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传来一片哄笑之声。
良久,高梦华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吃吧,不然菜就凉了。”
邢柯哆嗦着筷子吃完了这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
孟琼舟(护短版):不许说我老婆做饭不好吃!
①鏊饼和漫泼饭做法出自《岁时广记》
第24章 西湖游船
寒食节前后是踏春赏游的旺季,食店开业以来,林稚还没怎么休息过,便想着趁此机会给自己和沈小七放个带薪假。
临安城江河密布,又兼江南水乡,此时泛舟西湖也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打定主意,和沈小七商榷过后,林稚租下一舟画舫,沈小七见到实物震惊道:“好大一条船!”
“听老板娘介绍,这已经是他们家最小的画舫了。”
“最小的画舫”长约三丈,可容纳十几人,雕栏画拱,精巧创造,两人甫一登船,顿时产生一种西湖是自己家的感觉。
因为半天都要在船上度过,他们带了不少零食杂嚼,什么蜜筒甜瓜、琥珀核桃、蜜渍昌元梅等等,装了满满一包裹。
现下分门别类地摆出来,倒有点像要做起水上生意的意味。
水上生意顾名思义,小贩们乘着舟楫穿梭在画舫间,专门贩卖各种茶果点心、酒水饮料和菜肴小吃,不仅如此,还有吹弹歌舞、杂耍表演的艺人歌姬。
果不其然,他们的画舫刚悠悠划出,就被几个穿着白底蓝花的女郎拦下了。
“小郎君,木瓜豆儿怎么卖呀?”
得,明明是来旅游度假的,结果半路又被迫做起了生意。
林稚扬唇一笑,笑得对面小娘子心花怒放,一点都没看出来这其实是个苦笑。
说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钱,对面小娘子笑吟吟地把银钱抛过来,林稚再把包好的木瓜豆儿抛回去,这笔水上生意就算完成了。
他一直很好奇,如果买方卖方在抛掷过程中,银钱或者杂嚼不甚掉进湖里,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想来想去,没想出谁该负责,倒想出谁获益了——自然是湖里的鱼。
做完这几个女郎的生意,林稚斜靠着席子,和煦的阳光把他照得暖洋洋的,眯起眼睛打量湖面上如织的游人。
波光粼粼的湖面遥映着远处山色,大大小小的画舫坐满了人,无论是高官巨贾还是学子百姓,或是带妻挟子,或是风流聚会,都能在西湖上都能找到专属的玩法,是真真正正的其乐融融。
沈小七正用手划拉着水玩,余光里突然瞟见什么,抬起头来:“前面好像是程家人?”
不用他说,林稚也瞧见了,原因无他,那画舫实在是太大了。
长逾二十丈的画舫宛如一艘海上轮船,在平静的湖面上翻起巨大的水花,舫上光船夫和艄公就不止三十人,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林稚咋舌,这就是临安首富的排场吗?
和他们比起来,他和沈小七脚下这条舟楫,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
尽管如此,沈小七还是觉得林稚租来的这条船最好,哼着鼻子不屑道:“三个人坐那么大一条船,也不嫌浪费!”
程家三子立于船上,程朝云抱着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林稚觉得多半是生意上的事;程砚清摇着扇子,不停对划船而过的小娘子抛媚眼;程令宜今日穿着打扮得十分隆重,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正对着一面铜镜整理自己的衣襟。
整理完毕,他满意地扬起一个笑脸,把手中铜镜随手搁置一旁,突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招手道:“林小郎君!”
林稚冲他扬了扬手,心里纳闷,他是怎么在众多画舫里发现自己的?
程令宜是他的熟客,程砚清和程朝云是他的房东,自然不能失掉礼数。
沈小七不是很情愿地摆动船桨,小画舫慢悠悠漂到巨轮身边。
待他靠近,程令宜喜道:“能在这里见到小郎君,真是太开心了!”
林稚笑着点头:“能见到程娘子和两位郎君,我也很高兴。”
程朝云冲他点了点头,接着声音不大不小地对程令宜道:“令宜,你已经十五岁了,要庄重。”
“知道了,我只是见到林小郎君高兴而已,难道阿姊你以为我见到谁都这样吗?我看见孟淮安就不会!”
程朝云无奈地瞅了他一眼。
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程砚清收回乱抛的媚眼,拉回话题,略正色地给程朝云介绍:“这位林小郎君就是林氏食铺的店主。”
这下确实引起了程朝云的兴趣:“哦?原来是林小郎君,久仰大名。春风楼最近进帐上涨,可少不了小郎君的功劳。”
虽说是恭维的话,但林稚只淡淡一笑,把帽子抛了回去:“全仰仗小娘子春风楼的名声罢了。”
几人又客套几句,这才就此别过,纷纷各自划船而去,临别前程砚清还不忘预定了三只烤鸭。
真是人生处处有生意,林稚笑着点头应下来。
孟琼舟原本没打算来游湖。
近日朝中事务繁忙,他又一向不爱抛头露面,然而架不住母亲的规劝,便跟着来了。
孟淮安刚刚给他塞了把林檎,绿油油圆润润的,挺好看,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正在这时,一抹熟悉的月白闯进眼帘。
林稚站在画舫上,不知和对面的程砚清在说什么,聊得正欢,让他想起那日花朝节玫瑰花饼的味道。
很甜,带着只有他察觉到的涩。
孟琼舟垂下目光,对陈平吩咐:“去湖中央。”
“是,阿郎。”陈平是个称职的管家,当即拨动船桨向湖中心方向进发。
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林稚只觉得眼前荡起一阵水波,再一定神就看见了孟琼舟。
他挥了挥手:“孟少卿,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
孟琼舟颔首:“林小郎君。”
没瞧见船上有其他人,林稚好奇问道:“秦夫人和孟小郎君呢?”
“下船买吃食去了。”
水上的吃食虽然花样繁多、价格便宜,但到底比不上店铺所售。林稚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看向孟琼舟足下的画舫。
孟家的画舫大小适中,栏头雕着金鱼和水草,典雅美观,宛如水上凉亭,和孟府的装修风格相同,都是走的低调大气的路子。
林稚发自内心地夸赞:“孟少卿的画舫很好看。”
下一刻却听孟琼舟道:“要不要上来坐坐。”
那么漂亮的画舫,前世在纪录片里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当然想上去坐坐。林稚心动道:“我可以吗?”
孟琼舟不语,用实际行动作出回答,朝他伸出手,看样子是准备把他拉过来。
没想到对方如此热情好客,林稚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掌心的触感干燥而温暖,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孟琼舟握紧他的手,稳稳地将他拉进画舫。
踩上坚实的地面,林稚一点没晃悠,他抽回手,笑着道谢:“多谢孟少卿。”
顿了顿,孟琼舟放下手,“无妨。”
平白多了一个人,画舫晃都没晃,可见基底十分扎实牢固。
林稚环视一周,发现内部装潢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古色古香,却不会曲高和寡,一只小案上放着茶盏和笔墨纸砚,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不错,是他的梦中情船。
林稚搞钱的愿望越发强烈了,心里的小本本又添上一笔:豪华大邮轮,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食店开业那日,客舍的赵二娘送来一小坛腐乳作为贺礼。
这东西不怕放,甚至放得越久味道越香醇。林稚把它搁在庖厨的角落位置,今日终于得空研究一下怎么吃它。
最简单的吃法莫过于佐粥下饭、抹抹馒头片,但看枣红色的红方表面光泽鲜艳,切开后内部更是呈现少见的杏黄色,是上品腐乳。
这样的腐乳直接就馒头吃……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林稚决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做一道腐乳蒸肉。
腐乳蒸肉和红烧肉师出同源,做法大差不差,只比红烧肉多了一道“蒸”的步骤。
因其蒸制以后颜色红亮、色若玫瑰,腐乳蒸肉还有个更诗意的名字,玫瑰腐乳肉。
比起红烧肉、东坡肉等等大名鼎鼎的五花肉菜,林稚更中意这道玫瑰腐乳肉。
以前不懂,现在想来大约只因为自己是个颜控——腐乳蒸肉比红烧肉颜色更好看。
颜控的林稚去集市挑了几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到食店把肉清洗干净,汆去血水。
切成块的五花肉煸出油脂,放腐乳汁、糖盐和黄酒翻炒片刻,待五花肉裹上酱汁后扔几片葱姜进去,一同滚水慢煮。
还没怎么样,肉香味就已经飘了出来。
堂内咬着鸡蛋灌饼的食客不约而同地想:“什么味道这般香?”
他们没法去到庖厨,沈小七却可以,捡了个把碗端进后厨的间隙,问林稚:“阿郎这是炖的什么肉,香得很,刚才好几个食客都问我。”
这次林稚没跟他卖关子:“就是五花肉。”
“一会儿做腐乳蒸肉吃。”
沈小七嘿嘿道:“闻着就好吃!”能把寻常猪肉做出如此香味,也就他家阿郎能做到了。
炖肉这段时间不需要看锅,林稚从炉架取下程砚清预定的三只烤鸭,拿刀开始片鸭子。
几天烤鸭卖下来,他的刀工得到了大幅提升,片出来的鸭子肥瘦均匀,每一片鸭肉上都带着酥脆的鸭皮。
林稚不无得意地想,照这个速度下去,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能做文思豆腐了?
三只鸭子片完、黄瓜条和京葱丝都切好,那边的腐乳肉也炖得差不多了。
掀开锅盖,一股白汽先蒸腾而出,紧接着,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雾白的水蒸气散尽,一锅色泽油润红亮的腐乳肉尽数呈现在眼前。
四四方方的肉块深红油亮,肉皮颜色最深,肥瘦肉部分稍淡,不分你我地挨在一起,油脂四溢,香气扑鼻,仔细闻还能闻到腐乳独特的咸鲜,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满意足。
然而还是不能吃,需得再蒸一个时辰才算大功告成。
把这锅腐乳肉倒进大碗里,底下的汤汁浇上去,隔水慢慢蒸着,林稚洗净双手,推开门,打算去前堂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谁知大堂内十几个座位坐得满满当当,喝茶的喝茶,闲聊的闲聊,就是没人在吃饭。
但也没人走。
林稚低声问正在添茶的沈小七:“……这是怎么回事?”
沈小七放下手中茶壶,“他们都在等阿郎你做的炖肉呢。”
不是吧……香得都让人不肯走了?
林稚正在自我怀疑,仿佛是为了验证沈小七的话一样,有食客问道:“这炖肉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大约还要一个时辰。”林稚如实回答,顺便纠正,“其实不完全是炖,炖完需得再蒸一遍,这样味道更好。”
那食客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时间这么长,原来还要再蒸一遍。”
顺便夸夸林稚:“小郎君匠人精神,很值得等待!”
匠人精神……林稚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当。
听说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吃到,有些家中有事、无法继续等下去的食客只好一脸惋惜地离开,有几个不死心的还上前问林稚,能不能外送到家。
“玫瑰腐乳肉趁热才最好吃,而且肉质酥烂,几乎一碰就碎,运送过程中皿器难免不会磕磕碰碰。到时肉烂在锅里……不太好看。”
林稚不好意思地得出结论,“所以,最好还是堂食。”
闻言,几个准备离开的食客看上去更惋惜了。
剩下的食客倒是更期待了——“肉质酥烂”、“一抿就碎”,听着就馋人口水……
十几号人眼巴巴地瞅着他,林稚有些无法直视这些嗷嗷待哺的目光,让沈小七给每桌上一碟子酸甜果,自己回庖厨看锅子了。
蒸肉没什么声音,不像炖肉,能听见“咕嘟咕嘟”气泡声,林稚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
开一家酒楼需要四五百两银子,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嗯,大概已经完成二十分之一了,可喜可贺!
虽然道阻且长,但林稚挺知足——毕竟他是从一个蛋饼摊子白手起家的。
估摸着快好了,林稚停了火,拿布垫着把肉端出来。
复蒸一遍的腐乳肉色泽更加红润,油光锃亮,颜□□人的腐乳汁浸润着层层叠叠的肉块,五花肉的油脂完全渗出,咸香扑鼻。
林稚把焖得烂熟的葱结、姜片捞出,甚至不敢用筷子去夹那颤动的肉块,只小心翼翼地倒进盘子里。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喊:“林小郎君,我来取那三只炙鸭子了,别告诉我你忘了!”
什么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是!
程砚清熟门熟路地摸进后厨,刚掀开帘子便瞧见那一锅香喷喷的腐乳肉。
林稚无奈道:“程二郎来得真是时候。”
“谁说不是?”程砚清抽了抽鼻子,油润的肉香直窜鼻腔,“好霸道的香气!”
“林小郎君这一锅肉应该不是打算自己吃吧?卖给我吧?我包圆。”
“不好意思,程郎君。”林稚笑着拒绝,“大堂客人等这锅肉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那意思是该让人家先吃。
程砚清被拒绝了也不恼,点头道:“是该如此。”
“这样,你让小厮先给他们端上去,剩下的我再买。”
林稚依言取了十几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实实在在盛满三大勺肉,估计足够客人们吃了,招呼沈小七端上去。
十几盘腐乳肉端走,锅子里还剩下不到一小半,林稚又把“外卖注意事项”和程砚清说了一遍,见对方毫不在意,这才拿食盒装了起来。
大堂内,食客们等待已久的玫瑰腐乳肉终于到来,顾不上就白米饭,直接空口开吃。
夹起一块,肉块在筷间略略颤动,放入口中,舌头和牙齿还没怎么用力,咸香软烂的肉块便融化成一汪盈盈的油脂。
腐乳独特的香气萦绕其间,滋润肥美,真真是如林小郎君所说的“一抿就碎”。
空口吃几块尝尝味道,再配着大米饭一同咀嚼,酥烂喷香的肉汁裹着弹润糯香的米粒,又是一番美妙的享受。
到底是顾及着形象,有个食客吃完肉,忍住把盘子上的肉汁刮下来的冲动,问林稚道:“小郎君怎么不多做些?没吃够。”
林稚苦笑,他其实做的不算少,但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今天考教资的小可爱,祝大家都过过过!
寒食将至,火禁即将到来。
这几天不能生火做饭,是以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开始准备未来三天的饭食。
林稚早早地给沈小七放了假,让他回家帮母亲准备熟食,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挂上打烊的食牌,食铺里就只剩下自己。
他一边蒸米饭一边庆幸,还好现在火禁有所放宽,人们可以把提前备好的冷食加热,不必再像往年一样吃冷饭了。
不然以他柔弱的身体,恐怕又会胃疼个三天三夜,到时候又要花一笔不小的费用。
那可是都是他开酒楼的本金!
蒸完米饭和馒头,林稚开始做回锅肉。
这道菜的含义全写在菜名上,除了在制作过程中肉需要回锅制作,还有越回锅肉越香的意思。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简直是寒食节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用猪油炒散五花肉片和蒜苗,放茱萸酱和豆豉煸出红油,等到辛辣的肉香冒出来,再用酱油调个颜色。
酱色的肉片色泽红亮、焦香扑鼻,微微卷曲而不干焦,和鲜绿的蒜苗颜色搭配相当,看着就能吃三碗米饭。
林稚夹了一片放在碗里,慢慢品尝。
肉片入口微辣回甜,肥而不腻,一筷肉片一筷蒜苗,小半碗米饭下了肚,他才记起这是他未来三天的食粮,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接着做炸鱼。去头去尾的小黄花鱼用盐和五香粉腌渍,裹上鸡蛋面糊,中火油炸,一口一个香香脆脆。等到寒食的时候拿出来再复炸一遍,更酥更香。
做完回锅肉和炸小黄花鱼,又做了炖肉、素菜和一些小点心,林稚估摸着未来三天应该能吃得不错,简单收拾一下,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大早,食店门前排起长队,第一波来用朝食的客人已经到了。
“店主人,给我来两碗麦粥,并一份麦糕!”
“我要一碗乳粥和一份酪乳饼。”
“林小郎君,麻烦给我来些冻姜豉,要三份!”
因着到了寒食,食店里上新了许多节令食品,大多是朝食,比如麦粥、酪乳饼、冻姜豉,都很得食客们的喜爱。
其中要属麦粥和冻姜豉最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