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木小吉)

饭罢，校长就带着林深他们到学校准备用来建图书馆的那块地。这就涉及到陆以城的专业领域了。林深程远不懂这些，不知道该看哪里又要测量哪里，关于土质成份地基什么的，听得是一头雾水。他们今天能陪着一起过来都得是抱着为那俩人打掩护的心态来的，当然还有程远想要参与进来的心思。
“我们这样好吗？”程远爬在桌子上枕着胳膊侧头问林深。
“怎么不好了？”林深坐在程远旁边的桌子边，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程远，“又用不上我们，我看有陆以城一个人大概就够了，有需要扯扯画画的，加一个天佐也就够了。”高原上的紫外线太烈了，程远皮肤白，林深不太愿意程远一直待在室外，偷偷拉着程远坐在了教室里。
“我如果上学的时候就能遇到你就好了。”程远坐起身环顾教室道。
教室的墙上还贴着很多名人名言，茅以升、叶圣陶，华罗庚……黑板的旁边有粉笔写的课程表和值日表，黑板上方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五星红旗贴在正中间。这太像程远以前上学时候的教室了。
太有代入感，以至于想到了学生时期的自己，又联想到高中那位英语老师。如果当年林深就坐在自己旁边是自己的同桌的话，又会是什么光景？林深会成为自己的启蒙吗？会有一段甜甜的校园恋爱吗？
“程远同学，数学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呗。”林深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碰了碰程远的胳膊说。
“你自己没写吗？”程远忍俊不禁的配合着。
“……忘了。”林深道。
“我写的你敢抄吗？”程远笑着说，“我高考的时候数学都是个位数。”
程远上学的时候偏科的厉害，数学简直就是他的天敌。他当年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他就是搞不清楚那些个公式和坐标轴。当时的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还是学校副校长，班主任都放弃了他，只要数学课上不打扰到别人不睡觉，他背单词写作文都没人管他。
“……”林深哭笑不得，“那你要不要抄我的？”
“不要，我抄了也没人信是我算出来的。”程远道。
“……行吧。”林深无奈道。
程远看着林深无奈的样子有种诡计得逞的乐不可支。
“程远同学，你有什么梦想吗？”林深又问道。
程远愣了愣，他想起了小时候作文课的题目。但是那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什么科学家、医生、教授……现在想想全都是一些对自己来说大而空的标准梦想。
自己那个时候写的是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左不过就是那些标准答案。程远想想觉得好笑，他小的时候甚至纠结过北大和清华这两所学校自己要去哪一个。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他该纠结的问题。
但是梦想的话……
“当兵。”程远道，“我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职业军人。”
虽然这个答案也比较标准化，但是却真的曾昙花一现的出现在过程远的心里。但是他谁都没有告诉过。瘸了一门主课的他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征兵他身体素质又过不了关。这个昙花一现的心思早就被忘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林深突然问起，他根本就想不起来了。
“嚯！”林深大感意外，“可以的！”
程远笑了笑，他已经没有梦想成真的机会了。不过现在的状态，他也是很满足的。
如果说再给程远一个机会能够重返小时候，他可能还会按部就班的走现在这条路，因为林深在未来等他。
“程远同学，放学等等我，一起回家啊。”林深说。
“好。”程远郑重其事的点头。
“林老师？”
程远抬头看去，门口一个脸上挂着“高原红”的小男孩儿站在教室门口，一脸惊喜的看着林深。
林老师？
程远也跟着看林深，刚刚还要跟自己一起放学回家的同桌，一转眼变成了林老师。
“是你啊。”林深跟他打招呼，“吃完午饭了？”
“嗯！林老师，你是来给我们上课的吗？”男孩一脸欣喜。
“这……”林深笑了笑，“我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林深和天佐偶尔去学校的时候也会被老师拉去上上课。但是说是上课，其实也不过像是一场畅想未来的班会。主题就是刚才林深问程远的“梦想”。给他们的心里播下一颗关于未来的种子，万一哪一棵发芽了呢。
“嗯！”小男孩一脸的高兴，“这个哥哥也是一起来看我们的吗？”男孩看着程远说。
“是的，我叫小远。”程远对男孩说。
“小远哥哥，你长的好好看啊。”男孩看着程远。
“谢谢你啊。”程远对他笑了笑。
陆陆续续的班里的学生越来越多，围着林深七嘴八舌的，也有好奇问程远的。一直到上课铃响，林深和程远才有机会从教室脱身。
“林老师，你很受欢迎啊。”程远站在台阶上看着林深说，这个高度，他能平视台阶下林深的眼睛。
“小远哥哥也不遑多让。”林深不用低头的亲了程远一口。
林深和程远把车上的东西往办公室搬的差不多的时候，陆以城才算是整理好了自己想要的数据和天佐走过来。
“还以为你俩找了个每人的地方约会去了。”天佐一边说着一边帮他们搬东西。
林深和程远笑了笑，如果没有在教室坐一会儿的话，这会儿早就搬完了。

第35章 玛吉阿米
跟老师和同学们打完招呼，他们就回去了。来日方长，图书馆开工在即，他们有的是机会再过来。
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
林深和天佐在教育上做的公益让程远佩服和感动。他觉得自己每了解一点儿林深，就会更喜欢他一点。每天的自己都比前一天的自己更爱他。
“阿远，你要几个鸡蛋？”林深在厨房问。
“我不太想吃了。”程远趿着拖鞋在厨房门边探头探脑的说。
“就吃一点儿。”林深说，“给你煎个溏心蛋，好不好？”
终于程远都没吃几口饭，下午又帮忙给学生们发书包文具的来回跑，又坐了一天的车。尽管回到拉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是林深还是想在睡觉前再给程远垫吧点儿吃的。
“好吧。”程远笑了笑。
程远吃鸡蛋不爱吃蛋黄，全熟的蛋黄噎人，程远小时候被噎到过，溏心的他可以。但是程远从来没有跟林深说过这个，可是林深却知道了。
“等我两分钟。”林深从冰箱里拿了俩鸡蛋回头跟程远说。
林深看着程远又吃了两个鸡蛋才放人去洗澡。
“林深，沐浴露没有了。”程远在卫生间喊。
“左下角的柜子里有新的。”林深回道。
林深说完这句话，兀自笑了一会儿。往常他回到这间房子里，除了打电话，基本没有机会说什么话。现在这间房子终于像是一个家了。
不过，这对话……
这对话怎么感觉都像是同居了好久的老夫老妻日常。就算是老夫老妻是不是也要有点儿惊喜啊。
“明天还有什么事要做吗？”林深刚躺上床，程远就滚过去抱住了林深的腰问道。
“有啊。”林深伸手稳了稳程远的身体，免得他一不小心滚到了床下。
“是什么？”程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又吃了俩鸡蛋，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累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林深给程远塞到了被子里，“睡觉！”
“哦。”程远亲了林深一口，把自己窝在了林深怀里。
程远以为林深说有事儿是骗自己。因为他一觉睡到了快中午，他起来的时候林深午饭都快做好了。林深也没喊他吃早饭，他早饭是和中午饭一起吃的。并且吃完午饭林深也没有出门的迹象。
“不是说今天有事的吗？”程远问林深。
“是啊。”林深说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找了个纪录片看。
“那不出门吗？”程远也走过去跟着坐下。
“没到时间呢。”林深拿过程远的手握在手中，“陪你不好吗？”
“当然好。”程远回握住林深的手，就势把林深拉下来枕在自己腿上，“但是怕耽误你正事啊，而且我也想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嗯。”林深笑了笑，“今天的事只有你能帮着做。”
“是什么你也不说……”林深撇撇嘴。
“陪你男朋友吃晚饭！”林深抬手捏了一把程远嘟起来的嘴唇，“男朋友正式约你，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这次我保证就我们俩！”
“真的？”程远眼睛都亮了，主要是，他和林深的恋爱历程实在是太不走寻常路了，他实在是想体验一下正常约会是怎么约。
“嗯嗯，真的。”林深默默感叹了一下。
吃饭只是他随口说的，林深其实是想带程远去看《文成公主》实景演出，也算是弥补两个人没有正常的约会了。
但是他失策了，昨天说了句今天有事，程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自己一起，就像他昨天在学校一样卖力参与。
但是演出时间是在晚上，他也不好一直卖关子，情急之下才说要去吃饭。
林深再次感叹自己就不是一个会给人制造惊喜和浪漫的人，不论是吃饭还是看演出，都只是恋人间的常规项目。但是好在程远给面子。
林深自认不是个会浪漫的人，他只能在吃饭的地方上找了个自带浪漫传说加持的馆子。
等程远跟着林深穿过一条条拉萨老城区的老巷子来到那所黄房子面前的时候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玛吉阿米。
那个做藏餐的小馆子，就在八廓街的旁边，白天在二楼可以看到围着大昭寺朝拜的信徒和煨桑炉里飘扬而上的桑烟。
相传这是仓央嘉措秘密约会情人的地方。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最年轻的雪域之王在这所黄房子里留下了一段美丽的爱情传说。
因此，餐馆的留言本上，用各种颜色、字体各和语言，写满了世界各地旅行者的告白和爱情宣言。
程远惊讶林深挑了这样一个地方，他以为林深会选一个只有他这样长待拉萨的人才能知道的当地人常去的餐厅，而不是这种开给游客的地方。
程远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八廓街这块儿了。刚来拉萨那会儿每天都要坐在八廓街边儿的椅子上晒太阳，桑烟缭绕，耳边是从大昭寺里传来的诵经声和“风动护花铃”的声音，能使人静心、放空。
现在他随着林深踏上二楼，闻着熟悉的桑烟味儿，听着熟悉的诵经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自己刚来拉萨那段时间。而他和林深仿佛刚从下着雨的小巷里一见钟情，转而开始了浪漫又暧昧的约会。
“怎么会选了这里？”坐下后程远问林深。
“你喜欢这里吗？”林深反问程远，他并不确定程远会不会喜欢这里。
“喜欢啊。”程远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我刚来拉萨的那几天。”
“那就好。”林深松了一口气，“选这里纯粹是想仓央嘉措给点儿浪漫的加持。”林深笑了笑。
“那你选的真好。”程远也跟着笑。
“一时不知道你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林深迟疑道。
“别怀疑，就是夸你。”程远笑的更大声了。
这确实是一个浪漫的地方，不管是对以前的仓央嘉措还是对以后的程远来说，都是。
夜晚的八廓街华灯初上，从玛吉阿米二楼望出去，还能看到八廓街中间伫立着一棵大柳树， 不知道当年仓央嘉措是否也曾在这扇窗里见过它。

被穿着藏袍的小姐姐们送出玛吉阿米的门时，还没到晚上八点。
八廓街新装的路灯是转经筒的模样，一排排的望过去，璀璨又庄严。
林深陪着程远走在转经道上，看着来往朝拜的人群与游客，居然也走出了花前月下的感觉来，总算也是不负他苦思冥想的来这么个地方，但愿程远也有同样的感觉。
程远也一样，从他闻到那一缕破空而来的桑烟味儿起，就已经一秒回到了他刚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期待里。他甚至想在人群中牵起林深的手。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就这样做了。在一片诵经声里，他身随所感，无比诚实。
佛说众生平等，当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
事实上，当一位迎面走来手持转经筒和念珠的藏族阿妈向他们露出慈祥而又无比包容的微笑时，程远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得到了认可与祝福。
程远抬头望向林深，月华如水，映的林深看向自己的双眸也盛满了月光。
“今晚的月色真美。”程远望着林深笑着说。
“你也是。”林深同样笑着温声道。
初冬的拉萨是冷寂的，却硬生生被一对恋人散步成韶光淑气。
氛围太美好，好到两个人都不太愿意结束这段沉浸其中的美好体验。
林深看了看手表，现在开车过去演出差不多就该开始了。
林深开着车带着程远往那边走的时候还在祈祷，希望这场演出是锦上添花。
“这不是回家的路吧？”程远看着窗外的建筑问林深。
“……不是。”林深叹气，惊喜这种桥段真的只适合送送礼物什么的。这种得带当事人出门一起参与的活动，他是怎么觉得能给到对方惊喜的呢？林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果真智商为零，连挣扎一下都懒得挣扎了。
“嗯。”程远没有再问，只是偷偷的笑的停不下来。
“……”
到了地方，取票、排队、安检、入场，林深恨不能全程遮住程远的眼睛。
“哇～真的好惊喜啊。”程远在座位上坐定后，朝林深笑了一下调皮道。
“……”林深一把捂住了程远的嘴巴。
程远弯了弯眼睛，吻了林深的手心。程远觉得好笑又感动，林深应该是一开始就是想带自己来看演出，结果为了掩护晚上的演出，他们又一起吃了顿晚餐，散了步。
结果……
程远实在没想到林深做起这种事怎么会这么喜感。
“没有下次了。”林深愤愤的说着，从程远嘴巴上把手移开。
“别啊。”程远握住了林深的手晃了晃，“真的很惊喜，真的！”
林深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但好在演出开始了。
演出是震撼的。
场地是在拉萨的郊区，是以真实的山川为背景的。在高原璀璨的星空下，讲述一千多前文成公主从长安出发来到逻些城和松赞干布和亲的故事。
场面很宏大，第一幕就是大唐盛世的金碧辉煌。实景演出就是实景演出，整个舞台布景体量之巨，实属震撼到了他们。
演出是真的很好看，但是程远和林深也没能看完。他们甚至都没看到文成公主走过漫漫征途抵达拉萨。
文成公主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下雨了。演出被迫暂停，观众到实内避雨。
人流量太大，躲避不及时的林深和程远还是被淋了些雨。刚躲进室内，又被通知演出取消。
“这个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林深无辜道，这可真是老天给安排的惊喜。
程远再顾不上旁人哈哈大笑起来。
林深看着程远笑弯的眼睛也勾起了嘴角。
冬天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林深拉着程远快速回到了车里，开了暖风。
程远坐在副驾上的时候还在笑，脸都有点儿笑红了，一双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看着林深的脸。
有一瞬间，程远想到了夏天巷子里的那场雨，他和林深的初见。那个时候的自己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和林深还能共同躲避另一场雨。
此情此景，犹如林深当日从措美林巷子里就牵起了自己的手，躲入了今日的车中。此间过往种种，皆大梦一场。
“回家吧？”林深伸手给程远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水珠，“这次真的回家了。”
“嗯。”程远笑着，抱着林深的脖子亲了他一下，“谢谢。”
“不客气。”林深回吻了程远一下，温声道，“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希望你不要嫌弃。”
程远当即又被逗的眉开眼笑。
俩人一身水汽湿漉漉的回到家里时，拉萨的夜空又是漫天星斗流光璀璨了。
高原之上的天气变化就是这么任性，你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如其来的落在你的头上。
“阿远，快去洗个澡。”林深进屋一边脱掉湿衣服一边就催促程远去洗澡，“水温调高一些。”淋了些雨，需要热水澡来暖一暖，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不一起吗？”程远扯了一下林深的衣角。
“……你又勾我。”林深的挣扎气若游丝。
“嗯，一起吧。”程远抠了抠林深的手心，“林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