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其他杂货铺回过味儿来,愤然阴暗起来:“那小子是故意装傻卖傻呢吧!”
都有人跨半个城去消费了,这还傻?
呸,心机鬼!外地的就是心眼多!
卢栩算了一天账,一身的心眼都快不够用了。
天一暗,不等全黑,他就赶紧喊关门歇业。
他得缓缓,再卖下去就要累死了。
本来这几天忙着装修改房子他就没怎么睡,早上吃了个包子,中午没能吃上饭,这一天下来,头晕眼花,比高考还累。
卢栩把最后一名客人送走,关上门瘫倒在椅子上。
卢栩有气无力:“谁还有力气去买个肉包子回来?”
所有人都不吭声,还是卢久生挣扎着站起来,“我去吧。”
卢栩:“要是有汤什么的,问问他们能不能给端到铺子里来。”
卢轩:“不然回客栈吃吧。”
卢栩:“不!我不!”
客栈平常没什么客人,厨子就一个,做起饭来忒慢。
罗纯也道:“回客栈没吃上饭,我就先饿死了。”
他们哄笑着,最后还是卢久生起来去买包子。
他一开门,门口就站着两个正要敲门的,对方手都抬起来了,还没敲到,门先开了。
双方都怔了怔,卢久生:“今天关门了,明天来吧。”
对方:“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找卢栩,卢小哥在吗?”
卢栩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不在,死了。”
“……”
对方两人眼皮子直跳,他们军营里就没见过这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为首的沉了沉声:“卢小哥,今日生意可好?”
卢栩听着有点儿耳熟,靠毅力睁开双眼看清来人。
卢栩:“……”
这不是骁骑军那个比北境军贾粮官还难搞的薛粮官吗?
啊——!!
先前他们从客栈后院往杂货铺仓库搬东西,最后剩下的就是粮食。
卢栩这次运的粮食多,大头都送去了北境军,还有一部分由卢轩他们带着沿途卖,除了补给茶棚,往登州新开的粮铺留了些,剩下的十车都运到青龙城来了。
卢栩想着卖谁不是卖,他都走了骁骑军的门路了,当然还是先问问骁骑军比较好。
于是,他找陈连帮忙搭线,问问骁骑军要不要粮食,他可以算优惠一点。
陈连帮他联络了这位薛粮官,卢栩客客气气把人请到仓库看粮食,最后这位薛粮官就一句话:要,但是没钱,赊账。
卢栩气啊。
北境军那个贾粮官好歹给换东西,这位薛粮官什么好处不给,张嘴就是赊账。
卢栩:“不赊就不要?”
薛粮官也痛快:“不赊不要。”
于是,卢栩就自己弄到杂货铺卖了。
卖谁不是卖?他零售散卖赚的还多呢!
看青龙城百姓多捧场,他搞着限购,一天还卖出去一车。
笑死,十车粮食,根本就不够卖!
莫非这人见他粮食卖的好,又后悔了?
卢栩挣扎爬起来,“还行呀。”
薛粮官:“那便好。”
卢栩:???
啥意思?
他生意好不好跟骁骑军粮官有什么关系?
薛粮官:“听闻张先生每年在贵店可得二十之一的红利,不知可有此事?”
卢栩:“有。”
薛粮官露出一丝喜色:“既然如此,剩下的粮食卢小哥便运到军中去吧,粮钱从那二十之一的红利中扣除便是。”
卢栩:“……?”
薛粮官:“莫非一年的红利不够买粮吗?”
卢栩:“那倒不是。不过我得问问张大人。”
张骈虽然是张将军的弟弟,但他毕竟不是骁骑军。把给他的钱全给了骁骑军,将来张骈说不知道怎么办?
不给张骈他肯定是不敢的,但总不能不明不白多给一份吧?
薛粮官表情看不出任何不满,声音还是那么刻板:“请便。”
卢栩:“那薛大人你等等,等我吃个包子回点血就随你去见张大人。”
薛粮官:???
回血是什么?
卢久生赶忙去街上包子铺买了两笼屉包子,连笼屉一并搬回来了。
卢栩啃了一个肉包子,恢复点儿力气,总算是不飘着了,又拿一个边啃边走,含糊不清地客气:“挺好吃的,薛大人要么?”
薛粮官:“不必了。”
卢栩“哦”一声,又拿起第三个。
待他第三个包子下肚,薛粮官才幽幽道:“眼下正是军中用膳的时间,卢小哥可以到了营中再用饭。”
卢栩:“……”
这个姓薛的是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是名叫杂货铺的超市(狗头)
第174章 陈茶啊
待再到了骁骑军营见到张骈,卢栩又有些庆幸,多亏他垫了三个大肉包子。张骈这儿清汤寡水的,两个粗粮馒头,一碗野菜汤,一荤一素两菜,素的是白菜炖豆腐,荤腥就有几片肉,一看就是军营大锅饭做出来的,卢栩猜他和骁骑军普通士兵吃的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特殊待遇,大概就是那几片肉。
张骈不知道他会饿着肚子来,先前也没预备他的饭菜,等他到了倒是很大方的邀请卢栩一起吃。
卢栩连忙拒绝,就这么点儿东西,他再分张骈一半?
骁骑军会不会觉得他想把他们的张大人饿死。
张骈:“可是这些吃不惯?喜欢吃什么,我叫他们给你做,我们将军府可是有小厨房的。”
卢栩莞尔。
张骈都吃大锅饭呢,他吃小厨房?
卢栩猜,将军府的小厨房,大概跟招待他喝茶的小兵口中的好茶叶差不多,专门留来充面子待客的。
卢栩自认为他一个平民百姓小商人算不上什么贵客,配不上将军府的小厨房。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张骈竟然会吃的如此朴素。条件艰苦的北境军,招待他还能摆出一桌子肉呢。
卢栩:“来前我啃了三个大肉包子,这会儿一点儿都不饿,就是有点渴,不知能不能向张大人讨碗水喝。”
张骈笑,叫人去备茶。
茶水端来,卢栩也没客气,牛饮一般咕咚咕咚就干掉三杯。
他是真渴。
一天没喝什么水,干啃了三个大包子,快噎死了。
张骈快而优雅地吃完饭,叫人撤了碗筷,陪卢栩喝茶,“这茶如何?”
卢栩:“呃……应当是好茶,但小人出身寒末,没喝过什么好茶叶,品不出来,浪费大人的茶叶了。”
张骈笑道:“喝到肚子中怎能算浪费?”
他指指茶壶,“这是我用你送来的好茶跟将军换来的,说来,论品级还不如你送的茶叶好,不过,这是将军来朔州前一并从京中带来的,将军除了待客,平时也不舍得喝。”
虽然听懂了这是张骈表示对他重视,似乎还在告诉他,他已经在骁骑将军耳边挂了号,但卢栩第一反应还是:陈茶啊!
张昶来朔州都多少年了,这茶叶还能喝吗?
他疑惑太深,一时没控制好表情管理,回过神儿来连忙收起嫌弃,口不应心道:“将军从京中带的茶自然是普通茶叶不能比的,这茶,它沾了京中的贵气,将军的志勇,喝起来……”
张骈接道:“一股陈茶的味道?”
“呃……”
卢栩心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什么都没说!
张骈笑着又续了一杯茶,并不嫌弃这是陈茶,卢栩也倒了一杯慢慢喝。
先前是他口渴喝的太快了,没好好尝,现在一品,还真是陈茶,陈的不轻!
不过恐怕整个朔州会嫌弃这茶叶不好的,也没几个人。
卢栩表达了一番受宠若惊,但是有先前的表现做铺垫,他说再多都像是畏于将军府权势拍马屁。
说了没两句,卢栩自己也觉得挺无聊,索性不说了。
张骈看着是个实在人,他也说点儿实在的算了:“我铺子里还有些上等茶没卖,要不我让人送来算了。”
就别拿陈茶招待人了,别人说起来是荣誉,谁知道出去会不会笑话他们将军府以陈茶待客,小气。
张骈哈哈大笑,“茶便算了,每年也喝不了多少,缺了让将军自己掏钱买,眼下急的还是粮食。”
张骈问道:“听说今日你店中客流如织,络绎不绝,只一日就卖出了上千两的货物?”
卢栩诧异,他都没统计卖了多少钱,张骈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派人盯着他吗?
卢栩诚实道:“详细还没统计,不过应当不止一千两。”
一件儿童羊绒装加上帽子就不止十两了,今天他卖出去好几套。
还有他报出天价的刺绣卷轴,也有不少人买呢。
另外还有丝绸布匹,有人成匹成匹的买,不知是大户人家采购,还是城中的成衣铺选材料。
光这些大件数一数,都得千两。
卢栩知道青龙城有钱,但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打了十几年仗都没把有钱人打穷,不愧是朔北第一城,不愧是客栈伙计口中的大世家的盘踞之地。
他跑这几趟对朔州也算熟悉,就是把登州、永固县、洪县等等一路上的小县城全绑起来,都抵不了半个青龙城有钱。
卢栩不知这算不算正常,不过以隆兴郡来对比,隆兴郡州府与其他县城的差距,可远远没青龙城与朔州其他县城来得夸张。
卢栩道:“不过开张头几日大伙儿图新鲜,图便宜,也有图赠品的,总会热闹些,往后就会趋于正常了。”卢栩依在观阳的经验估算,“不过一月卖千两,应当不难。”
这么大的青龙城,刨去那些家财万贯的庞然大物不算,寻常百姓每日消耗也不少呢。
尤其是整个朔州百姓都习惯农闲时入城生活,到了年节,城中人满为患。
这听上去就让商人心动不已,消费力啊,这都是消费力!
他都想赶紧回去,赶在过年前再送两趟货,春节,元宵,都是赚钱的好时节!
见他说得如此自信,张骈笑问:“那我的红利应当够买粮食吧。”
卢栩:“自然是够的!粮食这事吧,您有所不知,我先前就找过薛粮官,先问了他要不要,是薛粮官不要,我才在铺中卖的。”
卢栩趁机告了薛粮官一状,“我这次来找大人,就是想问问您,今年的红利您都要换成粮食吗?”
他就剩下几车了,扔进骁骑军军营,杯水车薪,要是张骈还要,他回去得好好规划明年的商队配置了。
张骈:“这三年都换成粮食吧。”
卢栩苦笑:“好。”
陆路运粮太难,他能运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再多观阳的牲口畜力不够用,靠人力运,既累又慢,而且太辛苦。
他走第一趟时,主要靠的是人力,轻的货物,一车只需一到两人,运粮车则要配置四到五人,再少,走起山路那就是压榨人了。
即便这样,第一趟回去,也不少人不愿意再来了。
若想朔州不再缺粮,除了粮食本身,还需要运力做支持,可偏偏整个大岐都缺牛缺马。
卢栩不禁怀念起火车、货车,要不怎么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呢?
他一个学渣,革新生产力这种梦,他就不做了,还是想点实际的,问问张骈能不能给他解决牲口的问题吧。
马他就不想了,牛啊骡子啊驴啊什么的吧,总得有点吧?他们这么大个骁骑军,打仗时候总不能也全靠人力运粮草吧!
张骈想了想,把粮官和军需官都找来了。
他毕竟已不在军中,这些也少有过问,不知道如今军中可有赋闲的畜力能用。
粮官和军需官为难,他们骁骑军是朔州驻军,就是有也不能跨郡借给卢栩这个隆兴人,这不是没事给将军找麻烦,找参吗?
卢栩听了一圈,不禁纳闷起来,怎么骁骑军听起来比北境军还怕被人参本子?
不是说大岐将军,只有李修自己没后台吗?
难不成张昶后台不够硬?
卢栩实在是想要牲口畜力,坐过一次骡车,他再也不想靠双脚横穿两郡了。
卢栩苦着脸问起来:“闲置的牲口也不行吗?我是为骁骑军运粮,不是用来图私利做生意也不行?北境军也曾借过我二十头牛的。”
人家北境军都敢,你们骁骑军怎么回事?
张骈、粮官和军需官都有一丝的尴尬。
北境军当然敢,北境军在千蛟岭北边天高皇帝远,又没人天天盯着他们动不动就要到朝中参他们,说是土皇帝也差不多了。
他们骁骑军不一样。
张昶临危受命时青龙城眼看都要破城了,他为了打赢仗强征暴敛,把青龙城的大家大户得罪了个遍。
战时倒还好说,他们不想忍也只能拧着鼻子忍着,谁敢说个不字,张昶就敢把他们全家扔到前线。
不过青龙城世家豪门苦张昶日久,如今蛮人打跑了,天下太平了,他们也开始反击骁骑军了。
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门路的走门路,都没有的就凑钱塞钱,隔三差五在京中找人参骁骑军、参张昶,争取早日把这祖宗弄走,换一个前任将军辛兴怀那样的温和派。
他们痛恨张昶,张昶也痛恨他们。
他们兄弟俩当年初到青龙城,张骈比张昶军职更高,是大将军亲自举荐的参军。
若不是辛兴怀那个蠢货,庸碌无为勾结地方世家贪腐受贿,任由青龙城世家豪强摆布,该攻不攻,该守不守,贻误军机,怎么会害他的亲兵几乎全军覆没,还害他胞弟险些丧命,前途尽毁。
张昶至今都无比痛恨辛兴怀,若不是他死在战场没回来,张昶都想亲自宰了那个蠢猪泄愤。
辛兴怀死了,张昶便把仇恨转移到青龙城这几大家头上,他们参张昶,张昶也修理他们。
他们想把张昶换掉,张昶还想把和他们亲近的郡守换掉。
两边的暗斗最终升级到明斗,连郡守都被牵扯下场,互参的本子雪花一般往京中递,闹得不可开交。
眼看都斗到一方郡守的委任之上了,朝廷震怒——大岐的朔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皇帝震怒,最后还是大将军出面,要求严惩张昶以示警诫,但念在他家世代忠君,又护城有功,只罚了张昶半年俸禄以示惩戒,又高调往朔州派了个督军。
贺承业这督军明面上是敲打张昶,实际上却是在给张昶撑腰。
毕竟贺承业可是以督管军户北迁的名义来的,他既受皇帝信任,又是大将军女婿,还和张昶两兄弟早年就相识。根本是在告诉青龙城兴风作浪的大小势力,安分点,张家兄弟在朝中有人。
这么一番闹腾,两边相互有了忌惮,各自安分了不少。
张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当他的土霸王,想征便征,想抢便抢,更不敢再惹事找参了。
贺承业可私下告诉过他,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朝中再收到一本参他的折子,张昶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青龙城的几家重击不行,也只敢暗中盯着张昶犯错。
为了不落人口实,贺承业还劝张昶将张骈和他养的那些伤兵移出兵营——
这事,往好了说,叫重情重义。往坏了说,叫收买人心。
连大将军范孝都为伤兵的事头痛不已,没少和户部打架,更没少挨参。
范孝经历特别,先是国舅,后是将军,深得陛下信任,他皮糙肉厚不怕参,尚且焦头烂额,张昶呢?
他家中长辈已过世,京中亲眷还指望他们兄弟俩的军功,如今又是如履薄冰。
道理易懂,实践难行。
张骈带着伤兵主动离营,张昶气地砸了一天东西。
青龙城安稳了,骁骑军的日子却越来越捉襟见肘。
李修羡慕他们兄弟俩占据青龙城吃喝不愁,他们俩何尝不羡慕李修在北境说一不二自在享受。
不过这些都不好与卢栩说,粮官只隐晦提了句“青龙城不比北境自由”和骁骑军军规森严等等。
卢栩不知道其中的暗潮汹涌,只当是骁骑军满青龙城收保护费,终于把地方官员惹炸毛,人家正撸着袖子抓他们小辫子。
既然骁骑军不好借他牲口,卢栩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想了想,问道:“不能出朔州……那你们能到登州去吗?登州县也属朔州。我组织人手将粮食从隆兴送到朔州,诸位只需带好牲口到登州接运便是。”
两人眼睛一亮。
要说从前,还真不能。
驻军哪能乱跑?
不过眼下不是户部不批钱,允许他们满朔州剿匪自给自足了吗?
只要不出朔州,谁管得着他们是去剿匪还是打猎?
见有戏,卢栩也高兴起来。
他在观阳组织人到北境、朔州,那肯定没多少人愿意,若只是到崇宁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心动。
即便在观阳招不够人,他还能从崇宁、文丘凑人手雇脚夫,反正都要经过的。
先运粮,再说货,运粮的人多了,商道不就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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