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所忌惮的,还是这人背后的那个“大哥”来头不简单。如果把他也牵扯进来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所以目前她只打算能绕开还是绕开行事的好。
“这里是怎么回事?”
姜曼指尖点向资料纸张的其中一处。
助理低头一看,就见姜曼指着的正是写着“年龄”的一栏,后面跟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数字——24。
“姜姐,有什么问题吗?”她小心谨慎地问。
姜曼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24。看不出来啊,正好还比她儿子小一岁呢?
助理察言观色道:“我让他们下去再核实一遍。”
“嗯。”姜曼不再看着资料,表情也不怎么在意了。
“姜姐,这人没问题吧?”
“倒是没什么问题。”姜曼脸上的笑显得如此漫不经心,说:“就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如果真要了解一个人的话,光是看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可不行。
最好的方法还是得换个角度,设身处地地去想他。
——如果这份资料是由姜曼做出来的,她的意思是,如果是她本人自己的人生,那么考虑到最后看资料那个人的处境,那么这份资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趋于完满无缺。
——是无心还是故意?这因为姜曼要彻查这件事的角度无非就两个,要么从“保镖”入手要么从她儿子入手。
局中有隐形的第三个人在引开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过于关注姜清元。
真有意思。她自己的儿子,还需要旁人来置喙了?
要不是姜曼早在之前就对姜清元无意间带上的口音留了个心眼,这会儿说不定还真就钻进设下的圈套里去了。
“再查查看吧。”
“好的,姜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棋桌对面,和姜棋手对练中的队友新奇地发现了,今天的姜清元在训练时偶尔会走神。
这在之前可是从没发生过的情况。姜清元是他们棋院乃至整个围棋圈子里一台无情的练棋机器来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清元这边,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走神了。
主要是手腕上一条通体乌黑发亮的紫檀佛珠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只要一抬手就闯进他的视线里。
让人时不时想起来珠子的主人。然后姜清元不觉就开始有点分神。
他手腕上的珠子不是金哥忘记拿的。是他留给姜清元的。
那人开玩笑似的把它套在姜清元的手腕上之后就没拿回去了。男人笑起来依然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他说:“让它保佑我喜欢的人今天不要太累。”
姜清元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那条佛珠在金十八腕上时,和他一整条手臂上青黑的纹身很衬。但在姜清元手上便大了一圈,且与他的画风格格不入,看着霸道又沉重。
他不理解金十八的话,只说:“训练哪有轻松的。”
“那也不是,我看很多运动员是每天训练不也都开开心心的嘛。咱下棋就是为了开心,那人就要开心了才能练得好嘛。要是被硬逼着也得下棋,那咱还遭那罪干哈。”
“没有的事。”
说完这句,姜清元就安静了。
金十八从上面看着他的脸,忽而轻笑一声,说:“你知道吗,你哥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心愿了,唯一就希望你要开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好,你要开开心心的。”
“真的。你开心了,哥就高兴。”
他揉了揉姜清元的头发。大手把他的发丝弄乱。
“今天回家吗?回家的话喊我接你去,随叫随到的那种。”
人还坐在棋盘前的姜清元回过神。
“抱歉。”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他对对面的队友说。
队友摆摆手。他撂下棋子慢吞吞地伸个懒腰,说:“算了,今天练的时间也够长了。怎么说,你今天什么安排,还住这吗?”
姜清元抬手收拾面前的残局。随着他捡棋子的动作,大了一圈的佛珠在他腕上轻轻晃动。
“不。”姜清元垂着眼睛,说:“今天我想回去。”
他给金十八发了消息。此时正站在路边等候。
棋院里已经有不止一个人见过金十八了,未免惹人非议,姜清元这次走过了一条街,在下面一个路口等他来。
金十八已经赶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姜清元还是已经先站在路边等他了。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路口,乌泱人群之中,站着一个乌发白肤的漂亮青年正在等人。
这一幕看在金十八眼中,有些似曾相识。
他当初有一次去跑山,山里风景很好,路两旁树木高大葱郁。刚结束完一场比赛的姜棋手面色苍白,身影笔直地站在路边。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牛逼,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像是人群中有一束无形的聚光灯单独为他而打的那种貌美。
金十八当时忍不住心痒,骑车经过时,还混不吝地朝人高声吹了个口哨。
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能说:是个人都会忍不住的吧。
金十八已经减速快要看到路边,下一秒再抬头望向姜清元的方向时,就看到了又一个忍不住的人——
一个打扮潮流的年轻小伙不知何时在姜清元身边闪现。那人正殷切地在跟姜清元说着什么,同时一手举起手机,上面一个添加加好友的二维码,意图如此不言而喻。
这一幕直接把金十八看得脸色黑沉。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熄火拔钥匙,人一下车就朝那边大步走去。
这时就听到背对着他的姜清元平静微冷的声线正在说话,他对那人这样解释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听见这话,金十八脚步微微一顿。
再次有了动作时,就见男人神清气爽大步朝姜清元走去,唇角翘起一个实在难掩开心的弧度。谁啊?是谁?到底谁是那个祖坟冒青烟的男朋友啊?
姜清元上一秒刚礼貌拒绝完了人家,目送对方失望地转身离开,下一秒就感觉到身后一条沉沉的健壮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金十八一把搂住了他。姜清元的小身板一个没注意还晃了晃。像是笼罩在大鹰健硕有力的大翅膀下一只面无表情的高冷小黄鸡仔。
他转过脸,看见金十八单手拎着头盔,朝他笑得十分恣意。
金十八挺心满意足。
哦,原来这个男朋友就是他自己啊。
在姜清元不解的目光中,他视线又一转。
怎么事儿,让他看看是谁当他面绿他呢??
金十八早已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将那人和自己比较了一番。结论就是也就年轻了点嘛,有什么好的。
陪一个男孩长大还不如陪他老金唠唠心里话。
金十八明知故问他的小男朋友:“什么事啊刚才?”
姜清元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转身时看到了金十八的手里,就一个头盔。
“今天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带。”金十八把头盔塞他怀里。
金十八是临时下班过来接人的,来时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西装。因为骑车风大所以才又在外面随便加了个黑色的飞行皮夹克。
也就是他才撑得起来这身了,一双长腿利落地跨上机车,金十八先上车替他把着车头保持平衡,等着姜清元上来。是年轻的姜清元无论如何穿不出来的成熟男人的硬汉风范。
“这么看着我干嘛?”
姜清元于是收回目光。
“没。”
金十八皱着眉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肩膀,说:“下回要是再骑车就不穿这玩楞了,勒挺。”
这身西装穿的,不骑车还行。一握上车把他就感觉全身哪哪都活动不开。
但是有个人不这么认为,姜清元觉得帅。
他喜欢。
姜清元说:“不勒挺。”
金十八头也不回,听话音似乎在笑:“你当然不勒挺了,你男人勒挺。”
重新戴上金十八的头盔,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算一算姜清元其实有一段时间没坐他的摩托车了。他上车的动作都带些生疏,上后座了之后,离前面的人还空了一点距离。
前面开车的金十八感觉到了,不过看他背影似乎没什么反应。姜清元就听身下的重型机车猛地轰鸣一声。声音之大,瞬间把人耳朵震得嗡一下,
两百匹马力是什么概念呢,大概就是两秒钟之内能把姜清元直接吹成大背头并且不用发胶定型的程度。
座下钢铁巨兽轰鸣一声!
下一秒猛然向前开动!
猝不及防一个急刹!
于是整台车刚才的那一下就像是起步熄火似的,势头凶猛地前进了仅仅一小步。和起步熄火唯一不同就是——司机他就是故意的。
姜清元只感觉那一秒内自己的身体随着惯性,整个人直接狠狠冲撞上了前面男人挺阔脊背。
“唔!”
硬邦邦的一下。什么坐姿都维持不住了,姜清元一只手扶住头盔,身体僵住。
这什么姿势……
他把金十八当人形抱枕抱了个满怀,整个人上上下下地贴紧了金哥。从近在咫尺的角度,姜清元能看得到他背部皮衣上细致的纹理。
头盔里的人,姜清元总是一本正经的脸颊一秒内飞速染上了薄红。他抿了抿唇,不说话。
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躲在头盔里,金哥此时并无法看到自己表情,姜清元又抬起头看前面的人。
就见金十八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金十八是真没想到,以前看那些人玩这种把戏只觉幼稚。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耍这种小把戏了。
他也有今天。
“抱紧点。”他哄姜清元:“像这样才对嘛。”
从棋院回家的这段路程并不算长。
但金十八还是带着他绕了一小段路,两人在一条沿江公路上开了一段。
利江是某条大江的支流,一段流经s市的河道。姜清元第一次知道丧彪被这个男人领养,就是在利江的江畔。
此时载着两人的机车从这段公路飞驰而过。后座上的人头盔转向河面方向。
透过疾速后退的段段围栏,能看到夕阳余晖在江面上大片泼洒出粼粼金光浮光,随着他们这辆车的行驶在跟随着跃动前进。姜清元一双静谧淡漠的眼睛里也落入了点点璀璨的碎光。
姜清元一张五官精致又神情安静的脸有种梦幻般的好看。
他出神地盯着远方的夕阳看,恍惚间似乎又置身于那个梦中的场景。
夕阳,机车,和载着他一路飞驰的人。
江边风大。狂乱的风声在耳边肆虐,很像野外某种野兽辽远的呼啸。
姜清元默不作声地,一双手臂悄悄圈紧了几分怀里金哥的腰身。
“冷不冷?”
他听见金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胡乱混杂在风声里。
“不冷。”姜清元说。
金十八的声音继续从前面传来:“你躲我后面点儿。别吹风!”
开过那一小段路,身下的机车带着他拐了个弯,驶进另一条公路,夕阳和江景也他们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视野里也消失不见。
等到离开江边,风没那么大了,金十八若有所觉,扭过头问了一句身后的人。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戴着头盔的姜清元摇了摇头:“没有。”
姜清元实在是个拙于言辞的人。
他什么话也没有想说。
金十八这次送他回来,特地挑了一个平时不怎么出入的小区门。他们的车一路开进小区,选了小区里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停下来。
微风吹动路边的树叶窸窣,附近就只有他们一辆车在。
姜清元下车,对他道:“谢谢你送我。”
金十八身前抱着他摘下的那个头盔,看着姜清元。
“谢什么啊。”
“我先走了。”
“嗯。”
虽然金十八嘴里回着嗯,但此时他的大手里还握着姜清元的手不放,就是这当口还又漫不经心地捏了一下。
姜清元低头看着被握住的自己的手。
金十八今天骑的是辆川崎。他跨坐在那辆高大的重车上,脚架放下来,两条长腿支地当做支撑。他刚好这时候的高度比姜清元略低一些。
金十八抬高脸,自下而上地凝视姜清元的脸。
有些人可能就是骨子里就自带的痞气。虽然金十八这幅皮相是帅气的。他抬头看人时也显得轻佻,这个角度,男人一段利落的下颌线和喉结。
“这就走了?”他又忽而问姜清元道。
姜清元抬眼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站在重车旁边的青年侧影笔挺,唯一不规矩的动作便是那条伸出的胳膊,被蛮不讲理地牵制在男人手里。
金十八抓着不放。
姜清元便试着往外抽了抽,没抽动。
反倒被一股向前的力道拉住,上身前倾了几分,他再抬起眼,忽而就离男人棱角深邃的脸很近。
“做什么?”姜清元说话间,热气扑在金十八脸上。他冷然的声线离得那么近。
“不知道。”
金十八略歪着一点头看他。
最终他道:“亲一下吧,亲一下就放你走。”
金十八已经将自己侧脸准备好,服务周到地伸过去。
在安静中等待片刻。姜少爷一吻的触感就落到了那处。轻轻又痒痒的。
金十八意犹未尽地马上转过另一边脸。
姜清元又凑过去,轻轻啄吻他一下。
他的吻是一种克制的,有礼貌的吻。他的触感贴上自己侧脸的时候,金十八就低垂下眼,高大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最后金十八还得寸进尺将正脸也一同奉上。姜清元一顿,也低头上前亲他。
感觉就像是,有轻飘飘的透明泡泡飘落到了自己唇上,却没有破碎掉,触感慢慢变成湿热的实心的,这时候感觉又像是某种温软的小动物在舔蹭。
这是什么火上浇油式亲法。
金十八笑着,反过来凑上前,先是轻轻啃了一下对方冷淡的上唇,然后土匪过境般高高兴兴地亲了个够。
从之前就发现了,自己亲他的时候,姜清元有时耸肩膀。这点小动作他本人都没发现,有点可爱。
“现在轮到你了。”金十八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这一句问得有私心。
金十八自认粗糙过了大半辈子,但头回谈上恋爱,总怕自己漏掉姜清元哪里不高兴。
要是姜清元不想说他怎么了,他就换种问法,问他想要什么好了。
这一刻金十八忘了他用来掩饰的保镖的身份。说吧,只要姜少爷高兴,天上的星星都给它摘了。
金十八身处这个位置,他底下养活着不止是一个集团的人,一直以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东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一双凌厉深邃的墨色瞳仁凝视着姜清元的脸。
曾经这双眼睛最为玩世不恭不可一世,如今他正仔仔细细地只盯着姜清元的脸看。视线从上到下,从眉眼逡巡至鼻尖。
姜清元和他视线对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姜曼的强权教育下他似乎忘了自己有情绪才是正常的这回事。
片刻之后,姜清元音量很小地说出一句:“我想你爱我。”
一个内敛至极的人,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连带着把心脏一起吐出来了。
在那一瞬间金十八怔愣一下。
他人没了。
看似手上还紧紧抓着姜清元的手,但人已经去世有一会儿了。
当场没的。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体会初恋,这把熊熊烈火差点把他的老房子烧塌掉。
姜清元提的简直是最不像要求的要求。要他这样说出口,性子本就清冷内敛的青年这时还有点难为情。
可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安全感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姜清元想,要是这个人能像这样一直爱他就好了。
金十八笑着,说话声都轻了。他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伸手上前拥抱住了这个让他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办才好的人,将下巴搁在姜清元肩膀上。
“这还用想啊。”
“哥哥爱你一辈子。”
姜清元回到家。
张姨照例出来迎接他。看到姜清元今天竟然回家了,这位和蔼的阿姨显得十分高兴,说着就要回厨房把滋补的汤水炖上,这样才赶得及今晚让姜清元喝上。
姜清元想说不用的,但是张姨认为他最近气色和精神都变好了是有了那些补品的缘故,还想坚持劝说他。
两人说话间,有些热闹的动静传到客厅里,就听一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姜清元抬头望向楼上。
就看到平时跟在姜曼身边的助理正在从楼梯上走下来,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姜清元也朝她颔首,接着就看到了刚才出声询问的姜曼,她身影出现在二楼。
姜曼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旁,居高临下地看到楼下的姜清元,她脚步停了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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