，疑惑地歪歪头，凑近去看林潮生的脸。
离近了，乔鹿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一丝酒香。
他们要了两瓶啤酒，林潮生和蒋玉一人一瓶，乔鹿则只被允许喝豆奶和水。
闻到酒味，乔鹿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一只手不安分地朝林潮生跟前的酒瓶挪过去，最后握住瓶身就要拿过来的时候，林潮生发觉了他的动作，紧接着乔鹿手上覆上另一只微凉的大手，他的动作停住，眼巴巴看了林潮生一眼。
“就一口。”乔鹿试图撒娇，声调软着，带着鼻音跟林潮生说话。
乔鹿的手很软，撒娇时说话的声调也软，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林潮生，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顺着他。但这次林潮生态度坚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乔鹿。
乔鹿委屈地收回手，化悲伤为食欲，又在辣锅里捞了一勺子手工面，再次把自己吃得泪眼汪汪。
而林潮生看着乔鹿越发红的眼尾和……嘴唇，伸手又倒了一杯酒。
回去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乔鹿走在路上，小巷子路灯稀少，他走得磕磕绊绊，不过林潮生一直拉着他的手腕，他没有出现什么不适的反应。
到学校之后，三人分别，林潮生跟蒋玉一同往高三楼走去。
路上，蒋玉一手搭着林潮生的肩膀，嘴里「啧啧」了两声，看着乔鹿一离开就恢复冷脸的林潮生，他压低声音问：“潮生，我有个猜想不知当不当讲。”
林潮生眼神微动，瞥了蒋玉一眼。
蒋玉：“你看了今天论坛的帖子没？”
“你看了今天论坛的帖子没？”
乔鹿回到班级，刚坐下，江宜就带着一脸莫名兴奋的笑容凑近乔鹿，问乔鹿有没有看论坛。
见乔鹿懵懵摇头，江宜举着手机戳了几下屏幕，迅速翻出今天回帖量爆满的一个匿名贴给乔鹿看。
帖子的标题是——
“这都不磕？这两人不是一对我直播吃屎！”

“万年冰山融化是啥样？请看下图！”
“看这众人欢呼我只奔向你的氛围感！看这旁若无人占有欲满满的拥抱！我就在现场,他俩足足抱了三分钟！！！”
帖子主楼一排感叹号下，附上了三张略糊但足以分辨脸的偷拍照片，分别是——
身穿衬衫长裤的林潮生冲过终点线后调转方向跑向塑胶跑道外围。
扎着丸子头一身白色休闲套装微微瞪大眼看着前方的乔鹿。
以及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的视角是从乔鹿身后拍的。
乔鹿被抱住的时候,因为身高差，他微微踮着脚尖，冲力作用下,两人有向后倾倒的趋势,林潮生一手环着乔鹿的腰,一手掌在人脑后，以一个完全包裹住对方、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将乔鹿圈在怀里。
最绝的是，拍摄照片的人似乎被林潮生发现了,镜头里,林潮生微掀起眼皮，目光精准地看向了镜头，快门按下,定格的画面中，林潮生的眼神和他此刻温情抱着人的模样大相径庭,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楼主在后面补充尖叫——
“这明目张胆的恶龙护珠、不准觊觎我的人的眼神！”
“这都不磕？这都不磕？不磕不是人！”
后面一堆的回帖里,「卧槽」、「啊啊啊」、「磕到了」占满了前排的位置。
中间有楼层质疑楼主恋爱脑，指出乔鹿是男生，和林潮生是好兄弟,直男抱一个罢了，大惊小怪。
后面跟着出现类似的回复,有人还贴出了一张这样的照片：高二楼下的大树下,林潮生插兜站在那里,乔鹿背着双肩包,手里抱着橘子,朝林潮生奔过去。
附言打上字：“他俩每天上下学都一起，林哥跟乔鹿是邻居吧，把他当弟弟罢了。”
然而，楼主看见这些反驳的言论。不仅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肉眼可见地更兴奋了——
“救命！原来我以为的甜甜初恋实际上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么！”
“原来他们每天都黏在一起么！”
“天哪这都不磕天理难容！”
“谁家兄弟天天不厌其烦走到你的教学楼等你下课？谁家兄弟拥抱能超过十秒还眼神拉丝独占欲满满？”
“而且林潮生是谁啊！对待除他以外的人从来没有好脸，不知道吓跑多少姐妹，而且别说女孩子了。就连跟他认识十多年一路同班的蒋玉，他也一样冰着脸说怼就怼，从来没见过林潮生对谁这么温柔这么特殊过！”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这就是爱情呜呜呜！”
楼内越来越多跟楼主脑电波同步的回复出现，整栋楼的画风开始向「尖叫楼」的方向发展，而将帖子推向更高潮的一个回复很快出现。
“原来「她」是男孩子啊，我……我以为他是高二年级的学妹，今天早上我比完赛，在更衣室里遇到他了，我就跟他表白了，他好像被我吓到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正想着道歉说自己太唐突了，让他不要紧张。”
“结果我还没开口，林主席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了，他把乔鹿挡在身后，说乔鹿有男朋友了，不能追，我就死心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林主席看我的眼神，还真怪恐怖的！”
“他当时手里拿着乔鹿开幕式时穿的裙子，想来是陪着乔鹿过来换衣服的。”
“唉，好看的人果然都已经脱单了。”
这条超长回复过后，帖子彻底爆了，楼主陷入疯狂，直言——
“他俩不是一对我倒立吃屎！”
高三楼下，林潮生面上看不出情绪，听着蒋玉在他耳边眉飞色舞地复述关于自己和乔鹿的八卦cp贴，蒋玉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全部复述完之后，蒋玉侧着身子倒退着走在林潮生面前，问出了自己从十一出去玩回来之后就一直想确认的问题：
“所以，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林潮生瞥了蒋玉一眼，随后低眸，语气不善地道：
“我有什么要说的……”
“帖子的楼主，可以开始直播表演标题后半句了。”
蒋玉嘴张成「O」型，挠着头不解地道：“不是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敢做不敢认吧？说你对乔鹿没想法我可不信啊！”
“你看看你跟乔鹿一块的时候做的都是些什么崩人设的事，又是洁癖消失故意跟人挤一个房间睡，又是专门在口袋里备一堆糖时时刻刻准备给投喂，还动不动对人动手动脚见色忘义把我们撇一边当空气的。”
这么一细想，蒋玉发觉林潮生这厮露出的马脚简直不要太多，讲都讲不完。
“就这，你别跟我扯你是五好青年宠弟弟啊。”
林潮生低垂的眼瞳漆黑，他语调沉沉，话音平淡：“至少现在是。”
蒋玉的疑惑写在脸上，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把林潮生的话琢磨了几遍，突然灵光一现，想通了什么，看着林潮生走在前方的背影，他快步赶了上去，大笑着锤了一下林潮生肩膀：“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鹿鹿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寒假是吧？你这叫什么？学霸的严谨么？还要掐点搞浪漫啊？”
“那你可得看紧人喽，我看鹿鹿那么乖，指不定一个看不住就被别人拐跑喽！”
蒋玉被林潮生黑沉的目光盯了一眼。
“行行行，我不说了。”
“哈哈哈。”
下晚自习的时候，林潮生如常站在与乔鹿约定的地点等着人。
周遭人来人往，下课铃响后，人群蜂拥而出，不少或明或暗的视线悄悄落在林潮生身上，似乎比之前打量的目光要更多些。
但林潮生习惯了，他半靠在树干上，透过常青树的枝丫缝隙，目光停留在楼上4班的位置，那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衣袖处传来轻轻的拉扯，林潮生垂下头，就见拎着背包的乔鹿站在面前。
他头上的丸子头已经拆开了，原本的头发丝露出来，软哒哒的翘起几根，微长的刘海下，一双眼睛没有跟往常一样亮晶晶地看着林潮生，而是偏移几分，似乎不敢跟他对视，不过表情倒是正常，除了脸颊稍红没有其他异样。
林潮生微微蹙眉，到底没说什么，把乔鹿的背包接过拎在自己手上，两人一前一后往校外走去。
自从乔鹿开始把林潮生当哥哥依赖后，每天一起走时，乔鹿便不会像刚开始一样悄悄落后人一步，而是会站在林潮生身侧，跟他并排走，时不时偏头仰着脸跟他说话，到比较黑的地方时，他会乖乖垂着手，方便林潮生握住。然后两人牵着手走一段，再分开，如此往复。
乔鹿和林潮生都已经习以为常。
而此刻，林潮生迈出的步伐缓了下来，他刻意放慢脚步等待身后的人走上前。而直到走出校门，林潮生的余光中都没有出现乔鹿的身影，只能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
仿佛突然之间，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刚认识不久的状态。
沉默蔓延开来。
直到走到中途，马上要进入较黑的一个路口时，林潮生突然转身，迎着乔鹿受惊般微微瞪大的杏眼，他不由分说地牵住乔鹿的手腕。
乔鹿猝不及防跟林潮生对上视线，怔愣片刻后，此刻冰凉的手腕贴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他的手，被林潮生牵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不过他微弱的挣扎并不能撼动林潮生握紧他的力度，只让林潮生眉心皱起，表情沉了下来。
乔鹿低下头，乖乖不动了。
“怎么这么凉？”
林潮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鹿「啊」了一声，没想到林潮生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他还以为要被凶上一句呢……
“还好吧。”
乔鹿小声回答，没有看林潮生的眼睛。
身上传来热烘烘的温度，林潮生将西装外套脱下。自然地披在乔鹿身上，给人拢了拢衣服，乔鹿上半身被裹进带有林潮生气息的漆黑西服里，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半张脸系数埋进领口。因为夜间冷风吹过而微凉的身躯暖和了不少。
林潮生将他裹好后，重新带着人迈出步子。
这一段路上的路灯年头有些久远了，前几天有几盏路灯突然不亮了，过了这些天还没有修好，灯光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比完全不亮显得更让人不敢走。
果然，刚一进入这片区域，林潮生就感觉手臂上贴来熟悉的温度，一路上埋着头不愿意跟他亲近的乔鹿此刻紧紧靠在林潮生身上，主动抓着他的一条手臂，走动间呼吸声都透着一丝紧绷。
林潮生像往常一样安抚地将人揽过，轻声跟他说话：“别怕，我在这里，很快就走出去了，这边的路灯应该也快修好了，之后就不会这么暗了。”
林潮生声音是对着乔鹿时独有的温柔，沉缓安定，让乔鹿不由自主更靠近了些，在林潮生轻轻拍他头发的时候，他攥紧了手指，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回到家的时候，陈姨不在，咪咪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玄关处，在乔鹿换鞋的时候黏人地过来蹭着乔鹿的脚踝挠痒痒。
乔鹿被咪咪突然的热情惊到，蹲下身抚摸了一下咪咪的猫头，咪咪圆滚滚的脸抬起，对着乔鹿一个劲儿「喵喵」叫。
林潮生看着一大一小蹲着的两只，在乔鹿手足无措不知道咪咪怎么了的时候，林潮生将乔鹿拉起来，淡淡道：“它又饿了。”
“陈姨下午回家了一趟，估计是晚上没人给喂罐头，又馋了。”
林潮生洗净手去猫房给猫拆罐头，乔鹿跟在身后，蹲在咪咪旁边看着他动作。
猫房里很安静，除了咪咪一脸享受舔着罐头的声响，再没有其他声音。
在林潮生快要喂完手上的罐头的时候，乔鹿咬着唇，突然轻轻开口：
“潮生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好像做了很久的准备，才鼓起勇气开口，说话时双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垂头只看着咪咪厚实发亮的毛发。
依然不愿意和林潮生对视。
林潮生举着罐头，目光一直静静看着像团白色小蘑菇一样蹲着的乔鹿，听到乔鹿开口跟他说话，他沉静的目光轻动，眼里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丝丝紧张。
林潮生捏着罐头的手微微收紧，他用空闲的手抚上乔鹿翘起几根的绵软发丝，嗓音略微低沉地道：“你说。”
乔鹿感受着头顶轻柔的力度，鼻尖充斥着林潮生身上淡淡的味道，他垂下眼睫，拢了拢身上林潮生为他披上的西服，再开口时语气隐隐透着一分不安：
“今天……我看见了一个帖子。”
林潮生听到这两个字，抚摸乔鹿发丝的手轻轻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乔鹿没有觉察到林潮生短暂的异样，接着道：“那个帖子……就是说，说我们两个……”
组织了半天语言，真要说出来时，乔鹿还是一字一顿的，磕磕绊绊。
“就是误会我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林潮生眼中闪过一丝沉沉的光。
开口之后，乔鹿闭眼，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对着咪咪的屁股把话说完了：
“那个帖子好像很火，江宜说我们学校很多人估计都看见了，我想问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呀？”
“如果被她看见的话，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好呀？”
说到后面，乔鹿声音又小了下去，说完帖子的事之后，乔鹿话音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惶惶的不确定：“要不，以后我还是自己走吧，我可以随身开着手电筒，那样就不用麻烦你了。”
“别人也就……不会误会我们了。”
林潮生收回手，半蹲在乔鹿面前，等乔鹿不再出声后，他薄唇轻启：“说完了？”
察觉到林潮生蹲下身的动作，乔鹿眼瞳微微缩了下，轻轻点头。
紧接着，乔鹿的下颌处传来一股力道，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然后乔鹿眼前映出林潮生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林潮生双眼凝视着乔鹿，乔鹿被迫和林潮生对视。刹那间，看着林潮生盯着自己犹如实质的深邃目光，乔鹿脑海里不知怎么的，蹦出那个「爆」了的帖子里的一段话：
“林潮生看向乔鹿的目光，一点也不清白。”
与此同时，林潮生看着乔鹿的眼睛，没有回答乔鹿刚才的一连串问题，而是只简短地说了四个字：“不是误会。”
乔鹿懵懵地抬头，似乎反应不过来林潮生华中的意思，喃喃地朝人道：“什么？”

再理智的人,在轻易便能挑动自己心绪的人面前，也做不到完全的克制。
听着乔鹿用委屈不安的神情跟他说的那些鬼话，林潮生几乎是未经思考便说出了那四个字。
不是误会。
他对乔鹿,心思的确不清白。
乔鹿说希望自己一直做他的哥哥，林潮生无法答应。
但看着乔鹿的眼睛，看着他依赖亲近的举动,以及耳边的一声声充满信任的「哥哥」,林潮生承认,他在不舍得，甚至，在害怕。
不舍得破坏乔鹿心里「哥哥」的形象,害怕乔鹿不想要他的喜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放乔鹿离开。
于是，林潮生给了一个期限。
两个月之后的春节,乔鹿的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了。
他许诺乔鹿，同时也是给自己的警醒,在乔鹿生日之前,他会是乔鹿的哥哥，只是哥哥。
可今天，乔鹿对着他,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她」而委屈、而不安、而想要远离自己，拒绝自己的陪伴。
林潮生的心几乎是瞬间便沉了下来。
谁都不能让乔鹿受委屈,在他这里受委屈更不行。
所以他忍不住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告诉那个笨蛋,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把人揽着腰掐进怀里,抱他、亲他、吻他,对他做尽亲密的事,叫他知道，他的「哥哥」对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在乔鹿喃喃着问「什么？」的时候，林潮生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心底汹涌着的念头似乎下一秒便会付诸实践。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稠密的空间里响起。
林潮生手上一松，乔鹿别开眼，低头慌乱地找着手机。
乔鹿手忙脚乱的，蹲久了腿也有点麻，起身的时候还是靠着林潮生扶的那一下才站稳。
手机在裤兜里，乔鹿拿出来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字眼后，方才稍显不安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眉眼很快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切而开心的笑容，是乔楚楚打来的电话。
乔鹿举着手机朝林潮生示意了一下，然后便迈着小步子推开门走出了猫房，房门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林潮生垂眸站着的身影，以及盘成一团边舔毛边蹭林潮生裤腿的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