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时之间,众人相合,纷纷点头同意。
左右他们来此也不可能这么快离去,再耽搁三天写一篇防洪之策不算什么,其中他们很多人在知道这次所来为何后,都查阅过许多洪水方面的资料,心中早就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便一个个告辞离去,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番。
陈州守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宁景一眼,却见房内阴影压来,宁景正低头喝茶,看不清其神情。
那一瞬间,没来由的,陈州守心里发起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被掏空了( ̄▽ ̄)~*
因着宁景出题, 各位官员也为此事忙碌,互相走动交谈起来。
陈州守府邸中,也聚集了不少人议论着这件事, 交换着彼此看法,准备回去再整顿一下写出来,当然他们也都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毕竟谁不想当那个水部副卿。
待到时间近正午, 一些官员离开,府邸中只剩下几个人, 仔细一看, 全是昨天场中叫嚷宁景实力不够的几位他州县令。
其中一人对主位陈州守道:“大人,莫非我等真要如那小儿,写这劳什子洪涝之策?我们不是要将他羞辱走么?”
如宁景所料那般, 他们这些天确实是陈州守安排的人, 故意在议会上为难宁景,他们唱红脸, 陈州守唱白脸,让宁景明白,在场诸人无一服他, 还需要靠陈州守他才能行事。
这样做的目的不过两个, 其一就是让宁景知难而退, 羞愤离场,无颜再管辖他等, 其二便是, 宁景被迫借陈州守镇压他们, 那这之后, 只要宁景发布的命令他们就可以概不听从,只听陈州守的,也就是将宁景架空了。
而且这样做,宁景对外也无话可说,说他们故意的么?
明明是他实力不足,众人不信他罢了,怪得了谁。
说出去也只会丢了宁景自己的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本来昨天那个趋势挺好的,他们已经将现场闹腾起来,宁景也是无话可说,陈州守也初步拿到了主动权,接下来不管宁景说的话有理也好,无理也罢,他们都能挑出刺来,让宁景下不来台。
而且,除了他们几个,陈州守私底下还安排了其他人,可以说整个现场都是一个针对宁景的局。
倒不是陈州守有多大势力,让南三州的官员都听从于他,而是宁景空降下来,一来就要他们所有人此后三年必须听命于他,这换谁都不太乐意。
于他们而言,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为难宁景,其也不能拿他们如何,要是成功让宁景知难而退,那他们就不用被管束,听从一个他们瞧不上眼的说书先生。
再不济,就算失败了,法不责众,他们提的都是正常疑问,宁景也是拿他们无法,左右这件事做了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这几位颇有些遗憾,昨天没能成功把宁景架起来,让其难堪,反而还被宁景借口脱身了。
“此人定是回去想计谋去了,下次再想用这招为难他,怕是没有那般容易了。”有人叹息一声。
那面相普通的官员哼笑一声,目露轻蔑,道:“便是他再巧舌如簧又如何,我等就是不服从于他,他又能拿我等怎么办,莫非把我等都杀了?”
有人大笑,赞同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就是不听,他说破天去又能怎样,不过徒增笑话!”
“毛头小儿,拿什么和我等斗。”
场中一派和谐,言笑晏晏,陈州守抚须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眼中精光闪现,略有得意。
小小宁景,怎和他斗。
众人开心的谈笑一番后,便就各自离去,准备回自己房中开始写洪涝之策,他们刚刚商议了,等宁景评文之时,定要以他一人定论不公为由,要求所有人一起评,然后合众举荐出他们其中一人,成为水部副卿,彻底架空宁景。
陈州守心情颇好,正好下人备好了午膳,他便使人唤来小妾过来陪酒,准备好好小酌几杯,然而这时,却有人来禀报,宁景来了。
陈州守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眯眼想了想,道:“将人请进来,老爷我稍后就至。”
等陈州守行至正厅,就看到宁景已经毫不客气的坐于主位上,双手交叠,眼眸微垂,把玩着无名指上的玉戒。
陈州守神色不变,甚至还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上来行礼,道:“不知帝师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宁景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却带着莫名的危险,这让陈州守心中一提,警惕起来。
这宁景,莫不是察觉了他做下的那些小手段,来兴师问罪的吧?
陈州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轻嘲之色,便是宁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他抵死不认,宁景莫非还能把他屈打成招不成。
他可是一州州守,虽然目前宁景名义上是帝师,身份高于他,可是也不能无故拿他的罪,只要宁景敢如此做,那他绝对要让宁景偷鸡不成蚀把米,付出代价来。
这样一想,陈州守放下心来,施施然坐于一旁,一脸散漫之色。
宁景将陈州守前后变化都看在眼里,这老狐狸惯是会玩这前后各一套嘴脸的把戏,但只要感觉自己不能威胁到他,便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他来此也不欲和这人废话,在陈州守招呼侍女给他倒茶时,宁景手一抬,制止了,道:“不必。”
气氛突兀凝固,暗潮汹涌。
宁景看着陈州守,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敢问陈大人刚刚来时,出门先抬的那只脚?”
陈州守:“……”
他几疑宁景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但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微冷,道:“左脚,帝师大人何故此问,莫非拿小老儿作笑吗?”
宁景站起身,旁边跟随而来的侍卫气势突然一拔,便看宁景踱步到陈州守面前,微微弯腰,俯视着陈州守,笑道:“左脚?”
“你左脚出门,你犯罪了你知道吗?”
“给我把他抓起来!”
陈州守一惊,拍案而起,旁边宁景的侍卫逼近他,作势要拿他,陈州守勃然大怒,道:“宁景,你莫要以为自己成了国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你今日若敢动我,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的话并没有作用,他很快就被侍卫压下,州守府的护卫见势不妙,想过来救援,然而两队威风凛凛,穿着铠甲的侍卫闯入大门,与他们对峙,现场一时无人敢动。
显然,宁景这是有备而来。
宁景听了陈州守的话,看着被扣押下,弯腰压头,却依旧努力抬起脸,满眼愤恨怒视自己的陈州守,他弯着腰,侧头看着他,笑道:“陈大人现在也知道上位者不能为所欲为了吗?也知道无罪不能拿人了吗?”
“您当初可不是这样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差点让陈州守咬碎牙,他当初确实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也没少做,可没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被宁景踩在脚下如此欺辱。
“我无罪!”他咬牙吐出三个字。
“无罪?”宁景直起身,走开两步,蓦然回头,冷冷盯着他,平日最是温和不过的眸子里满是戾气,“那我便有罪?我夫郎便有罪?!”
他永远记得那晚上,柳静秋戴着镣铐小心翼翼走向他的样子,那不止是镣铐,那是屈辱,那是冤枉!
可他当时无法给他夫郎主持公道,这不代表他就忘了,不代表他就永远将这一口气给咽下去了。
陈州守微愣一下,随即就是哈哈大笑,满是讥讽,还带着一丝得意,“宁景啊宁景,你不过公报私仇!你以为你真的能奈何我不成,你不过就是区区帝师,有名无权,你看看昨日有几个人把你放在眼里,你今日怎样辱我,把我抓走,来日你必得十倍百倍的低声下气将我送回来,你信不信!”
他越说越是笃定,姿态也是嚣张起来,状若癫狂,大声喊道:“我无罪!我无罪!宁愿你能耐我何!”
这些日子他着实提心吊胆,以防宁景各种借题发挥寻他旧账,他知道宁景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提前出手,欲要先发制人,压制宁景,却没想到宁景还真的对他动手,还是寻着这样荒诞的理由。
不由的,陈州守心下大喜,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凭着一次说不得他可以将宁景扳倒,让他滚下帝师这个位置,再来好好算账。
然而,出乎他预料,宁景却是忽的一笑,轻声道:“你无罪?”
“迫杀周禾秀才一家人,你无罪。”
“指使手下绑架宇文朋主簿妻儿,逼其背下谋害嘉朗县令之名,你无罪。”
“强逼司家将千金献人,司家不从,满门关押牢狱,司千金自缢而亡,司家一蹶不振,你无罪。”
“……”
宁景踱步来去,一字一句,一连道出十条罪状,声音从轻缓越来越急,直到最后如疾风骤雨,纷纷砸落。
陈州守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脊背佝偻下去,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终于,宁景停了,他猛的转过身,目光犹如实质打在陈州守身上,“你无罪?”
“陈世宗,你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天衣无缝,无人能治你不成!”
“这桩桩件件,那一件是不能治你死罪!!”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州守身体一颤,腿一软,要不是侍卫押着他,险些跪下。
他煞白的嘴唇动了动,欲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挤出一个字,“没……”
然而,宁景已经不想听他狡辩,厉声道:“押下去关起来,待我择日审讯!”
“是!”
看着陈州守失魂落魄被带走的无力身影,宁景嘴角擒了一丝冷笑。
指望他来和这些人讲道理?
他们却是多想了。
宁景早就料到他主持南三州事宜定是有人不服,早就想将这些不臣之人一网打尽,也得多谢陈州守帮他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省的他一个个去找。
昨日跳的最欢的那几个他都已记了下来,如今已经收拾了带头的陈州守,接下来,便是这些人了。
既然不愿听话,那就不需要再出现了。
三日后, 议会再开。
宁景照样坐于主位,抬眸淡淡扫去一眼,场中座位有些稀疏, 概是因为少了些人的缘故吧。
场中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连之前倚老卖老的南平州守都收敛了几分,弯曲的背脊都坐直了几分,竟透着一股乖觉。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突然识相了,而是他们突然明白一篇洪涝之策, 宁景为何要给他们三天时间。
这哪是给他们三天时间写文章,而是宁景给自己三天时间抓那些不安分之人的错处, 把人老底翻得干干净净, 前些天还在场中意气风发的人,现在都在牢房里蹲着呢。
这一出手,一位州守, 六位县令全部下去了, 这怎能不让他们自危。
万没想到,他们以为纸老虎的帝师却是不动声色的狼王, 看似对他们的挑衅不以为意,却是暗地里命手下的狼崽子去背后而袭,给人一击毙命。
只是他们也没料到, 宁景竟是如此有本事, 将那些腌臜掩埋之事都一一挖了出来。
敢问在座之流, 几人敢问心无愧,说自己一点错处都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 宁景并没有拿权势强压他们, 而是不知不觉拿捏住他们的小尾巴, 处置他们处置的名正言顺, 大快人心。
那些罪状,就是拿去皇帝面前,皇帝都得骂一句,该杀!
宁景微微一笑,满脸温和,道:“诸位将写好的洪涝之策交上来吧,待我慢慢看来。”
众人对视一眼,乖乖的将手中写好的文章交给上前来端着呈盘的侍女,再由侍女呈给宁景观览。
期间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也无人敢提由宁景一人定夺不公,都安静的等待宁景翻阅,给出一个结论。
宁景看了许久,最终敲定一版,他也没有和众人耍什么招,直接将人公布,是溪水县令。
这倒不是宁景有什么私心,而是溪水县令这篇治策确实写得好,方方面面俱全,且还提出了“烽火传讯”之法。
烽火一般用于战时传递急讯,相隔一段距离点燃烽火,下一处烽火台看到了,便知有急情,继而点燃烽火,依次下去,最快把信息传递出去。
去年宁景讲的《烽火戏诸侯》便是如此。
而现在,溪水县令却把这用在了此处,一旦有洪水预警,便可点燃烽火,迅速让下处知晓,依次传递下去,让所有人都能有时间做出准备,将人群分散,送去高处避难。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妙,毕竟姜朝没有电视电话,相比起其他方法,这一点最快。
若是如此做,那南三州在建立防洪堤时,还要修建起烽火台,工程又多了一些,但很值得。
失去三色乾坤柱的庇护后,姜朝便就和普通王朝没有区别,南三州都靠海,湖泽河流居多,而且连年雨水丰盛,这一次巨大的洪涝像是以往几百年的积累,一次爆发,声势会非常惊人。
而在此之后,南三州也定是会有洪涝之险,这些建筑好的设备,会一直有用,直到某一天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出现。
宁景看着这个方法,觉得除了用在南三州,东、中、西都可以用上,北地这会儿倒是不急,那处的旱灾不会突然声势浩大的爆发,不像洪水,地震,台风,需要急讯。
敲定下人选后,宁景将溪水县令的治策传阅下去,让所有人都看一看,一来堵住他们之口,省的说他怀有私心,二来也让他们都看一看,他日后许多政策都打算按照这上面写的做,让所有人提前知晓,好有准备。
三日前澹御并没有到场,这次却是来了,他看后,笑道:“实乃良策,御心服口服。”
他也写了治水之策,然而没有溪水县令想的那么全面,看来这一位对于治理之事确实有一道。
见澹御开了口,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便是有些人心里有小九九,这会儿也不敢再说出来找不痛快。
宁景满意的笑了笑,道:“既如此,往后司大人便是水部副卿,此事我会呈书上去请命,接下来,我等就防洪之事,细细商议吧。”
五月十五,南三州征徭役。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南三州都震动不已。
“怎么就突然征徭役了?天杀的啊,把男人都拖走,家里的地怎么办啊!”
“这是又要建什么东西,好好的怎么就征徭役了?”
“哎,听说是要修什么防洪堤,说是要发大洪水了,才要修这个。”
“什么?洪水?老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洪水,每次发那么一点水,也就把田淹一淹,老子赤着脚就能淌过去,过两天就消了,哪还用得着修什么防洪堤,官府那群人就是大惊小怪!”
“这可咋办啊,我家就一个男人,被拉走了一家子人怎么活哟!”
南三州各地都为征徭役之事怨声载道,现在五月份,虽然不是农忙之时,但是也有许多农活要做,田地里播种下去的庄稼都要侍弄,便是不做农事,还正是去镇上城里做零工赚钱补贴家用的好时候,怎么就突然要征徭役了呢!
这种情况,宁景也早有预料,但这是必须走的一道坎,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这些被征徭役之人争取好的待遇。
姜朝因自身特殊情况,徭役为一年一次,一次一个月,视情况而定,有时候会加次数或时间,而服徭役期间,一人一天是八文钱,扣除吃用住宿三文钱,到手五文,聊胜于无。
因姜朝多年没有战争,所以服的徭役多是修建东西,生命危险倒是无,但能不去,到底是不愿意去的。
而且这次百姓们一打听,说是要修建的东西规模十分大,那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会加长时间的,这就更加不乐意了。
一时之间,官差去挨家挨户领人,而家家户户就开始斗智斗勇起来,试图躲过徭役。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消息下来。
“啥子?二十文一天,包吃包住!”
“做六休一,一月回来一次,休一月,再过去,农忙时可以请假回去收稻子?”
“服徭役满三月就可以抵今年家中赋税!还有这种好事?!”
“什么,真的这样的吗?那我做六个月可不可以把明年的也抵了?”
公布消息的官差被热情的人们拉着问个不停,无奈又没好气的道:“可以可以!告示贴在这石头上了,早告诉你们村子,在村口里一个公示牌,以后方便张贴告示,县老爷已经说了,哪个村子再不立,就拉村长去打板子!”
村民们马上忙不迭点头,村长吓得捂着屁股就拉人去砍木头做公示牌。
这样的情况在南三州许多村子上演,镇上,城里也是如此,在人从聚集之地,都立起了公示牌,每天在上面张贴各种官府最新通告,旁边一张板子上则贴了一幅幅连环画,特别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