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隰植)

秋余声应该是整洁干净的，他的头发几乎永远都维持着恰好的长度，衣服穿的合身得体，他逢人就会露出淡淡的笑，好像天底下他最有礼貌。
但是现在他的头发乱的像鸡窝。
“幸好不是揪的上次的地方，不然真的要去植发。”
简平安躺着躺着就笑了，举起手来想把那把头发塞回去。
“给你，粘回去吧。”
秋余声看什么宝贝一样，露出捕猎成功的眼神，在简平安脸上寻找快乐的踪迹，简平安眼睛湿润，不像刚才那么有力地睁着，过晚的时间与超出寻常的体验让他已经睡眼惺忪，但他的瞳孔却像正亮着的荧光，与天上的星星不无一致的漂亮。
“你要帮我粘。”
秋余声也躺下来，拉着他的手不住的亲，“怎么这么乖呢，舒不舒服？”
简平安缓慢点头，他也想要帮秋余声。
秋余声按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背说：“不用了，就是提前让你熟悉熟悉，快睡吧。”
简平安问：“那你怎么办呢？”
秋余声脸色一变，惊喜道：“宝贝，你终于会想我怎么办的问题了吗？”
简平安抿了下唇，那是他不高兴的表情。
秋余声戳戳他的单边酒窝，“虽然我也很想很想要，但是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快睡。”
“我们今天不是吃了火锅吗？”
“是秦盛亮，打电话叫我们去烧烤，他们有人很会烤烧烤，好吃的，明天带你去。”
简平安隐隐担忧：“会有很多人吗？”
“不会很多人，就我们几个，你应该都记得。”
“哦哦，好的。”
简平安带着疲倦的大脑，放心搂着秋余声睡了。
简平安再次见了秦盛亮的面，才知道他和秋余声原来大学同校，不过秦盛亮学了金融专业，和秋余声的宿舍隔得也不近，上大学后各自都忙，也没怎么来往。
“平安，挺长时间没见了！”
秦盛亮一来就把简平安上下打量一番，“长高了？”
“没有啊。”
简平安不久才体检了，净身高175.6，和高三体检时只差距0.3厘米，可以忽略不计。
秦盛亮一把拉开椅子坐到简平安身边，“嗯嗯我看是长高了，我们家那小子也长高了，搞什么快跟我一样高，他还记得你呢，跟我打听你在哪里读书。”
秋余声笑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简平安说：“哦哦，阳阳吗？”
秋余声放杯子时又斜眼瞟了一眼简平安。
简平安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改口道：“哦哦，我有秦盛阳的微信，他可以来问我呀。”
好了，秋余声眼睛不斜视了，嘴角也没有挂着那种奇怪的微笑了。
“他就是心血来潮，打小就这样，谁陪他玩他就喜欢谁，请求别人当他哥哥，说要把我丢进马桶冲走再换一个哥哥，他现在要是还小，说不定晚上要邀请你和他一起睡觉。”
简平安皱起眉头，觉得亲弟弟这么说秦盛亮心里一定不好受，没有谁会喜欢听自己要被扔进马桶里冲走，况且他知道马桶是冲不走一个人的。
“阳阳喜欢开玩笑，”秋余声没有感情地说道，“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秦盛亮升着声调“嗯”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
他面前是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情侣，其中一方是单方面提前暗恋到发狂的秋余声。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又调整了下脸上的笑，说：“在学校约了你好几次打球你都不来，烤个烧烤把你请出来，你是不是想偷学我们班大厨的烧烤手艺？”
“是啊，”秋余声慢慢悠悠地给他也倒了杯茶，“我好学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道？”
秦盛亮得知秋余声在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租房子，就为了和简平安一周见那么几次面，现在还想来学烧烤手艺，不由感叹：“情比金坚。”
秋余声：“好好说话。”
简平安捧着秋余声给他倒满的葡萄果汁很小心地喝，好似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
“现在还早呢，今天暂时这么安排的，我们先在会所吃午饭，你们看看要不要午休这边可以给你们收拾一间房出来，他们都要下午两三点才出门，到时候就直接到那边汇合，平安你觉得呢？”
简平安忽然被点到名字，虽然刚才早就分钟，但还是急忙给出答案：“可以的，很好的安排。”
“这边是我叔叔朋友开的私人会所，一天只接待两桌客人，没有菜单，一般要提前预约来着，我昨天想问你的，后来踢足球回去晚了就困了，不过能做的菜挺多的，你们先点点看。”
简平安没法吃海鲜，秋余声依他的口味点了一些时蔬，又再要一壶鲜榨果汁，简平安就没有再张口的想法，眯着眼睛对秦盛亮笑了笑，惹得秦盛亮乐乐呵呵问他这跟谁学的皮笑肉不笑，和秋余声某些时候一模一样。
简平安惊奇不已，他以为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模仿，原来是这么明显的吗？
“你别学他，学他以后你们俩要变成双胞胎，你听说过吧？相恋的人总是越长越像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们俩迟早变成一模一样。”
简平安直愣愣盯着他瞧，看起来像被他有鼻子有眼的说法唬到，实际心里却想他为什么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是笨蛋？
还是他只是开个玩笑？
简平安分辨不清，眼神求助秋余声。
秋余声：“他不是笨蛋，你不要这么逗他。
简平安：“……谢谢。”
秦盛亮笑得很大声，说：“我逗你玩的！”
简平安说我知道了。
秦盛亮笑了一会儿就转换话题：“后山还有鱼池塘，吃完饭你们可以去钓鱼，钓了下午就吃烤鱼。”
秋余声：“不会钓。”
秦盛亮：“我计划你会，我们之中没有人会，你应该会，不过你不喜欢在这边钓鱼也可以去山庄，烧烤摊旁边就是一条人工小河，我看挺多人都在那边钓鱼。”
秋余声抬眼，冷冷道：“买几条就行。”
秦盛亮：“你就当现场教学了，边学边教，到时候你个简平安就在旁边钓，烧烤的事我们来处理，这总行了吧？”
秋余声想了想，说：“这样可以。”

会所吃完饭后秦盛亮开车去接人，秋余声和简平安留在茶室午休。
说是午休，其实也没有睡觉，秋余声煮了一壶据说可以帮助消化的茶，简平安捏着茶杯坐在他对面，看他慢条斯理摆弄那些茶具，才知道喝茶原来也有那么多门道。
“可惜我不会喝茶，”简平安捏着手里的茶杯想道，“而且这个茶杯实在很小，一口喝掉也不够，必须要喝十杯才能解渴。”
他眼巴巴望着秋余声，看秋余声的手像雕刻出来的一样修长，那双手看起来不像它的主人一样有温度，而是泛着微微冷意。
“你在看什么？”
秋余声把头一碗茶倒掉，问简平安。
“我看你的手怎么那么漂亮，像满分作文大全里面描写的一样。”
秋余声微笑着说：“谢谢。”
简平安望着他那双亲切的眼睛，决心不要煞风景地说自己不会喝茶的事，煮都煮了，要是秋余声说不喝喂狗的话怎么办呢。
他抿了一口倒在杯里的茶，唯恐一口还没尝到味道就见底，这个茶和以前喝过的味道不太一样，不怎么像茶，更像芝麻还是什么的味道，有一点苦味。
但这是秋余声为他煮的，他这么体贴用心，反正不会是坏东西，简平安想着，一饮而尽。
秋余声看出他不大喜欢，喝个茶都要皱眉，就没再给他续上。
“这里环境挺好的，又安静，你喜欢这里吗？”
简平安点点头，低声说喜欢。
木质的茶室里散发出淡淡的自然香味，简平安挺喜欢这个味道，但他有意识认为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因为不是所有的木头都适合自己，他想。
简平安四下张望着，他总觉得周围随时都会有人出现，尽管他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有人走动。
他把手立在嘴边小声对秋余声说：“他们居然把大堂的瓷砖挖空了养金鱼。”
秋余声说：“是啊。”
简平安：“那样水不会漏吗？”
“他们会想办法的。”
“说的也是。”
简平安顿了顿，又问：“那鱼不会跳出来吗？我看他们没有弄很多水，不是会跃龙门吗？跳出来恐怕也没有人发现吧，这里都没什么人。”
“金鱼不会跃龙门的。”
“哦哦！”
简平安忙向雕花的窗口望出去，看见外面树上有两只松鼠。
“这里环境真好呀，”他感叹着，眯着眼睛笑道：“它们突然跑过去，我还以为是大黑耗子，把我的瞌睡都吓没有了，真好。”
秋余声：“……宝贝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儿？”
秋余声找到一间休息室，背着似睡非睡的简平安放进去，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秦盛亮回来的时候他都还没醒。
秦盛亮找到房间外头，早早收到消息的秋余声给开了门，打着哈欠跨出门槛又把门关上了。
秦盛亮不知道做了什么，额头上都是汗。
“还睡着呢？”
秋余声：“估计一会儿就醒，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多汗？”
秦盛亮“啧”了一声，说道：“半道上碰见程薇和萧君栎，程薇说很久没见大家了，想来凑个热闹，我想想不好拒绝就答应了，她怎么和萧君栎谈上对象了？真是想不到。”
秋余声说：“哦。”
“哦？”
“那你的汗是和程薇萧君栎说话说出来的吗？”
“我搬烧烤架啊！”
秋余声一笑：“你一开始就说搬烧烤架不就行了。”
秦盛亮无语：“你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了，面子里子都不装了是吧？讲话这么不委婉。”
“我不是笑了吗？”
秋余声说：“我以为这就听委婉的了。”
“先不说这个了，”秦盛亮往房间里抻抻脖子，伸出手，对秋余声道：“简平安要醒了没？你进去给我拿点纸擦擦汗，一车人在等我呢。”
“外边没有纸吗？”
“那我自己进去了。”
“我去吧。”
秋余声推开门，看见简平安正在弯腰穿鞋。
他睡了个很好的午觉，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脸上挂着浅淡的红晕，对着秋余声傻兮兮的笑笑。
“我的鞋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害得我找了好久。”
“我不小心踢的？对不起。”
秋余声走过去拉他起身，顺便亲了亲他。
秦盛亮突然在外边拔高了声音，说：“不好这样吧……青天白日的。”
秋余声又捧着简平安的脸换了一边亲，边亲边道：“别听他的，好这样，没有人。”
秦盛亮：“秋余声你等下必吃不到鸡翅。”
简平安听后咧嘴笑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但是心里没由来就是很开心，他经常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开心为了什么而难过，实证的人一定会说这个世上所有事情必有缘由，但简平安不这么想，无缘由的奇妙是穷尽思维不能解释的，就像现在，他隐约有一把衡量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的天平，他把砝码全部加到秋余声的那头，悄悄咪咪告诉秋余声：“你千万不要担心，我会让你吃到鸡翅的。”
算上秋余声和简平安，一共有九个人来参加烧烤宴。
他们之中有两个简平安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应该是高中时秋余声班里的，还有一个女生是程薇，他记得程薇，长得很漂亮，像电视里演戏的女演员。
程薇今天穿了一身不大方便烧烤但又很漂亮的裙子，有人开玩笑说她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帮忙，坐一旁吃吃水果等大家烤完再叫她算了，愿意为美女效劳！
可是程薇置之不理地笑了笑，卷起裙摆，从头上取下一根皮筋快速扎上，她端起一盆等待处理的素菜走到简平安身边，充满善意地和简平安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啦，平安。”
她说话本身就温声细语，刻意放低声音之后听起来更加柔和，简平安赶紧挪了个位置出来让给她——他也正在清洗蔬菜。
“你好，”简平安把手浸在水盆里，担心地看了看程薇的裙子，问：“你的裙子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程薇摇头：“不会的，谢谢你的关心。”
她打开水龙头，简平安故意没有离她太远，以免自己待会分心接不上她的话题。
“平安，你的手是受过伤吗？”
她看见简平安手腕处的疤痕，细细长长的一条，原本无心一问，等简平安将手腕翻过来，她看清楚形状以后，脸色一变，说：“抱歉，我不是故意想窥探你的隐私，就当我刚刚没问，好吗？抱歉平安。”
简平安习惯性地摸摸那条对他来说早就不算什么的痕迹，想说自己玩水果刀玩的，又想到程薇说话这么真心，他就不好意思这么跟人家胡说八道了。
并且他还感觉到程薇的语气特别像秋余声，这让他没办法不竖起耳朵多多听一下，不过这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天底下拥有善良品质的人总是有共通之处，说话语气也不例外。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弄的，现在已经好了。”
程薇嘴角一弯，道：“那就好，珍重自身呀。”
简平安说：“是的。”
程薇：“这些蔬菜听说都是自己家里种的，很新鲜呢。”
简平安：“还有很新鲜的泥。”
“不怎么好洗的样子。”
“其实好洗的，你给我吧，我帮你洗这个难洗的。”
简平安看着她白皙的双手和留长修剪过的指甲，很主动地要和她交换了自己的成果。
“不用啦，谢谢平安。”
程薇转了下身，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她说不要之后简平安自然不会勉强，也没有多余话说。
“平安，秋余声快把你的背盯出洞来了。”

第108章
简平安回头一望，秋余声在离他们一百多米的地方钓鱼，手里握着钓鱼竿，眼睛直勾勾盯向他们。
“好可怕呀。”
程薇耸耸肩，“就算知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还是想说有秋余声这么控制欲强的男朋友，平安你都不觉得可怕吗？当然啦，这只是我的想法，平安你不要见怪。”
“啊？”
简平安表示震惊，他没有意识到过秋余声控制欲强，什么叫控制欲强呢？控制他哪些地方？这是真的吗？
“没有吧……我感觉还好。”
简平安煞有介事地把手里青椒翻来覆去洗了又洗。
程薇说：“你知道我喜欢过你吗？”
简平安完全惊异道：“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她忽然一笑，说：“你不用对不起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可爱，我相信稍微了解一点你的人应该都挺喜欢你的。”
“没有的。”
简平安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交友经历都是惨不忍睹的，怎么他遇到的很多人都是稍微了解一点之后就离他远远的呢？这种情况分明一直到高中才有所改善，看来程薇对自己误会很深。
“不过呢，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但已经不是当时的喜欢了。”
简平安静静听着，他快把手里这个辣椒洗烂了，他决定再换一个辣椒洗。
“啊哈哈，这么说你肯定要有负担，我还是多言解释一下，我说的当时那种喜欢，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你看过卡通少儿频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我总觉得小的时候人人都有一颗非常纯真的心，慢慢长大，因为许多事情，那种心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纯粹了，可你不一样，你的心好像在那种具体和抽象之间的维度，我形容不出来，反正觉得你很有趣，长得也乖巧，自然就想和你亲近了。”
“我一直都知道秋余声喜欢你，我也没有想过要争什么或抢什么，那样很没意思，但是秋余声这个人就是很狡猾，他不要我亲近你，你看，我跟你说句话，他就这么防备我。”
她这些话让简平安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竟然不是她对自己误会很深，而且自己对她误会很深。
简平安“我我我”我了半天，吞吞吐吐半天没说个什么名堂，他想替秋余声解释一下，又想替自己解释一下，他没有那么吸引人的优点，程薇眼里的他不是真正的他，后来他又想干脆都别说了，既然程薇已经告诉他感情的变化，他再说什么，难道不是为自己辩解他还值得别人继续放在心上吗？
“好啦，洗完了！平安，用用你旁边那个篮子。”
她伸手去拿的时候简平安顺势侧身让她，从错觉视角来看，他们很像抱在了一起。
这时候百米开外的秋余声忽然叫道：“平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