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江寄望答道。
柯拔林暗自掂量他这两字的真伪,沉默一刻后复言:“但愿。既然大事已了,为何你们的人还盘桓在洛阳附近,不知道段艾的人已经到了吗,段家素来与太原王府交好,若是露了马脚,王爷那边你们可担待得起?”
江寄望笑着,却是冷热不吃,悠悠道:“你我既是合作,自然需各取所需,你们王爷借我们的手灭了白门,那我们自然也要得到相应的报酬。白门吕秋坏我等大事,他如今必然还在洛阳,等抓到他,我们的人自然会撤走。”
柯拔林皱眉,心中有几分不舒坦,不由盘算:这些晋朝的江湖人大费周章北上,似乎是想在白门寻什么东西,当年太原王暗中费尽心思保下白门,莫非也是因为这样东西?若我能寻得此物,再交于王爷邀功,岂不美哉?不过,眼下需想个法子把人打发了。
“一个吕秋能成什么气候,他若还在洛阳,何须阁下动手。他杀我侄儿这笔账还没算,我权且借段家之力,挖地三尺也能把他挖出来!”柯拔林不露声色道,“阁下不若带人先撤到洛水以南,我自当将此人双手奉上。”
江寄望转过身去,口中念道:“甚好,甚好……”
吕秋听得那是心惊胆战又气急攻心,不单单因为两拨人围城抓自个儿,同时亦震惊那柯拔林竟是个贰臣,段氏忠贞,此人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家奴,想攀上高枝,从他口中所言不难断定,那位王爷想必是当今摄政的上庸王慕容评。
据闻,慕容评此人心胸狭隘且贪婪无能,奈何太原王慕容恪死后无人能牵制他,令他举国之下势力滔天,若真是他借机灭白门……
想到这儿,吕秋懊丧不已,心中不由长叹:若真是如此,自己一个身无长物、武功等闲的江湖小卒,又能拿这等权贵如何呢?
就在这时,看似中计的江寄望忽然发难,双手一翻两枚带毒的十字钉朝着柯拔林面门飞去,狞笑道:“做买卖也知道钱货两讫,这白门的事才过去几日就想卸磨杀驴,打得好算盘!你不过是条传话的狗,也敢如此放肆!”
见他俶尔翻脸,柯拔林自然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寻旁躲开十字钉,同江寄望交上了手。
吕秋见两人狗咬狗,叹道时机大好,正要离开,突然一支□□从他后方飞来,擦着枣树插入江寄望腰腹。
“好啊,竟有埋伏!”江寄望冷笑,往后退开两丈。
“不……”柯拔毅一惊,立刻明白有第三人出手,他不知来人几何,在此地埋伏多久,更担心秘密悉数被探听,立刻放弃进攻江寄望,朝吕秋这方看来。
柯拔林大喝一声,出爪震断枣树:“小子出来!”
吕秋心中又气又恼,往后盯了一眼,根本不知这暴露自己的冷箭从何处飞来。眼见柯拔林已经发现自己,登时用钓月钩往砖瓦上一挂,后仰从崩裂的树干中倒飞开。
柯拔林见这凌空一手,慌不择口:“钓……钓月钩!”
墙后吕秋落地正欲撤钩,背后一只手蓦然伸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他反应丝毫不慢,肘上一顶,却没捅到人,反而被一股巧劲强压低了一寸,只见几枚十字钉飞过插入后面的石板上。
江寄望也不是愣头小子,看柯拔林两次出手又道破武功路数,霎时也醒悟过来,手上暗器比心念更快。一招不见血,他正欲追去,却不料箭头上涂有□□见血封喉,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一口毒血喷出,倒地不起。
“跟我来!”吕秋回头发怔,刚才推他一把的人竟是姬洛。
两人贴着墙角跑,吕秋在后,看姬洛两手空空,知道放冷箭的人铁定不是他,可方才姬洛出手那一招力压他一头,加诸之前白门后山的事,不免又让他疑惑,遂问道:“小洛儿,你怎么在这里?”
从粮店后巷出来,姬洛跟着黑衣人一路行到这里,虽然吕秋没看清冷箭来路,但姬洛却十分清楚。可他心中也有顾忌:譬如这阮秋风不是暗中解救北地流离晋人南渡的侠义之士吗,为何又搅在这一趟浑水之中?
洛阳城中势力错综复杂,在没理清楚派别头绪之前,还是闭紧嘴巴为好。姬洛舔了舔嘴唇,挑拣不重要地回答:“我在店中听闻段氏封城,出来寻你正好瞧见你伏在粮车下进城,所以就跟了过来。”
柯拔林毕竟多吃几年盐米,刚才和江寄望交手也未动根基,眨眼便赶了上来,他手中握着双锏,向前一推一顶,吕秋推开姬洛就地一滚,堪堪躲开。
“两个小兔崽子,往哪里跑!”柯拔林第二招立即补了上来,一手刺腰下,反身朝脖颈一斩。
吕秋抖开钓月钩缠上,与他拉开距离。就在对峙之时,一枚火雷子从空中掷下,落在铁链上打旋,两人不敢力怼,同时撒手。
“在那边!”姬洛翻身撞开吕秋,替他避开柯拔林第三招,沿着墙壁直上飞入城中楼阁,那黑衣人刚才便是从那里将暗器掷下。
吕秋拉回钓月钩奔走,第四招如风来,双锏从头斩下,力有劈山之势。
忽然,沿街有马蹄声乱入,随后是兵甲相撞的铿锵声。吕秋知道惊动了城中守卫,朝中贵族把持,如果被围自己绝对逃生无路,于是心中发了狠,将那钓月钩一揽,转身同柯拔林硬抗。
而另一条街口,亦有来人,未见其踪,先闻一声佛告:“阿弥陀佛!吕施主,小心!”
然而,施佛槿这一声提醒晚了一步,姬洛被施放暗器者引开,刚才院落外放冷箭的人根本没走,而是隐于暗处等待机会,此刻张弓搭箭,只听一声破空,羽箭飞驰向柯拔林的双锏。
双锏一歪,柯拔林攻势明显一滞,吕秋蛮力一击已经覆水难收,只听“噗嗤”一声,钓月钩砸入柯拔林颅内,顿时血流如注。
而另一支羽箭从长街外飞来,箭矢比刚才那一支更为精美,也更为霸道,直接洞穿吕秋的左肩胛骨。
一骑白马从后奔驰而出,马上人着华衣轻甲,威风潇洒,气度不凡。跟随他身后的,是实打实的燕军。
“贼子哪里跑!”马上的武威将军冷笑,张弓瞄准,第二支箭破势而出。
“你休要伤他们!”
箭矢未及,却见一道倩影跃出,一鞭子卷落羽箭,一鞭子回势挡开吕秋,吕秋也不是傻子,知道此时负伤无力再战反而会拖垮同伴,当即隐入小巷,头也不回退走。
驰马赶来的段艾闻言果然一怔。
刚才追击黑衣人的施佛槿和姬洛已经回来了,燕琇落地退入两人中,然而随后的兵丁却自动分流,一波将三人围住,一波往吕秋奔逃的方向追去。
燕琇就地掷鞭,梗着脖子与马上的段艾两两相望,冷声喝道:“我看谁敢追!”
然而追击的士兵根本不听她的话,燕琇气得扬手要打,段艾立于马上一把拽住她的鞭子,忍不住咧嘴大笑:“小丫头几月未见脾气倒是见长,不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们可未见得听你的。”
“你们敢不听我的?”燕琇没辙心中又火急火燎,狠狠瞪了周围的士兵一眼。
这些兵丁走卒可没马上的人有权势,闻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无奈纷纷跪地呼道:“属下不敢,郡主千岁!”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自己还是适合写走剧情的故事,想想以前的言情硬尬,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s:秋风先生与小童对答的故事出自《左传》,引申的意思更为复杂,之前没有标注出来,现在说明一下,怕有小可爱万一感兴趣呢~
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12章
此话一出,姬洛明显一愣,倒是施佛槿仍旧面上带笑。毕竟能道出皇家图腾且言之凿凿的人,要说与朝廷没有丝毫干系,实在牵强。
三人靠在墙根下,燕琇把手中鞭子揪了两下,拿余光瞟了施佛槿一眼,解释道:“我本名慕容琇,家父乃是已故太原王慕容恪,父王曾说……说我阿娘姓燕,所以我才化名燕琇。”
施佛槿对谁都一脸和善,事事看在眼里,心中大悟大明,唯独对一路紧追不放的慕容琇不解风情,只听他淡淡道:“太原王一生骁勇无双,冠绝群雄,实乃‘古之遗爱’,郡主将门之后,又为千金之躯,身份自然不便明于市井。”
“哎呀,大和尚,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慕容琇急得口不择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姬洛看在眼里,这份痴情旁人都清楚,可当局者还置身事外,可当世两人纵使不论民族,便是身份也如同天堑鸿沟。
段艾既不怠慢慕容琇,却也不打算放三人走,场面一时寂静无语,直到长街外一小队兵丁回报,在一处私宅门口发现血迹,呼开柴扉一瞧,江寄望的尸体已经发僵横呈院中。
“晋人?”段艾挑眉,白门之变他亦有所耳闻,他人到了洛阳城,早间亦派了亲兵上山了解情况,得到消息似乎是江湖仇杀。
“这人名为江寄望,江湖人称‘伪公子’。”姬洛认出了尸首,突然向前一步站了出来,把前夜白门主峰被围一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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