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自然将证物带来了,身后一小太监将那封遗书呈上去给了皇上。
圣上略看了几下,便传给其他大人看,等轮到林如海时,他没有看,直接递给了林琅,林琅接过信,仔细查看了起来。
回想着之前自己见到柳絮的字迹,几番对比,估算,确认这封遗书是他的笔迹,只是这字不像是即将慷慨赴死的人写的,笔锋处微微颤抖,显得这封信有些怪异。
林琅既有些怀疑,也不揣着,直接道出了疑问,刑部尚书闻此,不由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林琅将信给了小太监,拱手道:“圣上明鉴,若柳絮是因科举不公,一心赴死,不该留下这样的字,存心赴死之人,心中大多坚定平和,又怎会颤抖双手?再者说,若柳絮去世,那么柳絮的妹妹该怎么办?据下官所知,他们兄妹二人自幼相依为命,且其妹因被恶霸所欺,神智有些不清,若是柳絮去了,那她该怎么安身立命?”
刑部尚书接着说道:“启禀圣上,柳絮确有一个妹妹,只是在柳絮去世后便没了踪影,因她神智不清,下官虽多次派人巡查,只可惜毫无收获。”
林琅顺着话,接着道:“尚书大人此言究竟是寻不到,还是没有认真寻?此事关系重大,且又是在京城脚底下发生的事情,若衙门连一名女子也查不到,未免显得朝廷太过无能了吧?”
刑部尚书的确没有管柳絮那个痴傻的妹妹,一是因为衙门人手不足,二是那女人已然痴傻,还懂得什么?寻来也是浪费,不如由着她去,还省事呢!
☆、何去何从
刑部尚书嫌麻烦,王阁老可不嫌,按他看来此案关键就在柳絮自杀上。一个在人世间尚有牵挂的4人,怎么会毫无顾忌的死去?都说字如其人,王阁老翻查过柳絮所写的一些文章,虽然功夫不够深,但是勉强也是中的了榜的,而且他还从字里行间看出柳絮是一个知恩图报,充满责任心的书生。这林家小子于他而言有知遇之恩,想当初,若不是林琅他又怎会这么快来参加春闱?怕还是要熬上许多年才见得曙光。再者,经历过考场舞弊的他,怎么会这么天真?送死,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要是觉得本科不公,他大可以和那些落第士子一样去衙门面前抗议,击鼓鸣冤。
再不行,他还可以和林琅这个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联系啊!林琅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待人和气,从来没有轻易轻视旁人,柳絮若是个好的,林琅断不会与之断了联系。
皇上看刑部尚书不语,便知其中蹊跷,嘲讽道:“爱卿莫不是觉得那名女子不甚重要,所以未曾寻找?”
刑部尚书听到此言,立刻跪下,道:“皇上赎罪!并非臣不愿尽心,只是近几月刑部事物繁杂,因此人手空缺,所以才没能及时寻到人。且那名女子已然痴傻,人海茫茫,实在难以搜查!”
皇上用手指敲打着膝盖,道:“爱卿这是在和朕诉苦?是了,刑部事物繁杂,既爱卿没有能力挑起重担,不如早些告老还乡,好好修养身子?”
尚书闻言大惊,再不敢找什么借口,连忙磕头求饶道:“臣,臣定会在一月内寻到人!望圣上赎罪!”
皇上却是冷哼一声,道:“哦?这件事都是几个月前的了,你此刻才要去寻?看来这失察之罪是饶不得你的!”
屋内一偏寂静,没有人出列替刑部尚书求情,林琅见状,便跪下替尚书求情道:“陛下容秉!此案关键是朝中是否有人利用职务之便谋取利益,而非柳絮自杀一事。想来尚书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方才将寻人一事暂放一旁,专心调查朝中大臣。”
刑部尚书感激的看了林琅一眼,心想:圣上向来在小事上都是由着林琅的,此番有了他的求情,应该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真,皇上这次原就是为了给林琅一个刷人情的机会,既得了林琅的求情便松口道:“好,便依琅儿所言,既人证不全,那便七天之后再来审理此案!爱卿届时也别再拿寻不到人来糊弄朕!”
刑部尚书内心叫苦,可面上还是应了,皇上觉着累了,便让他们都下去了。
尚书特地等着林琅出来,然后与他一同走。
林琅看刑部尚书的样子便知他是为了七天之事来求人,若换了往常,林琅或许会作怪,不过此刻时间便是生命,作弄人一事还是放在一旁。
不等尚书整理好语言,林琅便开口道:“大人可是在烦恼寻人的事?”
刑部尚书欣喜道:“老弟果真是个明白人!这女子乃是一痴傻之人,且又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身边没个亲人在,几个月过去了,这人在不在京城还两说!”
林琅淡笑道:“尚书大人客气了,下官怎敢与您称兄道弟?”
刑部尚书为了拉进和林琅的关系,低声道:“我们各交各的,遵那些规矩作甚?再说了,我与你爹,也不过是同僚,不甚熟悉!”
林琅轻笑一声,道:“晚辈不敢越距,若是被父亲知道了,怕是逃不了一顿打!”
刑部尚书也不再说,只道:“既如此,我便托个大,你只唤我叔叔便是!”
林琅自是唤了一声,刑部尚书见状,内心既是赞叹林琅会做人,又是感叹林家家教严,管教出这样机灵聪慧的孩子!
刑部尚书也不觉着尴尬,直接开口问道:“既是唤我叔叔,那此刻可否给叔叔指条明路?”
林琅笑说不敢,道:“晚辈愚见,人应当还是在京城,只是不知道叔叔可敢去王阁老家中一趟?”
刑部尚书茅塞顿开,拱手道:“这有何不敢,多谢贤侄指路!”说罢便急匆匆的去寻王阁老。
林琅看着尚书远去的背影,觉着有趣,素日严谨的刑部尚书,原是这样的!难怪爹经常被他气着,这事要是换了别人做,怕是会被人记恨,不过尚书这般做法,却惹不到别人记恨,可见有些事还是分人的。
想到这儿,林琅眼神一变,转身去了户部,林琅站在门外,那些大人瞧见了,皆上前问好,林琅一一回话,端的是世家公子才有的礼仪,风度翩翩少年郎,不外乎如是而已。
林如海从御书房出去后和王阁老相伴,走得反而比林琅还晚些到户部,那些围着林琅巴结的小官,见着林如海来了,纷纷拱手道:“尚书大人!”
林琅转身,也微微拱手,笑道:“尚书大人,许久不见!”
林如海瞧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们围着做什么?事情都处理完了?半月前黄河水灾的赈灾款项,粮食,可都安排好了?”
一时间,那些官员都散了,林如海这才皱眉道:“不回家好好休息,瞎跑来这儿作甚?”
林琅笑着拉住林如海的手臂,道:“这不是昨儿没去给爹请安,现下来补偿嘛!”说着就这么和林如海走去他的房间。
林如海没好气道:“这是在外面,能好好的吗?这样太丢人了。”说是这么说,可是手反而拉紧了林琅。
林琅诧异的看着林如海牵着自己走,淡笑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所以,爹多担待嘛!”
能感受到林琅的体温于林如海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礼物,功名利禄,娇妻美妾,这一辈子都得了,或许是自己做的亏心事太多了,连累自己一双儿女体弱多病。因此他不想再甩开林琅的手,这么牵着他,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记得那时,琅儿什么都不懂,天真无邪,如今却成了这样,说到底,都是他的不是,自己又不是不能再护着他,就让他再天真几年也好啊!
林琅察觉到他爹后悔的情绪,便顺着林如海的力度,微微握紧,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相处了。
林如海望子成龙,希望林琅能正经些,不要那么嬉皮笑脸,可林琅对着家里人没办法做到温文尔雅,在外面带的面具,他不想再带着回家。可是面对林如海的期望,他也不能忽视,因此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
林琅原是来找林如海说事,可现下的情形不适合说,于是他便陪着林如海好好的喝了茶,等着他爹结束工作,两人一起结伴回家。
知子莫若父,林如海看林琅的样子就知道,他过来寻人定是有事,只是没说得出口,至于是什么事情,林如海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事他都可以依着林琅,顺着他的意思,可唯独此事不行!刘家退婚是刘家没有眼光,这不代表林琅不能再寻一个高门贵女,何必与那人混在一起!
此事他若是不说,倒也罢了,可要是说出口了,就不能怪自己心狠!他祖父的老路,绝不能叫他再走一次!
其实林如海只猜对了一个方向,林琅其实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勇敢,这条路太黑,未知的东西太多,林琅不敢拿着全家和那人去赌,他只是想扶持他登基为皇,然后辞官归乡,不问世事……
可是这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林琅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但是,或许他就是那个做不来的人。
黛玉在家等了许久,终是盼到父子俩回家,激动的让人摆好了饭,一家三口坐在一处吃饭。林琅笑道:“妹妹早上掉的金豆豆,可一起烹制了吗?哥哥我也喜欢那道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