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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美食录( 闻笛解酒)


“那意和香可是黄太史四香之首,你当然是打算拿着它去卖钱了!”
话说得有模有样,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势必会让客人对食店的印象大打折扣。
也有为沈小七说话的,便是隔壁邻居曹婆婆和李四郎,还有几个自煎饼摊以来就常来光顾的食客,“小七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啊,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这孩子还有那林小郎君,都不是那种人!”
然而一口敌不过众舌,他们的话最终还是淹没在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
电光火石之间,林稚已经把事情经过弄清了七七八八。
他当然相信沈小七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此事多半是有人故意捣鬼。
他上前一步,挡在曹婆婆等人身前,不急不徐发问:“你说这意和香香气幽远、经久弥香?”
那人昂首:“没错!”
“只要粘在身上就能被闻见?”
“正是!”
林稚微微一笑:“那为何我这小二手上却闻不见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先打个小怪(。

那人噎住:“这……”
既然是偷东西,总不可能用脚偷、用嘴偷、用眼睛偷,更何况还是意和香这种特殊物品,手上必定会留下气味。
经林稚提醒,沈小七顿时灵机一动,举起双手冲看热闹的人群走过去,“来来来,大家闻一闻,我手上究竟有没有那什么香的味道!”
当即就有人伸着脖子凑过去,仔细嗅了嗅,评价道:“没有香料的味道,倒是有点蘑菇味儿。”
沈小七:“我刚才就是去泡发榛蘑了。”
一个人闻过,他又转向下一个人,绕了一圈,得到的答案十分一致:没有香味。
也就是说,沈小七根本没偷东西!
“大家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家店小二真的没有偷东西。”说完,林稚看向那已然傻眼的男人,“这意和香总归不是自己长腿跑进他怀里的,你说对吧,这位郎君?”
一番动静下来,众人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呢!
有人顺着林稚的话茬仔细一琢磨,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我说怎的瞧着如此眼熟,你……这人是二楼朱记食肆新招的小厮啊!”
“好像真是!怪不得那新小厮干了几天就不见人影,原来是被店主人安排着做这种腌臜事来了。”
“什么小厮,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那人脸色讪讪,负隅顽抗,“既是误会,那我也就不再深究了。我家夫人还在等我,先行告辞!”说完就要脚底抹油开溜。
林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和“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有什么区别?一个大男人,如此敢做不敢当,真是丢人到家了。
一朝沉冤得雪,沈小七的怒火烧得正旺盛,哪里肯放他走,当即揪着他的领子,边拖边拽拉去衙门了。
围观的人群连忙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尘埃落定,曹婆婆和李四郎均是露出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刚才那几个说得最欢的食客也纷纷向林稚道歉,说自己看走了眼、冤枉了他云云。
趁此机会,林稚不得不又为小食店陈情一番,好将未来类似的栽赃陷害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
等到围观人群散净,他才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战场。
幸亏买的大多是些木盘木碗,不像瓷器一样一摔就碎,虽然几个盘子在搡斗中不慎掉落在地,但好在都毫发无损。
“林郎君这店里还是多招几个人为妙。”扫地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程砚清摇着扇子,浑身酒气,一看就是刚从隔壁曲园街出来。
大概这就是富二代的底气,他这个二房东的日子过得倒是潇洒无比。
林稚点头:“多谢程二郎提点,确实正有此意。”
这几天客流量激增,他和沈小七忙得脚不点地,再加又发生这种糟心事,可见团队合作的重要性。
是时候该把招兵买马提上日程了。
“是朱记食肆?”程砚清道:“春风楼绝不允许此类恶性竞争事件发生,林郎君放心,我阿姊自会好好整治一番。”
林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点了点头。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梦幻的一天总算过去,林稚身心俱疲,摊在床上思考人生,无意中瞥见孟琼舟送来的那道新火。
萤萤烛火颤动,照亮整个狭小的房间,也驱散了心头那丝阴霾。
林稚忍不住想,他和孟琼舟现在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
不不不……不对。孟琼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连名字都不知道,算什么好朋友,林稚撇撇嘴,有些忧郁地进入了梦乡。
转天午后,他和沈小七商量:“小七,我打算再招几个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小七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当天晚上就在店门贴了招聘启事。要求不多,会做饭便可,毕竟跑堂可以速成,厨艺却是不行。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毛遂自荐。
第一个人来应聘的是个拉面师傅。
据他所说,自己抻出来的面条长且筋道,柔韧不断,最长能扯出三丈之远,而且还能现场给食客表演,集赏玩于一体,十分富有趣味。总而言之,聘他不亏。
林稚觉得他说的有几分在理,当即让他表演一番。
师傅信心满满:“好嘞!”
他信心满满地揉好面团,信心满满地擀好面皮,信心满满地……把面皮甩到了沈小七脸上。
沈小七:“……”
林稚:“……”
拉面师傅含恨离场。
第二个来应聘的是个厨娘,自称有相当多年的烹饪经验,在膳食坊当过主管,做得一手好菜。
林稚点点头,示意对方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厨娘同样信心满满:“放心吧小郎君!”
没过多久,一股食物的味道从庖厨飘了出来……但好像并不是香气。
沈小七抽抽鼻子:“阿郎,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林稚点头,“我也有。”
须臾,厨娘端着满满几大盘菜走出来,满面笑容:“两位小郎君久等了,尝尝,这些都是我的拿手好菜!”
林稚低头一看,三道拿手好菜分别是草莓炒五花肉、苹果鸡片、紫菜香蕉糖水。
……这不就是前世大名鼎鼎的黑暗料理?
没想到隔了一千多年还能再见面,林稚居然有点感动。
他感动地对厨娘道:“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啊?”厨娘一时没听明白,“那我是做还是不做了?”
沈小七则比较直白:“您还是另寻别处吧。”
厨娘同样含恨离场。
一连送走两个应聘者,还是以这般奇葩的方式,沈小七有些泄气:“今天是不是不适合招人啊?阿郎,要不我们改日再说?”
“再等等。”林稚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说不定下一个人就很好了。”
没想到下一次来的不止一个人,居然是枚双黄蛋——一对亲生兄弟。
兄弟二人长相有五分相似,都是十分清秀的相貌。哥哥叫阿蓝,比林稚略长一两岁,性格亲切和善,未说话先三分笑。弟弟阿青略小几岁,沉默寡言,总绷着一张小脸。
两兄弟是蜀东人士,都是第一次外出离乡打工。问了问,阿青善烹鸡鸭等禽肉,阿蓝则善烹河海之鲜。
照例是要先审核一番,林稚让他们兄弟二人分别做一道拿手菜,有了上次的阴影,他特意嘱咐不要用水果入菜。
阿蓝笑得一脸和善:“水果还能入菜吗?”
阿青仍是摆出一张扑克脸,“嗯”了一声。
“脾气这么大,摆脸子给谁看呢!”沈小七嗤道。
林稚却不以为然。搞艺术的人,总是会有些脾气——做饭也是门艺术。只要“艺术”搞得好,有点脾气又何妨?
一炷香过后,阿蓝和阿青分别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阿蓝做了一道紫苏焖鸭,均匀齐整的酱油色鸭肉其间,点缀着深绿色紫苏叶,芳香扑鼻;阿青做的是一锅鱼头豆腐,鱼头和豆腐一锅同炖,汤色奶白,香气直往鼻子里窜。
两道菜各有千秋,紫苏焖鸭极其入味,鸭肉软嫩不柴,紫苏叶吸饱了鸭肉的汤汁,比肉还好吃;鱼头豆腐汤鲜味美,一丝腥味都没有,细腻的鱼肉融在汤里,美得很。
尝完菜,林稚没怎么犹豫,翻过二人公凭,把两兄弟全部收入麾下。
紫苏焖鸭味道虽好,但店内已经有了烤鸭和小鸡炖蘑菇等禽肉菜品,再说阿青那个和年龄不符的深沉性格,让他当跑腿小二只怕是要出事,林稚便决定让阿青当副厨,阿蓝当小二。
至此,一楼的四人住间终于住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凑齐主角团了!下章继续吃吃吃。

“都能做得。”
听听,多大的口气!出自自家厨师之口,林稚自然很喜闻乐见,沈小七却是在一旁直翻白眼。
他又问:“会做水煮鱼吗?”
到底是道新式菜品,对于此时的人民还是太过超前,阿青皱皱眉:“用白水煮?”
本朝确实有人喜欢吃白煮鱼。
慈幼局旁有一家猎户姓袁,那袁猎户隔三岔五用鱼肉打牙祭,用的就是白煮法。
据他所说,不加盐的鱼肉别有一番风味,细细品尝,极其清和。
这大概就是吃出了“禅意”。可惜林稚俗人一个,只喜欢吃放了盐的鱼。
他和阿青解释:“虽说是水煮鱼,鱼片却并不是用白水煮出来的,大多用高汤吊底,连同黄酒、酱油、辣……嗯,茱萸,一同煮熟,最后淋一勺热油激出香味。”
光是听他一番描述,沈小七都馋得直咽口水,“阿郎,你怎么不早些上新这道菜啊,听着就好吃,肯定能热卖!”
林稚莞尔:“一道一道来,哪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现在上新也不晚。”
“不错。”阿青若有所思,“可以试试。”
说试就试,沈小七拿着买鱼钱上了街,不到两刻钟便提着两条大黑鱼回来了。
“阿郎好运气,那鱼贩说今日只网到两条这么大的鱼,全都被我买回来了!”
林稚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鱼是刚捕上来的,新鲜得很,直甩尾巴。沈小七一脸严肃地拿着一根木棒,正思索该怎么下手才能让它死得没那么痛苦,忽然眼珠一转,“阿青,你来!”
见阿青没什么异议地接过木棒,沈小七看他顺眼不少。
到底是烹鱼高手,一木棒下去鱼就不动了,阿青面无表情地剖去鱼鳞内脏,切头去尾,临到要片鱼片的时候,开口问林稚:“鱼片要薄一点还是厚一点?”
林稚想了想前世外祖父做水煮鱼的手法,道:“薄片。”
阿青依言把鱼肉片成薄片,不需林稚吩咐,用胡椒粉、生粉、黄酒和蛋清把鱼片抓匀,按照两人刚才的谈话,下八角、桂皮、花椒,最后浇上一大勺茱萸酱,加高汤煮开。
这些步骤都没什么问题,林稚时不时提点几句“加鱼骨一起煮,味道更鲜”、“可以烫些豆芽做垫菜”、“鱼片变白就能出锅”……
鲜辣的鱼香味铺天盖地,盈满了小小的庖厨,就连在外招待客人的阿蓝都忍不住探头道:“好香啊。”
正好快到午食饭点,林稚招呼他道:“阿蓝,先吃饭吧。”
“没事,现在客人正多,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再吃。”阿蓝笑着补充,“大家可要记得给我留些。”
沈小七:“放心吧,阿郎绝对不会亏了你的!”
几人说话期间,阿青已经连汤带肉将鱼片倒入豆芽铺底的大碗里,撒上花椒、芝麻、蒜末和葱花,一勺热油淋上去,只听“呲啦”一声,一阵青烟腾起,呛香萦绕,还未入口就仿佛辣上了头。
沈小七舔着嘴唇看得津津有味,用肩膀撞了下阿青:“可以啊,很不错嘛!”
阿青抿了抿嘴,看样子是有点高兴。
两条肥鱼都已上桌,细腻嫩白的鱼片浸在红亮的酱汁里,鲜润诱人,分量十足,足够四个人饱餐一顿。
沈小七率先夹了一筷子鱼片。
鱼片入口先是爽滑,接着就是麻辣,香辣的汤汁包裹着弹润的鱼片,一整片滑进胃里,再来一筷鲜辣爽口的豆芽,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沈小七被辣得出了一脑门的汗,即便如此仍是停不下筷子,“好辣好爽!”
阿青尝了一口也道:“这是我做过的最好吃的鱼菜。”
三人筷子不停,很快两大碗水煮鱼片便所剩无几,还好林稚提前给阿蓝拨出一碗鱼片放在食盒里温着,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剩下。
等到阿蓝忙完回来吃饭,又是一场活色生香的麻辣诱惑,沈小七和阿青眼不见心不烦,连忙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
第二天晌午,来吃午食的客人纷纷发现,食单上出现了一道新菜——水煮鱼片。
不仅有了新菜,旁边还用小楷写了一行小字,分别是香辣、酸菜和藤椒。
莫不是新菜口味?当即便有人问道:“店主人,这‘香辣、酸菜、藤椒’是什么?”
林稚笑道:“便是水煮鱼片的口味了。一共三种,可以单点,也可以双拼或者三拼。”
那客人只觉此法甚妙,花一份钱就能吃到三种口味,怎么算都不亏,喜滋滋道:“那我要一份三拼的,都尝一遍!”
没过多久,阿蓝把三小锅水煮鱼片端了上来,“三拼水煮鱼片,客人小心烫。”
“好的,多谢。你这小厮看着有些面生,新来的吧,不错不错……”和阿蓝随意聊了几句,那人低头开始享用美味。
香辣水煮鱼片麻辣鲜香,口感滑嫩,油而不腻;酸菜版鱼片多了一份酸香,酸菜吸收进辣味,酸香脆爽,实乃点睛之笔;藤椒版则口味清爽,麻香浓郁,麻味绵长,十分清新利囗。
总的来说,三个版本的鱼片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直到三碗鱼片都下了肚,那人也没想好哪种最为好吃、下次来要点哪种。最后决定,下次来还是点三拼的!
水煮鱼片是鱼类菜品,又是食铺里为数不多的辣菜,刚一出场就得到食客们的青睐,甚至还抢了烤鸭和小鸡炖蘑菇的风头,成为了店里最热门的一道菜。
林稚一开始还不觉得,直到偶然一次外出遇到鱼贩,对方欢欢喜喜地告诉他,多亏了他,这些天网上来的鱼就没剩下过。
这日沈小七外出采购,买回一些子鱼。
子鱼就是后世常说的鲻鱼,一条鱼约莫七八寸长、两三寸宽,肚子里的鱼卵取出漂净、加工成型,就是著名的乌鱼子。
鱼卵取出用盐腌渍,太阳底下晒一晒,等到成型后片成薄片,抹上米酒,搁平底铛里煎一煎,吃起来软糯绵密,每嚼一口都是鲜香浓郁,又软又糯又弹牙。
同为河鲜,这样煎好的一块乌鱼子搭配水煮鱼片组合出售,食客们接受起来毫不费力,很让林稚发了一笔大财。
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林稚觉得,距离开酒楼终极目标又近了很大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白煮鱼的故事出自《吃一场有趣的宋朝宴席》,有改动。

朱记食肆的店主朱大郎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先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派人陷害一楼的林氏食铺被抓了个现行,这还不算什么,谁知去到衙门,他竟然被毛衙内亲自审问了,狠狠交了一大笔罚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案件,也值得动用素负盛名的毛衙内!
一楼开食铺的那林小郎君不过双十年岁,看起来无亲无故,也不像认识临安城有头有脸人物的样子啊?朱大郎百思不得其解。
这还不算完,他灰头土脸地交完罚金回来,就被程家二郎告知,不能继续在春风楼租佃营业了。
至于理由,他没好意思问,想来也和那位林郎君脱不了干系。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大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有气无力地收拾住间内的杂物,将贵重物品一并装进包袱。
他不过是想给林氏食铺泼盆脏水,让对方生意没那么红火罢了,也没真的想把他如何,怎么就踢到铁板上了?
替他买意和香的那小厮挨了一顿板子,趴在床上捂着屁股哼哼:“郎君,你别急,等我好了……再替你好好收拾那小子一顿!”
朱大郎直拍大腿:“哎哟,你就老实歇着,死了这条心吧!我算是看出来了,那林氏的店主人……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他这头兀自愁云惨淡,不是一般人的林稚早已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在研发新菜谱的道路上风生水起地行进着。
首先是改进食单。
因为后续还会添加新菜,他便仿照现代活页书册的形式,特意选择了质地稍硬的小木牌,把食单也制成活页,白肉、红肉、海鲜、素菜、主食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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