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吃食大小铺子的也跟着发了一笔小财,虽说在驿站吃饭县衙分担一半的饭钱,但人都到观阳了,有钱的商人总想尝尝观阳的饭菜。
崇宁人尤其爱吃鱼。
崇宁没大河没大鱼,他们在观阳狠狠解了一次馋,红烧、清蒸、生脍、鱼汤、鱼丸……恨不得通通尝一遍,还有商人进了整车的鱼干。
观阳鱼便宜啊!
鱼干易保存,上面还有许多盐,弄回去当咸菜卖都不亏!
一场贸易下来,参与各方几乎人人有赚。
三县商量一番,决定每年举办两次,一次在春耕后,一次在秋收后。
不管这项活动未来能持续多久,三县的县令默契地想着,只要他还在任,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卢栩不知道三县合办了交易会,只是这次过崇宁和文丘时,两县的百姓对他们态度和从前非常不一样,一提他们是观阳人,对方就先露笑脸,夸他们:“你们观阳的鱼真好吃。”
“你们观阳城真漂亮。”
“你们观阳糖果是不是特别多?”
“你们那儿那个蛋糕啊,真好吃,就是太贵!”
卢栩都茫然了,怎么好像人人都去过观阳?
但在一片赞美声中,也有不一样的音调。
有人问他:“观阳联盟那个卢文真是你弟弟?”
“你们不是亲兄弟吧?”
“我就说不能是亲哥俩!”
卢文干什么了?
怎么两县商家提起他都咬牙切齿的。
等卢栩弄明白怎么回事,赫然发现商路上已经有些走短途的小商贩。
观阳的商贩将货物运到观阳和文丘交界,文丘的商贩接手后分销一部分,剩下的卖到崇宁。
崇宁的商贩则在本地收特产,和文丘的商贩互换,再由文丘商人卖给观阳人。
观阳人收了货,则再找南来的船商交易……
这些地方的小商贩,还不敢跑太远,指望他们像卢栩一样一口气跨郡从观阳跑到北境那不可能,但在他们熟悉的范围内,安全的倒腾东西,很多人都心动。
尤其是亲自走过一趟,看过路况,还尝到了甜头的,都获得了巨大的动力。
胆子大的,为了多赚钱还会横跨两县,自己把中间商的差价赚掉。
卢栩去罗家开的客栈住宿时,时不时能看到三县的小货商,他们普遍只有一两辆板车,买些便宜好卖的货物,要么连伙计都是自己家人,要么也只雇一两个人,小本买卖,赚一份辛苦钱。
有人遇到卢栩,听说他从北境回来,还想看看卢栩有没有什么他们能买的商品。
卢栩在客栈做成了几次小买卖,甚至还吸纳了一个文丘货商加入他们观阳联盟。
“加入我们住宿优惠!”
文丘商人很高兴,观阳联盟又没啥强制要求,优先卖货给他们,优先雇用他们的人,优先住他们的店……
这有啥,价格一样,卖谁不是卖,运货雇人,雇谁不一样,观阳联盟自己有客栈,他住着还放心。
早知道他们外地人能加入,他早就加入了。
这种省心省力,安全放心,给优惠还不怎么收费的组织,他都有点搞不懂卢栩组织起来是图什么。
卢栩:“就是图省心啊!比如将来这里开三家客栈,我们只占一间,观阳联盟的人都来住,我们不就不用操心客源了吗?互惠互利。”
商人恍然,是呀!
他们省钱安全,客栈有固定客源,当真是互惠互利。
他高高兴兴加入,从卢栩那儿领到观阳联盟的会旗,才拿到就痛快地插上货车。
卢栩也很高兴,观阳联盟又拓展了新地域:“多帮我们宣传宣传!”
文丘商人:“没问题!”
卢栩开心的想,等他们再壮大下去,也许将来不用官府组织,他们联盟自己就能开展销会!
等卢栩回到观阳,连隆兴都进入冬天了。
只是这个冬天对观阳城而言,比从前要火热,似乎人人都想赶在大雪封冻前抓紧再多赚一笔钱。
卢栩的商队还没进城,在北门等活儿拦买卖的脚夫、小商贩们已经远远看见从地面飘来的那一片流动的白色。
“那是什么?”
“活的!”
“后面还有商队!”
“好大阵仗!文丘和崇宁有这么大阵仗的商队么?”
眼尖的已经嚷起来了:“看见旗了看见旗了!什么文丘、崇宁,是观阳联盟的山水旗!”
等活儿的脚夫也蹿起来了,他眯着眼睛细瞧,可不是他们观阳联盟的山水旗么!
“观阳联盟回来了!”
“卢家的商队回来了!”
消息飞快地传遍观阳大街小巷,待卢栩他们稍近,也终于有人看清那些“白云”,想起来卢栩北上的目的——买羊啊!
“羊!好多羊!!”
卢栩终于带回羊的消息也像乘了风,吹向整个观阳县城。
五百只羊路上死掉二十多只,剩下的四百七十多只咩咩叫着挤入观阳县城北门,把守城的卫兵震惊了,也愁坏了。
让进还是不让进,这么多羊跑进县里,乱跑可怎么办?!
城中没见过羊的百姓一边害怕一边兴奋,好奇地云集到大街上看羊,形成的围墙倒是帮了大忙,想往四处跑的羊被堵了路,通通只能走直道。
卢栩感动不已。
他们过文丘的时候,因为文丘路窄,羊一进去四处乱跑,才进城门就跑丢了十好几只,牧羊犬都没能看住,还是文丘人齐动手,才帮着他们把羊找回来。
和羊磨合了这么久,商队中伙计们不是牧羊人也了解了羊的习性了,一群人将羊围住驱赶,卢庆带着牧羊犬灵活看护,总算把五百来只羊顺利弄进城。
街上凑在最前的小男孩被羊吓到,一只比他还高的羊正好跑到他面前“咩”了一声,连同身后的大人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牧羊犬见有羊想往巷子里跑,冲过来“汪汪”吼,比羊更高的牧羊犬长毛浓密,威风凛凛,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小男孩,在他面前卷起舌头舔舔鼻子。
别人往后退了,只小男孩吓呆在原地,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转,还是没憋住“哇”一声哭出来。
也许是畏惧使然,他怕得都哆嗦了,也不敢嚎啕大哭,失控的“哇啊啊”哭声中满是惊恐和绝望,又惨又好笑。
卢庆吹口哨将狗叫走,大狗摇摇尾巴,挤过羊群,跑回卢庆身边。
卢栩跑来善后,熟练地掏出一颗糖,趁孩子不注意塞进他嘴巴里,“没事,狗狗很乖,不咬人。”
小孩突然被塞糖,又哭了两声才尝出甜味儿,他舔舔糖,泪汪汪地看着卢栩,真不哭了。
卢栩:“甜吗?”
小孩点头。
卢栩又给他一颗,把他抱起来:“谁家孩子啊!大人那?”
后方有人垫脚喊:“这里!这里!”
卢栩把孩子往后递,人群边笑边帮忙。
小男孩父亲接住他,擦擦他满脸的眼泪,朝他脑袋上敲一指头,“吓着了?让你瞎跑。”
那么大只狗,别说孩子,大人瞧见都害怕。
他们观阳县城也就几个大户人家家里养着狗,村镇也只有猎人会养狗,平时压根儿就见不着。
小男孩此时却全心全意和糖搏斗,低头捏着把卢栩给他的第二颗糖,想了想也一并含进嘴里。
有了双倍的香甜,又坐在父亲的臂膀里,他胆子大了,又开始满街找那只把他吓哭的大狗。
远远看,大狗真漂亮!
吓哭了孩子,官差也紧张了,附近刚换防完要回县衙的官差纷纷跟上队伍,紧紧盯着那两只狗,以防它们乱窜吓人、咬人。
卢庆见状,用绳子将狗牵住,也没再让狗跑去管羊。
牧羊犬下班,商队的临时牧羊人就得忙,卢栩走在队伍最前开道,尤其要注意那些胆大包天,啥也不怕的半大孩子。
“让一让、让一让!再往前羊咬人了!”卢栩信口胡诌,“别乱摸,不许打!打坏一只赔我十两银子!”
小朋友震惊:这么贵吗?!
“肯定在骗人!”
卢栩:“那你试试?”
又没人敢了。
真要赔十两银子,回家要被揍个屁股开花。
没一会儿,衙门的官差也都赶来了,帮着卢栩将羊往南赶。
官差:“你要弄到哪儿去?”
卢栩:“运回村里!”
县城百姓:“不卖羊肉锅子呀?”
卢栩:“这么多羊一锅又炖不下!”
羊群马上要穿过北城,卢栩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刚刚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却戛然而止。
卢栩愣在原地,微张的唇抿住,望着渐近的人影,用牙齿咬住了唇内侧的软肉。
心脏怦怦乱跳个不停。
人群中,元蔓娘抱着卢锐,卢舟牵着腊月,颜母牵着文贞正往前挤,排在最后的,是颜君齐。
热闹的大街上,仿佛一片安静。
卢栩挤到人群边,附近的人见到他举动异常,也发现了元蔓娘他们。
众人善意地让出位置,让他们一家团圆。
卢栩先接过卢锐,把他软乎乎的小脸按到自己脸上亲昵地噌噌,“这会还记得我吗?”
卢锐奶气高声:“哥哥!”
卢栩大大亲他一口。
“我回来啦。”
“回来就好。”元蔓娘接走卢锐,“先回家歇歇?”
卢栩:“得先把羊送回村里。”
他又摸摸卢舟脑袋,弯腰把腊月抱起来,“我们小腊月沉了吗?”
腊月:“腊月高啦!”
卢栩:“确实高啦!”
卢栩放下腊月,下一个又抱起文贞,“文贞也长高了。”
文贞笑起来。
卢栩放下文贞又看在巷子里没过来的小夏和寒露,“怎么了?”
她俩摇头,小夏欢喜问:“大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去。”
寒露则道:“大哥你先送羊和狗去吧,小夏害怕。”
卢栩笑,他瞧着寒露也挺怕。
卢栩又和颜母问好,最后看向颜君齐。
他们间莫名泛起一丝微妙的尴尬。
从未有过。
社牛如卢栩,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一路上都想要个答案,明明这么近了,又怕知道答案。
卢舟、腊月都奇怪地抬头看他。
卢栩硬着头皮打招呼掩饰胆怯,像往常一样,开朗道:“我回来啦!”
颜君齐笑着“嗯”一声,随后张开手臂。
卢栩怔了怔,失笑走过去,像从前分别归来一样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像从前那么有分量,又比从前紧密。
颜君齐被他双臂勒的骨头疼。
多日不见,不止是弟弟妹妹在长高长大,卢栩也一直在变的,更健朗,更有力量,更成年。
悄然中,他们都在变化,都在长大。
颜君齐环住他的背,在他后背拍拍,“欢迎回来。”
卢栩松开他,表情恢复原本的爽朗,爽朗中又带着一丝丝局促,他闪开了颜君齐视线,“咳,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等会儿!”
说着,又匆匆忙忙往车队跑。
几人连忙喊他,喊都没喊回来,卢栩撒丫子似的欢快地跑远了。
待卢栩回来,他们已经退到巷子深处,卢舟、腊月、文贞带着卢锐在地上画格子玩跳房子,元蔓娘和颜母不见了,寒露、小夏站在一侧看几个小的玩,颜君齐站在另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卢栩背着包袱找过来,在巷子里发起礼物。
他背对着颜君齐,从卢锐开始发礼物。
“锐锐的。”他掏出那只羊毛毡戳出来的小老虎。
卢锐一下子被吸引过来,扔了石头噔噔噔跑来,垫脚要老虎:“锐锐!”
卢栩:“是锐锐的老虎,不是老虎叫锐锐。”
其他几人,包括在巷子玩的几个小孩儿,也马上被吸引过来。
他们乱哄哄地问着,好奇地挤近了看,还有人想摸摸,但也只敢伸出一根指头蜻蜓点水地戳一戳:“这是什么?”
“锐锐的!”卢锐大声道,他倒是大方,别人想摸,马上就往前递,让别人摸,不过不住强调,“老虎!锐锐的!”
卢栩呼噜他脑门上的细软毛毛,继续从包里往外掏:“腊月的。”
这次是只毛绒小兔。
芯子是棉布塞了棉花,外面用兔毛和羊毛一缕缕缝上来,抖一抖,长毛颤动。
腊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再看卢锐的老虎,专注看她的小兔。
她还没有过如此可爱的玩具。
腊月看看兔子,看看卢栩,再看看兔子,高兴道:“谢谢哥哥!”
雪白的兔子被她爱惜地抱在怀里,生怕玩脏的手把兔毛摸脏了。
街上的小女孩们羡慕坏了。
纷纷热切地看着卢栩的包袱。
卢栩继续往外掏,给寒露和小夏的是一人一套头饰,有簪子,有发绳,还有一些小钗子,全是用彩色的羊毛毡和绒花做的,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红、粉、白、橙碎粒芙蓉冻石,尾处还精巧地悬挂着如瀑的流苏。
一套花型,一套果子,哪一套都能让她们俩插满头,卢栩让她们俩自己挑选。
寒露哪个都喜欢,见小夏更喜欢花,便选了果子,“咱俩换着戴!”
“嗯!”小夏捧着她的头饰,腼腆道:“谢谢大哥。”
卢栩:“谢啥,以后给你们做金银的。”
小夏摇头,“这个就很好。”
寒露:“就是!有钱先还债吧,大哥这是怎么做的,我也想做。”
卢栩:“……”
他不理会寒露,继续往外拿。
给卢舟的是一条兔毛围脖,还有一个外毛内绒的筒袖,附加一捆毛笔,“我挑的毛色最好看的给你,看书写字冷了你就暖暖。”
卢舟点头,接过去摸摸,把围脖戴上脖子,卢栩笑着帮他整理压乱的兔毛,将兔毛抓竖起来,笑道:“像个俊俏的小书郎了!”
卢舟不好意思地笑。
给文贞的是一顶小虎头帽,从下巴捆好,他整个头都包在里面,头重脚轻,像舞狮人戴了个狮子头似的。
腊月见着,咯咯笑个不停,卢锐看看自己的小老虎,再看看文贞的大帽子,呆了。
卢栩笑问:“沉不沉?”
文贞摇头,抬手摸摸上面的眼睛、耳朵,笑得开心。
卢栩将包袱连同剩下的小东西全塞给卢舟,“里面还有给阿娘卢文他们的,你先拿回去吧,等收拾完东西,我再带你们去挑衣服和鞋子。”
卢舟点头,问道:“哥哥我可以分礼物给阿宝吗?”
卢栩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阿宝是卢乐,“可以啊,卢乐怎么没过来?”
卢舟:“他替我们看店。”
大中午的大伙刚要吃饭,卢栩就进城了,他们来不及关店跑出来,卢乐主动留下替他们看成衣铺和甜品铺。
卢栩:“哦,那你看着分吧,这次我带了好些毛笔,都是咱们家自己做的,你想送给哪个同学,随便送。”
卢舟:“嗯!”
最后,到了颜君齐。
卢栩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他挠挠头,走到颜君齐跟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络子,磕磕巴巴道:“呃,给,我、我自己编着玩的,你…你……你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
颜君齐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小小红络子。
“那什么,如果是我弄错了你、你还给我就行……”他声音越来越低,后面颜君齐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到了。
他从卢栩手中接过,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那是什么,不可置信道:“送我?”
卢栩:“嗯……嗯!”
一旁正在翻看包袱里还有什么的寒露却先喊上了:“大哥你不给君齐哥礼物吗?”
卢栩吓了一跳,仿佛做贼被抓了现场,气急败坏道:“给了!”
寒露:“什么?我看看!”
卢栩连忙挡:“去去去!挑你的去!”
可寒露还是瞧见了,她确认得比颜君齐快多了:“同心结?”
她满是疑惑,怀疑她哥是个大号的傻子,“大哥你给错了吧,同心结是定情才送的,你怎么送君齐哥那个?”
寒露自以为她哥傻到连同心结送男送女都分不清,好心从包袱里拿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漂亮络子,替卢栩挑选了几个,“这个吧,男孩也能戴,我瞧不少书生都挂这个。”
卢栩咬牙,僵硬地走去从寒露手上拿过来,递给颜君齐。
颜君齐含笑接过,将寒露挑的青色如意结挂到腰间。
卢栩:“……”
卢栩怨念地盯着颜君齐腰上的如意结,后悔地想抽自己两巴掌——他是一刻都等不了吗?非要在大街上送礼物?
卢栩蔫蔫的:“那、那我先去赶羊了,晚上见!”
颜君齐:“晚上见。”
卢栩笑笑,转过头强撑起当哥哥的架子,“卢舟,”他指指还在和一群小孩玩老虎的卢锐、文贞,“把他们领回去,别让他们在陌生地方玩儿。”
卢舟点头,收拾包袱,准备带弟弟妹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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