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看着柳玉竹沁出血迹的背部和臀部,她转头对着自己的娘亲说道:“娘,他流血了,还在哭......”
她的娘亲摸摸她的脑袋,对着柳玉竹露出嫌弃的神情:“妞妞,他犯了错,这是对他惩罚,以后妞妞可不能犯他这样的错,否则娘也会这么打你的,这些婶婶也会打你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木棍轻轻敲在柳玉竹背上,低声道:“哥哥,下次别犯错了哦。”
柳玉竹尝到了喉口的铁腥味,逐渐在齿间蔓延,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敲碎了,正在搅痛着,疼得青筋凸起,满脸涨红,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零丁的血迹落在雪地上,又逐渐汇成一小摊血洼,村里的其他男人们,便围在旁边看着她们对柳玉竹进行惩罚。
若是打得轻了,他们还会愤怒地质问那些女人:“你是不是也想像他一样偷人?给老子戴绿帽子?!”
柳玉竹意识逐渐模糊,他对着徐大根求饶:“公爹,我错了,饶了我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守着夫君过日子的......”
徐大根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婆母,我能干活,救救我......我愿意过继大宝,您救救我啊......”
徐氏对着狠狠啐了一口,只吐出一句话:“去死吧,去求耀祖原谅你吧。”
柳玉竹脑袋垂了下去,他嘴角带着血丝,每说一句便有血沫喷出来,他呢喃着:“夫君......夫君对不起......”
他从始至终不敢说王武的名字。
王武被柳玉竹决绝拒绝之后,窝着一肚子火带着丫环小厮连夜离开了安溪村,一路上因为遇上大雪走得有些慢。
他瘫坐在马车上,茶几上放着几碟彩色的点心,桌上还放着那个青色的荷包。
王武视线有些呆滞,连桌上的茶水因为颠簸的山路晃倒了,也未曾察觉,直到水迹浸湿了他的裤子。
小厮在外面低声道:“主子,前面就是喜莲镇了,今晚我们在那儿过夜吧。”
他们连着走了两三天,安溪村和霄州路途遥远,若是以这种雪中缓行最少需要半个月,若是雪再大一些,山路难走些,一个月也是可能的。
但是若是骑马疾驰,则最快只需五日便能到霄州。
“好。”王武回神,伸手将荷包放在衣服里,看着喜莲镇上的繁华,远不是安溪村那种小村能比的。
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没在那个小村里了。
尽管已经入夜,街道上还有零星几个小摊,吃食还冒着热气,王武安排好住所,便躺在床上。
王武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牵着他的心绪,那日柳玉竹走得决绝。他也赌气头也不回地出了安溪村。
他其实有些难受,那夜他说的话太狠,柳玉竹想必是再也不想理他了。
王武知道他的脾气,虽说没什么骨气,却气性不小,但若是他生气了,柳玉竹也能暂时耐着性子哄他......
柳玉竹......
王武越来越心焦了,他烦躁地骂出声:“操,你为什么那么倔呢!跟着爷走,我还能委屈了你!安溪村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娘的!总不能是还惦记着那个病秧子吧!?”
正巧走进来的晓春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柔声说道:“主子,您这样说柳公子,便有些不厚道了。”
她从小伺候王武,就算是王武去青楼楚馆喝花酒,她们也必须在外面候着,对他自然再了解不过。
而且她和初夏都是王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也是王武的心腹。
她将王武的反常看在眼里,如实说道:“主子在大雪那日丝毫不顾及旧情,将人赶出去,柳公子顶着风雪走了……其实不难猜到,主子临行前出门,应该是找柳公子了吧。”
王武看着不卑不亢的大丫环,冷着一张脸,道:“我是去找他又如何,那人不识好歹!白瞎了老子担心他!”
“主子真的关心他吗?”晓春垂着眼,面对王武犀利的眼神也丝毫不怵,她轻声说道:“那日您疏远柳公子,奴婢瞧得清楚柳公子的委屈,若是不曾动心,又何必委屈?”
“而且柳公子冒着大雪回家,连续发热了两日,您可知晓?”晓春声音轻柔,又继续说道:“王小柱那日来求见,便是为了这件事,但是您却见也不见他。奴婢还以为主子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断干净。”
“若这就是主子所谓的关心,这般无常,向来柳公子也是不稀罕的。”
“......你说柳玉竹生病了?”王武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神有些迟疑。
“是,不过说再多也无益,主子以后还是忘记这段孽缘吧,对于王家来说,这样的男子要不得。对于主子来说,也不过是累赘而已。对于柳公子来说,则是解脱。”
“况且,主子不是一直将柳公子当成玩物吗?那何必为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寡夫而茶不思饭不想呢?”
王武斜眼看她,有些苍白无力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茶不思饭不想了?”
晓春微微一笑:“那主子数一数,这两日吃了几口干粮?”
王武:“......”
“滚出去,爷回霄州便让娘发卖了你!”王武瞪眼,心绪更加乱了,心脏跳动得有些异常。
晓春将事实撕碎了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直视他对于柳玉竹的看重。
后半夜。
初夏从外面回来,看着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晓春,脸上带着笑:“姐姐为何要帮那位寡夫?”
晓春眉眼微挑:“我这是在帮我们自己,现在出安溪村不过两日路程,不算太远,想要回去不难。若是到了霄州之后,主子才改变主意,要将人带回来,那吃苦的还不是我们?”
“况且王家并不是养不起一个柳玉竹。”
“主子只带了许郎中?”晓春问道。
“是啊,牵着赤血便走了,就带走了许郎中,可怜许郎中年纪不小,还要陪着主子胡闹。”初夏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别笑了,明日我们也启程回安溪村,其他人留在这儿,带两个小厮过去便好。”晓春吩咐道,然后躺进了暖和的被褥里。
郎中骑术不精,又是雪地骑行、山路不平,摔了好几跤,发冠都乱了,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无声怒吼着:若是再有下次,他必然不可能再跟着王武!
王武眼神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颤巍巍上马的身影,那匹赤红色的赤血,仿佛知道了主人心里的焦急,马蹄不断在地上踢踏着,鼻息沉重。
“主子,您先走吧。我随后就到,我认识去安溪村的路。”许郎中实在受不住那嫌弃督促的眼神,出声提议。
王武牵着缰绳,扬起一阵飞雪往前跑去,很快没了踪影,府医看着那道挺拔俊朗的身姿消失在他面前。
许郎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作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玉竹从昏迷中醒来,衣物都湿了,他被人照着脑袋泼了一盆冰水,他视线从朦胧间恢复正常。
他正趴伏在雪地里,身下的雪被他衣服上的水迹沁湿变成几个小坑,点缀着血迹。
柳玉竹看着熟悉的河,身边盯着他的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
柳玉竹身上传来的钝痛和冰冷让他清醒。
他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脸色比雪地还白,若不是他胸腔还在起伏,怕是让人误会,没了生机。
“好了,将柳氏装进笼子里。”随着李正风一声令下。
柳玉竹被人抓着肩膀,抬起来,往巨大的竹篓里塞去。
“别这样,别......”柳玉竹凭借本能在求饶,他无措、害怕、惊慌......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着王武走呢,那点儿自尊值几个钱,那点儿喜欢又值几两银子?
面对死亡,柳玉竹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贪生怕死。
那些大汉面无表情像是在执行一个神圣的命令,他们将柳玉竹塞进竹篓里锁住,下面还系着巨大的石块。
柳玉竹本就虚弱,哭声有气无力的,他用求饶可怜的表情看着李正风。
李正风脸上表情颇为自满,他故作严肃地看着他:“柳玉竹你可知错了?”
“我知道了,知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别杀我,我不想死啊......”柳玉竹抓着竹篓,哀求道。
“哼,那你可愿意招供谁是奸夫?”李正风因为他的求饶,心理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我愿意,我说。”柳玉竹像是被击垮了,他低声说道:“是王武,是他逼我的。”
这个名字让李正风表情瞬间凝固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柳玉竹,他道:“你说是谁?!”
柳玉竹手指攥紧,竹片割伤的指腹,也恍如未觉,他流着眼泪重复一遍:“王武,王家王武......”
李正风瞬间觉得事情棘手了,若是王武......若是王武......那个混球。
柳玉竹若是死了,他真的不会找他算账吗?
似乎看出了李正风的犹豫,徐大根眼神闪过阴狠,凑上前在李正风耳边说道:“里正,此刻村里人可都在看着呢!此等祸害不除,如何正风骨?而且王武已经走了,他若在意这贱货,怎么会不带着他?”
李正风稳了稳心神,觉得徐大根说得颇有道理,轻咳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沉塘吧。”
“不......不要......”柳玉竹的求饶在他们看来无济于事,在他们看来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赞歌,对失洁者的惩罚。
随着扑通一声,人形竹篓落入河中,柳玉竹觉得通身冰冷,口鼻瞬间沁满了冷水,呼吸被完全掠夺,溺水的感觉让他马上挣扎起来,却只能无能为力。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爆喝,但是为时已晚,竹篓落水,大石也沉入河底。
众人回头往后看去,只见王武骑着赤红骏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策马扬鞭,发丝飞扬。
王武脸上的表情惊慌崩溃到了极致,脸上无知无觉地淌出了泪,让他冷厉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
王武直接翻身下马,抓起李正风的领子,将人一把扔进河里,他仿佛一只暴怒的狮子:“谁他娘的准你们动他的?!”
随着李正风落水,王武抓着旁边两个大汉的手臂,顺势将这两人也扔了下去,他声音异常冷冽:“今天柳玉竹若是死在这里,你们都要陪葬,懂了吗?”
那些村民都吓到了,纷纷往后退去生怕被扔进水里,这冰天雪地的天,落了水可不好受。
已经被扔下去的三人,根本不敢说话,连忙往水底游去,王武抬手解开自己的大氅扔在地上,一头扎进水里。
他远远地看着那个竹篓,往水底沉下去,他的心也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柳玉竹似乎还活着,那边还在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只是他的挣扎,和下沉的速度比起来,那么微不足道。
王武拼了命地朝着他游去,很快超过了李正风,他伸出手,很努力很努力想要抓着那个竹篓。
柳玉竹意识模糊间好像看见了王武,他朝着他游过来,身后带着无数细碎的光芒,原本是很美的画面才是,但是王武的表情太凶狠。
像是要找谁拼命。
柳玉竹想,是找他拼命吗?因为他说出了他的名字?
直到王武抓住那个竹篓,柳玉竹原本混沌的眸子猛然睁开,他没有出现幻觉,王武真的来救他了?
柳玉竹回光返照般呆呆看着他,手指朝着他轻轻伸过去,被王武一把捏住。
在水底眼眶痛得厉害,王武没办法说话,但是柳玉竹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说让他再坚持一下,他来救他了。
王武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就想要带着竹篓往上游,但是太沉了,还在往下坠。
王武只能想办法将竹篓撕碎,但是水中不好用力。
柳玉竹望着王武,视线逐渐模糊,胸腔内的空气被挤压到了极限,传来窒息的痛苦,双眼缓慢地阖上。
王武着急得直捶竹篓,见他闭上眸子血液都像是被冰河水冻住了,心胀骤停。他大喊了两声柳玉竹的名字,却没有声音,只剩下几个气泡。
恰在这时,那三人也到了,将竹篓合力破开了,王武连忙将里面的柳玉竹拉出来,彼时柳玉竹已经没了意识。
五人一起朝着水面游去,王武死死抓着柳玉竹的腰,低头看着柳玉竹那张苍白的脸,心焦不已,游动的速度更快了。
等五人冲出水面时,岸上的众人纷纷往后退了退,李正风三人趴在地上喘着气,嘴唇都冻得发紫。
他们抱着手臂,牙齿都在发颤,却也不敢走,也不敢出声,李正风心比那河水还凉。
有人给他们递上衣服,王小柱眼眶发红的看着两人,手上是王武之前扔在地上的大氅。
王武全身都是水,自然也是冷的,只是此刻却顾及不了这么多,双眼发红,颤抖的手摸了摸柳玉竹的颈侧。
他表情骇然一怔。
没有脉搏了!
身体也仿佛死人般冷!
“不可以!柳玉竹……”王武疯了似的按压他的胸口,全身都在颤抖,他冷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柳玉竹你不能死啊,你别死啊……”
王武眼泪无声砸在他脸上。
“心肝儿……别死,求你了……算我我求求你了……”
旁边围观的人无人敢说话,纷纷看着神情疯狂的王武。徐大根和徐氏也死死地盯着柳玉竹那张青白的脸,眼底的怨恨想要化作实质般。
他们心中祈祷着,死吧,快点死吧,千万不能活过来。
王武望着柳玉竹的脸,喘着气,嘴里不断说着什么:“心肝儿,你醒来,我带你去霄州……我娶你,好不好?”
这话一出,李正风整个人都愣住,霎时间打个寒蝉。
“心肝儿,心肝儿……我不该那么说话,我知道错了,你起来骂我嘛,别生我气了……求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只要你现在别死!”王武不敢停,盯着柳玉竹那张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所有人的心情在这种窒息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焦灼。
李正风不由干涩地开口说道:“……他可能真的死了……”
王武看都没看他,只是扔下一句话:“你们最好祈祷他活着,不然我一定杀了你们,给他陪葬。”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村民不满了,窸窸窣窣地说着:“不关我们的事儿……是柳玉竹自己不要脸……”
“嘘,你别说了。”
“要怪也不能怪我们啊,是徐家人还有里正……”
就在这些喧闹声中,柳玉竹嘴边缓慢溢出一点河水,他睁开眸子,朝着一旁轻轻咳了两声,吐出几口水来,还是带着血丝的。
王武愣了一下,连忙将他抱起来,拥入怀中,劫后余生般说道:“心肝儿……心肝儿……”
柳玉竹有些头晕眼花,也提不起力气,全身明明很冷,体内却是灼烧似的疼。
他靠在王武肩膀上,正好看见了徐氏怨毒的眼神,他这才仿佛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柳玉竹很轻地在王武耳边说了一句,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滚开,我不要你啊。”
他闭上眸子,冰冷的脸轻轻蹭了王武有温度的颈侧,似乎汲取到了一丝温暖,脆弱又苍白的笑意更深了。
王小柱见人醒来了, 连忙将手上的大氅递了过去,喊了一声:“武哥。”
王武微微抬眼,那双狭长凤眼还泛着红,是王小柱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伸手扯过大氅, 将柳玉竹全身包裹住。
柳玉竹只清醒了一瞬, 便又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你跟上。”王武抱起柳玉竹,对着王小柱说, 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道, 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神情似鄙夷,似探究......总之复杂难辨。
王武抱着柳玉竹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抱着他,马蹄声响起,朝着王宅的方向。
王小柱在后面追得累,便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的方向,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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