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琇则往大和尚身前挪了挪,她偏又是个鲜卑人,心中也尴尬不已。然而转念仔细一想,分明是吕秋为那几个烂人话语所恼,不想承施佛槿的情,自己又非要逞能,现在才心有埋怨,于是又咂舌相帮:“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燕琇一激动便言不过脑,敌人还未追来,自己先站不住阵脚可还了得?
怕她失言令境况更糟,施佛槿在她肩上一点,摇头示意。燕琇最听他的话,立刻就闭口了。
吕秋心中又何尝不知自己理亏,纵观数十年间,五胡屠城屠族亦不在少数,可见苦的是无辜百姓。于是他双手攥拳,眼中含泪,将脸转向石壁,道:“对不住,吕某失言了,小师父和令师兄都是善人,吕某不该如此是非不分。”
施佛槿知他失去至亲,心中自然有气无处泄,倒是理解:“无妨,世间诸怨,想平息谈何容易,立场不允,礼法不许,大义不让,世人也不见得愿意。”
吕秋见他说话不偏不倚,倒也心生欣赏,心中放下成见,随口谈起天下:“九州倾颓,五族交战,百姓何辜!既然我等同受此劫难,也算半个生死之交。”
施佛槿笑道:“若非早先八王拥兵,宗室中聩,你们不见得能祸乱中原。”
燕琇插不上话,便调头同姬洛嘟囔:“这两人真好笑,刚才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现在倒又莫名其妙谦让起来。”
“这不是谦让,而是事实。”姬洛道,“只不过天下敢痛陈时弊的人并不多,多的是一叶障目,难怪河清难俟。”
看他人小体弱,言谈却像个看惯世事的朽朽老人,燕琇忍不住推搡一把,笑嗔道:“小兄弟年龄几何?看你这样子比我还小,可曾出过洛水?天下之大,九州广袤,你又知道些什么,就敢大放厥词?”
姬洛不同她辩论,倒不是因为性子寡淡,而是那刻他心里蓦然起了一念:这泱泱华夏九州,兴许我还真从未见过。
四人言谈正爽,突然听见山上有崩石之声,饶是那石雀儿在屋中翻找无踪,心中发恨,一把火把屋舍给烧了,寸土寸泥翻找,掘地三尺也要挖人出来。
他这样一找,寻到那暗道是迟早的事。
“诸位跟紧我!”休憩了一会,姬洛伤势无大碍,引着众人在山腹石洞里穿行,等逃出生天,人已到了白门山麓的另一面。
望见日头高悬,几人纷纷回头,施佛槿忽然脸色大变,朝主峰躬身道:“阿弥陀佛!善恶寂灭,涅槃轮回,师兄他……他……他圆寂了!”
“什么?”
三人闻言,见高天有一线飞虹掠过,白日竟生胆寒。
施佛槿略一沉吟,立刻招呼几人下山:“明什师兄功法强我数倍,昨夜本以为有他坐镇白门,能保全一二,如今看来这石雀儿不过是过河卒子,此地藏龙卧虎,另有高人坐镇!”
众人相视苦笑:若真是别有阴谋,暗流涌动之下那白门不过牵头,只怕自己已在局中!
果然,三人稍作乔装下山混入官道,果然撞见有路人飞报:“不得了了,白门……白门上下被灭,十里……十里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有话说的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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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小贴士:大和尚口中范雎说秦王的典故乃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型。小可爱感兴趣可以瞅瞅。
故事刚刚开始,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哈
求吐槽,求么么哒~
第10章
秋高气爽。
日上三竿,洛阳城外浓雾未散,却有远近车队次第入城,在门口城防结出长队。官道旁十来丈外,茅草木榫搭了个简易的酒肆,酒旗招展。
自桓温三次北伐后,秦燕趁势结好,近日多了些东西往来商客,加之江湖游侠儿,酒肆里倒是座无虚席。
“胖子!胖子!外面小桌加菜!”
老板娘穿着一身素裙,腰细如纤纤细柳,端着盘子酒壶一面吆喝张罗,一面穿梭在桌案中,她声音甘甜,人又热心,往来食客都觉得赏心悦目。
胖子从后厨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在老板娘身上粘连了一会,大勺一挥盛出几碟牛肉,将盘子往前一推。
眼瞧着一位食客将好撞上,却见那老板娘脚步一转,眨眼已将几个盘子叠加,稳稳托在掌中,朝不起眼儿的角落中一方桌案走去。
这张桌案前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两个成年男子并一位清隽的少年,而女子则戴着幕离托腮张望了,正是姬洛一行人。
燕琇透着白纱盯着老板娘的细腰挪不开眼,嘴上不吝夸赞:“哇!刚才那一手身轻如燕,老板娘人美功夫好!”
“奴家只会几分拳脚,向来拿不出手,姑娘谬赞了。”老板娘格格一笑,转头又对着后厨喊,“胖子!再来两壶酒,一碟小菜,今日碰上个可人儿,算我请。”
便宜得了个小菜,燕琇还没羞怯,倒是就近接盘子的姬洛脸红得跟闷虾一样。燕琇张口揶揄:“喂!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吕秋看了一眼努力憋笑,老好人施佛槿打圆场:“是你太不像个姑娘。”
燕琇瞪了一眼,佯装要拿鞭子抽打他。
姬洛手僵在半空中,一种奇特的感觉在他心中肆意蔓延,这种感觉温暖又亲切,以前从未有过,仿佛他们并非身处危境,而只是出来登高望远。
一双手在姬洛手上轻轻拍了一下,姬洛抬头看着老板娘含笑颔首,脸上一晕,傻傻脱口而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燕琇拿筷子打他脑门,等老板娘走远了,才小声笑骂:“报什么报,那是人家经营的手段,目的是挣个熟客,要是在邺城,几家大的酒楼里往来食客,都能得几份甘甜山果!”
立时,饿了一夜的四人都微微扬唇,拿著进食。
酒肆茶寮中免不了闲话漫谈,是流言迭起的绝佳之地,只听旁边一桌刀客吹得那是唾沫横飞,当中一位马脸汉子啜了一口酒,压低嗓门道:“你们可知晓,这洛邑故地近日来众口相传两件大事,其一,白门上下惨遭灭门、一夕倾覆!”
吕秋蓦然脸色不大好看,低头往嘴里塞了几口牛肉,悄悄挪身遮掩几分。
另一个大头矮子接道:“听说了,官府都惊动了,说是白门出了一位叛徒,勾结贼人将满门上下血洗。”
“那个叛徒据说还是个鲜卑人,谁知道是不是官……”
马脸汉子闻言变色,立刻给那人按头,骂道:“你小声点,胡人的地盘上,你不要命了!”
四人耳力极好,听得那是一字不落。
燕琇小声嘟哝:“不奇怪,两族不相容,你拜师白门,那老头欺压你着实正常,我昨夜瞧他就不像个老实人,倒是你,傻愣傻愣的,凭他的江湖阅历要拿捏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休要胡说!掌门不是这样的人!”吕秋不悦,但是碍于此地人多眼杂,又不便发作,只能低声呛道。
别看燕琇性子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有几分骄矜,说话不分时机,也不太顾及人,想到什么张口就来,也不怕冲撞人。
见吕秋反驳,燕琇倒是不急着争回来,反而小酌一杯缓缓往下说教:“我可不是信口雌黄,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是你自己耳目尚浅,不知人心险恶。且不说你与那隋渊不同,便是晋人中,不把人当人看的也多的是!”
“前些年南边儿有个门派遇上寻仇,让内门弟子压阵,记名的外门弟子全派去送死,事后几番歌颂大义,呵,人都是自私的……”燕琇端着那小杯,神情却已超然于一件江湖传言之外,时冷时悲,总之不大欢喜。
燕琇忽然冷笑一声:“……依我看,依我看全是狗屁!”
看她火气横生,几个大男人倒是面面相觑。
施佛槿当她醉了,出演提醒:“女施主,你……”
燕琇一把抓住大和尚的手臂,压低身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几人都稍有改扮,施佛槿只当她怕自己这一声称呼漏了底,可没想到她却轻声一笑:“大和尚,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鲜卑人,我娘,听说是个晋人,可我从出生起,却一面也没同她见过,你们晋人,是不是都这么狠心?”
她这一抓让施佛槿心乱如麻,后者不动声色推开她,出言安慰:“虎毒不食子,也许令堂另有隐情呢?”
燕琇没再开口,姬洛听着两个人的话,心中发空不由环视一圈,见这酒肆中来往有各族人,再对着酒水照影,忍不住开口:“阿琇姐姐至少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却连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有来处就有归去,总胜过乱世里命如飘萍。”
他此话一出,几个人仗着年龄大,也不便同个小孩子比惨。
看燕琇长相说晋女胡女亦可,瞧施佛槿身量高,穿着胡服似乎也能扮一扮胡人。看来看去,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一双耳,几人都又笑了。
吕秋嘴唇一碰,忽然心生感叹。十多年前慕容家族推翻冉魏,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所以迎风高谈,不免思及这数十年间的风云变幻:“当年冉闵推翻石氏,下《杀胡令》,误伤了许多络腮胡子,其实稍微收拾,人与人差别哪有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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