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遇河在实验室被炸的时候,秋焰惊慌失措,温遇河在他眼前落水,他觉得自己魂魄抽离,而如今,这人生死不明地倒在血泊里,种种皆为秋焰亲眼所见,他开始想,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真的不在了,死于非命,或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会如何?
这想法令他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出现过,给他重塑了一个他未曾体验过的世界,点燃了他的渴望和期许,却又将这一切夺走,秋焰开始有些明白温遇河的偏执,温遇河之于他,犹如利宁之于温遇河,他想,为寻一个真相和复仇而走火入魔,太正常了。
可他还是难过,他知道这难过不仅仅因为温遇河受伤,这难过更多关乎他自己,来得狭隘,自私,完全不合时宜,却偏偏无法控制。
昏昏沉沉地睡去,做了一个冗长又杂乱的噩梦,突然被惊醒的时候,秋焰分辨不出今夕何夕,好一会才记起是在洛城,他仍旧维持着趴在床上入睡时的姿势没变,颈椎酸痛,翻了个身,感觉睡意全消,干脆起来洗了个澡。
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半,拨开窗帘看了看对面的医院,他决定去看看温遇河。
躺在ICU里的人无知无觉,电子仪器上的曲线图缓缓移动着,监控着他的各项生命指征,秋焰怔怔地想,利宁出事后的两年,温遇河能吃能喝能睡,可那样算是活着吗?如今真相即将揭开,大仇得报,就算代价是要他永远醒不过来,他肯定也是愿意的。
秋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睛想,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他也会愿意。
护士长过来,站在秋焰身后,秋焰觉察到,稍微整理了下情绪,问温遇河这晚的情况如何。
护士长说一切正常,比预想的要好,本来主治医生预备了各种突发情况的预案,怕病人万一突然出现不好的状况,但都没有发生,熬过前24个小时就会好很多。
秋焰略略放下心来。
他转头去看沈原,没想到周斐这会竟然在沈原的病房内,见到秋焰,周斐倒没意外,朝他点点头打招呼:“睡不着啊?”
“嗯,”秋焰走过去,站在床沿问道:“他怎么样?”
周斐说:“医生说他受的伤最轻,情况也最稳定,今天我想直接让救护车把人拉回澄江,在那边看守治疗更方便,也能第一时间给他做审讯。”
秋焰想这样也好,他说:“那我留下来等温遇河康复。”
周斐点头:“行,这边警方会协助你的,不过,等他情况稳定,也一样需要回澄江做笔录,到时候我这边会安排。”
秋焰想了想,问道:“他这次的行动,警方会怎么给他定性?”
周斐沉吟片刻,说:“我现在暂时还不太好说,他追缉嫌犯,本身性质上不违法,只是因为假释犯的身份有些棘手,至于现场死掉的两个人,这个待取证和具体分析,但从推测来看,自我防卫的成分居多。”
周斐说得比较保守含蓄,但秋焰明白,从温遇河摘下电子手环的一刻,决意孤注一掷地出城开始,他的假释期就已经结束了。
犹如利宁案和他的偷尸案是两回事,沈原犯案,与他违规出城追凶也是两回事,秋焰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这么铁板钉钉的事实上为他扭曲说辞。
而且他后知后觉地想,温遇河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命都可以不要了,假释期又遑论放在眼中。
这天中午过后,周斐带着沈原先行回去澄江,秋焰大部分时间坐在ICU室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脑子里空空如也。
温遇河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很奇妙的情境中,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实体,轻飘飘的,他“看”不见,却能听到许多人的声音,有人喊着血压下降,有人喊着快快快给他输血,有人感叹差一点命就没了……温遇河依稀觉得这些人是在说自己,然而他毫无知觉,犹如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那些杂乱又陌生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一抹熟悉的音调,那人的声音焦灼、沉郁,包裹着许许多多的难过,听得温遇河都跟着难过起来,那声音问另一个人:“他会死吗?”
温遇河想笑,怎么会死呢,他想告诉那个人,我很好,我能听到你在说话。
他想他知道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
那么一丁点模糊的记忆恢复后,他自己突然也难过起来,却不明白为什么。
一段很黑很黑的梦,他朝着尽头那一点点光亮走,一直朝前,在接近光亮的时刻终于醒了过来。
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温遇河盯着天花板,好一会,极其艰难地朝玻璃门外看过去,看到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
秋焰没料到他突然醒来,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记起来去叫医生。
又是一轮各种检查,12个小时后,温遇河离开了ICU,转入单人病房。
自从出了ICU,温遇河的一双眼睛一直追着秋焰,他还不能说话,无法做出任何表达,秋焰只能按着护士教的办法,跟他说:“我问你问题,你眨一下眼表示yes,两下是No。”
温遇河眨了下眼睛。
秋焰知道他记挂什么,跟他讲了沈原的现状,他没死,已经被押解回澄江接受调查。
温遇河的眼神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而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他还不能进食,全靠各种营养液吊着续着一条命,胳膊上的留置针几乎24小时都在挂水,秋焰退了酒店房间,在医院申请了一张陪护床。
一切仿佛又回到半年前。
只是现在的温遇河无法拒绝医嘱,在好不容易拔掉导尿管后,周身无法动弹的他只好使用医用小便盆,女护士站在床边的时候他拼命朝秋焰眨眼睛,秋焰面无表情地接手。
从温遇河醒来,秋焰没跟他讲过“公事”以外的话,讲话范围只包括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后续如何治疗,大概多久能康复,以及澄江那边沈原和利江澎的调查情况——因为沈原还未能接受审讯,进展不多。
讲话时也没什么表情,温遇河听他讲话的时候经常定定地望着他,秋焰便静静地回望过去,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三天过后,早上医生查过房,这一天的药水还没开始挂,短暂的空隙里,温遇河突然发出低哑的嗓音:“对不起。”
久未开口,声音十分生涩,秋焰楞了楞,如应激反应一样,脱口而出:“我不需要。”
跟温遇河对视的短短数秒秋焰心跳加速,然而面色如常,他突然觉得,到了把那些情绪收起来的时候了,他的“索求”,他的悲伤,全都是同样的性质,他们都是温遇河复仇之路上的绊脚石。
其实他拿不准现在应该以怎么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人,于是只能摆出四大皆空的样子。
他甚至笑了笑,嘴角很轻地勾了勾:“真的,你不需要考虑我,应该养好身体,去看你一直想看的坏人们的审讯。”
温遇河不再多说,只是有时候眼神会静静地跟着秋焰。
夜间,从今天开始镇痛泵的用药剂量减半,温遇河必须渐渐适应绵长的,恢复期的疼痛。
临睡前秋焰问他感觉如何,如果疼得受不了,他叫护士来加一下药的剂量,温遇河说不用,秋焰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秋焰知道,这人对于疼痛十分能忍,他想了想,说:“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疼痛其实人体的一种防御机制,他的存在是提醒人注意身体的安全界限,一味地忍受,可能反而会带来反作用。”
温遇河沙哑着嗓子说了句:“知道,我没事。”
关了灯,黑暗中秋焰分辨温遇河的呼吸,他平静入睡的呼吸跟平常是不一样的,而一个小时过后,秋焰并没听到那种绵长沉稳的呼吸声,他叫了声:“温遇河。”
床上的人“嗯”了一声,秋焰说:“你怎么不睡。”
他没想到温遇河会跟他坦白:“我有些疼。”
秋焰一下坐起来:“我去叫护士。”
“别,”温遇河叫住他:“我不想要那个。”
“疼就要用药。”秋焰说。
温遇河偏头看着他:“我想要别的药。”
“什么?”
“你,能给我念书吗?就上次那个,我还想继续听。”
秋焰怔住。
温遇河的眼睛眨了眨,说:“带我去黑洞吧。”
秋焰缓缓道:“好。”
他没带书,去网上花钱买了PDF电子版,然后跳转到上次没念完的那一章,开始继续旅行:
“太阳系的运动是能够勾起无限幻想的宇宙奇观。太阳、等离子风、行星、各式各样的卫星、条纹状光环、木星大红斑、林林总总的人造卫星(仿佛是投掷于寂静空间中的一枚枚闪着寒光的硬币)、冥王星(数百颗矮行星中的冠军),以及碎裂成无数小行星、行星际冰、岩石、尘埃云、磁力线的行星……
所有这些天体都以每秒钟超过200千米的令人生畏的速度一起移动——不过瞬息之间,围绕着我们风车状星系中心约400万太阳质量的虚空共同旋转。
太阳系的所有元素不仅在自转,也在轨道上围绕着焦点公转,正如原始的天象仪所描述的那样。在独具匠心的机械设计下,整个太阳系就如同一个晦涩难解、雄心勃勃的时钟,环环相扣,而我们却在其中一个粗糙的齿轮上蹒跚而行,浑然不觉。”
第73章 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温遇河转院回澄江继续治疗的那天,秋焰作为利宁案的抗诉代理律师,收到了沈原的审讯报告。
两人都在救护车上,温遇河躺在医疗床上继续挂水,秋焰先接到周斐的电话,告诉他报告的电子版发到了他邮箱,还附了一段语音录音。
秋焰看了眼温遇河,蹲下来跟他说:“沈原的审讯结果出来了,你要听吗?”
秋焰其实有些担心以温遇河现在的身体状况,听这样的信息太过刺激他,但是他这样豁出命去就只是为了一个真相,秋焰决定遂他的心愿。
温遇河点头:“听。”
秋焰把那段录音点开,沈原虚弱的声音传出来:
“绑架那件事是我安排的,绑匪也是我安排的,但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温遇河,利宁是意外。”
“温遇河运气好,还没来得及绑走他,利宁就回来了,但他的好运气是利宁用命换来的,你现在去问他,看他还要不要这运气?”
“利宁是个傻瓜,见有人要绑走温遇河,就主动说他是利江澎的儿子,要绑不如绑他,要多少钱他爸都会给的,于是我安排的那个人,见原计划已经失败,又不想暴露,便顺水推舟地带走了利宁。”
“但是没有伤害他,随后就通知了我,我去接回利宁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我把利宁送回家,他很聪明,在车上就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我承认了,他又问,为什么要对付温遇河,我说,有些真相你父亲会告诉你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这么小,又这么单纯,不要被人骗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利总打电话给我,说利宁死了,我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利总过于悲痛,无法操办后事,那些事情都是我处理的,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找的那个绑匪认罪,自然是我的安排,被灭口,也是我的安排,这个人办砸了事情,间接导致了利宁的死亡,利总那么生气,我是不可能让他活着的。”
警察的声音:“什么真相?利江澎为什么要对付温遇河?”
沈原:“不,这个用词不对,是我没说清楚,利总没有想对付温遇河,他跟我讲的原话是,把温遇河找过来,我要跟他聊聊,是我会错了意,其实我自己也想给温遇河一点教训,便想找人去打他一顿,再把他绑过来。”
警察:“不要模糊重点,利江澎找温遇河,就因为他跟利宁谈恋爱?”
沈原:“对,你们也知道利宁是利总的养子,那你们知道利宁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温遇河的父亲害死的,这就是为什么利总知道利宁的男朋友竟然是温遇河之后那么生气的原因。”
一段沉默。
警察:“温遇河的父亲怎么害死了利宁的亲生父母?”
沈原:“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认识利总以前,具体我不太清楚,我知道的是,当年温庆、利总,还有利宁的亲生父母是跟着同一个大哥做事,彼此都是兄弟,但温庆吃里扒外当了叛徒,是他害死了利宁的亲生父母,利总一直记得这个人,要给兄弟报仇,但他找到温庆下落的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死于非命了,听说也是一样的当叛徒被人发现,一枪毙了他,真是活该,这种人的儿子,怎么配跟利宁在一起?”
又是一段沉默。
警察:“温庆,本名周正滨,是一名优秀的卧底警察,根据你的讲述,可以作证当年利江澎以及利宁的亲生父母,都隶属同一个犯罪集团。”
沈原(难以置信):“卧底???草,难怪……”(冷笑):“死得好,不管是不是卧底,当叛徒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警察:“根据你的口供,利宁一案中,你是非法绑架的幕后策划者、实施者,并胁迫绑匪做了假口供,认罪性侵,随后又安排了监狱内的杀人灭口?”
沈原:“对,我承认。”
警察:“再问你一遍,利宁是如何死亡的?”
沈原:“我不知道,我说过了,送回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
警察:“温遇河解剖过利宁的尸体,发现性侵痕迹,医科大的教授也作证检测过性侵残留物的DNA,实施性侵的人是不是利江澎?”
沈原:“我不知道,我也不在场。”
警察:“利江澎对利宁是不是长期以来就怀有不正当的企图?”
沈原:“我不知道。”
警察:“利江澎被拘押后,我们检测过他的DNA,经过医科大季颜教授的对比,证实跟两年前,温遇河交给季教授的,从利宁身体里提取的性侵体液一致,这就是利江澎性侵过利宁的证据!”
沈原:“两年了,两年前的记录季教授还记得?有证据吗?有对比数据吗?”
警察(暴躁):“不要狡辩!证据在你安排实验室爆炸的时候被毁,你清清楚楚!”
沈原:“哦,实验室啊,那确实是我做的,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检验记录,只是为了除掉温遇河。”
(沉默,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警察:“你心里清清楚楚,利江澎对利宁心怀不轨,利宁死后你还去替你主子找替身,连星回是你伪装星探从街上找到的,因为他长得极像利宁,你骗他签约,然后把他送给利江澎!”
沈原:“你们真的要注意用词,对,我签下他的确是因为他长得像利宁,但是没有’送’给利总,利总失去儿子后长期悲痛抑郁,这个连星回,我只是让利总多一点心理上的慰藉而已。”
警察:“连星回那份录音已经被江小杭公布在了网上,连星回控诉利江澎对他性虐成瘾,这么铁板钉钉的事实你还要狡辩?到这个时候,袒护利江澎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原:“该我认的,我都认了,我没有袒护,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至于连星回,这个街头混混,根本撒谎成性,他说利总性虐他,证据呢?他的尸体你们也做过尸检,里头的性侵痕迹是谁的?我记得不是利总的吧?连星回那些控诉的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是不是江小杭逼他的?他们联合起来故意栽赃给利总?这点你们调查了吗?”
警察(暴怒):“多次买凶杀人,颠倒黑白!给魔鬼当走狗,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沈原:“想过,我可以死,但没有的事就是没有。”
录音就只到这里,听的中途秋焰一度攥紧了拳头,沈原在给利江澎保命,他认下了绑架、杀人灭口这些重罪,而最关键的利宁如何死亡,利江澎是否性侵过利宁,是否性虐过连星回,以及毒杀了连星回,却轻飘飘一句“他不知道”。
他看向躺在担架床上挂水的温遇河,问了句:“你还好吗?”
温遇河眼神放空,很久才缓缓收了回来,说:“没事。”
秋焰说:“还是有进展,调查也还在继续,只要不结案,这两起案子总会被查清。”
温遇河没什么反应,过了会说:“我累了,先睡会。”
回到澄江,安顿好温遇河转院住院后,秋焰回了趟司法所,近期发生的事情需要整理成文本报告,还有多日累积下来的其他工作,又要步入文书成山的一段日子了。
连着好几天没去医院,温遇河身上的伤自然有医护人员看顾着,也已经过了最危急的时候,郑思心和张一枝、程朗、豹哥小君他们也轮流去看护,豹哥还特意请了高级护工,秋焰相信他会被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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