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舅,国破了,娘死了,咱们去哪啊?听说那群人野蛮的很。
季怀真:别害怕,他们领头的是舅舅的老相好,十七岁就跟你舅我拜过天地的,一会儿舅舅掐你,你就喊爹,听见了吗?
太子:哦
拓跋燕迟满身杀气,推门而入,季怀真手背在太子肉乎乎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热泪盈眶,情真意切道,“相公!”
太子有样学样道,“相公!”
拓跋燕迟:???
季怀真又掐一把。
太子顿时热泪盈眶,情真意切道,“爹!”
拓跋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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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内,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混着鞭子抽在肉上的裂响,不知何人断断续续地破口大骂。
“——季怀真!你这狗贼,迟早不得好死!”
“你残害忠良,欺上瞒下!背弃旧主!”
“我大齐列祖列宗保佑,断不会叫你这佞臣乱政!”
牢房之外,一玉冠束发,身姿挺拔之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一脚踢开溜过的耗子,不甘示弱地回骂道:“你这齄奴呆屌!倒是叫你列祖列宗显灵,救你这一条赖命!”
旁边官吏不住谄媚陕讪笑,早闻这一国太傅排场大,爱讲究,慌忙差人搬上那把一早备好的鹅绒垫黄梨木的雕花大椅,再配上壶醒神热茶。
季怀真睨了一眼,方在随行小厮的伺候下,纡尊降贵地坐了。
那刑架上受鞭打之人还不住嘴,反倒越叫越响,竟有回光返照之势,仰天大笑,叫骂道:“真是游湖客偶睹马屌,过江人惯肏牛屄……我今儿就算阴沟里翻船,栽在你这小相公手里。”
季怀真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那小厮也随之脸色一变,胆战心惊地看了季怀真一眼,还未来得及命官差去把那受刑之人的嘴堵上,便见季怀真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起身,揣着热气腾腾的茶壶,往里去了。
施行官差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斜里便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来,接过沾血的棘鞭。
季怀真沉声吩咐:“你去给我找袋盐来。”
面前刑架上吊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被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不惧地与季怀真对视。
季怀真接过盐袋,尽数倒在手中茶壶里,晃上一晃,漫不经心道:“肏牛屄听懂了,过江人什么意思,你骂我是撑船的?还请三殿下指教。”
三殿下呸的朝季怀真吐了口血沫,染得他前襟尽红,竟是笑了:“季庭业肏你的屄,你肏别人的屄,我骂你季家从上到下,都是腌攒人。”
季怀真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一番,偏的吃了没文化的亏,竟是连别人骂他都懂得不甚分明,到头来还得虚心求教,问别人在骂他什么。
可他却不在意,反倒轻笑一声,吐出两个字来:“粗俗。”
三殿下登时怒目圆睁,张嘴还要骂,季怀真却把混着粗盐的热茶浇在棘鞭上,劈头盖脸抽了下去,惨叫声顿时响起,竟是比刚才更响更甚。
当真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数息之后,那惨叫声渐渐小去,彻底没了动静。
那沾了盐水的鞭子轻轻丢在地上,只听季怀真自言自语:“……这群人平时笑我大字不识一个,小人得志贻笑大方,怎得被惹急了与我这粗人一般,屄来屄去个没完。”
他低头看了眼染满鲜血的前襟,恹恹地冲小厮道:“三喜,备车,去宫里看我姐。”
那名唤三喜的小厮目露难色,吞了吞口水,紧张道:“大人,他们都还在门外等着给三殿下求情,若此时出去,怕是又要好一番口舌之争。”
他本想劝阻季怀真从后门偷偷溜出,但窥见他面上不快神色,怕还在为被人指着脸骂肏屁眼一事而发怒,只好折中劝阻。此时若是劝他“走后门”,怕是季怀真会叫来十几个大汉把自己的后门走上一遍。
季怀真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我下的旨,找皇帝去啊,再不济,找大殿下去,不敢骂皇帝,不敢骂大殿下,便来骂我,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二更时分,一辆马车大摇大摆从刑部大门驶出,所到之处站了一地官员,各个堵在那马车之前,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武将直白,嘴上不停,将季怀真祖宗十八代肏个不停,文官委婉,只得拐着弯做起打油诗骂季怀真佞臣当道,大齐早晚休矣。
季怀真一掀车帘,朝众人冷声道,“各位大人,陛下还缺人炼丹入药,若是哪位大人的生辰八字……”
一番威逼利诱点到为止,众人方才消停,再看季怀真一副不让开就直接架车碾过去的嘴脸,只好不情不愿地给马车腾出条道。
唯有一带头之人,也是刚才唯一没有叫骂之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季怀真,还想再说什么,季怀真却看也不看,吩咐车夫继续赶车,朝着皇宫驶去。
三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季怀真,给他捶腿,为难道:“大人,三殿下的尸首可该如何是好,刑部那边不敢去问陛下,只好请您来拿个主意。”
季怀真闭目养神,没好气地哼一声,显然是还未消气:“拉去喂狗,敢骂老子。”
三喜不敢再吭声,片刻后,季怀真双眼挣开,不情不愿道:“叫刑部把尸首抬去礼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陛下那头我自会去说。”
复又闭眼倚回车榻,吐出口气,“现在就去办,若去晚了,那群龟蛋还要哭天抢地,惊动大殿下,怕是三殿下不想被喂狗也得喂了。”
三喜欸的一声应下,不住拍季怀真马屁,说大人心善,不同那群直娘贼傻屌计较,听得季怀真心烦,正要一脚将他踹下马车去,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今夜都谁在?”
三喜报出几个人名来。
季怀真略一沉吟,不怀好意地笑道:“他陆拾遗不是向来廉洁奉公披肝沥胆吗?就把三殿下抬到他陆家去,叫他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把我办了,肃清纲纪。”
不等季怀真来踹,三喜自觉地滚了。
耳边终于清静,季怀真方才松了口气,将一身染血衣服换下,沉沉睡去,直至被车夫叫醒,才一掀车帘,熟练地将车夫脊背当成脚踏,踩着下车,一路大摇大摆,无人敢拦。
待到无人处停下,季怀真撩起衣袖,看着自己不住发抖的手指,只好站在原地用力握住。
快要下雨了,他闻着空气中的泥土腥气竟有隐隐作呕之感,侧头朝池中一照,见自己脸色惨白,好似孤魂野鬼。
“背弃旧主……”
季怀真哼笑一声,大步迈开,自言自语道:“还怕他不成。”
途经皇帝书房,见里面灯火绰绰,纸窗上隐约映出个影来,一人头戴冠冕,点头哈腰,冠前流珠不住摇晃,另外一人则手拿拂尘,扫地似的,在皇帝胸前挥来舞去,作施法状。
季怀真目不斜视,一路行至皇后寝宫,遣散一众宫人,推门而入。
皇后正在看书,被吓了一跳,发觉来人是季怀真,无奈地叹口气,看了眼还在熟睡未被惊醒的皇子,埋怨娇嗔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来之前先打个招呼,真是要吓死你姐了。”
她抬头笑着看向弟弟,继而一愣,很快恢复正常。
季怀真一敛在外狐假虎威,目中无人之态,从怀中掏出个刺绣样花,仔细在灯下展开,往皇后手中一塞:“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见了,你给阿全做衣服的时候用上。”
方才死牢中抽人时凶神恶煞,此时倒是柔情蜜意,往皇子床前一坐,白胖的脚丫被他轻轻托在掌心打量一番,颇为苦恼道:“怎得都四岁了脚还是这样小,以后怎么长得高。”
“外甥像舅,你瞧瞧你自己,还怕阿全矮了去?不是明早才要进宫辞行领旨,怎得今夜就过来了?”
皇子被他弄醒,睡眼惺忪间一看亲舅,吓得哇哇大哭,被宫女抱出去哄。
季怀真莫名其妙,回头看向姐姐:“我招他惹他了?”
皇后叹口气,将随身帕子浸软。季怀真人高马大,却被姐姐的柔夷四两拨千斤地一按,老老实实坐在凳上。
冰凉的帕子按在他脸上。
季怀真一愣,意识到季晚侠在他脸上擦去什么,刚才竟没发觉,此时勉强笑道:“这水有股怪味儿。”
“你亲外甥的洗脚水,还没来得及倒,将就些吧。”
季晚侠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她心疼地看着弟弟,没问他刚才去干了些什么,这一身杀戮之气又是打哪儿来的。她的好奇心终是被这堵深宫高墙给吞没,被顶珠光宝气的凤冠压着。
季怀真没再吭声,犹豫片刻后,斟酌道:“姐,我三天后就出发去夷戎,兹事体大,怕是要半年光景才能回来,我不放心你,你还是回家住去吧,谁敢说三道四,我就叫谁吃不了兜着走,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
皇后却摇头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这宫里头。”
季怀真还要坚持,见皇后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又不死心道:“那我把三喜留下,他虽滑头卖弄,但一家老小的命都在我手里,想必一时三刻也不敢怠慢,朝中一有变动,你便让三喜派人去敕勒川寻我,那是夷戎人的地盘。”
皇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长叹道:“弟……你虽位极人臣,可也需得有敬畏之心,三喜虽是你仆人,也不可怠慢打骂,你有恩于他不假,若是时时刻刻拿至亲之人要挟逼迫,日子久了,是人都会心生怨怼,知道你疑心重,可这些年都过去了,三喜也算忠心,不妨对他好些。”
季怀真沉默不言。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待旁的人好,没人教过他。
皇后窥见他的神色,只得拉起他的手,忧心忡忡道:“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三喜你带走,也好叫姐放心。”
远处传来皇帝疯笑,由远及近,从门前路过,一众宫人高喊着“陛下小心”追过。
皇后坐立难安,正要起身去看看,季怀真却不耐烦地按住她。
“别管,估计又在练神功呢。”
二人一时无话,皇帝声音忽远忽近,皇后眼眶通红,压抑着悲戚焦虑之情,一抚耳边碎发,抽噎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以前夷戎还要派质子觐见,如今才几年的光景,就要咱们的人去议和了。今日陛下发怒,发落了三殿下,还不知他何时能从牢里出来,你又要走,万一鞑靼人这个时候打过来,可要如何是好,姐不想让你去。”
季怀真不吭声,不敢告诉皇后三殿下已死在牢中,还是自己亲手抽死的。
半晌过后,无奈道:“……姐,朝廷没钱,打不起仗了,趁着鞑靼人还没打过来,只能联手夷戎对付他们。”
“本就是指名道姓要他陆拾遗去,你干什么非要代他,替他陆家办了这样多的事,杀了这样多的人,难道还不够吗?”
眼见皇后口无遮拦提起宫中秘辛,季怀真神色一变,“嘘”了声。
继而轻轻摇头,示意不可再说下去了。
皇后自觉失言,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脸上难掩自责。季怀真从小就拿这个姐姐没办法,哄道:“我同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你歇吧,走之前我再来。”
脚刚迈出,却突然被皇后喊住,季怀真回头看向姐姐,只见皇后起身,神色纠结道:“……爹爹近日身体不好,你若这两天得空,临走前还是见他一面吧。”
一阵风贴着地扫过来,卷的落叶贴着脚打旋,皇后一头青丝及膝,在这二月寒风里被冷得微微打颤。
季怀真避而不答:“姐,天凉了,回屋吧。”
说罢,头也不回离去,宫人随后手执夜灯跟上,逐渐消失在皇后的视线中。
季怀真前脚出皇后宫门,后脚就看见皇帝。
皇帝鸡皮鹤发,不着龙袍而着道袍,抱着拂尘光着只脚,追在他身后的宫人一见季怀真来了,全部自觉留在一箭之地外。
季怀真并未行礼,朝皇帝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笑了。
“陛下怎的连鞋都不会好好穿了。”
他抱着胳膊笑,手一伸,旁边立刻有人把皇帝的另外一只鞋奉上。季怀真衣袍一撩,单膝跪地,给皇帝穿鞋,复又贴着皇帝站起来,低着头去瞧他。他嘴角噙着笑,眼中却十分机警,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最终在他诡异目光的注视下,皇帝开始发抖,不敢与其对视。
季怀真突然躬身行礼。
“天冷了,送陛下回宫吧,张真人留步。”
一身着道袍之人留下,正是方才给季怀真递鞋之人。他见众人走远,不等季怀真来问,便主动交代:“陛下近日病情稳定,发病时间十分规律,戌时发作,发作时神志不清,一心只想求丹问药,大约辰时清醒。先前不记得发病时的情形,近日却依稀记得一些。”
季怀真长身而立,眼睛闭起不知想些什么,只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让你查的东西可查到了?流言出自何地?”
“回大人,汾州。”
“汾州?”
季怀真眉头紧皱,低声咒骂,掩饰不住的厌恶,只恨早早将三喜打发走,此时想踹人都没得踹,张真人这把老骨头被他踹上一脚显然是要散架,只好心中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挥手把人打发走。
想起陈年往事,一肚子气没处撒,季怀真回家倒头便睡,日上三竿之时被三喜小心翼翼地叫醒,说是户部侍郎求见。
季怀真眼也不睁,头也不抬,一手伸出床帐摸到账外放着的物件。
三喜极有经验地就地蹲下,只听一声脆响,一洗汝窑砚台在他背后的墙上炸开。三喜悄悄挥手,随行仆人极有眼色,又抱来只可供季怀真单手拎起的青花笔洗补上。
身兼太傅之职的季大人恨死读书人,发脾气时专毁笔墨纸砚。
朝中能为三殿下说上话之人今日一一上门,皆碰了一鼻子灰,待到季怀真砸了三个笔洗,两尊镇纸之后,翌日一早——陆拾遗来了。
似是早就料到,季怀真一撩床帐,已然穿戴整齐,满脸挑衅地看着陆拾遗。
当真是极为诡异的一幕,二人容貌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正一邪,一静一动,如太极两面互不相容,却又互为映照,只是季怀真要更高些,站在脚踏上看人时更显居高临下。
季怀真盯着他,突然伸手将陆拾遗腰间挂着的玉珏扯下。那玉上刻着条尾巴冲右摆,嘴顶缺口的鲤鱼,被季怀真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陆拾遗伸手:“你的信物给我。”
“急什么,我问你,都处理好了?”
陆拾遗摇了摇头。
“你当我会信?”季怀真笑笑。
二人僵持片刻,少顷,陆拾遗也笑了,明明是相似的容貌,陆拾遗盯着谁笑,那人只会觉得如沐春风,可若是被季怀真盯着笑,大概第一反应是要倒大霉。
“算是处理好了,秘不发丧,等过段时日再寻个好由头。”
季怀真知道这是谁的决定,他品着这四个字,多疑的本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可又无从下手,沉思片刻,不疾不徐地念出几个人名。
“这些人当夜都在,咱们三殿下跟杀猪似的,嚎得那么大声,将我季家祖宗十八代肏了个遍,便是死人也被他叫活了,如何做到秘不发丧?”
陆拾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不语,被季怀真点到的都是他的人。
“我说你那夜怎的这样大的阵仗,就是为了除掉一些无足轻重的人?”
季怀真凑近,挑衅道:“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就是故意恶心你罢了,就是要给你找不痛快,如何?你下不了手,我来替你,这事你找大殿下说无用,他只会亲自动手。”
看着陆拾遗沉默不语,季怀真心中更加痛快,从怀中提溜出腰牌,打发路边野狗似的扔到陆拾遗身上。
大齐的盐铁生意乃官营,三年前就牢牢掌控在季家手里,成为季怀真和季庭业敛财的手段,此腰牌是他的信物,见腰牌如见人,虽与陆拾遗不对付,但他一走半年,这东西必须留下,否则一国财政出现纰漏,不等夷戎鞑靼那群蛮子来打,大家先一步玩完。
陆拾遗走前留下道拿皮绳系好的诏书。
上面坠着枚狼牙,季怀真研究半天,嘟囔道:“什么破烂玩意儿。”确保可以原样系回去之后才动手拆开。
他突然骂了句娘。
原来这诏书除了拿狼牙坠系紧,还以紫泥封好,需原封不动地带去敕勒川,交给那群草原蛮子的大汗,期间诏书有无被人打开过,一看紫泥封印便知。
紫泥诏书,天子专用。
偏得这紫泥极为难得,只有汾州才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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