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璃月当夜叉(斜阳落雪)

梦之魔神慵懒地坐在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穿过重重纱帘，看见祂挑起一个葡萄放入口中。
伐难眼现惊艳，领地内少见肥马轻裘，她又极少远出领地征战增涨见识，自然叹赏不已。
弥怒却皱起眉头，俯身凑到般若耳边，低身问道：“祂不是说要低调出行？”
般若被弥怒翘起的褐金头发扎得有点痒，不动声色地微微后挪，然后回答：“对。”
弥怒恍然不觉，依旧费解着眼前场景：“……这叫低调出行？”
“难道不是低调出行吗？”般若轻笑，他指着周围一圈。其余人等都与他们一样，衣服颜色或浅淡或深沉，大红大绿举目皆无，“喏。低调出行的意思，就是我们低调，祂可以高调。”
弥怒捂着脑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需要偷偷穿过岩之魔神摩拉克斯领地。”
“没错。”
“祂这么明显，我们怎么偷偷穿过？”
“不能偷偷穿过，那就光明正大地穿过？”
“……你认真的吗？”弥怒退后一步，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般若，“你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诶。弥怒，这就是你的错了。”般若眸光流转，日光下如早晨绿叶上的清露一般纯澈，“可不能所有错事都按在我身上。而且，真想不到，弥怒原来对主人如此竭心竭力，倒是显得我这个下属有点未尽己责任了。”
“不是对祂尽心尽力。和岩之魔神碰面，倒霉的只有我们。”弥怒压低声音，恼火道：“这点，你心知肚明。”
“说不定这正是祂想看见的？”般若看着梦之魔神所在的华美车厢，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
“弥怒。”般若转向他，笑颜如沐春风，“这次你实在愚钝得让我吃惊。你不会以为，祂真的全心全意想和奥塞尔合作吧。”

弥怒取得了答案后，缄默不语。
他心里其实隐隐预约猜到梦之魔神的谋算，只是通过般若更加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梦之魔神是个傲慢自大的神明。然而傲慢自大，却不意味着祂完全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如今这片土地上仅存的三个魔神势力，分别以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漩涡之魔神奥塞尔与梦之魔神为首。
其中摩拉克斯的优势众所周知，他坐拥着肥沃且广袤的平原，占有最多的土地。而且，他不仅自身武力惊人，同时还有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尘之魔神归终和若陀龙王等强者以他马首是瞻，如三方冲突，归离原定然占据上风。
自古弱者合纵，当一方优势过于显著，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相对较弱的几方结盟而战。可弱者的联盟也存在领头人，奥塞尔力量强过梦之魔神，若两方合作，梦之魔神必定要屈服于奥塞尔之下，对祂言听计从。
以梦之魔神的气性，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乖乖的傀儡？
所以此次去奥塞尔结盟，是真也是假。
如果摩拉克斯想再度扩大自己的领地，那么最弱小梦之魔神会是首要的目标。于是，祂大张旗鼓地穿过摩拉克斯领地去拜访奥塞尔，以此告知摩拉克斯等人：我与漩涡之魔神已经合作。
此举可以说是狐假虎威，可摩拉克斯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般若笑说：“看来你想明白了。”
弥怒：“祂不担心摩拉克斯一方劫杀？”
“劫杀有什么用。”般若慢条斯理地掸掸袖子，“祂如果早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除岩之魔神外有几人能留得住祂？就如你所说，两方相遇，倒霉的也就是我们这些小喽啰罢了。”
弥怒神情复杂地看着般若：“连你祂也会放弃？”
般若眉眼微微地弯了弯：“你不会以为祂把我看得多重要吧。不过你不必担心。”
“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弥怒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他猜到一个可能，神情骤变，左顾右盼，不再说话了。
旁边伐难安静地听着两人交谈，眼中浮现淡淡的忧虑。见般若看向她，她撇过头，似乎之前的气还未消。
“嘟————”
随着响亮嗡鸣的长号，队伍启程了。
阴云笼罩，逐渐有蒙蒙细雨从天空滴落。一颗浑圆的雨滴落在绿色的树叶上，枝条轻巧地一弹，水滴顺着树叶的脉络滑落，调皮地跳进般若的衣领。
般若唯一停顿，吸引了弥怒的注意，对方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般若摇头，“只是雨水进衣服了。”
雨越下越大，梦之魔神却未曾停下队伍的前行进度。能被梦之魔神纳入这次队伍的都不是普通人类，雨水浸湿衣物虽让人感觉不舒服，却不至于像凡人那般容易病倒。
梦之魔神的色彩鲜艳华贵的车厢在这一片微雨朦胧中变得更加明显，珠串相撞的清脆之声在空旷的土地上回响。
众人的紧跟在梦之魔神的前后两侧，不多时就来到了归离原附近。
肉眼可见的，大家都变得行动谨慎起来，只有梦之魔神还是一副闲散的模样，冷眼看着手下四处巡逻望风。
弥怒抿着嘴唇，小声对般若说：“现在我们离归离原太近了。”
梦之魔神这做法，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以至于弥怒有些心惊肉跳。
弥怒心里想着：虽然听般若意思，摩拉克斯不会公然阻止奥塞尔和梦之魔神的结盟。但往西边望去，归离原的集市只在几里之外。
距离如此之近，若被摩拉克斯手下发现，绝对会被当成公然挑衅。
般若没有回应，蒙蒙细雨还未停，使他的衣物长发都吸满了雨水。他神情恹恹的抓起自己的银白色长发用力一拧，雨水霎时奔涌而出，顺着掌心流下，落到脚前的草地中。
冰冷地雨水使肺部地痒意无法克制，一连串地咳嗽声从掩在唇上的指尖飘出。
弥怒和伐难都忧心忡忡地观望着他，弥怒用岩元素撑起一小块屏障在般若的头顶。般若向弥怒道了声谢，转而远眺着归离原。
正如弥怒所说，现在他们离归离原太近了，摩拉克斯不应该毫无反应。
见般若沉默不语，弥怒心事重重，神经一直紧绷着，犹如整个人人架在烤炉上般，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即将走出归离原范围，他心头微松，还来不及喘气，就听见一阵惊惶的嘈杂声从队伍后方传来。
“是若陀龙王！”
“还有移霄导天真君！”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弥怒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唤出岩案肃阵以待。般若抽出长剑，伐难黑色的利爪上涌出水花，也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浑身青墨，金色道纹遍身的金角鹿仙人几个跳落，拦住梦之魔神一行人的去路，他严词厉喝：“梦之魔神，你想与归离原交战吗！”
化为人性的若陀龙王穿着儒雅，如书生一般，却手持厚重的无工大剑，截住了他们的后路，金色双眸森冷。
“我无意挑起争端。”梦之魔神掀起车帘，语气轻佻，“可否让一下路呢。”
“你胆敢闯入这里，就应该预想到后果。”若陀龙王微一用力，手背青筋浮起，肌肉鲜明紧实的手臂举起大剑，不让一步。
“好吧。”梦之魔神叹惋，之后狂风骤起。
雨水随飓风卷涌，只听金铁铮鸣，长鞭与大剑相击。若陀龙王紧握大剑后退半步，梦之魔神顺着反作用力脚尖一点，灵巧地落在车厢尖尖的顶上。
祂用形如看蝼蚁的眼神低头觑着般若等一众，冷笑说：“干愣着干嘛，等我来保护你们吗？！”
随着祂的冷喝，所有人恍如梦醒，咬牙举起武器冲向若陀龙王与移霄导天真君。
在若陀龙王与移霄导天真君身后，由凡民组成的千岩军架起赫赫有名的归终机，对准了入侵自己家园的敌人。
“预备……射！”领头的千岩军大喊。
数十支利箭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嘶鸣袭来。有几位梦之魔神眷属左支右绌，一时不查中箭而亡。弥怒咬紧牙关，将一方岩案驱使得几乎看不清影子，一向在意衣着整齐的他，此时衣角领子凌乱也顾不上了。
归终机力量太强，不能放着不管。梦之魔神留四五人分别围攻若陀龙王和移霄导天，剩余人向着千岩军冲去。
伐难周身水元素力鼓动，随着双爪抬起，凝结成一股滔天巨浪向着那些凡人们咆哮嘶吼。
“霜华矢——！”
一身清冷的少女音响起，冰霜随箭矢袭来，汹涌波涛眨眼间凝固，伐难双脚也被禁锢在了原地。
顺着箭矢的方向望去，一个脖围铃铛，身着白裙且头生双角的稚龄少女仙气飘飘地站在不远处的高山之巅，举着弓箭，全神贯注地拉开弓弦，又是一道元素力凝成的冰蓝箭光出现在她的掌心。
然后，她指尖一松。
伐难动弹不得，般若及时赶来，一剑将冰箭挑飞，霜华砰然碎裂，化作万千冰晶砸落在地，两三位来不及躲避的魔神眷属应声倒地。
般若将伐难抱在怀中，俯身躲出冰晶的散落范围。
他看向头上双角的蓝发少女，神色凝重：“是仙兽麒麟。”
伐难挣扎出般若怀抱，咬着嘴唇，“我从未听说过归离原还有这等人物。”
般若语速极快：“看她年纪不大，此次应该是初战。我曾听闻，归离原有一位麒麟仙兽恋上了凡人，凡人病死后，他也随之而去。这可能是他留下的半仙子嗣。”
归离原围攻着众多，原本以为只有几千人数的千岩军队和若陀龙王移霄导天真君两人，现在却又多了一位仙兽麒麟。梦之魔神方十几人愈战愈退，最后缩成一个极小的圈子，将梦之魔神紧紧围在中间。
梦之魔神鄙夷道：“一群废物。”
移霄导天真君踢了踢蹄子，严肃道：“你胆敢带这么一点人来归离原挑衅，就应该做好留在这里的准备。”
梦之魔神大笑：“留在这里。凭你们？”
如石子投入湖中，打碎水面倒影，祂的身影在空气中破碎了，一道阴冷紫光猝不及防地窜出，移霄导天真君及时躲避，却依旧被划破了侧颈，血液瞬间浸湿了祂的皮毛。
“懦夫。”若陀龙王额头浮起青筋，“祂本体已经不在这里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幻影。”
蓝发少女从山巅几个轻跃降到千岩军阵前，对移霄导天真君关切道：“真君伤势严重吗？”
移霄导天真君道：“甘雨你不用担心，只是看着严重，伤口并不深。”
蓝发少女拧眉，白皙圆润的脸颊上浮现气愤的红晕，“这梦之魔神好歹是一方之主，怎么行如此小人之举。”
“哈。”移霄导天不屑地睥睨着梦之魔神剩余的下属们，“祂的土地本就是靠着卑鄙无耻得来的。若陀龙王，现在这群人该怎么处置。”
出门十数人，现在却只有不足十人幸存。弥怒将伐难挡在身后，生怕伐难引起岩之魔神眷属的注意。般若也微微低着头，借着眼神余光暗暗窥视着身前人的一举一动。其他几位梦之魔神下属身形佝偻着，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若陀龙王的审判。
“打折胳膊，还给梦之魔神。”若陀龙王冷漠地看着这几个残兵败将，双手搭在无工大剑的剑柄上，吩咐道：“祂不是躲在奥塞尔领地吗，送过去。”
柳暗花明，原以为自己会被处死的几位眷属喜极而泣，几乎不敢相信。相比丧命于此，只是胳膊短暂失去活动能力已经是极大恩赐了。
为了防止俘虏从千岩军手中逃脱，若陀龙王亲自上手行刑。弥怒为保下伐难极尽阻拦，被移霄导天真君一脚踹在心口，压得起不了身。
般若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视为家人的弥怒和伐难被扭脱了双臂，轮到他自己时，他敏锐地觉察到若陀龙王略带歉意的眼神。
摩拉克斯。
不愧是你啊。

第11章
若陀龙王下手利落，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般若还未来得及感觉疼痛，手臂便失去控制无力地垂下。
细细密密，如针扎一般的感觉迅速从肩膀蔓延到整个胳膊。
难怪摩拉克斯能成为最后的尘世七执政之一。般若心中冷笑。
能做到这样的权衡利弊，梦之魔神这种心眼狭小，只顾眼前方寸的井底之蛙，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卸掉胳膊后，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若陀龙王吩咐千岩军用铁锁捆住俘虏双手串联起来，等这群俘虏疼痛缓过来些，便勒令他们站起来往奥塞尔领地方向前进。
般若落在队伍后面，见侥幸存活的几人都愁云满面。
梦之魔神借下属拖延时间然后逃之夭夭。此行伴祂前来的都是跟随了十几甚至上百年的臣属，可在祂眼里，依然不过是随手可弃的废物。
深切地体验到这一点，不知这些人会作何感想？
梦之魔神又知道祂此行此举会招致下属的心怀怨恨吗？
大概是知道的。
梦之魔神并不是不懂人心，只不过咒文在手，眷属生死都在祂一念之间，祂觉得自己不必在乎罢了。
真可笑啊。般若心中嘲讽地想，也不知道这份目中无人能保持到什么时候呢。
一众俘虏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移霄导天真君脚下生风缀在队伍最前方，他对入侵者没有耐心，只想尽快把这群惹人心烦的包袱扔到奥塞尔领地上。幸好前方是平旷的绿地，他们能勉强跟上。
等到了海边，移霄导天真君昂首放出振聋发聩的啼鸣，声浪袭过海面，掀起一股巨浪。不多时，便有几名奥塞尔眷属拿着三叉戟浮出海面，如临大敌地望着岸边。
若陀龙王将般若等人推到前面，漠然说道：“这是梦之魔神落下的东西，我给祂带过来了。”
那几位眷属面面相觑，谨慎地派遣了一名海族上前接过将俘虏绑在一起的绳索，待俘虏们都步入海中，一言不发将他们拖拽着沉入海底。
伴随轰隆耳鸣与无法呼气的窒息感，再睁眼时，已到了阴森昏暗的深海。奥塞尔眷属并未给他们解开禁锢，只粗暴地给每人嘴中塞了一个略带海腥味儿的丸子。顿时，如鱼得水，般若下颌两侧长出金色鳞片的鱼鳍，原本令人不适的海水竟恍如母亲怀抱，令人感到无比的宁静与安心。
长达数米之高的海草与水波共舞，摇摇晃晃，无数条纹艳丽的鱼儿穿梭在其中。跟在奥塞尔眷属身后穿过一片鲜艳茂密的高大珊瑚，眼前豁然开朗。
海水清澈明亮，夜明珠作为路灯点缀在坐落在海底的宫殿群间，阳光透过水面，光影晃动，如梦似幻，使这座琉璃彩瓦砌成的海中城市如云窗雾阁，恍若梦中。
“真想不到，海底的都城竟然可以建成这样。”弥怒喃喃。
般若另一边传来细小的波动，他侧目地看去，伐难用自己地能力幻化出一柄水刃，正偷偷将铁锁锯开。
她水元素力控制精妙，一时间竟无人察觉。般若握紧拳头，不露痕迹地施展元素力，一小片海带从指缝间溜出，钻入伐难的掌心。
她的动作一顿，显然接收到了来自般若的信号。
【不要轻举妄动。】
一股水流涌入般若掌心，也留下几个字。
【放心，以备不时之需。】
就两人传话的时间，奥塞尔眷属已经把般若一行带到了奥塞尔与梦之魔神面前。
奥塞尔身躯高大，气势摄人，通身水色，似有漩涡裹挟翻涌。祂并未显现出人型形态，九个形态似蛟的头颅摇曳，傲然俯视着台阶下的梦之魔神眷属。梦之魔神坐在侧座，微微一晒，“命挺大的，还活了这么几个。”
侥幸拣回了一条命的下属们都不敢出声，般若冷眼旁观，也随着众人沉默，不发一言。
“真是丢人现眼。”梦之魔神抱怨道。
“吾正有话要问你。”奥塞尔一说话，声音在海水中来回震荡，“你既说同吾合作，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从归离原穿过？如此一来，摩拉克斯知晓你我二人合作，我们的结盟有何意义？”
摩拉克斯遣人将梦之魔神手下送到这里，是光明正大地告诉奥塞尔，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算计。
奥塞尔看得分明。
祂现在明白了，梦之魔神说的结盟是托词，其真正目的是让自己牵制住摩拉克斯，让摩拉克斯投鼠忌器。
而自己领土与梦之魔神领土被归离原彻底隔开，自然也无法对祂随意出手。
自己被利用得彻底，却不能杀了梦之魔神，也不能同梦之魔神断绝联系。若摩拉克斯无所顾忌剑指西边，到时土地尽归于他，自己鞭长莫及，反而得不偿失。
奥塞尔怒火冲天，沉重的威势将宫殿内的人压得抬不起头。
梦之魔神笑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祂站起来，张开双臂，“你我结盟后消息流通，合谋而战。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咬下摩拉克斯一块肉定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