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抬头一望,发现和钱百业不同,这位二爷和他的几个儿子身材都并不肥硕,反而秾纤得中,颇有昂藏气概,根本不像一家所出,再多看两眼,更越发觉得钱百业和小六爷那副骨架子生得蹊跷,也许当年的迫害,并不只是死里逃生那么简单。
“贤侄。”
“还是叫我姬洛吧,我不姓钱。”姬洛学着当年李舟阳在荆江舵装蒜的样子,在空案前浮夸地坐下来。他今天出门前把难得用上的环佩挂了一身,这会走起路来又富贵又骚气,还隐隐带着点俗不可耐。
钱百器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看姬洛拂了父亲颜面,正吃着菜的钱胤海放下玉箸,摆起了脸色:“姬洛,那咱们就把话说开,你来长安,究竟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拿回应该拿回的东西。”暖阁的婢子都被打发了,姬洛只能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钱胤海忒不禁用,显然从姬洛寥寥几字里品出杀气,扭头看向他老爹,颇有些慌张。钱百器示意安抚,而后摆弄手头两颗卵石大小的宝石,皮笑肉不笑道:“你说的东西,我这里可没有……姬兄弟为天王效力,我亦是,我们本同心协力,何必受外人挑拨。就如姬兄弟说的,你本不姓钱!”
那个“钱”字,咬音极重。
“原来内外是这样分的,”姬洛淡淡道,“我还以为得按六戚,内为血亲,在下与二位无亲无故,只是个外人呢。”
钱胤海性子一冲,喝骂道:“姬洛,别给脸不要脸!”
姬洛一笑了之:“你赏脸,还不够格。既然‘不动尊’方才都说了,我为天王效力,那么今次来此,自然代表皇家天威,天王陛下还不需要你给脸吧?”
“你……”钱胤海语塞。
倒是钱百器是个精明的,见下马威没站住脚,立刻坐直了身子,朝姬洛拱手讨好,伏小做低:“小儿无礼,还望大人海涵,我们这些粗鲁人家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上不得台面。”
说着,不忘冲钱胤海使了个眼色,怒斥道:“还不快给大人敬酒。”
钱胤海无法违逆父亲,只能耷拉着脑袋,给姬洛斟酒一杯,姬洛举樽一祝,酒到唇边凑了凑,却半点没喝,又原封不动放回了桌面。
“姬洛!你!”
姬洛的轻视将钱胤海气得不轻,他拂袖瞪眼,案前握拳,来回踱步,眼看着要骂出难听的粗话,最后还是钱百器出面,将他打发了出门去,并笑着圆场:“犬子脾性耿直冲动,还请大人不要见谅,既然大人是代表天王陛下,兴许还能磋商一番。”
“看来‘不动尊’是个明事理的,既然如此,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天王陛下的意思是,麻烦不是不能解决,同舟同船即是自己人,天下熙攘,唯有利益永固。”
钱百器逼近一步:“陛下想要什么?”
“自然是钱。”
“我钱家连年上供,可曾有少?”钱百器弹了弹指甲,略有不屑。
“自是没有。不过……”姬洛起身,缓步朝他走去,“公府里的其他人,可就不见得了。年前有一户人家,状纸递到了御前,说是‘长安公府’本为流转共治,只是有人暗中倾轧,致使余下的几门几户连岁供都缴纳不出,天王陛下是个性子仁厚的,也未过多责罚,于是令在下传谕于‘不动尊’,好好查查内鬼,若真有人如此所为,还需早些将商道分归各家。”
钱百器目光瞬间阴鸷,脸色当即有些绷不住了。
姬洛趁机又道:“当然了,钱府当年投诚,为景明帝建国立下汗马功劳,是有功之人,怎能与旁人相提并论,既然‘长安公府’已归属大秦,陛下自会明旨授勋,令‘不动尊’之位世袭罔替,福荫钱氏子孙。”
钱百器在心头冷哼一声,不由想:什么倾轧,那几家的后人不中用,早把家底败光了,交不出东西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跟他有何干系?说白了,苻坚这意思,是要他分出三十六国商道,同时扶植其他几家来牵制独大的钱府!
当年投诚,只是依傍合作的关系,连苻健都没有要他们硬归于朝廷,这苻坚怎敢?如今明旨世袭说得好听,若真授勋,“长安公府”就彻底为皇家所有了,往后何需岁供,要钱直接开门来拿便是,若钱府不给或给不出,就是欺君罔上。
打得好算盘呀!
连半个人力都不用出,就可以空手套来真金白银,令他们钱府替他大秦朝廷卖命,这种赔本的买卖,钱百器可不想干。
钱百器忽地笑了:“如果我不这样做呢?”
“都说兄弟亲如手足,我想有一个人,‘不动尊’一定乐于一见,”姬洛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听说‘长安公府’里头,颇有些举足轻重的老人,连年来叫‘不动尊’头疼不已,说不定这个人能帮忙解决心头大患。”
解决?是啊,换个人坐上“不动尊”的位置,那些老家伙可不就安分了?当年钱百业死在河西走廊的消息传回来,他们里头颇有些人不信呢。
钱百器咬牙:苻坚这是要强按自己低头,若不肯低头,就要将这位子交予我那死里逃生的六弟呢!
“大人说的是,我钱氏对天王忠心耿耿,怎会不通情理?”钱百器深吸一口气,转瞬变了张脸,将刚才钱胤海斟的那杯酒又端了起来,两手一捧,郑重行了个大礼:“大人字字珠玑,教我好生受用,来,我敬大人一杯酒,还请满饮,以后就是同僚了,不喝可是不给小人面子,又或者说天王看不上我钱府!”
“怎会?”这么大帽子扣下来,姬洛想不喝都不行,只能笑着接过就被,以袖掩口,一饮而尽。
这时,钱百器偷偷往后退,一直退到阶前,他忽然大笑三声,将手中酒樽往地上一掷:“不得不说,真是好盘算!可我若不呢!我不信他苻坚真敢杀我,就算杀了我,抄没钱府又如何,没有我,你们别想拿到商路的秘密!更别想拿到一分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一下,马上又要搞事了_(:з」∠)_
最近我少女心爆棚,所以一个脑洞又开了篇言情(单身狗,头很铁
欢迎喜欢这类题材的小可爱围观,这次不搞悬疑,走温馨治愈,专栏传送,或者指路《他可以操纵时间》_(:з」∠)_其实是回馈读者,感恩活动,写得不好千万别揍我(喂
注1:引用自《宋书·乐志》
第198章
他话音一落,门外突然骚动, 喊声和喝骂声忽远忽近, 当中还夹杂着不小的风声和兵器交戈声。
“是吗?”姬洛将双手自然垂下, 右手执着的酒樽“咕噜噜”滚到钱百器脚边。
钱百器心头一紧,抓提起身旁的矮几,挥手砸破了一侧锦窗。张望出去,远远只见墙头一片火光。
“你们做了什么?”钱百器颤巍巍指着姬洛的鼻子,不相信他们敢鱼死网破。
姬洛甫身向前, 一把抓住钱百器的手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你怎知,我来赴这鸿门宴不是有恃无恐?养虎为患, 你可以低估我, 但万不该低估你的儿子们。百宝锁格已经在我手上, 如果你刚才答应我的条件,也许天王还念旧情, 但现在……迟了。”
难道老三已经找到百宝锁格藏匿的地方?还说是……是那个不怎么被自己待见的老四钱胤洲, 听说他在上元节跟姬洛走得很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钱百器本都心头有数, 可姬洛模棱两可的说法,反倒叫他有些拿不准了。高坐“不动尊”位几十年来,他没有一刻得以心安,杀过的人做过的狠事, 就像地里的蝗虫,怎么都无法被时间杀死,他嫉恨过去的仇人,也嫉恨不与自己亲善的儿子。
“你也不好过!”钱百器将手腕一翻,“噗噗”两声,宽厚的衣袍下飞出两支袖箭,“为苻坚这么拼命,值得吗?你替他肝脑涂地,却连将旗的星位都排不上,你只是颗棋子,不,呸!只是他的一条狗!”
姬洛眯眼,赤手抓袖箭。
钱百器趁机挣脱钳制,往后方跑,跑到尽头一脚踢翻灯台,打开暗门。但他没有逃走,而是站在暖阁首座的小阶前,摆着一副臭脸:“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姓钱,我们可同心协力,何必受外人挑拨?”
姬洛没答话,踩着西域的羊毛毯,一步步朝钱百器走去,走到正中时,脚步一软,被绊了个趔趄。
钱百器脸上一喜,不退反进,径自矮下身子去探看姬洛脸上的表情。
姬洛冷冷道:“酒水里掺药?”
“无色无味无毒软筋散,专治你这样的武功好手,”钱百器颇为得意,高声喊着,“姬洛,是你自己不识好歹!”说罢,他拂袖退到门边。
门外忽然涌入一大批穿着短打的江湖人,迅速占领四面八角,头上屋檐,将姬洛围在暖阁正心。
姬洛拔出“玉城雪岭”,拄剑屈膝,半跪在地,与周围的人对峙。
钱百器引来对付他的,都是些有门道的老鸟,里头不乏眼光毒辣的,一眼看去,姬洛手头长剑剑身微曲轻颤,可见腰背绷直,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剑柄上,确实是中药后手脚不太利索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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