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当模型了。
林稚笑道:“果真惟妙惟肖,要不是事先知道,我都要以为高先生拿活蟹来唬我了。”
高梦华哈哈一笑,“小郎君过誉了。”
“那高先生看看,想要带什么蟹回去?生蟹熟蟹都可以。”
高梦华却摆手,“不过是为了给小郎君看看,让小郎君开颜罢了,就不必带回什么蟹子了。”
“这怎么行?”林稚坚持,“既然是规则,就应该遵守才是。”
“好吧。”高梦华笑了笑,“那我便把这拼成的蟹带回去,给我家中的小孙儿一玩,如何?”
林稚道:“好,我给高先生——高先生还是自己装吧。”
要他包装,只怕下一秒就散架了,那多可惜。
“行。”高梦华笑道,“那劳烦小郎君给我拿个食盒来。”
自从高梦华拼成之后,又过三天,一个年轻女郎也拼成了,高高兴兴地取了一只糖蟹回去,把周围人都羡慕坏了。
如此又过七八天,如火如荼的拼蟹活动暂时平息下来,又迎来一个大节——中秋。
为着中秋节的大生意, 正日子前好几天,林稚就开始着手做起月饼。
这时候过中秋吃芙蓉饼、荷叶饼、梅花饼、滴酥鲍螺,也吃类似月饼的一种饼点, 叫“酥饼”。
四两油酥、一两蜂蜜、十六两白面揉成面剂, 印模烤熟,没有馅儿, 味道相当甜软。
但还不是月饼。
林稚穿来十多年,对大宋朝各种节日都能习以为常, 只除了中秋——没有月饼的中秋,那还能叫中秋吗?
从前在慈幼局不方便, 现在有了自己的酒楼,当然要好好做一做。
把从街市上买来的糯米粉、糖粉和牛奶拌在一起, 上锅蒸熟, 擀皮儿,裹上芋泥和豆沙馅, 印上莲花形状的模子,也不用烤, 晾凉就能吃了。
沈小七却等不及晾凉,掰开一块趁热吃了,“香甜可口,好吃!就是有点粘牙。”
阿蓝道:“还没凉,当然粘牙了。”
阿蓝虽然没吃过这一千多年前的冰皮月饼, 但却明白冷藏的重要性——这大概就是厨师的第六感。
沈小七恋恋不舍地放下那块还温热着的冰皮月饼, 许是想到了端午节咸口的肉粽,又问林稚, “阿郎, 这糕饼有没有肉馅儿的?”
林稚惊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还有云腿月饼、鲜肉月饼?
“当然有,不过不是糯米皮子,是……酥饼那样的皮子。”
“那肯定也很好吃!”沈小七憧憬起来,“酥得掉渣的皮子再加上咸鲜的肉馅,嘿嘿!”
顺着他的话一想,林稚也有点馋了,“那就再做个肉馅的?”
沈小七自是没有说不好的理由:“行!”
阿蓝扑哧一声笑出来,“小郎君真是禁不住撺掇。”
林稚也笑了笑,他这哪里是禁不住撺掇?明明是虚心纳谏才对。
正犹豫该做鲜肉馅儿还是云腿馅儿,忽然一拍脑袋——地窖里不是正好挂着几条火腿?
看他把那条买来没多久的火腿搬出来,阿蓝无奈地摇摇头,“小郎君啊……”
林稚冲他心虚一笑,“咱们明年再吃两年腿——不,三年腿。”
“小郎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阿蓝接过他手中的火腿,捏了捏,“这火肉腌得不错,现在吃也行,小郎君打算剁成馅子?”
林稚点点头,“先切一小块蒸熟,尝尝咸淡。”
阿蓝依言用刀片下一层,上锅蒸了。过不两刻,两人取下整好的火腿肉片一尝,还行,不很咸也不很淡。
“这种做馅儿就很好。”
火腿切丁,放蜂蜜、砂糖、熟糯米粉、猪油拌匀,包进油酥皮子里,比冰皮月饼少一步印模,多了一步炉烤。
在这股油滋滋的香味包围下,几人愣是忍住一口没尝,等到第二天月饼回完油才拿来掰开吃。
酥、软、香,皮酥肉香,甜中带着点咸味儿,偶尔还能咬到肉馅里的砂糖碎,口感很奇妙。
再说那冰皮月饼经过一晚上的冷却,外皮变得软糯清甜,还不粘牙,里面的豆沙和芋泥淡香可口,并不很甜,空口吃三四个不成问题。
吃着月饼,林稚觉得今年终于能过一个舒服的中秋了。
他是舒服了,其他三个大宋土著的舒服也很重要——吃完月饼,林稚帮着阿青一起做滴酥鲍螺。
滴酥鲍螺和后世的月饼地位相当,无论富贵之家还是小门小户,每逢中秋都要摆上一盘,用来自吃或待客。
发酵的牛奶小火慢煮,分离出奶油状的奶渣,拌上蜂蜜,挤成“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形状的小点心——有点像给蛋糕裱花。
看着盘中一个个精致的小点心,阿青问:“小郎君是第一次做这鲍螺吗?”
“是,也不是吧。”林稚笑着把蜂蜜木勺收起来,“从前在慈幼局的时候看厨娘做过。”
几人知道他是从慈幼局出来的,是以并不惊讶。阿青抿抿唇,“小郎君做得很好看。”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林稚却来了坏心思,故意逗他,“那和阿蓝做的比起来如何?”
“我真坏。”林稚在心里谴责自己,“好像那种故意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的坏亲戚!”
阿青把唇抿得更紧了,“……小郎君做得好看。”
林稚很高兴地笑了一会儿,“好啦,我知道你在哄我——还是阿蓝做得更好看。”
说曹操曹操到,阿蓝撩开门帘进来,“我做什么好看?”
林稚笑道:“滴酥鲍螺!”说完,留下摸不着头脑的阿蓝和一脸抿着笑的阿青,自去装月饼礼盒了。
因有早前的蛋黄肉粽,以及更早前的豆沙寒燕,食客们都知道林氏这里不走寻常路,到了中秋也都来看林稚又在卖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模样白白的糕饼叫什么?哦,冰皮月饼……还有两种馅料?那给我各来两盒。”
“火肉糕饼麻烦来一盒,多谢小郎君。”
“我要一份滴酥鲍螺……小郎君这螺儿做得真好看!”
林稚笑着接话:“没有我家阿蓝做得好看。”
“是吗?”那人笑笑,“那以后再来买阿蓝郎君的!”
月饼礼盒一上,瞬间得到之前买粽子、买寒燕的回头客的追捧。
沈小七一边收钱一边递礼盒,偶尔有食客问一些诸如“冰皮是用什么粉做的”、“火肉月饼是甜口咸口”的问题,林稚就帮着他回答。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石榴、梨、枣等水果都下来了,甜得很。林稚一边吃剥好的甜石榴,一边听铜钱掉进陶罐里的声音——人生啊,真幸福!
孟琼舟那边却并不是很幸福。
母亲的好友程氏近日回了临安,适逢中秋佳节,程孟两家人便凑在一起,在月台宴饮。
“我家有一婢子,能把这鲍螺做出各种造型,什么花朵、水果、麒麟、凤凰……甚至还能写诗呢。”程氏笑道。
“是吗?手真是巧。”秦夫人捏起一枚雪白的滴酥鲍螺,“只是麒麟形状……吃起来好像有些扎嘴啊。”
程氏用手帕掩唇,笑得乐不可支,“三娘,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风趣。”
秦夫人慢慢吃下那枚滴酥鲍螺,“你不也是?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听着二位夫人谈天说地,孟家兄弟和程家兄弟坐在桌旁,默默吃糕。
孟淮安和程令宜倒还好,说起小话来毫不冷场,孟琼舟和程砚清却是各喝各酒,谁也不搭理谁。
夫人们之间的聊天仍在继续,秦夫人问:“朝云怎么没来?”
“朝云那孩子忙啊。”程氏叹了口气,“从前倒是还好,能有个歇着的功夫。最近不知怎么了,竟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要我说,一个女郎家家的,每天忙那些酒楼生意做什么?不如早些回家嫁个人,也好落得个安稳。”
秦夫人却不大赞同:“能赚钱有什么不好?与其过那些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倒不如有自己的事情做。”
程氏又叹了口气,“你这样说,似乎也对。”
两位夫人又聊了几句,从邻家八卦聊到胭脂水粉,接着话题很自然地落到小辈身上。
不知谁先起的头,等孟琼舟回过神来时,只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七夕当晚。
“听说阿舟有了心仪之人?真是新奇啊。”程氏问。
孟琼舟还没开口,秦夫人先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据说是有的。”
程氏笑得很玩味:“据说?”
“有。”孟琼舟道,“不是据说。”
“哦……”程氏笑道,“那阿舟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啊?”
孟琼舟只道:“若有好消息,一定告知夫人。”
程氏满意地点点头,“说到娶亲,我家砚清也快了。”
“这是喜事啊。”
对这位好友二儿子的性子,秦夫人一向了解,好奇地问:“不知是哪家女郎?”
程砚清很坦然道:“回夫人,是陇西柳氏。”
陇西柳氏是没落了的大族,据说那柳小娘现在似乎在曲院街……秦夫人脸色微微一僵,但见程氏神情不变,又想到程砚清的一贯性格,嗯,倒也是个良配。
她微笑道:“如此,先提前给二郎贺喜了。”
程砚清站起身来,笑着还了一个礼。
两位夫人赏了一会儿月亮、吟了几句诗,觉得天色差不多了,程家母子这才离开了孟府。
他们走后没多久,孟琼舟也站起身来:“我去买些糕饼。”
“夜深露重,让陈平和你一起去吧。”
孟琼舟已经出了门:“不用了,多谢母亲。”
去往林氏酒楼熟悉的路上,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廷尉魏之远。
只见对方手里拎着两个礼盒,似乎刚从什么酒楼食店里出来。
“魏廷尉中秋安康。”
魏之远笑道:“琼舟也是。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怎么这么晚出来了?”
“买些糕饼。”
买糕饼……魏之远问:“可是去林氏酒楼?”
孟琼舟颔首:“是。”
“真是巧,我这个糕饼礼盒就是在林氏买的。自从《玉食撰》中惊鸿一瞥,就一直想去见识见识。”
说完,魏之远用清闲的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快去吧。林氏那里好像只剩一个糕饼礼盒了,本来我是想买三个,但那店主小郎君非说最后一个要留给其他客人。”
“你去碰碰机会,说不定预定的那人没来,就卖给你了呢?”
最后一个不卖……
孟琼舟道:“多谢廷尉告知。我去看看。”
他一进门,就看见那人正托着脑袋打呵欠。
“林小郎君。”
“孟郎君。”听到他的声音,林稚马上支起身子,“孟郎君可是来买中秋礼盒?”
“正是。”
林稚呼出一口气,有点得意道:“我就猜到你会来,所以特意留了一盒。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
孟琼舟笑得温柔,“聪明。”
林稚把那最后一个冰皮月饼礼盒递给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有小惊喜。”
孟琼舟问:“是什么?”
林稚道,“惊喜说出来,那还叫惊喜吗?需得孟郎君亲自打开来看才行。”
“好。”
“那孟郎君快去拆礼盒吧。”林稚打了个哈欠,“我也要睡觉了,晚安!”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时候还没有“晚安”这句话,但看孟琼舟没什么疑惑的表情,应该是听懂了吧?
孟琼舟道:“小郎君早点歇息。”
林稚点了点头——果然听懂了!
孟琼舟拿着月饼礼盒出了门,走了不到一丈的距离,停住脚步,把礼盒拆开了。
除了八枚模样精致的糕饼,最底下还压着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行清丽俊逸的小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孜然羊排
后院的葡萄熟了, 一串一串深紫色的果珠挂下来,摘下来一看,居然有满满一筐。
阿蓝往堆满葡萄珠的小竹篮里瞅一眼, 笑着道:“真好, 结了这么多。”
“是西市那菜贩卖的秧苗好。”林稚道,“明年还得从那里多买些。”
不过多买也买不了太多, 因为没太多地方种,酒楼后院到底是小了些。要是有一间大宅子就好了, 林稚想。
摘下来的葡萄用生粉水洗净,剥开一颗挤进嘴里, 酸酸甜甜,清爽多汁。
虽然比不得外面出售的马乳葡萄、水晶葡萄, 但毕竟是自家栽种的, 哪怕是纯酸口味,也能品出几分甜蜜。
几人直吃到胃口发酸, 筐子里依然剩下许多。
看着那筐还剩不少的紫果子,林稚问:“你们吃不吃葡萄鸡翅?”
沈小七声音颤抖:“葡萄……鸡翅?”
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稚笑道:“放心,不是当初厨娘做的那种。”
沈小七放下心来:“那就行!”想到那几道黑暗料理,他仍然心有余悸。
阿蓝好奇问道:“什么厨娘,哪种料理?”
“就是当初食店招聘的时候。”沈小七给他讲起来,“你和阿青不是第一个来的。第一个来的是个扯面师傅……算了, 不提也罢。”
“第二个来的便是那位厨娘。阿郎让她做几道拿手菜, 你猜她做的是什么?”
阿蓝想了想,“她用水果做菜了?”
“没错!”沈小七一拍大腿, “那几道菜我到现在还记得, 洋莓炒五花、苹果鸡片、紫菜香蕉糖水。”
阿蓝笑了出来, “听起来……不太好吃。”
沈小七道:“何止是不太好吃!”
看他那副如数家珍的模样,林稚恻然,瞧瞧给孩子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其实有些水果入菜是好吃的。”他又剥了一颗葡萄,“比如梅汁排骨、樱桃鸭、蜜桃虾,还有葡萄鸡翅,都是水果菜的正面例子。”
樱桃鸭是母亲饭店中的一道热门菜,用新鲜的樱桃和鸭子一同焖煮,成品色泽红艳,味道酸中带甜,美得很。
阿青道:“既然小郎君说了,那就很值得一试。”
“好吧。”沈小七决定暂时放下心中偏见,“我去拿鸡翅!”
虽不知宋家的新妇是不是依旧挑食,刘三每次的鸡翅却是照送不误,且都很新鲜。
鸡翅两面划刀,用葡萄果泥和葱姜蒜稍作腌制,放油锅煎至两面金黄,再把剩下的葡萄汁子倒进去,慢慢炖着,等到葡萄汤汁收干就可以吃了。
做好的鸡翅就是蜜汁鸡翅的味道,外焦里嫩,鲜嫩多汁,加了葡萄后还能尝到葡萄的清甜,好吃又解腻。
沈小七嗦着鸡骨头,连声喊了好几句“真香”。
阿蓝也道:“葡萄这样做确实好吃。”
“葡萄加糖熬一熬,还能制成果酱。前些日子不是还剩了些滴酥鲍螺?正好可以抹在上面吃。”林稚道。
葡萄果酱配滴酥鲍螺,他这也算中西合璧了。
说起葡萄的做法,阿青也出主意:“还能放太阳底下晒成葡萄干。”
阿蓝笑眯眯补充一句:“做成葡萄糖水似乎也可以。”
沈小七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鸡翅,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讨论葡萄的百种吃法。
“葡萄还可以酿酒。酿好的葡萄酒和橙子、苹果、丁香、八角、肉桂一起煮,热着喝,味道很妙。”
回忆着热红酒的味道,林稚道:“用这些香橙果子煮酒,可以去除酒的涩味儿,煮出来的酒清香可口,带着浓郁的果香。”
“用肉桂和果子煮酒?”阿青问,“可是什么节日吃食的做法?”
林稚点头,“确实是个外邦节日,咱们这里不常过的。那是个白胡子老头……”
“……”
絮絮吃完这顿半上午的饭,临近午时,酒楼里的食客渐渐多起来。
林稚将温酒壶放入热水,等到酒壶变热,再倒入酒坛里的酒。如此细细热了两遍,才把温好的酒端去给高梦华。
“这是新进的蔷薇露,高先生尝一尝。”
“醇馥幽郁,回味悠长,有淡淡的蔷薇香,果真好酒!”高梦华抿了几口,“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郎君亲酿的雪花酒,真材实料。”
林稚心道:“确实真材实料,都把人喝得羊肉癣发作了。”
高梦华喝过酒,忽然伸手取了一碟糖霜玉蜂儿,“小郎君猜猜,我左手里的莲子数是单是双?”
这是要和他玩“猜枚”了。猜枚是一种酒令,其法是把瓜子、莲子等握在手心,让人猜单双、数目或颜色,猜中者为胜,不中者罚饮。
林稚笑道:“高先生好雅兴。只是我喝酒恐会失态,扰了先生的雅兴就不好了。”
高梦华微微一笑,“无妨,我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乐子。小郎君以茶代饮便可。”
想到从前外祖父也喜欢和自己玩这种猜大小的游戏,林稚心中微微一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想了想,“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