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破音里还夹杂了点其它的情绪,比如——恐惧。今晚没有月亮,但周沅却清楚地看到顾玠的衣服上染满了猩红,还有,他的眼睛也不似常人的眼睛,整个眼球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你也是来杀小连的吗?”顾玠的脸上带了些许微笑与疑惑,慢慢向周沅走来。
四周的寒意越来越强,周沅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危险,要立刻离开,可两条腿根本就不听他使唤。
“你……你……”
“很奇怪在这里看到我吗?”
“没、没有。”不是周沅讲话结巴,而是被冻成了这样。
妖怪看不上这样的人类,不过并不影响他进食的欲望。那些派来的杀手在还没有靠近木屋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触手的肥料。
现在该轮到周沅了。
只是眨眼之间,无数可怖的触手就从顾玠的身上出现,在周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让他的脚离开地面数十丈。触手卷住了人,并不像对待那群杀手一样直接,而是反复将对方折磨遍了,最后才刺穿了他的四肢。
“啊——”
凄厉的惨叫贯穿了整片城郊,但不要紧,这里都在顾玠的掌控中。
冯延芳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在周沅的下半身淌血时,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玠……顾玠竟然是一个妖怪?难怪,回来以后的顾玠会这样对他,也许真正的顾玠早就被眼前这只妖怪吃掉了,对方不过是装作顾玠的样子,好来这里杀害更多的人。
树林沙沙作响,冯延芳连大气都不敢出,然而顾玠却连征兆都没有的,突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是那样瘆人,冯延芳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夜里,他能将所有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他在顾玠看过来的那一眼当中,早就吓得身上传出了一阵骚腥味。
恐怖的触手直接扒开了树丛,将他从里面拎了出来,并带到了顾玠的面前。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离对方这样近,可冯延芳心底却高兴不出来。
“真巧,你们都来了。”
妖怪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连脸上的颜色都变得格外苍白,可给人的感觉却更加诡丽。
徐连睡得并不安稳,他总觉得哪里在透着冷风,将身体在被窝里缩了又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道接一道的惨叫吵醒。
“什么声音?”他嘟囔着起来,人还没有彻底清醒,披了件外袍,提着盏灯笼就出门去了。
灯笼是顾玠亲手给他做的,上面还画了一条盘踞的金龙。
徐连并没有感觉到周沅和冯延芳感觉到的冷意,只不过是觉得风有点凉。他沿着叫声一路走了过去,夜黑得毛骨悚然,而更加毛骨悚然的,是顾玠的身上竟然生出了那么多的触手。
这些触手将周沅和冯延芳弄得不成人形,到处都在滴着血。
灯笼被风吹得摆动,里头的蜡烛在下一刻熄灭了。
但徐连依旧能看得到顾玠,也能看得到被触手卷裹着悬浮在空中的两个人。
他想,原来那天不是自己的错觉,顾玠的眼睛真的全部都是黑的。
顾玠在徐连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对方,只是并没有管他,而是继续拖拽着周沅,问他:“还想要派人来杀小连吗?”
周沅哪里还有回答的力气,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可现在才发现还是太迟了。从他把徐连带回来的那一刻,就错得彻底。
还有,顾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毫无脾气的顾玠了。他现在是妖怪。
周沅比冯延芳分得要清楚,他知道面前的人还是顾玠,可又不仅仅是顾玠。
“顾、顾……啊——”
话还没有说完,触手就又给了对方一击,周沅就此痛死过去。
冯延芳跟对方离得近,自然知道顾玠做了什么。
他抖如筛糠,终究是想要安然无恙活下去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顾、顾兄,周沅他想对徐连不利,我是、是特意来通知你们的,不、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问顾府守门的小厮,看我是不是、是不是去过。”
“我跟他不是一伙的,顾、顾兄,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要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极度恐怖的时候,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都不知道。冯延芳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但这种狼狈只会让妖怪更加嗜血。
很快,冯延芳跟周沅一样昏死了过去。顾玠终究是没有在徐连面前将两个人全杀了,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需要杀。
触手直接将人扔到了远处,顾玠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回身,朝着徐连走过去。
每走一步,触手就会收掉一点,等到徐连面前的时候,顾玠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只是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很重。
他弯腰温柔微笑着:“都看到了?”
徐徐愣愣地点了个头,被风吹灭了的灯笼还在他手里攥着。
恐怖对生理上造成的影响无可避免。
顾玠将他身上快要滑落的衣服重新披好,又把灯笼重新点燃了,口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夜里冷,早点回去休息。”
还用冰凉的手掌贴了贴徐连的脸,将人激得打了个颤后,脸上的笑意浓了三分。
“我走了。”顾玠收回手,准备离开木屋。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
徐连用的力气非常大,牙关都在打颤,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顾玠听到他说:“我、我不怕妖怪。”
比妖怪更可怕的人他都见过了,顾玠从来都是关心他,照顾他的。
而且刚才冯延芳的话他也都听到了,顾玠这次同样是为了保护他才会出手,他又有什么理由害怕。
“公子,您今晚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我?”
徐连用了您,他在紧张,并且每一个器官发出的声音都在向顾玠显示这一点。
“小连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邀请一个妖怪来陪伴自己,还是一个刚刚见过血的妖怪,无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徐连没有说话,只是执拗又坚定地看着他。
半晌后,顾玠低了头,凑近了人,细嗅着,在一种暧昧的氛围里道:“小连知道自己很香吗?”
他的眼睛再次变成了全黑,妖怪说的香,自然不会是表面上的意思。
低于常人的温度和他说话之间带出的气流让徐连汗毛直立,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直想要发颤。他闷着声音,同样低了头说:“不知道……”
风声太大了,徐连的这句话也就变得很小,只有顾玠能够听得见。
他笑了笑,触手正大光明地圈在了徐连的腰上,腿上,还有手上,将那盏亮着的灯笼拿了过来,挂在了窗边那棵栀子花树的顶端。灯笼在树上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掉下来,也没有熄灭。
“闭上眼睛。”
顾玠在徐连听话照做的时候,将触手收紧了更多。妖化的程度越深,顾玠受到的影响就越多,况且方才又见了血,触手将徐连勒得几乎叫人感到不适,好似要深深嵌进他的血肉之中。
它们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上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在徐连的皮肤上蠕动着。
等将徐连带回木屋,放开他的时候,对方眼睛都红了一圈。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徐连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话有些困难,又一次伸手做出拉住妖怪衣服的危险举动。
“公、公子……”
“嗯?”
“你失踪的三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知道顾玠是妖怪后,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徐连的第一反应是顾玠的眼睛,第二反应是心疼,第三|反应是难怪对方的字迹前后不一样。这三种反应里,没有一种是因为知道他是妖怪就想要逃跑的。
“小连不怕我吗?”
“怕,但是我……心疼公子。”
怕是本能,但爱在本能之上。
第39章 触手大妖怪(11)
顾玠过了一会儿才牵住了徐连的手, 带着对方重新坐在了床上。他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相比起徐连还是偏低一点, 但不再冻得人直打颤。
他这时候才回答了对方的第一个问题, 声音非常和缓:“还好,都过去了。”
说着,尚未收回去的一根触手再次贴到了徐连的身上, 打断了对方还来不及酝酿出来的酸意,只是眼泪还是跟着触手的凑近掉了下来。
妖怪第一次在人类面前露出真实的模样, 表现得过分肆无忌惮了。偏偏触手如此,顾玠的表情又是极为正常的,让徐连产生了严重的割裂感。
跟想象中一样的可怜。
明明想要说话, 却又一直忍耐着,任由触手对着自己为所欲为。
隔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他有声音发出来:“公子, 你为什么会、会变成这样?”
看得出来, 他对触手的接近是不适应的,可又兀自让自己接受着,只是眼睛都不敢看它们,即使触手已经过分得将他的袖口都撑得鼓出了一大块,也仍旧视若无睹般。
“三年前冯延芳约我到城外见面, 我还没有等到他,就被山崖底下的妖怪掳走了。”
顾玠将三年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替徐连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小连。”
他这话有些不讲道理, 害得徐连一直哭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些触手,他却丝毫不加约束, 反而要让默默承受的人不要掉眼泪。
徐连听到他的话都怔住了,被眼泪打成一绺一绺睫毛抬起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话会是向来温润体贴的顾玠说出来的。
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可爱了些,妖怪不打算再逗爱人了。触手规规矩矩地从徐连身上退下,而后真真正正的消失。
徐连后来的哭一半是因为触手,一半则完全是因为顾玠的遭遇。他想,一个血肉之躯,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才能杀死原本的妖怪,再取而代之?哪怕顾玠讲得风轻云淡,他也始终悬着一颗心。
在触手离开后,徐连低下眼看了它们一眼,然后说:“要是我当时能陪在公子身边就好了。”
这样,就算痛苦,顾玠也不是一个人。
“可那样的话,或许会被我吃掉。”同化的过程是泯灭人性的。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不值得的人,是公子给了我新生,就算是被公子吃掉,我也愿意的。”
他说愿意,说得一腔赤诚,没有半分犹豫。
顾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将人看得渐渐不好意思起来,可仍然是像刚才被触手侵扰一样,只是一味地纵容,也不去抵抗。
“要休息了吗?时辰不早了。”
“要休息。”
“那我睡在哪里?”
很自然的对话,是徐连留下人的,自然也该是他来安排自己睡的地方。
可对方的心跳却在这黑夜里无端又加快了许多,浑身上下浸出了细微的汗来。顾玠想起那晚他也是坐在这里,将脸颊轻蹭着手背,还叫着他名字的那一幕。
“嗯?”他又很沉缓地催促了一声。
徐连还没有变干的睫毛颤了颤,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私心,看了眼周围,假装若无其事地最后将视线落到顾玠脸上。
“家里没有别的床,要委屈公子,”他说话的时候,口腔里的唾液一直在快速分泌着,紧张到仿佛连骨骼都在咯吱作响,“跟、跟我暂时先挤一个晚上。”
“好。”
“我去抱被子过来……”徐连站了起来,但在走了几步后又反应过来,问顾玠,“公子,您需要被子吗?”
“可以需要。”
徐连的脸上出现微不可察的高兴,映着烛火的眼眸都亮了几分。
“那我去给您拿过来。”
徐连现在不仅是紧张,还有因为睁眼说瞎话的心虚,毕竟家里那么多地方,哪里不可以成为临时的床铺。
所以他在面对顾玠的时候,“您”字几乎都没有断下来过。
最后在闭上眼睛睡觉之前,徐连想的是,难怪他一直觉得公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被子白天被太阳晒过,盖在身上格外蓬松。顾玠不需要睡觉,但他还是陪着徐连一起闭上了眼睛。
不过已经收了回去的触手在对方熟睡的时候,又全部跑了出来,虽然没有碰到徐连,但挤挤挨挨,差不多堆满了整个床铺。偶尔触手也会因为格外喜欢徐连的味道,钻进被子里圈住他的小腿,惹得人在睡梦中也要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
城郊外,冯延芳和周沅差不多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醒来的,但他们醒来以后都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后来徐连去城里的时候,听说周家公子周沅不知怎么,突然失踪了。至于冯延芳,则没有人过问。
顾玠看得出来,尽管徐连说怕,但其实对方并不怕他本身。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心大地跟他一起睡了一个晚上,期间触手时不时就会作乱,都安心地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朝他无意识撒了个娇。甚至以为他没有注意,将人埋在他盖过的被子里面滚了滚。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从这天开始似乎有了些变化,但又好像跟从前差不多。
只是徐连对他的亲近要更加明显了,顾玠从来都没有去纠正他,也没有告诉他这是不应该的。他们在某种心照不宣的氛围里,愈发的亲密。
次年三月,原本是过了乡试的周沅应该要继续参加会试的,他的排名很有希望在会试中取得成绩。只是失踪过一段时间又重新回到周家的周沅不知怎么,性情大变,不仅不再读书,反而是将书房里的书一把火全都烧了。
从此更是一直没有迈出过家门一步,张良月和刘喜言去看望对方,有时见到对方跟平常差不多,有时又见他形容扭曲,骇人非常,他们问过周沅,始终得不到答案,渐渐地两方来往也不是那么频繁了。
冯延芳也在周沅回家后一起出现了,邻居防着他,他便索性搬了家,搬去了原剧情中他会用功苦读的地方。
看他的意思,似乎想参加下一届科考。当初邱潼只是免了他这一届的资格。
“公子,他们会不会告诉别人你的事情?”
自从知道顾玠的身份后,徐连比他还要担心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不会,他们不敢,而且……”顾玠并没有说而且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我要回去了。今日有客人来,所以要回去早一点。”
徐连只有在第一次知道顾玠是妖怪的那晚提出过让他留下来的请求,后来无论两人再亲密,都没有再说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
顾玠跟徐连打过招呼,只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他在徐连面前已经再无隐藏,妖怪的能力一次比一次暴露得彻底。
“公子。”
徐连的声音空空荡荡地飘在木屋内,带着点怅然若失。
顾玠不是人,也有不是人的好处。
徐连想,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他不害怕顾玠。比起其他人,他已经多了许多优势。
可是,顾玠是妖怪的话,又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离开他。就像现在。
在徐连心中,顾玠从来不是妖怪,而是神明。神明垂怜世人,因此现身,但他在解救他人于水火后,始终会消失。
他想要永远地得到神明,将神明捧在掌心里,让神明只来看他一个人。
徐连患得患失的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他站起身,第一次用邱嘉给他的东西联络到了陆琉。
暗卫来得非常快,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朝他行了一个礼。但徐连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怯懦愚笨的小奴了,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他单手告在身后,坦然地受了对方这个礼。
“陆琉,带我去找三王爷。”平淡的声音里,透着跟邱嘉如出一辙的威严。
陆琉半跪在地,身躯不自觉地低下了半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一惊。
但随即他又想到,一切果然都在王爷的预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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