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观察土豆生长,并没有只盯着其中片地看,田庄里每户种土豆的佃农他都看过。
最后土豆的亩产出来,同样的土豆种子,差不多肥力的土壤,四户人家却种出了不同的产量,排除别的干扰,剩下的便只有人的关系了。
陈乐生斟酌着道:“臣之前在农庄时便发现了,陈四一家施肥的方法都与别人家不同,最后土豆收成出来,他家的亩产也比别人家高,臣觉得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改进现在普遍的施肥方法,应当能够提高产量。”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上报给云清,一则是因为他并不能确定,有些犹豫;二则是因为这些时日事情太多了,这件事在新稻种和水车面前便被衬托成了小事,他也忘在了脑后。
云清眼里多了些赞赏之色:“不错。”
他拿起桌上的几张纸递给陈乐生:“不同的作物需要的肥料也不同,用这上面的堆肥方法,制出的肥料让水稻的产量显著提高,你安排下去。”
陈乐生接过纸,看到上面有不认识的东西也没多问,云清写得很清楚,去哪里找怎么制成都有,他应下后,便带着张至离开了王府。
陈乐生边走边琢磨云清给的堆肥方法,一边想着幸好这次分了个人到他手下,不然还真是忙不过来。
他想了想,叫过跟在后面的张至,细细吩咐起来。
两人出门时,正好碰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陈乐生满心都是肥料,张至则是忙着听陈乐生的吩咐,都没在意这辆和王府格格不入的马车。
两人走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男子面容俊美,身姿修长,即使穿着一身旧衣也掩盖不住他的风姿。
可仔细看去,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却满是沧桑。
暮春的天气,他还穿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旁边一直跟着他的男子低声道:“大人,进去吧。”
白忱溪点了点头,提步上了台阶。
他随着带路下人一路穿过花园。
正值阳春三月,花园里已经开得姹紫嫣红,好不热闹,一眼便能看出定是主人特意让人精心打理搭配的。
江南人人都知,白公子爱美人,爱美景,爱美酒。
若是从前,这样的景象便能让他一壶酒一支笔,畅快地作一天的诗。
可现在……白忱溪目不斜视地穿过花丛,神情毫无波澜。
进了梦溪堂,刚转过垂花门,等在正厅的云清便迎了出来。
一直绷着脸的白忱溪看到云清终于露出个笑容来,他唤了声“阿清”,紧接着便要俯身行礼。
云清连忙上前两步托住他的手臂:“师兄和我还讲这些虚礼吗?”
云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记忆里的白忱溪当年在江南也是意气疏狂的少年郎,十七岁中状元,一身才气,不知让多少读书人汗颜。
没想到多年不见,竟然已经物是人非成了这般模样。
白忱溪捂着嘴咳了两声,云清回过神,拉着他进了房间。
阿舒在房间里加了炭盆,上了热茶,便带着人退下了。
白忱溪捧着热茶,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他看了云清一会儿,眼里带着笑意和叹息,语气里也多了些云清记忆里的熟悉:“阿清长这么大了。”
云清看着白忱溪手上仍没养好的皲裂和细小伤口,沉默了半晌:“是我拖累了师兄。”
白忱溪一愣,反应过来后摇头道:“不是因为你。晏王对愈州势在必得,不管那个位置上是谁,都必须得是他的人。”
“晏王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我不愿投入他的阵营,没想到……”
没想到晏王直接设计陷害把他拉下马,而他所效忠的朝廷最终也没能还他清白。
云清抬头看着白忱溪,白忱溪笑容里漫上了苦意:“阿清,我不怕和你说,这…实在让人失望得紧。”
短短七年便靠实打实的政绩调任一州知州,大瑜最年轻的知州,甲冠天下的状元郎,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失望?
这个王朝不去善待这些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怎能走得长远?
云清看着白忱溪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云清道:“师兄先别想这些了,养好病再谈其他。”
白忱溪看着他,缓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神色郑重地起身向他行了个礼:“阿清,不论如何,多谢你冒险救我出来。”
云清连忙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白忱溪不待他开口便继续说道:“当时你被赐婚给王爷,时间仓促,我们知道时木已成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入了狼窝……”
白忱溪面有愧色,没能护住这个小师弟,他一直耿耿于怀。
云清打断道:“师兄别这么说,那样的情况,谁能左右呢?”
皇帝亲自下的赐婚圣旨,莫说他只是个小小的知州,便是贺池自己,也是反抗不能的。
白忱溪叹了口气,摸了摸云清的头发:“还是这么懂事。”
他看着云清,半晌才低声道:“我看了阿清写的信,可经此一遭,我已无意再入官场,怕是要让阿清失望了。”
晚间,贺池回到王府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他仍然先去了一趟梦溪堂。
云清正坐在书桌前发呆,连贺池进来都没发现。
桌上的图纸还没画完,他很少在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发呆,贺池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走上前去。
他已经得到了白忱溪到封宁的消息,见到云清的状态,便知事情并不顺利。
他看着云清桌上的图,出声道:“王妃这是画的什么?”
云清回过神,把笔放回去,应了贺池的问题:“是纺车。”
见贺池面露疑惑,他解释道:“便是用来纺棉纱的工具。”
云清知道贺池想问什么,先一步说起了情况:“师兄还病着,我让府医帮他看过,他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郁结于心,所以才一直拖着不能痊愈,长久下去恐怕会伤了根本。”
贺池道:“他可是不愿再入朝?”
云清点了点头。
贺池道:“他被设计陷害,父皇也不辨忠奸,他心灰意冷也正常。”
云清眼里隐忍着愤怒,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却什么也不能做,起码在目前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他也觉得难过,师兄经世之才,现在却积郁成疾,消沉避世。
贺池知道云清不会去劝白忱溪,他现在对白忱溪有恩,两人之间还有同门情谊,这样做只会让白忱溪为难。
贺池抚了抚他的眉心:“王妃把这件事交给本王吧。”
云清抬头看他,鼻腔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贺池道:“不管他最后愿不愿意留在封宁,以他现在的情况,都最好先把心结解开,王妃放心,不会让师兄为难的。”
云清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多谢王爷。”
贺池摸了摸他的眼睛,却被云清伸手抓住手指。
云清抬头看着他:“王爷可定好了何日离开?”
说到这个话题,贺池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五日后。”
宁州大营的操练已经上了正轨,暗中招的兵都陆续送进了山里,那边亟需他去安排。
饶是此行没有危险,但是这样的分别却已经足够让他们难受。
云清点了点头,一时无言。
贺池默了默,然后便整个人都挤进了云清的椅子里坐下,将云清牢牢圈住:“王妃继续画吧,本王也想看看。”
书房的椅子虽然大,挤两个大男人却还是有些勉强。
云清转头看着贺池别扭的姿势,想问问他难不难受,又因为他严肃的表情闭了嘴。
云清的离愁别绪像是也被他无赖地挤走。
他转回头,眼里重新染上笑意,伸手拿起了笔。
在他背后,贺池眼神温柔,不舍无声蜿蜒。
次日,白忱溪被派来照顾他的小厮劝着出去走走。
小厮叫做青元,活泼伶俐,圆头圆脑,白忱溪禁不住他一直恳求,便同意了出门。
两人走在封宁的街道上,青元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白忱溪倒是有些意外,封宁城并不富庶,走在街上的百姓却不像想象中那么愁苦。
他跟着青元进了一家酒楼,说书先生正在说贺池剿灭土匪的故事,百姓们不知听了多少遍,却仍然热烈地拍手叫好。
白忱溪垂下眼,本想叫青元离开,却见青元满脸惊奇有趣地听着故事,他顿了顿:“你没听过吗?”
青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平日里都在府里伺候,过节的时候王妃会让我们出来玩,但是小的没来听过说书。”
旁边的一位大叔见白忱溪的模样,立马搭话道:“外乡人,你可是没听过王爷剿匪的故事?”
不等白忱溪回答,他便开始口沫横飞地讲了起来,比坐在台上的说书先生还起劲。
白忱溪好几次想打断他都没能成功,等走出酒楼时,他已经被塞了满脑袋的瑞王英姿。
青元见他揉太阳穴,知道他在酒楼待得有些闷,怕他难受,连忙带他回了王府找府医看诊。
第二天,青元带他去了城郊的农庄散心。
第三天......
白忱溪自然知道青元带他做这些是有人吩咐,云清不会如此,那便只有瑞王了。
他并没有排斥这种温和的方式,也想看看这个传闻里的废物王爷到底能做成什么样。
他看到了充满希望的百姓,看到了平坦的水泥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水车,也听说了新的稻种粮种……桩桩件件,都是瑞王和王妃的功劳。
老师教过他们,为官者,为国,为民。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现在他因为一时的挫折便一心想着退却,他们都以为身处困局的师弟却默默地做到了老师教的这一切。
白忱溪坐在房中,久久沉思。
......
贺池今日早早地处理好了营中的事,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回到王府时天还没黑,他把马缰扔给门房,快步往梦溪堂走去。
刚走过垂花门,一股奇特的香味便传进了他的鼻腔。
院子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锅,下面放着木炭,锅里咕噜噜沸腾着红汤,汤里飘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吃食。
云清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便露出笑意:“王爷快坐,尝尝吃不吃得惯。”
贺池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有些惊喜地道:“这是王妃做的吗?”
云清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火锅,孙管事这次除了棉花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农庄那边的金蜀黍也成熟了,便想试着做做。”
桌上摆满了菜,牛羊肉都切成了薄片,还有各种这个时节的蔬菜,最中间摆了一盘切成段的金蜀黍。
贺池和云清挨着坐下,他吸了一口气,有些好奇地搛起一块辣椒仔细看。
云清道:“这是调味用的辣椒,不能吃。”
他演示了一下怎么涮肉,贺池便也跟着上手。
一块鲜嫩的羊肉入口,贺池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好吃!”
云清也塞了一口肉到嘴里,久违的味道让他有些怀念。
两人边聊天边吃,这些时日虽然贺池每天都回府,但见面聊天的时间却很少,也很久没有一起用晚膳了。
难得放松下来,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元福公公守在院外,听着贺池的声音有些感慨,他们王爷也就只有在王妃面前才会露出这一面来。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天慢慢黑了下来,院子里也点起了灯。
月亮升得越来越高,锅里的热汤也渐渐不滚了。
云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贺池也开始沉默。
他明天就要出发去屿县,至少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饭已经吃完,他却不想回房,只想抓住最后这点相处的时间。
云清站起身,贺池心里一空,也跟着站起身打算告别。
却听到了云清的声音:“王爷今晚留在梦溪堂吧。”
贺池愣了愣,抬头时只看见了云清的背影,仿佛他只是随口一说。
云清已经进了房间,他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跟了进去。
房间里,云清已经散了头发打算沐浴,见贺池进来,并没多说什么,起身去了屏风后。
贺池盯着屏风发了会儿呆,听到水声时才猛地惊醒一般。
他不想浪费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让人准备了水去偏房洗浴。
贺池回来的时候,云清正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吸头发上的水。
屋里没留伺候的人,他走上前,接过帕子帮云清擦头发。
云清放松地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他。
贺池的动作很细致,一点都不像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瑞王,云清在这样温柔的气氛下逐渐升起了困意。
直到感觉到背后不太对劲的触感。
云清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贺池上下滚动的喉结,伸手轻轻点了点。
头发已经擦干了,贺池丢开帕子,握住了云清的手,嗓音低哑:“睡吧,王妃。”
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云清做什么,不然他恐怕会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云清身边。
云清顺着他的力气坐起身,然后便整个人趴到了被褥里,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看起来像只犯困耍赖的小狐狸,可爱极了。
贺池最喜欢云清在他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这一面,眼里多了些笑意。
他起身吹灭了烛火,躺回被窝。
两人上次同床共枕已经是很久之前,贺池将呼吸放轻,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云清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贺池不知道云清有没有睡着,正在纠结要不要伸手把人抱进怀里,身侧的人却突然翻身,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贺池欣喜于他的亲近,伸手将人搂住,却克制着往后退了退。
只是很快他便僵住了身体。
贺池声音沙哑,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王妃?”
云清清冽的嗓音在暗夜里像是勾人的狐狸,将贺池的心神紧紧勾住。
他轻轻动了动,语气里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不能碰吗?”
贺池的呼吸瞬间变了。
下一瞬,他猛地翻身覆了上去。
......
云清仰躺在床上, 心神还有些恍惚。
喘息仍未平复,身体里的余韵还残留在神经末端,脑海里仍然被刚才的感觉挤占着。
帷幔被人掀开, 贺池拿了帕子, 拉过他的手轻轻擦拭。
身上的其他知觉也慢慢复苏过来。
脖子上有些刺痛, 不知道是不是破皮了。
手有些酸。
不,是很酸……
云清蜷了蜷手指,贺池握住他的手,认真地拿着帕子一寸寸擦过他的手心,连指缝也没有放过。
云清看着烛光下眉眼温驯的贺池,一时之间有些不能将他和刚才那个强势地锢着他, 握着他的手不许他偷懒的人联系起来。
贺池抬起眼,神情里透着餍足,眼里却还藏着一些不好意思,只是还没等和云清对上视线,他的脸色便倏然一变。
他俯下身,轻轻地把云清的脸拨往一侧,语气里带着罕有的慌乱:“王妃, 疼不疼, 本……我不是故意的。”
云清脖子上那颗痣的地方已经淤紫,血点连成一片,他皮肤冷白,这块瘀斑便显得尤为明显。
贺池的眼里心疼懊悔交杂在一起,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云清被他吹得痒痒, 缩了缩脖子。
他想起贺池刚才在黑暗中叼着那块皮肤使劲碾磨的感觉, 身体热了热。
他转过头看着贺池,伸手拽了拽贺池颈间垂下的玉坠, 嗓音里仍带着哑意:“你是小狗吗?”
这句话堪称大不敬,贺池却毫不在意。
云清嗔怒的语气里带着亲昵和纵容,贺池知道他没有生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吻痕像开在云清脖颈上的红梅,贺池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再次凑上前舔了舔:“王妃说是便是吧。”
云清听到贺池的回答愣了愣,紧接着便感觉到了颈侧的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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