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深吸一口气又被赵骁拉着潜了下去,船上竟然有人拿火铳守着他们!
宋玉竹心中怒火中烧,火铳是军中之物,不允许买卖、借用、私自赠予,商会是从哪弄来的!
来不及想太多,赵骁拉着宋玉竹游到一处荷叶下面,借着荷叶的遮挡终于可以探出头换气了。
“刚才你看见那些火铳了吗?”
赵骁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让军中严查,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湖上追杀的人一直到夜幕才离开,赵骁赶紧拉着宋玉竹上了岸。
“阿嚏!”宋玉竹打了个喷嚏,虽说现在是六月份,但湖水依旧寒凉,泡了这么久身体都快凉透了。
赵骁紧张的问:“你还好吗?”
“没事,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两人匆忙回到客栈换了衣服,赵骁怕他着了风寒又让后厨帮忙熬制了姜汤。
宋玉竹趁热一口气喝完,逼出一身汗,这才觉得好了些。多亏有清一道长的药,不然以自己之前的体质,多半要大病一场。
原本二人决定明天离开杭州,如今却是不能走了,商会不光对他们下手,还要找邓家夫妻的麻烦。如果他们就这么离开,邓家夫妇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赵骁沉默不语,心里却已经计划怎么除掉商会,这些人胆敢追杀玉竹,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自己不可能再放过他们。
“我去调兵过来,把商会那些人一网打尽。”
宋玉竹道:“火铳之事又该如何解决?”在没弄清火铳前,贸然从杭州调兵,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现在该怎么办?”
宋玉竹搓着手指陷入思考,眼下首先要保证邓家夫妇的安全,偏偏这次他们出门没有带暗卫,光靠赵骁自己难免有些分身乏术。
“丁大千此人是否可信?”
赵骁道:“他是叶清的旧部,当年盛军归降时他跟着一起归降的。此人虽平日看着大大咧咧,但辎重一事非常细心,与金国打仗时他率军押送粮草,解决了边关缺粮的危机,也算是立功一件。”
“不如你私下先找他探一探口风,若此人跟商会没牵连,可以让他找些信得过的人,将邓家人保护起来。”
“好!”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连夜换了家客栈,宋玉竹还换了一件深色的女式裙装做伪装,头发挽起,带上面纱,即便商会的人找到这里也未必能认出他。
赵骁则连夜去了一趟丁府。
深夜寂静,丁府里的下人都休息了,正房里丁大千正趴在床上拔火罐。小妾莲叶手持琉璃火罐,用蜡烛烤热后,灵巧的扣在他身上,不一会整个后背都扣满了。
“嘶,舒坦!”早些年他跟着叶清镇守边关,北关那地方气候苦寒,经年累月落下一身腰腿病。这几年上了年纪,每到阴雨天都疼的难受,拔拔火罐身上能轻快不少。
“老爷,我再给您按按肩。”女子一双柔荑覆在他肩膀上揉捏起来,时轻时重,舒坦的丁大千一会就打起鼾来。
没人注意一个人影悄悄走进了屋子。
莲叶按的手酸了,起身准备上床休息,突然看见地上多了一个人影,她疑惑的转过头,刚要尖叫被赵骁一手刀砍晕。
趴在床上的丁大千似有所感,他们这些行军打仗多年的人,身体本能对危险有着感知。
只见他瞬间没清醒,在床上打了个滚,从床尾摸出一把刀,虎视眈眈的看着下面的不速之客:“你是谁?竟敢夜闯丁府!”
赵骁惊讶的挑挑眉,心想这老小子还挺有两下子。
他转身往外跑,丁大千也顾不得穿衣服,背着一身琉璃火罐,叮叮当当的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偏房,那人却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解开脸上的布巾。
“是您!卑职拜见大将军!”丁大千吓了一跳,连忙跪地磕头。
“起来吧。”
丁大千疑惑的站起身:“不知大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赵骁开门见山道:“你与杭州商会可有干系?”
“并无干系。”
赵骁道:“杭州守备军现有多少火铳?”
“共有一百三十支火铳,其中有三支坏了,属下还未朝上面申报。”
赵骁不信他的话,“有没有档案。”
“有,不过都放在军营里,将军要过目吗?”
赵骁点头道:“我随你去军营走一趟。”
丁大千虽不知他半夜突然来查火铳所为何事,但能惊动辅国将军,这件事恐怕不小,他立刻朝外面走去。
赵骁叫住他,“你就打算穿这个去军营?”
丁大千低头见自己光着脚,只穿了条亵裤,红着脸挠挠头:“劳烦将军等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
一盏茶的功夫,丁大千换了一身常服走出来,府里养着马,两人直接骑马来到城中兵营。
这会已经快三更了,负责值守的士兵困得靠在门口打盹。
丁大千下了马,上前一人踹了一脚:“他娘的,你们就这么值守的?这要是上了战场,被人袭营了都不知道!”
“见,见过守备!”两人吓了一跳,不知道深更半夜守备突人来军营干嘛?
“兵器营的老张在不在?”
“在,在的。”
丁大千走到赵骁身边:“请随我进去吧。”
值守的士兵一脸诧异的看着两人,能让守备如此低声下气说话,此人恐怕来头不小!
两人目送的他们进去,等人走没影了才小声议论起来。
杭州军营不算大,这里常驻士兵是一万五千人,隶属于南部军区,军权归于朝廷,其他人不许私自调动。丁大千虽是杭州守备,但只有领兵指挥的权利,没有圣旨他是没办法调动军队的。
一路上赵骁都沉默着,丁大千走在前头,感觉如芒在背。
将军为何深夜突然来询问起火铳的?难不成是火铳出了问题?
“将军,前面就是兵器营。”
兵器营的校尉官叫张东亮,也是跟了丁大千好些年的老兵,对他一直挺信任的,应当出不了差池。
“老张,醒醒,快醒醒。”
“大人,您怎么来了?”张东亮从床上爬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兵器库的钥匙呢?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瞬间没了困意,坐起来道:“您要钥匙干嘛?”
“别管了,先给我再说。”
张东亮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看吧。”
丁大千眉头一皱:“兵器库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
“那就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磨磨蹭蹭的下地开始找钥匙,“明明就放在这的……哪个王八蛋给我拿走了,这么晚了不好找,要不明天咱们在去看?”
丁大千不是傻子,见他百般推脱心中知晓兵器库肯定是出事了。
他怒喝一声:“张东亮!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吓得肩膀一抖,面色惨白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守备……”
丁大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跑出去开兵器库的大门。若真出了事,他这个守备怕是也做到头了。
兵器库打开,赵骁和丁大千手持火把走了进去,杂乱兵器堆满了库里,有不少都落了灰生了锈。
赵骁道:“虽然我们现在条件好了,兵器也要好好保护,要懂得珍惜。”
丁大千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明日我就让他们把这些兵器好好整理出来。”
兵器库里除了这些刀钺,还有一些淘汰下来的炮台。之前军工部研制出发矮炮容易炸膛,后来改良这些矮炮就取缔了,都存放在仓库里。
再有就是值钱的火铳,因其零件复杂,所以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往前走就能看到架子上摆放的一排排火铳,这些火铳都是近几年发下来的,锃光瓦亮的枪管,下面是红木做的枪托。
赵骁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有分量,都是军工部产的好货。
“去数数,库里有多少支火铳。”
“哎!”丁大千放下火把开始数数,他将架子上的火铳搬下来,越数越心凉,数到最后竟然少了三十多支!他不相信又重数了一遍,依旧少三十支。
赵骁早有所料,冷笑一声道:“丁大人,那些火铳呢?”
“张东亮!”丁大千一嗓子喊出去,站在门口的张校尉差点吓尿了裤子。
他跪在地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丁大千跑出来一脚踹在他胸口上:“火铳呢?我问你火铳呢!”
“火铳……火铳被小的……小的卖了……”
丁大千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大耳瓜子狠狠的呼在他脸上:“私卖火铳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卖给谁了?快说!”
“卖……卖给赌坊了……”
原来这张东亮从去年开始突然迷上了赌博,每逢休沐的时候总要去赌坊玩两把。一开始是小打小闹输赢不过十两,他在军营里赚的多,输几两银子也不心疼。
后来随着赌博的时间久了,赌的越来越大,从几两银子到后来的百两银子。再后来有人给他介绍西湖东岛的赌坊,他在那里冲昏了头,豪掷千金,一夜竟然输了上万两银子。
他一个校尉,每个月军饷十五两银子,哪来还得了上万两银子!
没钱还赌债,对方要他拿手脚抵债,吓得张东亮连连求饶,没想到对方话锋一变,让他拿火铳抵债也成,一支火铳可以抵一千两银子。就这样他悄悄偷了三十支火铳偿还了赌债。
丁大千越听越气,狠狠的打了他几拳,拎着他的衣领怒道:“还不上赌债你丢的是手脚,卖了火铳你丢的可是命,你糊涂啊!”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张东亮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走,跟我去领罚!”丁大千抓着他就走。
“且慢,容我问他几句话。”
张东亮抬起头看着旁边的赵骁,他瑟缩一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如果没看错眼前这男子是辅国将军?!
“赌坊说要火铳干什么吗?”
张东亮道:“他们说拿来追债。”
“除了这三十支火铳,你还卖给他们其他东西了吗?”
张东亮沉默片刻道:“还有五千发子弹和七门矮炮。”
“带走吧。”赵骁挥了挥手。
丁大千叫人将张东亮押进军牢,他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眼下自己都快自身难保,哪还敢帮别人求情。
“属下治下不严,请将军责罚!”
赵骁道:“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挑选几个靠谱的手下,去杭州钢铁厂保护一个姓邓的商人,再给我几个嘴严身手敏捷的士兵,我要查出杭州商会背后的势力。”
丁大千激动的说:“好,好好!属下这就去办!”
很快丁大千就从军中找了十个身手敏捷,口风严谨的士兵。
因为赵骁不想透露身份,丁大千也没敢告诉他们要干什么,只嘱咐这些人一切听从肖公子的安排。(肖照是之前临时起的假名字)
赵骁把这十个人分成两组,派四人去杭州钢铁厂保护邓家人。五人留下在客栈里保护宋玉竹,剩下一人跟在他身边伪装成小厮,他要亲自去西湖东岛上查清商会背后势力。
邓娘子找到相公后就不打算离开了,带着儿子在钢铁厂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一家三口可以日日团聚。
邓方圆抽空给家里写了封信,把母子二人抵达的消息告诉家中老人,以免他们担忧。
翌日一早,他便请了假去杭州邮馆送信。
刚进城邓方圆就被一伙歹人盯上。
“快来看看这人吗?”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从怀里掏出画像道。
“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半边脸毁容,没错就是他!”另一个瘦子眼冒精光,搓着手道:“金会长可说了,抓住他赏银五百两,发财了!”
这二人都是商会养的打手,平日在街上游手好闲,这几日接到上面的命令,要将这个姓邓的绑回去。
不过城中人多口杂不好下手,得等邓方圆出了城再动手。
瘦子负责盯梢,胖子去找人帮忙,人不能找太多,不然五百两银子可不够分的。
此时邓方圆还不知自己被人跟踪,寄完信,他去城中的布坊给娘子买了两匹布,又去书店给儿子买了几本书,快到午时才出城,那伙歹徒连忙跟上。
五个人歹徒假扮商人赶着马车跟在邓方圆身后,准备走远一点再动手,
结果刚到出城,不知从哪冒出四五壮汉,拦住马车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们打了一顿!
这些人不光劫钱,连身上的衣服都扒个精光,赤身裸.体站在郊外被蚊子叮了一身包,连城门都进不去!
另一边赵骁伪装成西关来的皮草商人,年轻时在戏班子学过一点易容的本事,虽然骗不了行家,但骗骗普通人还是很容易。
用罗泽叶泡水涂黑皮肤,贴了假胡子和假眉毛,再加上一口地道的西关口音,根本没人会怀疑他是假的。
军营里派来的士兵叫许茂,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子,个头比赵骁还高,身材十分魁梧。赵骁也给他换了身衣服,跟在自己身边假装护卫。
安排妥当,赵骁带着他来到杭州城中最大的赌坊——如意楼。
一进门,赵骁这身打扮就引起了赌坊里的人注意,一身昂贵的锦袍,身上挂满了饰品,看着就像从外地来的暴发户。
赌坊里最待见这种人,宰一次能吃好几个月。
赵骁迈着四方步走到赌桌前坐下,瞬间就围上了几个老赌徒。
“这位爷看着面生,贵姓啊?”
赵骁眼皮都不抬一下,从怀里掏出银子开始下注,“姓肖。”
“打哪来啊?”
“西关。”
“小的叫钱三,擅长玩骰子,大爷要是用得着我,可以陪爷一起玩几把。”
这些人在城中有个绰号叫伴,可以称玩伴,也可以解释为同伴。他们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带你玩遍整个杭州城,当然也会从中索取一点好处费。
“好,今个爷高兴,就按你的押,赢了钱分你一半!”
“好嘞!”钱三见遇上个阔绰的老板,心中十分高兴,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会的功夫两人合力赢了二百多两银子!
赵骁也说话算话,将赢来的钱分了钱三一半。
赌了一会,赵骁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的说:“光赌也没意思,不玩了。”
钱三见摇钱树要走,立马起身跟上:“肖爷等会,我知道个地方,除了赌钱还有其他玩的,您要不要去玩玩?”
赵骁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什么地方?”
“您随我来。”钱三带着二人来到西湖。
夜间的西湖依旧热闹,湖面上飘着不少画舫,灯火将水面照得通明。
钱三叫了一艘小船,载着赵骁来到西湖东侧的岛上。
再次来到这里,赵骁发现入口处比之前严了许多,站着几个守卫盘查进出的客人,不允许携带武器上岸。
钱三显然是老客人了,一上岸就跟守卫攀谈起来,指了指身后的赵骁和随从,跟守卫耳语几句,不一会就放了行。
这也是赵骁带着他来的原因,如果没有熟人带路,实在太显眼了,容易让他们提高警惕。
赵骁装作第一次来的模样东张西望:“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钱三谄笑道:“这可是咱们杭州城的销金窟,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做不到的。”
“我想要吃山珍海味这里有吗?”
“当然有,这个季节南方盛产荔枝,每日都有新鲜的荔枝从南方运过来,只能长盛楼里能吃到。”
赵骁道:“天气这么热又这么远的路,运到杭州荔枝不会烂吗?”
钱三心道,这土老冒没见识,“肖爷不知,这荔枝都是用冰块镇着的,一路上光冰就要几十车,可比荔枝贵多了。”
赵骁点了点头,看来杭州商会的奢侈程度,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甚。
进入长盛楼要交五十两银子入门费,这五十两银子相当于买了张门票,可以在一楼二楼随便吃喝玩乐。
一楼是东侧是个大戏台,有几个戏班子的人一天不间断的唱戏,西侧是投壶,斗鸡,逗蛐蛐的地方。一些家世一般的纨绔子弟经常在这里聚会。
二楼则是吃喝的地方,天南地北各色菜在这里都能吃到。
酒更是种类繁多,有普通的烧刀子,也有昂贵的蛇胆酒,但凡能叫上名的,这里都能喝到。
要上三楼得额外再交一百两银子,三楼就不一样了,除了赌坊还有妓院,里面的美人都是扬州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四楼是休息的雅间,挑中姑娘可以带上去春风一度。
至于五楼,听说那里只接待贵客,普通人没有办法上去。
钱三跟在赵骁身边一一介绍,几人没在下面多做停留,直接上了三楼,赵骁花了三百两买了三张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