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走之后,在外省出差的林家夫妻和陈姨一起在半夜的时候赶来了医院,了解完事情经过和乔鹿的状况后,林书致走出医院,直接去了公安局联系认识的熟人跟进案子,苏映桐和陈姨则准备留下看顾乔鹿,赶林潮生回去休息。
不过两人没有劝动林潮生。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林潮生一动不动地守在乔鹿的病床边,脊背紧紧绷着,眼底泛青,一步不离病房。
看着林潮生长大,了解他骨子里偏冷的性子,他们习惯了林潮生从来独来独往鲜少亲近别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林潮生这样紧张别人。
但看到病床上安静躺着、呼吸声浅的几不可闻的乔鹿,实在惹人担忧与心疼,不怪林潮生放心不下。
林潮生和乔鹿都还是孩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潮生肯定是被乔鹿吓着了。
拗不过林潮生,两人嘱咐了几句,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去了一趟,留林潮生陪着乔鹿,两人回去买食材给两个孩子弄些吃的来。
特别是乔鹿,受了这么大的罪,要熬些营养好消化的粥点过来,好好补补。
把早餐送过来的时候,乔鹿还没醒。
陈姨留在家里准备午餐,苏映桐将保温桶放到床头,没有再劝林潮生回去休息,只让他看着乔鹿,等人醒了有胃口就一起喝点粥。
嘱咐完后,苏映桐离开了医院,也往公安局去了。
乔鹿是在苏映桐离开之后不久醒过来的。
他昏睡的时间太久,睁眼后的第一个感受是晕。
熬过那阵眩晕之后,紧接着便感觉到了脖颈处传来的难以忽视的痛感。
他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因为伤在脖颈上,发声时声带的细微震动牵扯到伤口,使得方才绵密的疼痛骤然加剧。
疼得厉害,乔鹿尚且迷蒙的双眼顷刻沾染上雾气,湿漉漉的,滴下几滴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
几滴眼泪顺着乔鹿瘦削的脸庞往下滑落,乔鹿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擦,不过手还没抬起来,便被耳边一声低低的「别动」止住了动作。
乔鹿掀开被泪水浸湿的眼睫,很轻地眨了眨眼睛,扭头循着熟悉的声线望去。
是林潮生。
林潮生此刻正站在乔鹿一侧,微微弯着腰,一只修长的手靠近乔鹿脸颊。
乔鹿看着他伸手过来。
很快,脸颊上的泪珠被抚去,林潮生干燥的指腹擦过乔鹿的眼尾,动作很轻。
乔鹿没几分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开一点,想要开口叫他。
林潮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一根手指点在了乔鹿的嘴唇上,摇头不让他发声。
“睡了这么久,先别说话,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乔鹿的伤口在脖子上,长长的一道横过了喉间,林潮生担心此刻说话会让乔鹿的伤口更疼。
林潮生安抚地揉了揉乔鹿的发顶,抬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很快带着护士来到乔鹿的病房,给乔鹿做了一番检查,又重新给他的伤口换了药,绑上新的纱布,叮嘱他最近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按时换药和更换纱布,说话没问题。但是尽量不要太大声,可以的话也尽量减少说话的频率,避免声带震动扯到脖颈处的皮肤,加剧疼痛。
“头两天伤口会疼得厉害,挂的点滴有镇痛的效果,再疼也不能上手抓。”医生走之前,不放心地又朝林潮生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
林潮生一一记下,在医生离开后,视线重新放到乔鹿身上。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林潮生坐下,把乔鹿输液的手握进掌心,看着人没什么血色的脸庞,轻声问他。
“家里送了刚熬好的鸡丝粥,要不要喝一点?”
乔鹿只安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林潮生握着他的手,没有多劝,起身给人掖了掖被子,道:“没事,那就过会儿再喝。”
乔鹿的精神不是很好,醒过来不到半小时,便昏沉着想要再次睡过去。
可是清醒了一次之后,伤口处针扎似的疼痛时刻扯着他的神经,疼得他无法安然入眠。
乔鹿自觉不是爱哭鬼,但是实在太疼了。
随着清醒时间的延长,那痛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熬。
终于,乔鹿有些受不住。
他湿着眼眶,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两根手指在林潮生手心里曲起,没什么力气地挠了挠,见林潮生俯身过来,他忍不住攥着人的手,委屈极了地小声开口:“潮生哥哥,好疼啊……”
虚弱的话音伴随着乔鹿很快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同落在林潮生心底,他手指抑制不住地蜷了蜷,哑着声音想要开口哄哄乔鹿。
可看着乔鹿缠满纱布的颈项,林潮生的唇张合片刻,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怎么会不疼呢?
那么长而狰狞的一道伤口,横亘在人最纤细脆弱的脖子处。
流了好多血。
乔鹿本来就怕疼,受了这样重的伤,定是疼极了。
林潮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意,将心底的自责与慌张藏在看似沉稳的外表下,用手捧着乔鹿苍白的脸,一点一点给人擦掉源源不断的泪水,低声道:
“别哭,我再去问问医生,给你再开些止痛的药。”
“过两天就不会这么疼了,你乖乖的,再忍忍好不好?”
“没事的,别哭,再哭就又丑丑的了,你听话,我去把你的趴趴狗和臭兔子带来陪你,嗯?”
乔鹿就是疼得受不住,忍不住找林潮生撒撒娇,眼泪其实很快就能止住的。
但是撒完娇后,乔鹿听着耳边林潮生耐心哄着自己的话语,看着林潮生眼底明显的紧张与担忧,被林潮生这样安抚着,乔鹿不知怎么的,泪水逐渐不受控制,变得越发汹涌起来。
不过片刻,乔鹿的眼泪就流了满脸,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乔鹿泪眼朦胧地望着林潮生,看着出现在林潮生脸上的罕见的慌张与无措,他半是委屈半是羞恼,最后索性抓着林潮生腰侧的一片衣角,把头埋进了林潮生怀里。
林潮生安抚人的话音一顿。
闷在熟悉的怀抱与气息中,乔鹿原本无声的哭泣逐渐演变成控制不住的抽泣,喉间时不时传出压不住的哽咽声,带着浓浓的不安与委屈,听在林潮生耳里,让他不由得僵住身子,只能轻轻环住乔鹿,一下下轻轻地抚过他的后背。
在林潮生无声且难得温柔包容的怀抱里,乔鹿不自觉将这一天的惶恐情绪尽数融在了眼泪里,借着林潮生怀抱的遮掩,尽情地哭了出来。
方才刚醒来时,乔鹿的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大脑刻意回避着昨天的事情,脖颈间的疼痛也很好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脱离了那段记忆。
而现在窝在林潮生怀里,借着眼泪,乔鹿克制压抑着的恐惧找到了释放的契机,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将乔鹿的思绪扯回经年未歇的梦魇中。
虽然很不想回想,可是昨天看到那张脸之后,一整晚,乔鹿的梦中都是那些噩梦般的回忆,搅得他神思恍惚。
关于爸爸这两个字,乔鹿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憧憬与期待过。
但那一年,突然出现的柳章打破了乔鹿对这两个字最后的幻想。
从此之后,「爸爸」在乔鹿心里代表着恐惧、与噩梦。
那是比黑暗更加可怖的存在,他带给乔鹿至今都没能完全走出的阴影。
每次他出现,乔鹿都会受到难以疗愈的伤害。
乔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的爸爸。为什么他的爸爸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为什么他的爸爸会这样痛恨他,每次出现都让他遍体鳞伤……
似乎不想他继续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乔鹿又开始心悸了。
颤抖让他的哭声带上了颤意,听着格外明显。
察觉到乔鹿状态的不对劲,林潮生眉心一拧,握住乔鹿的手臂将人拉开一点,然后蹲下身跟人平视,感受着乔鹿此刻身子轻微的颤抖,林潮生沉声叫乔鹿:“怎么了乔鹿?是……想到什么了吗?”
“别怕,乔鹿,我在这里,别害怕。”
“相信我,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不要怕。”
林潮生一遍遍在乔鹿耳边重复着「别怕」,乔鹿陷入混沌的思绪暂停了一瞬,看着眼前的林潮生,乔鹿第一次将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剖析出来,他用哭哑了的嗓子忍着痛意问林潮生:
“潮生哥哥,被亲生父亲这样恨着,是我的错吗?”
乔鹿的声音很轻很轻,通红着眼眶,带着喑哑与显而易见的脆弱,向林潮生问出了这么一句。
林潮生的眉心因为乔鹿的这句问话而拧的更紧,他眸中闪过难以抑制的心疼与沉重的痛意。
“为什么这么说?”
“你有什么错?”
林潮生的声音里,终究也带上了明晃晃的颤音。
林潮生牙关打着颤,终于克制不住地将乔鹿一把按在怀里,狠狠抱着人纤薄的身躯,一字一顿地道:“不许这么想,那就是个人渣,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听到没有?”
“乔鹿,我不许你再有这种想法。”
“听到了没有?”
被林潮生紧紧箍在怀里,乔鹿感受到了林潮生环着自己的双臂隐隐打着颤,带着明显的怒意。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虽紧却始终注意着不让他感到难受。
林潮生的在意与克制将乔鹿的思绪彻底牵了回来。
半晌后,乔鹿最终轻轻闭了下眼,垂着的手臂缓缓回抱住林潮生,在林潮生耳边轻声道:
“嗯,听到了。”
第82章
柳章被放出来的这些年,非但没有改掉从前酗酒赌博的恶习,还碰了最不该碰的毒,再加上几次蓄意伤害、绑架他人,后半辈子基本都要在戒毒所和监狱里度过了。
在乔鹿养伤期间,林家夫妻动用了关系,调查了柳章,将搜集来的信息同步给公安局,为警方提供了不少柳章这些年违法犯罪的证据,缩减了案情侦破的成本,加快了柳章案件的量刑进度。
据林家的律师所述,柳章犯罪情节恶劣,不出意外是没得减刑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在乔鹿出院大概一个月之后,乔楚楚才知道乔鹿出事的消息。
那时乔鹿的伤口已经结痂,好了大半。除了看着吓人,已经不会疼得整夜睡不着觉,说话时也不用再担心扯到伤口疼得流眼泪了。
正是因为恢复得差不多了,乔鹿才敢和乔楚楚说这件事,就是怕乔楚楚太过担心他。
但是乔楚楚在看到乔鹿脖子上蜿蜒的伤口时,还是经受不住,崩溃地隔着屏幕,痛哭出声。
乔楚楚几乎是立刻便要订最快的航班回国,陪在自己孩子身边。
但是乔鹿说什么也不让她丢下工作回来。
“妈妈,我的伤马上都要好啦,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了,你不要担心。”
“林叔叔和苏阿姨一直很照顾我,还有潮生哥哥也一直陪着我呢。”
“而且这次不一样,我没有发病,去二院找顾医生的时候,他也说我的病情现在趋于稳定啦,说我现在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妈妈不要哭啦,妆都花了哦!”
乔鹿连撒娇带保证,说自己这边完全没问题,软磨硬泡的,最后才终于让乔楚楚妥协。
挂断视频之后,乔鹿在乔楚楚面前小大人一样的脸垮了下来,他眉梢耷拉下来,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发完呆后,乔鹿把刚才拉下来的毛衣领口又拢了回去,然后便抱着最近的新欢——林潮生给他买的趴趴狗玩偶,踩着毛茸茸的拖鞋走出房门,站在了隔壁卧室门口。
乔鹿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得到里面人的回应。
乔鹿探着脑袋开门向里望了望,看见林潮生正靠坐在床头,他便毫不见外地抱着玩偶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打完电话了?”林潮生将手里看到一半的奥数题放到一边的柜子上,看着乔鹿过来,轻声问他。
乔鹿闷闷点了点头,熟稔地将怀里的大娃娃递给林潮生抱着。然后自己脱掉拖鞋,爬上了林潮生的床铺。
熟门熟路地躺到靠墙的一侧,乔鹿抱回玩偶,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看向林潮生,开口小声道:“潮生哥哥,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林潮生眉梢微抬,好笑地看了身侧已然「鸠占鹊巢」拱进了自己被窝里的一大团一眼,“不是都已经躺好了?”
乔鹿鼓了鼓脸,抱着趴趴狗朝林潮生无辜地眨眨眼。
从乔鹿受伤那天开始,基本便和林潮生形影不离了。
还没出院的时候,乔鹿伤口疼得厉害、又还没从那天的惊吓与恐惧里缓过来,整天都离不得人。
那会儿林潮生白天就坐在乔鹿病床边,晚上就躺在一旁的陪护床上。
乔鹿饿了渴了,伤口疼了,心里害怕了,晚上睡着时突然难受了,每时每刻,林潮生都会在乔鹿身边,留心他的一切情绪,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乔鹿时常会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不是脖子受伤,而是断胳膊断腿、生活无法自理了。所以林潮生需要这样全方位无死角地把他看护着。仿佛他一秒都不能离开林潮生的视线。
有一天早上,乔鹿难得在醒来时看到林潮生还睡着。
为了照顾乔鹿,林潮生那些天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乔鹿悄悄爬下床,看见林潮生闭着眼睛时眼底化不开的青色,怕吵醒人,他便尽量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乔鹿去楼下的花园里随意走了走,透了会气就回去了,全程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
但是那一天,回去看到林潮生的时候,林潮生正满医院找他。
那天的林潮生,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表情冰冷得吓人,身上透着一股乔鹿从未见过的狠绝与威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陌生与冷漠。看得乔鹿一时愣在了原地。
自那之后,乔鹿再也没有在早上比林潮生先醒来过了。
后知后觉的,乔鹿终于意识到。
林潮生一系列的举动,其实都指向一个词——
林潮生被他吓到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乔鹿在林潮生面前比从前更乖了。
乖乖接受林潮生的照顾,乖乖地待在林潮生的视线范围内,乖乖地向林潮生吐露自己的一切真实感受,不让人担心。
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乔鹿在乖顺的同时,对林潮生的依赖也越发明显了。
因为隐隐知道对方会接纳包容自己的一切小情绪,乔鹿现在越来越喜欢往林潮生身边跑,就连晚上睡觉,也逐渐习惯了躺在有林潮生气息的被窝里,会睡得比平时更放松。
“怎么噘着嘴?比你的丑兔子还丑了。”
林潮生带着几分笑意的话音落在头顶,乔鹿回过神来,皱着鼻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喃喃道:“哪有噘嘴?”
乔鹿幼稚的动作让林潮生唇边的笑容更明显了。
不过林潮生的笑总是淡淡的,转瞬即逝。在乔鹿望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敛了笑意,伸手给乔鹿顺了顺乱糟糟的发顶,低声问道:“怎么了?”
跟乔楚楚打完电话后回来,乔鹿便有些蔫蔫儿的,不大开心的样子。
乔鹿闭着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掩在被窝里,听着闷闷的:“没怎么呀,我困啦。”
林潮生垂眸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心下了然。
乔鹿想家了。
林潮生没有再问,只把乔鹿从被窝里拎了出来,让人把毛衣脱下再睡。
乔鹿和林潮生请了一个月的假,再回去学校的时候,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两周的时间。
林潮生倒是没什么,高三早已进入复习阶段,没有新的课程,而且林潮生本就学得超前了,请假影响并不很大。
乔鹿则不一样了。
一回到学校,乔鹿就看见自己的桌子上堆了成山的作业和卷子。
一脸麻木地坐下后,乔鹿还在消化着自己要补这么多作业的惨痛事实,就见江宜一脸沉痛地转头,把这段时间他需要补的课堂笔记也递了过来,又是超级加倍的工作量。
乔鹿大病初愈,就被沉重的学业压垮。
晚上在林潮生房里,乔鹿捏着笔,边写作业边掉眼泪,看得林潮生忍俊不禁。
“你还笑我!”乔鹿抹着眼泪,看见林潮生嘴角的笑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林潮生咳了一声,压下唇边的弧度,“没有笑你。”
“骗人!”
听着林潮生毫无诚意的解释,乔鹿的哭声更大了。
“呜呜呜!”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A市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乔鹿走出考场,看着纷纷落下的初雪,眼睛亮晶晶地弯了起来。他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袄,背着书包小心踩在雪地里,像陷进了一团巨大的雪白棉花糖中。
踩着雪原地蹦了两下,乔鹿忍不住蹲下身,从地上捧起一团雪球,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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