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着兵器,虎视眈眈往前进一步,可只一步,又不敢走了。姬洛撩起两鬓旁的碎发,那一刻眼中露出的杀气纯粹到没有丝毫杂念,有些经验的老手更为惜命,立刻便畏首畏脑——但凡遇上这种强弩之末,车轮战可以磨死人,不过前两个出头的,多半是送上去喂刀。
谁都不愿意做倒霉鬼。
双方僵持了下来。
钱百器不怎么懂武功,不想在这儿硬耗,于是撂下一句“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清楚吧”,随即转身没入黑暗。
这一出角力之中最棘手的地方就如钱百器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他,一切都是徒劳,因为连他的儿子在内,也不知道真正的百宝锁格在哪里,也就更不可能掌握钱府累年所获的金银财宝。
可那又怎样?
从姬洛和钱胤川合作开始,就没有打算再和钱百器好好谈,今天孤身入敌营,本就是为了激怒钱百器,这样,这位猜忌无端的‘不动尊’才会分出人来对付自己,才会更加深信自己得手示威一说。
那么,为了安心,他就一定会亲自去查看百宝锁格,机会就来了。
等人走后,姬洛拿拇指擦过唇瓣,留下一抹惊心的微笑:“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说罢,只见他提剑侧身,朝正门飒沓一指,全然没了刚才的虚弱。
另一边,如姬洛所料,钱百器出了暗道,一路往后府摸过去,路上遇到杀人放火,一律不闻不问,毕竟,只要守住了百宝锁格,再劣势的局也能翻盘,坐地起价更是指日可待,可一旦东西落到别人手中……
他不敢想,那种汗毛倒竖,冷汗顺着脊椎一点一点流到髂骨的恐惧,会瞬间将他带回到三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资质愚钝,每天都活在六弟的阴影下,生怕有一日人家赶尽杀绝,连饭也不给他吃。
而三十年后,他在那个位置上呼风唤雨太久,更不愿拱手相让。
钱百器一口气跑到钱府东南角上,一头扎进荒僻的院子里,这样的院子在钱府还有许多,都是故意用来混淆视听的,当然,外人想不到这一层,毕竟高门富户总会有那么些不住人的地方,多半是出过事儿,见过红的。
他躬身灌木,学了两声朱鹮叫,等头上黑影一闪,这才冒头出来:“殷辽,掩护我。”
殷辽是钱百器的死士,一生只有一个使命,就是看护百宝锁格。听到命令,他不说话,僵硬地点了点头,待四下看过后,跟在钱百器身后进了破屋。
钱百器命令殷辽把挂满蛛网的书架推倒,随后驱使他出门守卫,自己则侧身将耳朵贴在露出的空砖墙上,抓起地上一根烂木头,默数三息后,对着一处狠狠插了进去。
一砖陷落,另有三砖从别的角度弹出来,钱百器又推手,选了最左边的一块送进去,如此起伏,反复数下,解锁过半。
见机关无恙,他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认定那小子胡说八道。
其实在来的路上,钱百器心里百般思索都不敢深信姬洛,可他不敢赌,非要眼见为实才可放心。这会见到了,但等来的,却是死期。
就在他试图将机关复原时,右手却突然不受控制,之后是脚,再之后是脑袋,最后整个身子抽搐着缩成弓形,“砰响”一声砸进地上的一堆破铜烂铁里。
钱百器慌了,拼命喊:“殷辽!殷辽!”
“他已经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屋门被推开,钱百器倒地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靴子,踩在皎洁的月光里,但是声音,却暴露了来人的身份。
钱百器愤怒地盯着前方:“你做了什么?”
“为了保证姬洛上当,你在所有的酒里都下了软筋散,再提前与大哥服下解药,”钱胤川半蹲下来,右手横撑在膝盖上,前倾时露出残忍的笑容,“我做了什么?我只不过把药全换了,换成了牵机。”
趁舌头嘴巴还能动,钱百器破口大骂:“你背叛我?你是我儿子!”
“我那个孬种大哥才是你儿子!”钱胤川一巴掌把人掀了个面。
钱百器呸出一口混着血的碎牙,显然有些懵,口齿含糊地絮叨:“不,你不能杀我,没有钥匙,没有百宝锁格,你就算当上‘不动尊’,也没办法控制西域的商道。嗬嗬,如果我死了,你大哥就会拿着钥匙和你争,你一辈子也名不正言不顺!”
钱胤川抓住钱百器的前襟,力气大的几乎要将人横着提起来,说话时更是咬紧腮帮:“你不也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在那个位置坐了那么久?像你这么个杀父杀弟杀妻杀友的人,配谈条件?”说着,他朝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啐了一口。
“你胡说!”钱百器咬死不承认。
钱胤川撒手后退,嘴上噙着冷笑:“派人在河西走廊截杀六叔,怕事发阿翁不肯放权而毒杀自己的父亲,为了你那个孬种儿子,任由他那个贱人娘杀死我的母亲,还将她从族谱上除名,甚至连我师父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你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报应!”
钱百器涨红了脸,整个腮帮浮肿,现出一片铁青。
“我没有你那么虚伪,我做这一切,确实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但我不介意,顺手替他们报仇,所以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钱胤川不再搭理他,起身走到那面墙的正前方,开始端详上面的机关。
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毒发的时间早了一步,致使这机关只解开了一半。
就在钱胤川手指将要碰到青砖上时,钱百器忽然服软,在他背后喊道:“好!我承认!成王败寇,你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但你能不能放过你大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他对你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钱胤川回头看了一眼:“你这样子,真让我心寒。”
从钱二爷俯首说出这一番话开始,钱胤川心里就没打算再放过他。只见三公子五指成爪,死死抓着凸出的青石砖,眼睛里胀出血红色:“你死了,虽然这东西拿起来麻烦了点,但我既然找到了地点,把墙拆了,挖地三尺,总是能找出来的。所以,我不接受,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没想到钱胤川毫无忌惮,钱百器忙改口:“你既然晓得当年我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便该算到,我也怕有朝一日重蹈你阿翁的覆辙,所以,这里的机关都带有自毁装置,你拆墙挖洞,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堆废物,你如果想给你娘正名,你就必须堂堂正正坐上家主之位,你也不想她死后都不能迁入祖坟,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吧?”
钱胤川的手蓦然握紧,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将缩成一团的钱二爷拉拽起来。钱二爷看他仍有顾忌,又道:“趁我口齿尚清,我可以指点你打开机关,但你必须发誓,保证不动海儿!”
“说!”钱胤川把他推到墙边,怕他双腿吃不住力,干脆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压了上去。
“你先立誓。”
钱百器的偏心不假,生时就为老大谋划,死前放不下也是应该。钱胤川虽然不甘心,但也并没有十分怀疑,毕竟他还没坏到十恶不赦,心里头留了一分善念,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好,我立誓,若我取得百宝锁格,往后不会动大哥一根汗毛,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钱胤川将人拉起,推到正前方当肉盾,谨防有变。
钱百器盯了他一眼,果然开始指点他解机关。
然而,奸猾的老狐狸还是故意说了假的,机关铁刺落得迅速,转眼血红飞溅,钱胤川的两臂被削下,他拉不住人往后倒下,两人被分隔两端。
这时候,门外起了杂音,本该被擒拿的殷辽破窗而入,将钱百器拉了出去。只听两道“噗噗”声在墙根儿响起,细密的牛毛针射出,瞬间将钱胤川扎成了马蜂窝。
“去死吧!哈哈哈!”钱百器舒展手脚,嚣张大笑,“从你和我那个死鬼老弟密会开始,我就防着你了,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和你娘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吧!只要留下你,海儿根本活不过去,只有你死,你死!”
钱胤川受万针之痛,口吐鲜血,绝望中似是想不明白:“我也是你的儿子……”
钱百器还在笑,可眼中却充满了刻毒,他看着钱胤川再也没有虚与委蛇的软弱,而是咬牙切齿的憎恨,在癫狂中大声尖叫:“谁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儿子?当年我被蔺光压制,你娘那个贱人是他送来的,你又是他的徒弟,谁知道你是谁的种!”
“你不许污蔑我的母亲!”钱胤川挺着脖子往前扑,钱百器吓了一跳,甚至被自己的笑声给噎着,最后退了两步,退到殷辽的身后,才敢直视他的眼睛。
殷辽面无表情走上前去,拔剑给了钱胤川一个痛快。
钱百器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殷辽身上挂彩留下的血气,终究没敢开口。最后只能让其带着自个儿返回内壁,将机关复原。
殷辽转过身去,不看。
谁也没想到,下一瞬,一道红绸从破烂的窗格里飞了进来,打在钱百器背上。眨眼间,他整个人噗出一口鲜血,飞了出去,将好落在钱胤川死不瞑目的尸首上。
殷辽抬头,看见月下的瓦梁上,立着一个手挽红绸,着红衣,容姿妩媚的女人。她口齿轻启,似乎在唱着,许久以前的长安古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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