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裴嗤笑出声。
为什么和六哥胡阳亲近些?大概就是他承袭三叔直的个性,不似前面那三人多得是弯弯绕绕和蝇营狗苟的算计,而这算计也不高明。
“公主在大周才是真正承袭血脉的角色。”胡裴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年初的时候还听母亲提过父亲在主持太子登位典,后来不了了之。
总之,宗伯之位你就不要想。咱们胡家袭春官之位以近二百年,该让了。”
胡阳瞧向六头身的小儿。怎么就这么灵呢?
“大伯要是听了你这番话,肯定气乐到要哭。祖上传下来的宗伯之位就这么没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怕什么。三公为首三少为辅,六卿为主六官位辅,但真正掌握‘名’得是三公之首太师,而掌握国政实权得还是六卿之首太宰,大宰辅。来日我给他挣一个太宰之位,不比那好听的春官强?”胡裴傲然言道。
胡阳听得目瞪口呆,喝口茶压压惊,回过味儿猛地拍掌:“行啊,小九,大志气。”
胡裴不动声色轻抿口花茶。
胡阳瞧他举动直摇头。
哪里有男人喝花茶,真是个孩子。
“不过,大哥他们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算不得白跑。”胡裴搁下茶碗,顺了顺狐狸的毛,“从你这听来了打算,从我这知道了想法,下一步就该让二叔找我爹了,再让那群娘去伺候老太君时吹吹风。”
胡阳打个激灵,想起二叔那群妻、平妻、少妻……直摇头道:“二叔这个齐人之福,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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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南蜀道府:大周建国后把土地划分为四十五道府管辖,其下一百三十郡,再往下是县府,亭、乡级别。
然而,他走出两步就被胡云深给喊了去。
在胡云深的书房,他一五一十得把胡坤三人以及胡裴说的大志向,全部告诉了大伯。
胡云深听了,一会儿郁气萦心,一会儿又被胡裴的高瞻惊诧,最后是被立志当大宰辅的话吓一跳。
“他真这么说?来日要做那当朝宰辅?”
胡阳满是朝气的阳刚脸一片诚挚,重重地嗯了声。
“千真万确。大伯,我觉得以小九的人品才貌,定行。”
“呵呵……”胡云深直接摇头,拍了拍这个侄儿的肩膀,眸光流转间笑叹道,“我原本属意你在金宫外宫的五官事寮做一名旅下士①起步。”
“嘿嘿,好啊,我听大伯的话。爹说了,这家里最清醒就属大伯,不会让我吃了亏去。”胡阳极为敬慕胡云深,认真道。
胡云深想起这个三弟,也是鬼精一人,偏偏生出个直性子的儿子和精明会算的女儿胡芸翎。
“咱们胡家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份五官加中官司士的名录你拿去研读一翻,记好各处的行事目录,还有里面个人的喜好。”
“多谢大伯。”胡阳小心翼翼地接过塞入怀里,昂面就见大伯一脸复杂的神色,不由摸了摸头,呐呐道,“大伯,阳儿是不是有点傻?”
“没有。”胡云深呵呵一笑,“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大伯麻烦你个事。”
“大伯你说,包在我身上。”胡阳拍了拍胸脯。
“小九既肯跟你说他志向,说明他是极信任你。但是季雪康大宰辅正当壮年……”
胡阳没等大伯说完就已经乐笑,等胡云深停下话,直接道:“大伯太担心小九了。我出玉芝院的门,若不是大伯问,绝对不会对大伯说这番话。小九都叮嘱过我了。”
儿子太机灵,老子的麻烦确实可以省一点。
胡云深老神在在呵笑两声,亲送这个侄儿出门。
待得胡阳离去,胡云深就喊来侍者明月:“跑一趟玉芝院,跟小九说,晚上回他母亲院里用膳。”
明月听吩咐走了。
晚间,一家三口坐在小圆桌前。
胡夫人看向乖巧用膳的儿子,还有一副掩不住喜色的夫君,心里直犯嘀咕。
待得胡裴用完饭,闲谈几句离去后,胡夫人就忍不住问夫君。
胡云深笑呵呵道:“小九啊,虽然混不吝会犯懒,但是对自身前途倒是极为认真。他说啊……”
“说什么?”胡夫人见他摇头不肯说,当夫君的面时沉了脸色,心里又漾起笑意,“你这神色,他一定是有好想法吧?”
“嗯。夫人高见。他啊,想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胡云深怕夫人不开心,便直言说明。
胡夫人听后,皱了眉头。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德性自己知道。
往日那么懒散的儿子虽有好样貌好才学,但是心思却不在官位致仕一道。
“裴儿真有这个意思?”
“嗯。”胡云深重重地点头,“六侄阳儿亲耳听那惫懒子说的,这还有假啊,阳儿的性子最直。”
胡夫人听他话音,心里起哀思,换了副忧虑的神色。
胡云深的心里咯噔下,上前揽住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暮云,别多想啊。”
季暮云依偎在夫君的怀里,想起产子夜。
“怪我身体不好,与你早早成亲,却只得阿九一个孩子。
不像二房那般,三子三女人丁旺盛,不像三弟媳那般一儿一女凑一个好字。就说阿九,出生那日就差点救不回,怪我……”
“夫人,这事怎么怪你呢?”深情的胡云深紧紧地揽住妻子,用低沉地声音温柔地安慰,“别去管其他两房的事,每月按胡府规矩发俸收银,伺候好母亲院里就行。”
胡夫人:……
女人这时候最想听便是“不怪我,都怪我这个男人没用”,偏偏这个夫君拿日常琐事来开解,端得是不解风情的人。
胡夫人又是心累又觉得妥帖。
算了,老夫老妻再扯下去,没得闹出笑话,捶了夫君一记小拳后自去忙了。
这家说大不大,说小么,人口也不少,都是个事儿。
胡裴回到玉芝院,早早地洗漱睡下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探手点了点黑暗里飞白的粉嫩鼻头,喃喃自语道:“若是母亲能和爹再有一个女孩,如同三婶般凑个好字,便不会再用那般小心翼翼的眼神注目自己。”
次日,胡裴亲自逮住在母亲和老太君院子里来来去去、混吃混喝的黄仙。
黄仙一见胡裴就嗅鼻子,用灵活的身姿避开一步:“阿裴,你那狐狸味儿太重了。”
胡裴黑了脸,沉声带不虞道:“我看你是尾巴没藏好,想要被揪出来。”
“啊?哪有?”黄仙紧张得赶紧左右看看,没见着尾巴,嘟囔道,“做什么吓唬人家。我们黄大仙的天敌之一就是狐狸嘛,见他就跑有什么奇怪。”
胡裴的眸光流转间,好笑得想:真狐狸的魂魄就在你面前,也没见你这妖精怕。
“我找你有事,你说说有没有办法可以调理我母亲的身体,让她在再怀上一个孩子。”
黄仙瞪直两圆眼,一张白净圆润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求子都求到妖精头上?那最简单就是我帮你娘怀上啰,要么你爹……嘿嘿……让我怀上?”
胡裴直接气的倒仰。
这辈子能让自己动气得没几个,这黄仙算是一个了。
不过,黄仙是妖精。与人相比,她的人文道德感确实要低些。
“我真是拉着和尚找亲戚。”他吐了句。
“哎,你别走。什么意思啊?”黄仙赶紧上前拦下他的去路,“你说清楚嘛。”
“你有没有让我爹能让我娘怀上的办法?”胡裴说完就见黄仙一脸笑得奇奇怪怪,定是没转什么好心思,“算了,找错人了。”
黄仙瞪他,又跺脚,气道:“小瞧人。令女人怀上不就是那么回事嘛,这不,还得看轮回盘放不放人投胎啊。”
胡裴的脚步未停,直接回玉芝院。
找黄仙,果然是找错人。
隔日,从胡夫人院子取餐回来的明泉在咕叨,“昨夜夫人把老爷赶出院子。”
胡林好奇道:“为什么?夫人和老爷的关系一直很好。”
明泉捂住发出嘎嘎笑声的嘴,憋着笑道:“我听莲蓬说漏了嘴,昨晚夫人叫了好几次水……”
“咳……”
胡裴皱眉看向一脸自知闯祸的明泉和懵懂的胡林,肃容道:“你们若是嘴碎,大可离了玉芝院。
胡林,你去把黄仙喊来。
她若是不肯来,用拖拉拽什么方法都行。
你一定把人给我带来。”
待黄仙被胡林抗在肩上,人挣扎着被弄来玉芝院。
黄仙落地后,跳脚骂道:“好你个胡林,往日我对你这么好,还留好东西给你吃点,你竟然带我来见天敌……”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够了。
黄仙留下,你们都下去。”胡裴见黄仙真不肯入屋,也不为难她,蹙眉问,“你昨夜对我娘和爹做了什么?今日个到处都是两人的事儿。”
包括假山下的老鼠窝、松树上的白头翁一家,吱吱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黄仙对了对手指,小心道:“你不是说要你娘怀上吗?”
她扭身子觑向胡裴,直起脖子道,“那就这么个事儿嘛,多来几次不就行了。”
胡裴抚了抚额头,压下窜起来的心气,摆手道:“行了。你别多事了。我娘……”
说不出年事已高这种话,但是母亲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
“我会处理这事,你别再用你的妖术瞎折腾。记住了?”
“嗯。”黄仙噘嘴点头,偷偷地瞧向他身后的厅堂,“你没事……那我就走了呀。”
“等等,你在后院窜来窜去,记得收敛起自己的妖力。
若是妖力外流,容易影响旁人的命数。”胡裴忍不住抵在唇边,轻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那吸人的妖精,我不杀人,只吃鸡……蛋,走了。”黄仙一骨碌,赶紧溜了。
胡裴见她飞也似跑走,摇着头回厅堂。
他看向锦凳上的狐狸,上前抱起它后,摸把柔顺的白毛。
黑眸流转间,喃喃自语:“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呢?”
雷冥尊的魂识微动,驱使白狐睁开红眸,裂开狐唇,宛若打鬼主意得坏妖神。
“你爹命中有一子一女,大儿早丧。因为你的出现附在他儿身上成为胡裴,挡在幼儿的道前。”
“什么意思?”胡裴把飞白放在靠榻上,静静地看向他。
“如若没有你,你爹是会多努力些的。
因为你的存在,你爹心满意足,自然没有太多要子的想法,遂而屡次不中,这有什么好奇怪吗?”雷冥尊的魂识裂下狐唇,眸光里流泻出无奈。
若这人不是朝歌,才懒得理他太多。
“……”
胡裴有点一言难尽:“所以,还是要请黄仙让爹在晚间多努力?”
他一想到这个方法,忍不住抚住额头。
雷冥尊龇牙弯起狐唇,压下笑意,认真地说:“不过一句话的事,竟能难倒足智多谋的朝……找你娘不就行了吗?”
胡裴诧异地看向埋首进前肢臂弯里的飞白,刚刚好像有多听个音?
“找我娘?若我跟娘说太过孤单,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对,就这么办。”
他上前抱起飞白,抚顺一把狐毛,噙抹笑道:“我回不回这具身体不重要了,倒是觉得你在里面就挺合适。”
狐狸眼皮下的珠子轻滑,没应声。
胡裴放下飞白,亲自上胡夫人的院子,言谈间说起七姐姐如何如何……
“娘亲,我也想像六哥一样有一个妹妹,可以照顾她。”
胡夫人心中轻动,昨夜与夫君那个时,心里也是这么想。
只不过人年纪上来,外加胡裴已经这么大又聪明,怕他多忧自己偏心……
“你不介意弟弟或者妹妹分拨去你爹的关注吗?我见西跨院那边,隔三差五就有争吵,为一点小事兄弟阋墙,争着要亲爹的注意。”
“母亲,若儿有本事,何稀父亲那点家财。若儿没本事,你再有一子或一女,既可防老又能逗趣,岂不美哉。”胡裴站在母亲的立场,言笑道。
“你这孩子。娘知道你有志向,不稀罕你爹这点家私,不过娘舍不得你受委屈。”胡夫人怜惜道。
原来他说得是真,真是自己挡了那未来的孩子道儿。
胡裴心起难过之意,上前握住胡夫人的手。
胡夫人的手轻颤,垂目在儿子俊美修容上,“裴儿……”忍不住抽出一手轻抚胡裴的脸颊,真切地笑道,“娘想这么摸摸你很久了。”
胡裴更坚定给母亲一个真正婴儿的想法,“母亲,我真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胡夫人缓缓地笑了,带一点母亲的羞意还有宽慰,轻轻地戳在儿子的额前:“傻裴儿,这事又不是母亲一人说得算。今夜不是要去西跨院小聚,快回去换身衣衫,去吧。”
胡裴应了声,有些话点到为止,一点火苗就可燃起大火。
他起身,向胡夫人行礼后,快步离开院子。
行走在竹园的道上,胡裴摸了摸额前还留有母亲戳来的触感。
一时之间,他想起上次附身时,大金宫里得那位皇妃沅芳,疯狂肆虐的歇斯底里冤魂,怎么都不肯去净塔轮回。
最后,自己劝了沅芳,冤魂才肯去轮回,不过区区一句。
“儿陪母亲走下去。”
回到玉芝院后,胡裴就朝飞白狐狸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雷冥尊的魂识轻动,睁开红眸:“嘤嗷……”什么?
胡裴竟觉得他这叫声很有趣,玩味道:“你不是能说话么,怎么学狐狸的叫声?”
雷冥尊自不会回答这么掉面子的问题。
在狐狸的体内待久,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身体的本性占据一点行为意识。
“你让我娘怀……不是,你让我爹和我娘怀……”胡裴猛地站起来,闭了闭眼再睁开,就见那狐狸笑弯了眼,一副红光潋滟的神色,“哎,你懂我的意思吧?”
雷冥尊的魂识轻动,颔首说:“你母亲怀上这种事,我是真帮不上忙。但是,投生的魂魄早点入往生池,可以加速命簿的进程。
‘道’自然会让你的母亲有孕。
今夜,你要去西跨院?
后院的菜畦井下有两具尸体,你把他们捞出来。
在九幽的冤魂就可以早点洗去怨气,往生投胎。
这便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吧。”
胡裴紧蹙的眉间略放松,颔首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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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旅下士:类似于五官寮属里听吩跑腿的工作。
西跨院也叫西苑,在胡府的西边,相较来说,占地面积比胡府主宅还要大。
如今的西苑住有胡家老二胡云知,以及胡老三胡云岫,两大家子。
两家算上侍女侍从,林林总总有近三十人,几近主宅得二倍。
子侄聚会定在西苑的潭心湖边。
潭心湖的湖水是活水,经府外的金都护城河入城,分泾后再引流入各府。
在胡府,潭心湖已有百年历史,算是胡府一大特色。
大周轩辕朝,不论是文人士贤还是武将兵贵都崇尚如松的精神。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寓意当年轩辕皇族联合兵儒联盟,带领百姓奋起反抗祭师制度的精神。
是以,时下家家户户都会栽种青松。
在雪夜挂灯赏松,正是金都人独具的特色活动。
胡裴抱上飞白,在明泉和胡林的宫灯领路下,走入西苑的墙门。
一行人沿青松道向潭心湖去。
道边,用竹竿横绑在青松主干差不多人高的位置。
竹竿左右各挂红灯照亮。
胡裴的脑子里没有西苑的地形图。
自他出生以来从未去过西苑,西苑就属于二叔、三叔两家。
此刻,胡裴看向灯影交错下的西苑,忽然勾起唇角。
胡府穷,胡府的几位公子里胡九少爷最有钱。
这一定是句笑话。
光这满园的灯笼、所费的油烛就知道胡府富,富在西苑。
难怪胡坤几人敢肖想家主之位,想坐上春官大宗伯的官位。
殊不知,胡府东苑的清贫才是历来轩辕帝所看重的品质。
“哎,你们喊了我,怎么不等我啊。阿裴……”
灵活的黄仙紧赶上来,见胡裴立足转身,就瞧见他怀里那只眯眼入睡的狐狸,顿时蹿往胡林身后。
“阿裴,你去玩儿怎么还带这只狐狸啊?”
胡裴觑她,转身继续往那灯火最亮的长亭走去。
“好好跟上。”
憨厚的胡林同黄仙说:“小黄仙,少爷是想你了,一有好玩得就喊上你。”
黄仙呵呵发笑:“比起阿裴,我觉得阿林哥哥才是那个有好东西就会想着小黄仙的好哥哥。”
明泉嬉嗤出声,朝腻歪得一大一小说:“可惜黄仙太小了。不然,你就可以给胡林做媳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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