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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寓风)


没半天,还真有人来问了。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攥着手,不安地问卢栩,“卢小当家,您真要雇我?”
卢栩瞧他身体还硬朗,只是腿有些跛,人很瘦,皮肤黝黑,像是常年晒出来的,“只要划的好,我都雇,我瞧您像是会打鱼。”
老人家:“您好眼力,老汉我从前是打鱼的。”
卢栩:“现在还能打鱼么?”
老人家:“当然能!”
卢栩:“那为什么不打了?”
老人家叹气:“船帮宋爷占了河,要我们交一半的份钱,我儿子气不过同他们理论,挨了顿打不说,船帮也不许我再打鱼了,不然就要砸了我的船。”
卢栩忍不住又骂了一遍船帮。
卢家村附近河面窄,水草多,鱼难捉,村民大多种田,是不怎么抓鱼的。可下游不少村子河面甚宽,卢栩还纳闷过他们怎么不打鱼呢,原来是这样。
老人家只是苦笑,神色怅然而麻木。
卢栩住了口,叹气问:“您有船?”
老人家:“有。”
卢栩:“那您也别给我划船了,还是好好打鱼吧,现在船帮自顾不暇,观阳鱼正是好卖时候。”
老人家忙道:“不,不,不可!”
他着急地抓住卢栩手,“小兄弟,你心善,有力量,可老汉已经怕了船帮了,”他眼睛涌起泪,“你行行好,就雇我给你干活吧!”
卢栩盯着他背着的篓子里,装的是还带着土的草药和野菜,老人家脚下的草鞋磨破了洞,衣服又旧又脏,并非泥土,而是那种穿旧了,再也洗不净的脏,上面打满了新旧不一的补丁。
卢栩扶他站正,努力笑了笑,“好,我雇。您愿意划船,就帮我划船,若愿意打鱼,就挂上裘家的旗帆,和我的兄弟们一起打鱼,若您想自己卖鱼,就在裘家的摊子边支摊子卖鱼,每日卖多少,给我们十分之一的利钱即可,给钱,给鱼,随您。若不愿意卖,早上收了鱼卖给我们,我们来卖。”
老人家呆呆地看卢栩。
卢栩:“您回家想想,和家人商量商量。”
老人家:“不不不,不用商量!我,我打鱼卖给你们!”
卢栩:“行,那石头,你给老丈拿咱们的旗帆。”
谭石头:“好。”
老人家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卢栩看他不住地抹眼泪,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喃喃道:“我没想到船帮对渔民这么霸道。”
谭石头也沉着脸。
原先裘虎让他们打鱼,他们还不乐意,根本不知道裘虎从船帮夺食费了多大的力气。
卢栩吐出一口浊气,“若以后有人问,也如此,无船,咱们雇人,有船,挂咱们家旗帆,无论拉人还是打鱼,咱们都只收一成例钱。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咱们只收自愿的,不强求不欺负,就是不挂咱们的旗帆,河里、码头遇见了,咱们也不排挤。”
谭石头:“嗯!”
理顺了裘家的生意,卢栩终于得空回家。
眼看快到秋天,裘家兄弟山里的亲戚开始往下送早熟的果子,卢栩被硬塞了一筐苹果,热情的大娘、大叔非让他拿回家尝尝。
苹果一半是野生的,一半是他们自己栽种的,野生的贼酸,要晒干了吃,自己栽种的也酸,口感有些像青苹果,只是皮稍硬些。
卢栩搬着苹果回家,才进家门,还没抱抱卢锐,揉揉软萌可爱的腊月,捏捏一本正经的卢舟,先撞上黑着脸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不还似的卢文。
卢文坐在他家门口,张口便是:“大哥,你还知道回来。”
卢栩:“……”
这些糟心玩意儿们!

卢栩把苹果筐放下,叫卢文进来。
苹果放到院子里,卢文只是看了看,继续黑着脸问卢栩:“大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卢栩暗暗咂摸,看到吃的都不感兴趣,看来是真不高兴啊……
卢栩:“你帮我跑个腿,给你家,四叔那送趟苹果。”
卢文噘着嘴,老大的不愿意,还是点点头。
卢栩叫卢舟拿来篮子,带着三个小的一起捡苹果,有磕碰的先捡起出来,好的再往篮子里装。
腊月捧着最大的一个,抠着上面一块疤给卢栩看,“哥哥,这里破了。”
卢栩:“破了就不能放了,怎么办呀?”
腊月眨着大眼睛眼巴巴看他,“怎么办呀?”
卢栩:“腊月说呢?”
腊月:“吃了吧!”
卢栩:“那腊月吃了吧!”
腊月嘻嘻两声,跑去溪边洗苹果,没一会儿,领着好几个小萝卜头回来。
腊月:“哥哥,我能分给水秀他们吃吗?”
卢栩:“来,哥哥给你切开。”
他洗洗手,到厨房拿菜刀把苹果切成八瓣,数一数,七个小萝卜头,好,一人一块,剩下一块是他的。
“行了,去玩儿吧,别跑远。”
卢栩打发完七个小萝卜头,拿起最后那块一口下去,嘶,酸得他一个激灵。
卢栩啃了皮咔嚓两口吃了,正对上卢文、卢舟幽幽的目光。
苹果不是还多么?
搞得他背着他们偷吃似的。
卢栩把皮远投进鸡窝,沉声道:“想吃自己洗。”
卢文、卢舟默契低头,继续分苹果。
卢栩看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挠头,一个卢舟就算了,怎么连油嘴滑舌的卢文都这个德行了?
他没忍住,把卢文拽过来,“你被夺舍了?”
卢文:“?”
卢栩:“那你是怎么了?病了?”
卢文黑着脸噘着嘴:“我没病,我爹病了,我娘也病了,小夏就会哭,小雨和小福除了吃,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家完了!”
卢栩朝他脑袋上啪叽一巴掌,“会不会说话,好好说!”
卢文鼻头红了,眼泪在眼眶滚了滚又憋回去,揉着鼻子闷声道:“自从我哥走了,爹就整天唉声叹气的,娘也是,丢了魂一样,昨天去把牛退了取定金,回来还跌了一跤。”
卢栩忙问:“摔伤了?”
卢文摇头:“没有,就膝盖破了块皮。”
卢栩松口气。
他烦闷地揉着额头,让他赚钱,让他帮忙,让他出主意,都好办,唯独安慰人,他发愁。
安慰又没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卢辉平平安安回来,他又不能去把人偷回来逮回来。
这几天他也不愿意在家待着,出门看见谁都是愁眉苦脸的。
村里死气沉沉的,观阳县城也是,搞得他也没精神,就和船帮打架时候还能痛快点。
卢栩揪了揪头发,他一发愁就爱扯头发,这阵子扯得尤其多,再扯下去就要英年早秃了。
卢栩叹气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三叔三婶。”
卢文:“别去了,伯母和四婶天天去,没用,等他们自己想开就好了。”
卢栩:“……”
他震惊地瞧卢文,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卢文黑亮的眼睛幽深地望着他,“我到田里看过了,也试过了,我们家田太多,根本就忙不过来。我不是我哥,田里的活指望不上我,小夏也不行,只靠我爹娘,他们得累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赚钱买牛,大哥,我跟你做买卖吧,我能吃苦。”
卢栩更说不出话了。
他忍不住伸手往卢文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啊!
卢文躲开他手,忍着嫌弃正经道:“你什么时候再卖凉菜,黄瓜再不摘就老了,我做主和卢舟都摘了晒了,剩下的秋黄瓜、茄子也摘不了多少,再往下瓜果该熟了,你打算好卖什么了么?”
卢栩不说话,卢文继续道:“那你这几天别往外跑了,想想新菜谱吧。”
卢栩一副人都不好了的样子,卢文长叹口气,甩他一个“瞧瞧这些靠不住的大人”的嫌弃眼神,拍拍裤子站起来,“我去送苹果。”
卢文提着篮子走了好一会儿,卢栩都没回过神来。
他问卢舟,“卢文这个症状多久了?”
卢舟复杂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摇摇头继续闷头分苹果,把好苹果装回筐子,有损坏的苹果装进篮子,一个人哼哧哼哧往厨房搬。
卢栩:“……”
他朝卢舟空挥了一拳,行,就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他笨,告诉他会死么?什么狗屁弟弟!
卢栩没好气地踢开板凳,抓几个苹果往颜君齐家去了。
“我不就几天没在家么,一个没看见他们俩还穿一条裤子了,气死我了!我没注意什么,他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么!”卢栩气得哐哐拍桌子,“人不大,脾气不小,什么狗屁脾气!”
颜君齐哪看不出来他是心虚。
心虚自己好几天不在家,家里乱七八糟,他也没帮上一点儿忙。
卢文突然从猫狗嫌变成这样,他才是最难适应的。
可谁不是这样呢?
他们爹爹出意外前,他和卢栩也不是如今这样的。
有时夜里他梦见小时候,他爹赶着车带着他们全家逃难,吃不饱,穿不暖,风大了他爹把他抱在怀里拿棉被捂着,他被捆得紧紧的,手都动弹不得,只能露双眼睛,使劲儿拱一拱才好喘气。那时候,日子明明比现在苦,回味起来,那段逃荒的日子都是甜的。无非是有他爹在扛着。
如今,再没人背着他去赶集,给他买糖,给他买书买笔,冒着风雪一路揣着一个肉包子拿回家给他吃了。
卢辉走了,卢文头顶遮风避雨的伞缺了一大块,他爹娘病倒,卢文终于知道他哥哥一直在家里充当着什么,现在轮到他成为别人的伞了。
即使卢栩想替他遮风避雨,风雨已经吹进伞里。是树,是草,总要迎着风雨才能长大。
颜君齐:“你该为他高兴,至少他是有心的。”
卢栩颓坐在椅子上,咕哝着,“他个熊孩子能干什么。”
卢栩揪头发,老实道:“他要是还跟以前一样每天满村子乱窜瞎闹,我肯定要逮住他揍,他懂事了,我又高兴不起来。”
十一岁,还是个小学生呢。他十一岁,还因为他妈买的衣服不是他喜欢的颜色发脾气呢。
颜君齐:“卢舟能做的,他都能做。”
卢栩哼一声:“我们卢舟好歹还老实听话,卢文心眼顶他十个!”
颜君齐:“你看着他不就好了。”
卢栩哼哼:“我不看着他还不把房顶掀了。”
颜君齐:“他想帮忙总是好事。”
卢栩:“嗯,你说得对,这小子好歹有心,总算没辜负他爹娘他哥他姐整天宠着他让着他。我去给他找点儿活干!”
他毛理顺了,又风风火火跑了。
颜君齐直摇头,把苹果摆进盘子里,端到他娘屋里去。
颜母绣着花,笑问:“卢栩又是怎么了?”
颜君齐:“和卢文、卢舟置气呢。”
颜母直好笑,“这孩子,一会儿挺有主意像个大人了,一会儿又冒冒失失小孩似的。”
颜君齐眼底含笑,“嗯。”
没一会儿,他们又听见隔壁鸡飞狗跳地闹起来了,卢锐嘎嘎嘎的笑声穿过墙头直往这边飞。
“真热闹啊……”
“是啊,难怪文贞也总爱往那边跑。”
卢栩回家,卢文回来了,还把卢锐领回来了。
卢锐不光回来了,还抱着两个苹果。
卢文先把一篮子苹果给四叔家送去,再回的自己家。元蔓娘和四婶领着卢锐和小满在他家陪他娘说话,卢锐眼尖,看见苹果就喊着要吃。
卢文让他自己挑,他撅着屁股选了个好看的,又选了个大的,抱住就跑。
卢文一路追着他,要瞧瞧他想到哪儿去。
不想卢锐竟然认得家门,摇摇晃晃一路小跑跑回家来了。
他们才到,卢栩也回来了,卢锐噔噔噔迎着卢栩跑过来,先把那个大的塞给他哥。
卢栩惊喜,孝顺还是他弟弟!
一高兴把卢锐举起来玩举高高,卢锐又是挥手又是踢脚,高兴地嘎嘎笑,跟只大扑棱蛾子似的。
卢文嘴角直抽,亏他大哥从前总嫌弃他惹是生非,也不看看他们家卢锐,才多大,不是撵鸡,就是追鸭,还敢拿着棍子挑衅里正家大鹅,和鹅吵架,到了哪家惹哭哪家,也就他大哥心黑眼瞎,稀罕这混世小魔王。
等着吧,等卢锐会说话,跑快了,一准儿气死他。
卢栩整天早出晚归不在家,他哪知道卢锐的光辉战绩,卢锐在家就是皮了点儿,小孩哪有不淘气的?在他看来他们家卢锐那是相当的活泼可爱。
卢栩:“你怎么把苹果又拿回来了?”
卢锐:“哥!”
卢栩:“给哥哥?”
卢锐点头,大声:“嗯!”
卢栩亲他一口:“没白疼你。”
卢锐嘿嘿乐。
卢栩拿着他拿回来的两个苹果逗他,“哪个给哥哥,哪个给你?”
卢锐左看看,右看看,抱住了红彤彤的小的。
卢栩高兴:“呦,大的给哥哥?”
卢锐点头。
卢栩:“行,哥给你洗洗。”
他洗好了苹果,把小的给卢锐,卢锐竟然真没闹,抱着那个小的啃得欢。
就那么几颗小狗牙,光啃破皮就费了老大的劲儿。
卢栩好笑,拿大苹果咬一口,嘶,又酸又涩,得差点给他送走,“呸呸。”
卢文悠然补充道:“大的是野苹果。”
卢栩:“你不早说!”
卢锐嘎嘎乐。
还是常带着卢锐玩的哥哥了解他,卢舟道:“你看看苹果上是不是锐儿咬过。”
卢栩转着苹果仔细找,苹果尾部鼓起来的地方还真有个小牙印,他还以为是磕的!
卢锐乐个不停,路上他尝了,酸的给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臭弟弟,臭弟弟,都是臭弟弟!

卢文想赚钱,卢栩一时也没想到让他干什么好。
跟他摆摊?这会儿观阳还没缓过劲儿来,生意不会多好。让他跟着谭石头卖鱼,行船送货,那更不靠谱了。
卢家男孩子普遍发育晚,到十三四岁才开始拔高长个,卢文、卢舟,这会儿都还是小萝卜头,才到他胸口,先不说能不能干活,就是能干,别人也没人会当他是盘菜。
虽然想不出来,卢栩也不想打击弟弟积极性,不想让卢文觉得他什么也做不了。卢栩准备好东西,起了大早做凉菜,叫卢文跟他一起到观阳摆摊看看。
卢文头一次进县城,下午帮卢栩干了一下午活,还生怕睡过头,晚上住在卢栩和卢舟屋里。
早上卢栩一起来,他也跟着起来泡木耳,切菜,准备调料。
难得见卢文积极一次,卢栩放手让他干,他又添柴继续炖骨头汤,炖菜,炒菜。
三婶不来,他们做不了油条,卢栩想了想,和面,煮面条,卖凉面算了。
卢舟听见动静起来,卢文已经低头切了一大盆菜了。
只是他从来不干家务,切的菜实在是难看。卢舟洗漱完过来替他,卢文攥着手在厨房站着,没一会儿又找到新活儿——帮卢栩烧火。
卢栩夸他:“行,有点眼力见。”
卢文张口想怼,又憋住了。
卢栩百忙中摸了摸他脑袋。
准备好东西,全部装上小推车,天才刚刚开始发白。卢栩打着哈切,让卢舟锁好门回去继续睡,等两个小的起来了再往骨汤里下面条吃。
卢舟把他们送到河边,帮着把推车搬上船,目送他们走远。
卢文头一次来县里,卢舟却还没来过,卢文莫名读懂了卢舟眼里的羡慕,他站在船头朝卢舟挥手。
卢栩说得对,他一直比卢舟幸运,即使这会儿,他有爹娘在,家里还有小夏帮忙,可以自己做主跟着卢栩去县里跑,可卢舟却依旧要守在家里做家务。
卢文望着河边的卢舟,莫名没那么兴奋了。
他在船舱边扶着推车坐下,听卢栩和划船的谭石头在船头聊一天的消息。
什么给哪儿送货,县里又发生什么,和船帮有什么摩擦,牢里有什么消息等等。
卢文越听越听不懂,怎么他大哥还和牢里有牵扯?许多和他们毫不相关的东西,要他大哥帮忙拿主意?
卢文揣着一肚子疑问,跟着卢栩下了船。
长这么大只到过饮马镇的孩子被观阳的大码头惊呆了,竟然这么多船,这么多摊子,这么多人,一路上还有好多人和他大哥打招呼。
卢栩习以为常,根本不知道给卢文带来的震撼,熟门熟路带卢文交钱进城,到老位置摆摊。
陆勇已经摸出门道,如果太阳升到城墙上旗杆的位置卢栩还没来,那就是不来了,他就不再给卢栩占位置,挪开桌子,让别的摊贩往这边儿摆,他安心卖他的豆腐。
陆勇又开始往东边看旗杆,太阳还没过城墙呢,卢栩竟然来了!
陆勇高兴不已:“栩哥你可算来了。”
卢栩:“来了,你奶奶好些了么?”
陆勇:“好多了。”
他帮着卢栩把车推到墙边,熟练地端菜盆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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