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下游游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许辉给他说过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当时他还问许辉,应该是小说摘录。
他回答,是。
他要找到程烬,要说清这一切。
还要给宋岚说,徐知蕴真的真的很喜欢她的。
还要守着贺平,等着他宝宝出生。
还要带着南意和西洲去看谭骁。
腹部的伤口很疼,疼得阮绪四肢发麻。
口鼻里都是泥腥味的河水,眼前又黑又朦胧。
忽然,他听见岸上有熟悉的声音。
“阮绪,往我这游!”
岸边,他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连滚带爬扑腾进河里。
阮绪吃了几口脏水,呛得头晕眼花,等脚下是结实泥泞的大地上。
狼狈的喘一大口气,踉踉跄跄朝那个模糊的影子扑过去。
程烬逆着光,双目泛红,眼角隐有微光闪动。
夜色苍穹下,他用力闭上眼,满身绝望和委屈。
数秒后,睁开眼,阮绪竭力走来,向他走来。
冷湿冰凉的河水中,阮绪朝他伸手,嗓音沙哑:
“你过来,我游不动了.....”
阮绪本就力竭,蓦地撞了程烬一个满怀。
腹部的伤口扯着发软的双腿,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程烬搂紧他的腰,鼻腔里是久违的荷花香味。
被乐得喘不上气,阮绪抬手拍了拍程烬,下一刻,他身体一僵,双手沉默滑下去。
颈侧上大滴大滴滚烫的水滴砸下来。
又烫又急....
阮绪垂眸,碎光嶙峋中,耳边是程烬声音。
“我...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声音很轻。
阮绪闭上眼,薄唇微动,半晌后,才说:
“水里太凉了,我走不动,你抱我上去。”
“好。”程烬应下。
这一年的春末格外不平静。
水里确实凉,程烬把阮绪抱起时,才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
夜幕辉煌,迎着光源,他笑了笑。
这一年,是他而立之年。
在医院的时候,程烬发抖的手才算定下来。
在冰冷又繁忙的医院过道上,程烬紧绷的心落下来。全是疲惫袭来。
他伸长腿,双臂垫在脑后,长长舒口气,就合眼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没有黯然的过去,也没有茫然的现在。
没有官场的你争我斗。
没有他和阮绪的爱恨情仇。
只有一眼到未来的美梦,安宁、平淡。
“别睡了!别睡了!”
程烬猛地惊醒,茫然地看着游砚。
哑声问:“怎么了?”
游砚满脸惊慌,“大事不好了,你大舅和大舅妈吵起来,舅妈捅你大舅一刀!”
“我大舅怎么样了!”程烬急头白脸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下一刻,顿住脚,看一眼手术室,停下来。
“你大舅已经安排进医院了,舅妈被警察带走了。”游砚眼下一片疲惫。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全赶上一天发生了!
程烬垂下头,“我...我要看着阮绪,麻烦你帮我看看。”
说完,突兀的笑了笑,满眼都是交错的血色。
游砚叹口气,就去徐知泽那边。
一直等到阮绪出手术室,安顿好,程烬才拖着一身疲惫去看徐知泽。
病房里一片昏暗,鲜血的气息混着各种信息素,呛得程烬留下泪。
壁灯的光线勉强照出程烬萧条的身躯。
徐知泽静静躺在床上,看他一眼,微微抿着唇。
“...他没事吧。”
程烬红着眼看他,轻声说:“没事,等麻药过了,就能出院。”
“爸走了,他就是傻。”徐知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必须离开。”
“除非我死。”
程烬第一次忤逆这个重如父亲的长辈。
语气森冷,眼神坚定。
“我死了,他就能走。”
徐知泽似乎动怒,但扯到伤口,猛吸一口气。
“你疯了!他杀了人,牢底坐穿了!都洗不干净的!”
程烬看他,说出一个胆大惊人的话。
“把我爸杀了,就不会有人去追查了,他就是干干净净的。”
徐知泽被雷得内外焦糊,呆了很久很久,“他是你爸!”
“我知道。”程烬侧头看着黑漆的窗外说。
静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舅舅,你劝我爸放手吧。”
徐知泽眉毛都气得发抖。
“你别气,你也怨他的,毕竟我妈就是被他霍霍的。”
“那是政治联姻!”
徐知泽看了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现在恨不得打死这个不肖子孙。
“你妈要是知道你这副鬼样子,死的也气活了!”
“小蕴这么一个温柔的女孩,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混蛋!”
程烬垂下眼,昏暗中,看他眼中的泪。
徐知泽看了程烬很久,才说:“其实你很像她,都是一样的倔。”
“舅妈为什么会捅你?”程烬转移话题。
“因为我绑了阮绪,他生气,我不认错,就捱了一刀。”
徐知泽三两句说清楚,“当时流了好多血,他都吓一跳。”
“......”
程烬无言以对,在心中叹口气——他舅妈周以安打小在缅北长大了,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会被吓着?
“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头晕。”
徐知泽下逐客令。
程烬木讷应下,就推门出去。
而在过道尽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进入电梯,才消失不见。
等他去阮绪病房时,就撞见宋岚。
“大哥没事吧?”
程烬摇摇头,“没事,就捱一刀子,死不了。”
宋岚眸色闪动,“以安没下死手,说明不算生气。”
“嗯。”
程烬看一眼浓妆的宋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警察说要调查阮绪,你如何?”宋岚开口,灼灼望着他。
程烬惶然才反应过来,忙一天,不对劲的地方一直被忽略。
他外公死了。
当时的目击者亲卫还在。
程烬拎着食盒走下地下室,才打开门,表情愣了一下。
十来平方的房间,枕头,被子,床单就连拖鞋乱成一团。
那张结实的铁架床,更是歪七扭八的。
阮绪蜷在角落里,双眼呆呆的。
从出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
而他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
他把这里全都拆一遍,依旧对他脚上的脚镣铁链无法。
因为铁链是被焊死在墙体里的,想要打开脚镣,除了钥匙,就只有大型切割机。
程烬早就准备这一手,这地下室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两天赶出来的。
看着程烬憋笑的表情,阮绪无言翻了白眼。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狮子属性?这差点让你拆个底朝天?”
程烬把食盒放在地上,“炖了猪蹄,还有辣酱。”
阮绪笑笑,起身走过来,
铁链哗哗响着,格外刺耳。
犯不着饿了自己,阮绪是这样想的。
吃东西时候,程烬把铁架床掰好,铺上垫子,又把床单被子整理好。
就连阮绪乱踹的拖鞋都整整齐齐摆好。
阮绪看着,轻声说:“你光着我,不是办法。”
程烬坐在床上,“办法是人想的,你是我爱人,是我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阮绪叹口气,“人是我杀的,坐牢是该有的惩罚,何必呢?”
“我不准!”程烬像一个撒泼的小孩,“就是天王老子拿枪指着我头,他也别想把你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
阮绪心中难言而喻的酸涩,放下食盒,走过去——
温顺的钻在程烬怀中,紧紧抱住他。
下一刻,手刀敲在程烬后颈上。
程烬僵硬一下,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软绵绵倒在床上。
阮绪看着闭眼的人,沉默的叹口气,拽着铁链用力掰——
直到掌心皮肉挤烂,鲜血淋漓,他才掰开铁链。
一抬头,就看见程烬眼下滑落的泪。
阮绪呆了一呆。
眼底浮一层光泽,目光粘稠的落在那泪痕上。
“蠢货!”
......
檀宫附近的警卫多了三倍,暗哨也多了很多。
阮绪蹲在路边,碾灭手中烟头。
时间不多了,得快一点。
在一辆白车驶向大门时,阮绪跑过去,紧紧跟着车屁股后面。
保镖注意到他,随后看见他一身奢侈衣着。
想着是哪位业主,懒得走人行道,就坐回去。
阮绪抖出藏在袖口中的长刀,结果刚进程卫国住的地方就被两个人按住。
程卫国穿着防弹衣从暗处走出来,明明是清儒的面庞,隐隐的,全是阴狠冷厉。
“小绪啊?”
程卫国佯装惊讶,然后他点点头,示意把阮绪拖进去。
“我可是等你好些日子了,能让我爸搭上命的人,我可不能小觑的。”
阮绪看着手中刀被抽走,狂怒地挣扎起,却被身后人死死按住脑袋,半张脸着地。
“混蛋!有准备又如何,我说过,不会让你活过七月的!”
“看在小烬面上,我不杀了,但不会让你完好无损的回去。”
“是吗?那就废了我啊!最好手脚都砍断!”
阮绪狞笑起来,冷清的脸上满是不屑。
“废了他右手。”程卫国也不是吃素的。
一只脚狠狠踩在阮绪右手手背上,喀嚓——
碎裂的声音响起。
阮绪发出一声急促的闷哼,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他被死死按趴在程卫国面前,嗜血的眼死死盯着程卫国。
“我太不上心了,那孩子死前眼神和你何其相似,我居然没第一时间看出来。”
程卫国笑吟吟说一句,“不过啊,那孩子的眼睛就在的眼中,很好。”
阮绪眼睛爆红,猛地缩一团,躲开身后人的钳制。
左手在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中,抠出一把匕首,就地一滚——
贴着地面滑过去,单膝跪着,左手攥紧匕首抵住程卫国喉咙。
血腥味,浓烈的信息素在空旷的房间蔓开。
阮绪嘴里溢出一缕血痕,咽下喉中甜腥,忍着剧痛,右手腕勾着程卫国脖颈。
嗤笑一声,“真疼,脾脏都被刺穿了。”
程卫国不敢动,但他打心眼里佩服阮绪。
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就这样藏在腹中,来的路上,忍了剧痛。
“我小看你了,还当你是个软柿子。”程卫国刚偏头,脖颈上一抹血痕浮现。
阮绪吐了一口血,用力抵着匕首。
“现在联系那个境外团队!约他们明晚后A市区见!”
“不可能!他们在公海上!”程卫国反驳。
阮绪不犹豫,举刀扎在他肩上,“现在立刻给我联系!”
“额——”
程卫国捱了一刀,顿时发抖不止,招来亲卫,给境外团队联系。
“那是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凭你这病弱体,塞牙缝都不够!”
程卫国白着脸,怒吼一句。
阮绪勾着他,狼狈踉跄坐在沙发上。
气虚的喘了一声,低低说一句:
“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死我都不怕,怕几个雇佣兵?”
屋里亲卫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血流不止,脸色越发惨白。
大概过了十分钟,阮绪最先撑不住。
他勾着程卫国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语——
“他的眼睛该回家了!”
话音刚落,阮绪横刀一划!
“啊暗暗!!”程卫国不顾肩上疼痛,双手死死捂住流血的眼,满地扭曲打滚。
阮绪捂住腹部伤口,看了眼亲卫,“叫救护车,今晚的事情,不许泄露半个字!”
两个亲卫呆呆点头,快速把程卫国拖出去。
望着地板上零星血滴,阮绪笑了,笑得疲惫又解脱。
这一刻他清冷而苍白的脸上,尽是干净纯粹的笑意。
没等他喘匀气,
“喀嚓——”
尽头处的玻璃破碎,一个高大的人影滚进来。
沙哑的声音响起,“不用等明晚,我来了。”
透过昏暗,阮绪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眉梢微微一挑。
“.....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栋屋子的。”
昏暗中的人嗤笑一声,“凭你这副一碰即碎的身躯?可能吗?”
阮绪有些脱力,静默好一会,深吸一口气,说——
阮绪有些惊愕,来的人居然是omega,还是一个比程烬都高的omega.
来人笑了笑,“omega怎么了?”
阮绪垂下眼,“很意外,我曾经想过你是alpha,或者是S级的alpha,但没想过是omega。”
“周周,很高兴认识你。”
omega走出来,在倾斜的光线中,那张中俄混血的面庞很独特。
“阮绪。”
“啪——”
周周点了柴油打火机,明黄的光线中,阮绪才看清楚。
她是一个女性omega。
“你哥是我解剖的,不得不说,你比他还要漂亮,当然是赞赏的漂亮。”
周周也是脸色苍白,但面上没什么表情。
阮绪扶着沙发缓缓站起来,问:“为什么?”
“钱,很多钱。”
周周点了一支雪茄,歪头靠在墙上,看着阮绪。
自顾自说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独生女孩努力念书走出贫困的大山,在高考大省中,她凭着专业第一,成功保研进入最顶尖的医学科研,她欢喜的拿着那份荣耀回到大山里,迎来的是她父母横死的消息。”
“她不相信,一直追寻真相,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周周目光冷淡的看着阮绪,轻声问着。
阮绪摇头。
“那对老夫妻只是做了一份普通的医院体检,离开医院时,被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车撞了。”
“为了避免医院的责任,医院给他们用上了最最最昂贵的仪器——ecmo和lucas。”
“很讽刺,他们赚一辈子的钱连启动仪器一次都不够。”
“在已经确认他们死亡的情况下,仪器按了四十八小时,很可怕,腹腔里全是烂肉血浆。”
周周苍白的脸上,有些红晕,看着很病态。
“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言吗?这是每一个医学生必须背诵的,医学和人道?讽刺吗?”
阮绪静静看着她,“人权至上,旁他蝼蚁。”
周周听了这句话,哈哈哈大笑起来,眼角还留下眼泪。
“你很有意思,但是你快死了。”
周周收起笑声,“我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的看你的了。”
说完,她大步朝门边走去。
出门之际,回头说:“你得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正义就无法翻身了。”
阮绪撑不住,闭上眼,喉中发出一声诡异的闷吼声。
捂在腹部的手,止不住的发颤,“违背人道.....”
他重重的喘息两声,脱力地倒在地上。
程烬赶到的时候,他就安静的躺在血泊中。
.....
麻醉药效刚过,阮绪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看着一片白色时,双手颤抖的揪紧被子。
程烬眼中一片血丝,看着人醒过来,沙哑的问:“渴不渴?”
“渴。”
程烬起身很快,就像活过来似的,倒了水还插上吸管。
阮绪喝了水后,才注意到程烬眼中血丝。
疑惑,“你哭什么?”
程烬神色一滞,“没哭什么。”
阮绪奇怪看他一眼,也没多问。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一躺一坐。
“为什么?为什么?”程烬按不住焦躁的问出来,“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阮绪没有回答他,平静地反问道,“你明明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濒临爆发的情绪。
“我会解决好,你不要在乱来了,可以吗?”
“我没有乱来,已经走到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死了这么多人,我跑不掉的,你到底在执.....”
“我说了!我会解决好!”程烬猛地站起来,急躁的打断他的话。
阮绪抿着唇,静了两秒,闭上眼说:“你解决不了。”
“我是你丈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程烬很委屈,但还是竭力压住自己暴躁的声音。
“什么叫我解决不了?你以为随便把人杀了,就一了百了了!你非要死在我面前...才甘心吗?”
“我没有。”
阮绪皱眉睁开眼,程烬在他面前什么疯样他都见过,唯独现在。
红眼发狂,甚至很失态的流着泪怒吼,他没见过。
“你没有!”程烬彻底怒了,“但凡我晚一步,你他妈就死了!血都流干了!”
阮绪僵住,哑口无言。
——在周周离开后,他能感受到体温的快速流逝,晕过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不记得了。
他无话可说,只能低头沉默着。
病房中,程烬压不住委屈,蹲下身,抱住头,绝望的嘶吼痛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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