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朗站直身道:“今时不同往日,是该行礼的。”
他脸上带笑,上下看了云清一眼,这么久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天知道他们得知去考状元的云清被赐婚给瑞王爷时的晴天霹雳,虽然云清在信里给他们报过平安,但这孩子心思重,向来报喜不报忧,他们还是提着心。
现在看云清气色很好,便知他应当确实过得不错。
贺池看着舅甥两人,黎月朗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不像个商人,更像是读书人。
他的脸型和云清有些相似,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此时他的眼里写满了关切,贺池便知道,黎家人是真的很疼云清。
黎月朗目光一移,看到贺池时怔了怔,年轻英俊,一身贵气,怕是除了瑞王爷之外不做他想。
刚才他整副心思都在云清身上,看这人跟在云清身后没多在意,现在才觉唐突,黎月朗一屈身便要跪下行礼,却被贺池扶住了。
“舅舅免礼,一家人不用这些虚礼。”
察觉到云清的目光有些惊奇地掠过来,贺池绷着脸,若无其事地看过去。
云清眼里的惊奇迅速转换为笑意,他却没说什么,转过头对黎月朗道:“我们先回府吧,怎么不见表妹?”
黎月朗被贺池的这声“舅舅”震了一下,想起他们让人打听的贺池的消息:玩世不恭,嚣张霸道,仗势欺人……听说连云肃这个岳父的面子都不给,回门那天都是敷衍过去的,怎么今日一见却全然不同?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黎月朗调整好表情应道:“那丫头昨天吃坏脾胃,这会儿还在马车上睡着呢。”
云清道:“那正好快些回府,让府医给她看看。”
黎月朗点头应了,叫过管事来嘱咐:“老何,让人将货物全部送到瑞王府,你看着些。”
守卫见此情况,哪里还用再仔细搜查,连忙放行了。
回到王府,贺池让元福公公安排商队的人去休息,也给黎家父女俩安排了单独的院子。
晚间,贺池和云清一起在梦溪堂给黎家父女接风洗尘。
贺池这才见到云清的那位表妹,黎风禾一身鹅黄衣裙,长得和云清有几分相像,看上去柔柔弱弱,却硬是跟着商队跑了大半年。
黎风禾性格活泼爽朗,饭桌上有她和云清活跃气氛,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用过膳,四人来到书房,终于说起正事。
林邑路远,从他们接到消息出发算起,竟是足足过了大半年才回来。
黎月朗知道两人最关心什么,直入主题道:“林邑稻果然如札记中所说,五十余日就能成熟,在林邑,一些气候温暖的地方甚至能种三季水稻!”
虽然早已知道此事,但是有黎舅舅亲眼验证之后云清还是有些激动,他转头看着贺池,在贺池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黎月朗继续道:“我和风禾还有老何分开去了几个地方收购,尽量多买了一些,不过为了防止被当地的官府盯上,总共还是只有四十车。”
水稻需要的种子比马铃薯少得太多了,这么多稻种已经够种许多稻田,云清喜道:“多谢舅舅和风禾,已经很好了。”
黎月朗笑道:“一家人,不用说这些。”
云清道:“就是要劳烦舅舅嘱咐商队的人,这件事暂时不能外泄。”
黎月朗点头,“你放心,跟着我去的都是黎家的老人了,我叮嘱过,没人会多话。这些护院也是回了大瑜才请的,顶多知道我们买了粮食,具体的却是不知的。”
说起来这些护院也是为了应对宁州境内的山匪请的,谁知来到宁州竟然一路畅通,他们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宁州的土匪竟然被瑞王带人剿灭了。
黎月朗头脑聪明,他敏锐地嗅到了不对,他私心里不想让云清陷入这样的漩涡中,毕竟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
可云清早已和瑞王绑定,他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知道云清过得不错松下的那口气现在又提了上来,黎月朗心下叹息,朝中局势复杂,一招不慎便无路可退啊......
黎月朗父女舟车劳顿,说完正事便回去休息了。
书房里只留下贺池和云清,云清找出计划表,在林邑稻的部分用朱笔画了个圈,然后抽出一张新的宣纸,打算开始写林邑稻传播种植的计划。
贺池抓住云清的笔:“王妃,后天府衙才开印。”而且现在也很晚了。
云清把笔抢回来:“我先写完,开印之后便能吩咐人去做了。”
贺池的态度却很坚决,云清上次累病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不能让云清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这些天他不在府中说不定云清就一直这样,贺池越想表情越冷峻,将笔架上的笔全都握在了手里。
云清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贺池,贺池强撑着严肃的姿态,眼神却泄露了一丝忐忑。
他也怕真的惹云清生气。
云清突然凑上前,“啵”地一声轻响。
“我就写一会儿,很快就好。”清冽的嗓音刻意放得轻缓,像在示弱。
贺池板着脸,艰难地维持原则:“最多写两刻钟,本王监督你。”
云清看着他红红的耳尖,笑着应道:
“多谢王爷。”
白糖桂花馅儿,甜得贺池直皱眉头。
百姓们在土匪的压迫下死气沉沉地过了这么多年, 今年终于开始有了盼头, 闹元宵的热情空前盛大。
十五忙开张, 大商铺敲锣打鼓地庆贺,欢呼声甚至都传到了全是住宅的东城,足见街上的热闹。
黎月朗拎着一个礼盒来到梦溪堂,跟着阿舒走进书房,云清正坐在软榻上看书,起身笑道:“舅舅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黎月朗笑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案上,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是我在林邑给你买的礼物,上个月你生辰没来得及赶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云清打开雕花盒子,里面装的是两块上好的墨锭,光滑细润, 墨香扑鼻, 一块用金粉描了竹林图,一块描了山水明月。
黎月朗笑道:“这是林邑最好的云烟墨,我想着你没有用过,便买来给你试试。”
云清从原主记忆中便能清楚地探知到他的喜好,自然知道这是一份极为用心的礼物, 远行千里也记得“他”的生日, 精心挑选了“他”会喜欢的墨锭。
云清笑着点头应道:“我很喜欢,谢谢舅舅。”
云清把盒子收到书案后的柜子里, 引着黎月朗坐到榻上,阿舒上了茶,退下去关好门。
黎月朗左右看看,状若无意地问道:“阿清,王爷不在吗?”
云清摇了摇头:“王爷去了营中。”
他见黎月朗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舅舅有话不妨直说,门口有阿舒守着,不会有人进来的。”
黎月朗叹了口气:“阿清,你向来聪慧,舅舅担心的事,你心里定然有数。”
他顿了顿,表情转为认真:“黎家护不住你,但你放心,你想做什么,我们会帮你。”
黎月朗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云清晃眼一看,全是银号里最大的面额,少说也有数万两。
“本来怕你在王府过得不好,想着多给你拿些银钱傍身总要好一些,现在看来,这些怕也是不够的,待我回家禀明你外公,再给你送来。”
云清猛地看向黎月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昨晚便捕捉到了黎月朗掩藏得很好的愁绪,本以为今天黎月朗是来劝说他的,云清能理解他身为长辈的担忧,可这些事他却不得不做。
他若不争,他和贺池都会死,黎家也难以逃脱。
背后的原因云清没办法详细说明,他本打算透露一部分其余王爷对贺池的态度,以此来解释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却没想到黎月朗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黎月朗是长子,也是黎家的下一任家主,他既然这么说,便相当于黎家表态了。
在这种事上他们都能毅然选择支持云清,怎能不让人动容?
云清不是原主,但他拥有原主的所有记忆,看到黎月朗时自然地感到亲切,仿佛那些事也是他亲身所历一般。
他占了原主的身体,本来便打算好好扮演好他的角色,保护好黎家,却没想到收到了那么多来自黎家的温情和暖意。
云清诚恳地道过谢,依然把他准备好的理由告诉了黎月朗:“……舅舅放心,我会派人盯紧朝中动向,若是有人想对黎家不利,我们定然会提前阻止,只是他们手段阴损,黎家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黎月朗点点头:“我明白,回去之后便会吩咐下去。”
云清最后还是没有收黎月朗给的银票,却提了一个别的要求。
黎月朗有些疑惑:“你要木匠做什么?”
云清笑着眨眨眼:“以后舅舅就知道了。”
郭渡县,位于岳州和宁州交界处,常有行商来往,本就比别处繁华些,恰逢元宵,更是热闹非凡。
酒楼大堂坐满了人,说书先生正在说“官府勇斗土匪寨,惩处郭渡黑心商”的故事。
“那李林一家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连忙便把金银珠宝搬上了马车,打算逃往岳州,继续过逍遥日子,眼见就要逃出城,斜刺里却突然来了一支队伍!”
“为首的大人身手矫健,直接跳上马车将李林抓出来扔到地上,李林平日里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种苦,嘴里哀哀痛叫......”
说书先生当场表演了一段李林被抓时的狼狈模样,模仿得惟妙惟肖。
“好!”
“打得好!”
“活该!”
客人们叫好不绝,角落的一桌打扮低调的商人脸色却不太好看。
为首的大汉低声道:“走,回去再商议。”
说的虽然是官话,却有些奇怪的口音。
一行人在满堂喝彩中离开了酒楼,回到他们租下的院子。
刚一进屋,便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开口:“大人,怎么办?白马寨被官府端了,那咱们的兵器怕是也……”
为首的汉子皱紧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回去,这批兵器拿不到了。”
“可咱们还交了一万两银子的定钱......”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众人一惊,拔出武器便与来人斗在一处。
领头的汉子拼杀中怒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找我们麻烦?”
这伙人一言不发便开始打,偏偏身手很好,他的手下已经有三人被擒住了。
门外这时才慢悠悠走进来一个男子,男子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硬朗,身量极高,气宇轩昂。
一张口却满是痞气:“怎么,连你爷爷都忘了?”
领头的汉子一惊,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瞬,手中的刀当即被挑落在地,他慌乱地又抵挡了几下,终是被擒。
他惶然抬起头看向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6章 上元节
黎月朗父女除夕夜时还在路上, 错过了黎家今年的团年,贺池则是在屿县剿匪,和云清分隔两地。好不容易大年聚在一起, 几人便索性团一个晚年。
云清让人去请程樾, 却被告知他不在府中, 不知去了哪里。
云清正想让人去找,贺池拦住他:“阿樾不爱过这些节日,不用管他。”
云清点头应了,却还是让梦溪堂的厨房多备了一份饭菜,让人送去程樾的院子。
晚间,四人一起在梦溪堂用了晚膳。
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黎月朗拿出给云清和黎风禾准备好的压岁钱发给两人,他看着贺池,却有些犹豫,还是云清笑着道:“还有王爷的呢,舅舅?”
黎月朗从没想过他竟然会有给瑞王发压岁钱的一天,而瑞王也当真接过道了谢谢,他看着坐在贺池身边的云清, 眼里若有所思。
云清津津有味地嚼着鸡腿肉, 觉得今天的饭比过年那天吃起来有滋味得多。
用过膳,黎风禾便说要出去看花灯,黎月朗笑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黎风禾跟着贺池云清出了门,便主动和两人分开了。
贺池云清都戴着面具, 虽然这样可以让百姓们认不出两人, 但是看他们的人想想都不可能少,黎风禾不想接受这万众瞩目的目光, 打算自己去玩。
云清不太放心,每逢这种大型集市便是拍花子下手的好机会,像黎风禾这样穿着富贵的漂亮少女,又独身一人,不被盯上都难。
贺池做了个手势,然后对她点点头,“去吧,本王让人暗中跟着你。”
黎风禾谢过贺池,然后和云清道过别,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两人并肩往巷子外走,云清缓缓道:“舅舅今晨还在跟我说,风禾性子野,让他头疼得很。”
贺池道:“她既然能跟着跑商,肯定也是舅舅首肯的,这样的性子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被人欺负。”
云清点点头,眼里有些笑意:“风禾从小就聪明,抓周抓了个金算盘,三岁开始认字起就开始学打算盘,她于经商一道很有天赋,十三岁时算盘就已经打得比铺子里的老掌柜还要好。去年祖父给了她一个铺子让她打理着玩,谁知道到年底一看,铺子的盈利翻了三番。”
而现在黎风禾年已十七,别人家的女儿都已经议亲嫁人了,她却还是整日泡在铺子里或是工坊里,一提到亲事就往她祖母屋里躲,让黎月朗夫妻颇为头疼。
贺池道:“有志向又有手段,不如放手让她去做。”
贺池因为程昭的关系对于女子的看法与同时代的大部分男性截然不同,云清笑着道:“希望舅舅能早点想通,不过好在舅舅他们虽然觉得风禾离经叛道,但他们心疼风禾,不会轻易强迫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主街。
上元节,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头路边的花灯扎得又高又大,照亮了封宁的冬夜,暖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映出了一张张笑脸。
上元节是难得的可供未成亲的男女相约游玩的节日,若有喜欢的男子,便将手中的花灯送给对方,若有喜欢的女子,则可以送一支腊梅。
若对方收下了,便是也有意,两人便可互通家门,继续了解。
街上随处可见拿着花灯的年轻男女,姑娘们多是结伴而行,嬉笑耍闹,小娃娃兴奋的欢呼声夹杂在其中,满城似乎都被这样开心鲜活的氛围填满了。
贺池和云清走在人群中,纵使人潮拥挤,两人的气质却太过突出,还是不可忽视地吸引了不少视线。
两人都戴着面具,却也能分辨出高一些的玄衣男子气质冷淡,连眼风都不愿意分给旁人,而旁边的青衫男子却不同,一身温润的文人气质,即使面具遮着半张脸,也能想象出他是个温柔的俊美公子。
贺池感觉到经过他们身边的年轻姑娘都盯着云清看个不停,他心下不悦,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更冷,这下原本中意他这个类型的也不敢继续看了,转而盯着云清。
贺池更气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群带着家丁丫鬟的年轻姑娘,中间的粉衣姑娘脸颊羞红,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云清面前,递出了手中的花灯。
许月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活泼,因为害羞有些紧绷:“公子,小女子看你手中并无花灯,这盏兔子灯赠与公子,望公子切莫嫌弃。”
贺池沉下脸,硬生生忍住拉着云清离开的冲动,死死盯着粉衣姑娘手里的小兔子灯。
许月本来也是鼓起勇气上前的,却被贺池散发的冷气冻得有些瑟缩,她捏着灯笼杆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却还是固执地举在云清面前,等他回复。
“多谢姑娘,不过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怕是要辜负姑娘的好意。”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温润有礼,勾得少女的心弦微微颤动。
许月愣愣地抬头,却见青衫男子伸手握住了身边玄衣男子的手,笑着举给她看。
“这便是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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