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想种却没能抢到稻种的,也不乏自己不敢种却又怕别人真的种出来的。
人性向来如此,总不会盼着别人比自己好。
进入五月,种植早稻的水田和别的便产生了极大的差距。
旁边正常的水稻还在拔节,早稻已经齐穗,快要成熟。
观那些早稻的稻穗,虽然穗长, 结出的穗粒也偏细, 和他们本地的品种有所差别,可光看那挂穗的粒数便知道,产量大概率是不会低的。
说风凉话的人闭了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起来。
王栓子现在每天都要到田里看看自己家的宝贝稻子,前些天便有人使坏去拔大壮哥家的水稻, 幸好被及时发现没能拔多少, 却也让村里人心惊。
可那人只拔了几株水稻也说不上要处以多重的惩罚,最后也只是让他赔了银子了事, 王大壮气不过把他揍了一顿,却也阻止不了这种人继续坏事。
种了早稻的人家都坐不住了,约定好每晚轮流守夜才能稍微放下心来。
众人都紧绷着精神,等着收获的那一天。
陈乐生带着手下的人一直盯着这一季水稻的情况,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重视。
请示云清后,他直接将人抓进大牢,游街示众,又将此事的危害写成告示张贴出来。
“王妃历经辛苦找来新稻种,便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饭,不饿肚子,等到明年,大伙儿都能从官府买到新稻种,都能种两季水稻,这些水稻便是我们宁州的未来,大伙儿难道不应该努力去保护吗?”
陈乐生在张贴告示的地方慷慨激昂地宣讲。
他是当真气得不轻,没想到竟真有人短视阴暗到这种地步,自己不敢冒险,又看不得别人一点好。
大部分百姓没那么坏,就算心里不平衡也不会真去做坏事,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看热闹。
他们看不了那么长远的事,听他这么一说才似有所悟。
“他多拔一株水稻,明年便少了一家人的稻种,这个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你家亲戚,这是大家想看到的结果吗?”
百姓们的愤怒被点燃,一旦这件事和他们的利益相关,他们便不会再袖手旁观。
众人都紧张起来,这么好的稻种,明年若是种不上可怎么行?
正好押解犯人游街的队伍经过,百姓们纷纷唾骂起来。
陈乐生松了口气,只要百姓们都有这样的意识,那些想捣乱的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转眼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种了早稻的村子里气氛火热,没有种早稻的都早早跑来田里看热闹。
种了早稻的人家现在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他们自己也兴奋极了,干起活来都不觉得累。
村里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很多人看着热闹便忍不住上手帮忙,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两季稻是可行的了,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产量有多少。
另一边,云清也带着人去了农庄。
陈乐生之前制作的土豆种植手册已经随着土豆发放给了百姓,反响很好,正好张至被分到他手下,他便带着张至做早稻的种植手册。
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里,整个人都晒黑了两个度。
一行人依旧是来到了陈四家的地里,王府农庄的水田都种了早稻,放眼望去一片金黄。
田间穿插着佃农们弯腰忙碌的身影,一派丰收景象。
割下的水稻被整齐地码好,挑到晒谷场用石磙碾压脱粒,得到稻谷,最后再用谷砻碾米脱壳,才能得到大米。
一整套流程下来,用的人力不可谓不多。
云清之前便已经把脚踩打谷机和其他一些农具的图纸交给了陈乐生,只是木匠那边现在都忙着做水车和筒车,暂时腾不出手来做别的工具,需要一步一步来。
陈四一家人齐上阵,管事也让人跟着帮忙,很快便把众人都关注着的亩产报了上来——竟有足足两百四十五斤!
陈乐生等农官当即便喜极而泣。
要知道,之前宁州水稻的亩产最好的时候也不过一百出头,现在足足翻了两倍!
而且这还只是一季水稻,今年还能再种一季!
农庄是最先用上曲辕犁、筒车和肥料的,产量的提升因为什么显而易见。
别的村庄或许到不了这么高的亩产,可只要筒车和水车这些工具普及下去,肥料的使用也被百姓掌握,这样的产量也是指日可待的。
白忱溪当过一州的长官,自然知道提高粮食的产量有多难,有多重要。
他连想没敢想过粮食的产量还能翻倍提升,云清却做到了。而且照现在的形势来看,翻的或许还不止一倍。
他心中情绪激昂,当即便赋诗一首,称颂这丰收盛况。
几日后,早稻的收成情况便报了上来。
因为稻种的限制,陈乐生一直在紧跟着这些人了解情况,因此没等收税他便把收成整理好上报给了云清。
正如他们所料,王府农庄的亩产普遍偏高,达到了均产二百三十斤。
而其余村庄的亩产便有些参差不齐,好在大家都跟着用了肥料,因此早稻的均产最终还是达到了二百斤出头。
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让人疯狂,更别说在这之上还有进步的空间。
陈乐生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喜色,他把整理好的早稻种植手册和施肥手册一起呈了上来,云清翻看之后,便同意了印刷分发给村民。
早稻的种植手册或许暂时用不上,施肥手册却是当下便能用上的。
之前许多人不敢用陈乐生教给大家的施肥方法,不敢用没从没听说过的无机肥,现在早稻的产量摆在眼前,没人会再怀疑。
这件事办得十分漂亮,云清给陈乐生和几位农事官都给予了封赏。
几人连忙谢恩,张至晒得和陈乐生一个颜色的脸上满是惊喜,欢欢喜喜地跟着行礼。
几人告退后,白忱溪有些迟疑地看着云清。
云清笑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白忱溪斟酌着道:“林邑稻丰收,可要上报朝廷?”
将水稻增产这么多,是能载入史册的功劳。
现在储位未定,瑞王是因为牵连进平王外家的案子里才离京,若能借此功劳造势,说不定还有转机。
云清默了默,没有隐瞒:“师兄,皇上非常忌惮王爷,这件事对王爷来说不是功劳,是催命符。”
白忱溪皱了皱眉,虽然他对朝廷失望,可若能用常规手段夺嫡,自然更加名正言顺。
忠君爱国是刻在许多臣子的骨子里,云清并不遮掩,白忱溪也并未对云清深层传达出来的意思做出什么抵触的反应,只道:“那便也最好防止消息流入其他州县,惹人注目。”
他沉吟半晌,提出了一个办法。
百姓们对早稻的热情高涨,农官们提出想让刚收获早稻的下一季也种林邑稻,如此便能攒下更多的稻种。
陈乐生问云清时,却被云清否决了。
“林邑稻需要和别的作物轮流种植,如果一直种植,会减产甚至产生病虫害。土豆也是如此。”
陈乐生和几名农官都若有所思。
早稻的丰收让封宁的气氛火热起来,酒楼茶肆,田间地头,无不谈论。
“真是神了,竟真有这么短时间就能成熟的稻种,产量还这么高!”
“唉!别说了,我本来想去领稻种的,可我爹死活不让,现在整天在家拍大腿,可惜大腿拍断了也没用。”
“别想这些了,明年咱们就都能种上了!”
“是啊,我们村长那天问了官爷,今年收获的这些水稻官府都会收回去,明年咱们便能到官府买早稻种了。”
“多亏了王妃啊。”
“……”
早稻种是由云清下令发放的事众人皆知,因此现在百姓们对云清可谓是推崇备至。
随便坐到一家茶楼,耳中听到的都是对王妃的称颂。
百姓们热热闹闹地议论了几天,又传出了新的说法。
“你知道吗?王妃其实是上天派到宁州的神仙,这稻种也是王妃特意带来给宁州百姓的,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上天便会对宁州降下惩罚,收回稻种。”
“我就说王妃定然不是凡人。”
“之前便有人传,我家婆娘信得很!”
大伙儿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仿佛在说什么秘密消息,不过几日,消息便传遍了封宁周边。
封宁去往于华县的官道上,一个商队正在前行。
细雨绵绵,随行的护卫都穿上了蓑衣。
山林间起了薄薄的雾气,衬着夏日的绿树鲜花,别有一番意趣。
云清放下马车的帘子,思绪飞向远方。
不知屿县的山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是否已经习惯。
忙碌的时候想念尚能压制,一旦闲下来,丝丝缕缕的思念便从所藏匿的四肢百骸一一浮起,让他几乎想要立刻跨越这千山万水,走到对方身边去。
前日云清接到贺池传信,答应崔鸿的那批武器已经制好,不日崔鸿便会带人来宁州取回。
云清当机立断,把封宁的事交给师兄,准备带人前往屿县。
只是此次出行并非敲锣打鼓,他也只能混入商队悄然离开。
等到了于华县,云清便弃车换马,带人往屿县疾驰而去。
七日后,一行人便来到了屿县附近的峦县。
“吁——”云清勒住马,“天色已晚,今日在城里休息一晚,明日直接进山。”
“是。”
他们人多,直接去了县里最大的客栈包了两个院子。
云清叫了水,洗去连日赶路的一身疲惫。
想到明日便能见到贺池,他只觉得浑身都是有劲的,一路上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云清穿着寝衣绕过屏风,用帕子随便擦了几下头发便扔到一旁。
他向来不耐烦收拾这头长发,在王府时阿舒会盯着他擦干,没人盯着他便不管了。
他正打算吹灯就寝,院子里却突然传来响动。
“谁?!”院子里住的都是贴身保护他的侍卫,他听到众人的呵斥声,皱了皱眉,在宁州境内,他实在想不到谁会查探到他们的行踪还半夜登门。
云清听外面没有打斗声,打算推开门看看情况。
刚抽开门闩,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云清骤然一惊,对方竟然能悄无声息地突破侍卫的防线,到底是什么人?
他反应极快地后退,可他不会武,哪里快得过对方。
瞬息之间,来人便将他往反方向拉了回去。
云清心知不是对手,顺着被拉回去的力道卯足劲抬膝便往对方腿间踢去——却被对方伸手抓住了膝盖。
下一瞬,他重心不稳地撞进了对方的怀里,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带着些咬牙切齿:“王妃,谁教你的这招?!”
云清抬起头,正对上贺池心有余悸的表情。
他脸上的惊喜还未绽开,贺池看清他的模样后却是呼吸一滞。
云清黑发披散,整个人都泛着潮气。
因为刚才的拉扯,他的衣襟也有些散乱。
夏天的衣衫本就轻薄,头发上的水浸下来,浸湿了前襟,湿薄的衣裳粘在皮肤上,隐隐地透出下面的风景。
卧房的门敞着,侍卫们因为刚才他动作都留在了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撤回去。
贺池抿了抿唇,就着当前背向大门的姿势弯腰抄起了云清的腿弯,把人严严实实地藏进了怀里。
云清猝不及防地被贺池打横抱起,不得不伸手揽住对方脖颈。
云清虽然清瘦,可他身形修长,体重自然不轻,贺池抱着他却是极为轻松的模样。
云清看着贺池红红的耳根,想起刚才的乌龙,后知后觉地笑出声来。
总觉得贺池被惊得瞪大眼的时候头上看不见的耳朵像是都噌地一下竖了起来。
他没忍住撑起身体抬手摸了摸贺池的头顶。
自然是没有耳朵的。
见贺池低头看他,云清动作顿了顿,然后便弯着眼睛又捋了两把:“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清冽的嗓音被压低,听起来又轻又软,像是在哄小娃娃。
“圆圆乖。”
贺池脚步一顿, 眼神骤然变深。
他几步上前把云清放回床上,见他仍然无知无觉的模样,低头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鼻尖。
云清轻轻抽了口气, 开口却仍是那种哄娃娃的语气:“呀, 小狗咬人了……”
话还没说完, 他的尾音便被吞进腹里。
贺池的吻又急又凶地落了下来。
云清的后背抵在床榻上,整个人都被贺池的气息强势地拢住。
贺池闻着云清身上熟悉的味道,压抑了两个多月的感情喷涌而出,烧毁了他脑海里崩着的那根弦。
他不受控制地越吻越深,像是想把身下的人吞吃入腹,融进骨血。
云清一开始还能勉强回应, 等到后来,他的唇舌都被吮得发麻,呼吸也被攫取。
他下意识抬手想把人往外推,却被轻而易举地握住手腕。
带着薄茧的手顺着他的手腕轻轻摩挲,带来一片颤栗。
云清气息滚烫,神智也一片混乱,直到被腰侧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他才忍不住闷哼出声。
“唔……”
声音里带着痛意, 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贺池动作一顿,当即便撑起身子,整个人的攻击性瞬间敛起,神情里尚凝着残留的欲望,眉眼间却带上了担忧:“怎么了?”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掀开了云清的衣角, 看到了红肿一片的地方。
云清眼里一片水光, 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眨了眨眼, 腰间的凉意让他回过神来。
“前夜在林间露宿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大夫说不碍事,擦几日药便能好。”
他的嗓音还带着哑意,语气却寻常,显然并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在山林间被蚊虫叮咬是寻常事,贺池自己过得糙,对这些从不在意,被叮咬了甚至都不会刻意涂药。
可现在这伤落在云清身上,他却觉得十分碍眼起来。
他拧着眉:“王妃不必赶得这么急,和崔鸿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天,坐马车过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云清笑了笑:“是啊,我为什么赶得这么急呢?”话语里像是带着细微的叹息。
贺池目光一顿,视线移到云清脸上。
因为刚才的亲密,云清的眼尾和脖子都是红的,漂亮的桃花眼里氤氲着笑意,倒映着他的身影。
贺池的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得到暗卫的消息后,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半夜跑来接人。
他一直提着心怕云清嫌他黏人,可原来并不止他一个人怀着这么迫切的心情吗?
云清眼见着贺池绷着的嘴角慢慢上扬,平日里凌厉的眉眼也弯了弯——
是一个极开心的、看上去甚至有些稚气的笑容。
云清垂下眼,伸手勾了勾他垂在一侧的手指:“劳烦王爷帮我拿下药吧,就在外间的包袱里,白色瓷瓶装的就是。”
贺池立马便乖乖地应了一声,放下云清的衣角起身去了外间。
躺在床上的云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剧烈而没有规律,耳边全是怦怦的心跳声,不知道贺池有没有听到。
贺池很少笑,尤其是这样明亮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和平日里的模样截然不同,格外让人心动。
云清揉了揉发烫的耳根,侧了侧身背对着床外。
外间,卧房的门早已被懂事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合上。
贺池找到桌上包袱里的药膏,回来时见云清背对着自己也没在意,掀开云清的衣角便仔细地帮他涂起药膏。
清凉的药膏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抹在红肿疼痒的肌肤上,舒适之余又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麻痒。
云清闭着眼,身体里的感觉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等终于涂好药,贺池起身洗手的声音响起,云清也松了口气。
只是不等他把这口气松完,整个人便又被贺池抱起来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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