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小心地匍匐在地上,生怕惊扰了这个可能是世界上的又一位神明。
而另外一些粗壮的触手则是离开了云京,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里游荡,它们停在列车上面,沿着表面,小心地向下移动,紧紧贴着车窗,若是车厢里的人类能够睁开眼,定然会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很快它们就在车厢里发现了程郁的身影,它们激动得狂舞,山体在触手们的击打下有碎石与泥块不断地向下滚落,而路上的列车却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找到了!找到了!
他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他又要走了……
又要走了……
快来啊!
快来啊!
然而任凭它们如何的呼唤,祂依旧没有到来。
怪物与触手们将列车紧紧包裹住,等待着祂的到来。
云京市里,在床上熟睡的盛柏年突然坐起,他有些僵硬地转头,岑寂而黑暗的房间中,甚至能够听到他骨骼转动的咔咔声。
他下了床,像是一只被控制的木偶,还不熟悉自己的身体,他在房间中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后来拿起床头柜子上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着他的五官,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很快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将手机放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目光带着几分急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心满意足地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程嘉言同样在熟睡中,他不安地皱眉,梦里是好大好大的雨,天地一片混沌,深海中好像藏着史前的巨兽,它愤怒地咆哮,使海水翻腾,天地颠倒。
有巨浪向他打来,却在他的脚下平息,再没有上前一步。
白沫随着海浪在半空中翻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小小的手掌却是空空荡荡的。
程嘉言睁开眼,四周寂静,他侧头看向窗外,远处的高楼一栋接一栋的倒下,巨大的触手在半空中飞舞,别墅附近却是始终如常,但也有一点异常,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时间也不动了。
程嘉言歪了歪头,看了眼柜子旁的夜光小闹钟,迷迷糊糊地觉得一定是自己还在梦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怪物们渐渐平息,倒塌的建筑重新建立,陷在废墟中的人类依旧无知无觉。
时间开始流动,东方鱼肚白的天空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程郁下车后,去了镇上的客运站,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去往罗家沟的第一辆客车,他上了车,在最后一排坐下,歪着头靠在玻璃上。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他有整整一夜都没怎么睡,现在却也不觉得疲惫。
乘客们在陆陆续续地上车、下车,等到司机发车的时候,已经七点了,车上坐满了人,烤肠和包子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熟人们说着最近身边发生的趣事,落单的人低头刷着手机,程郁侧头看着窗外,很快就有水滴落在车窗上,外面下雨了。
程郁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程嘉言打过来,他刚刚起床,连衣服都没穿,就拿起床头的手机给爸爸打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程嘉言一连问了程郁好几个问题,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现在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都得到答案后,他又同程郁说着自己昨天晚上奇怪的梦境,说起接连倒下的高楼,说起在空中狂舞的怪物和触手,程嘉言描述出来的场面,让程郁不由得想起奥特曼在打怪兽。
他安慰了程嘉言几句后,才发现程嘉言根本没带一点害怕的,还觉得这个梦很有意思。
程郁逗了他两句,便将电话挂断了,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好在他上车前在超市里买了一把雨伞,不然等下了车还要一段路要走,到时候他恐怕得被浇成落汤鸡。
程嘉言换了衣服,洗漱后从房间里出来,早饭的时候他与程归远两个人坐在长桌的两侧,程郁从前不在的时候程归远习惯后不觉得有什么,他回来后程归远高兴过一阵儿又习以为常了。
可现在他来了又走了,程归远这心里像是挤碎了一颗柠檬,酸涩得厉害。
他这些年手段软化了不少,所以程郁才回云京就会有那么多人想要联合盛柏年对程家出手,真以为他是老了,能任由他们欺负了。
程归远从前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找个人陪着他一起不舒服,这几年程郁走了,他的作风渐渐收敛了许多,但现在他这心里可太不舒服了,必须得找个人陪着他的一起难受,程归远想了半天就想到了白秘书,从知道白秘书做了那些事后,他就只是辞退了他,这样想想好像还不解气,他找人再仔细查查,总能查到点其他的把柄。
程归远与程嘉言吃完饭了,程嘉言跑到外面的草坪上玩耍,于管家则让佣人过来把碗盘都收拾下去,紧接着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于管家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显示得是盛柏年的名字。
他奇怪盛柏年怎么又打电话来了,昨天他带着程郁出去,结果程郁回来不久,就出发去往什么罗家沟了,这样真的让人不产生联想都不行
管家的职业素养使他对盛柏年的不满全部压下,只是摁了免提后,在电话里询问盛柏年有什么事。
盛柏年则说自己要找程郁,管家一边看了拿着报纸的程归远一眼,一边向电话里的盛柏年问道:“盛先生找小郁什么事?”
盛柏年说有事要找他谈一下。
于管家在电话中道:“小郁不在家,盛先生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再与他说。”
盛柏年接着问:“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不便告知。”
于管家很不喜欢盛柏年,理智上他们都明白程郁这次离开云京与盛柏年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情感上他们总觉得那天如果程郁没有去见盛柏年,他现在一定还好好地待在家里,便不免对盛柏年多有埋怨。
盛柏年好像没有察觉到于管家对他的不满,问道:“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于管家抬头看向沙发上的程归远,程归远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于是管家直接在电话里又一次拒绝了盛柏年说:“有什么事,盛先生还是等小郁回来再与他说吧。”
盛柏年知道自己在于管家的口中是套不到关于程郁任何的消息,只能挂了电话,然后看着手机屏幕,无声地笑了下。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风水轮流转,在平海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程郁主动向盛柏年要个联系方式,盛柏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而现在变成他到处求他的联系方式,却求不到。
他昨天与程郁见面的时候应该就向他要一个联系方式的,只是说着说着就给忘记了,这时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盛柏年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程郁已经从客车上下来,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他撑着伞,依着记忆向罗家沟走去,小路上几乎见不到人,罗家沟地角偏僻,镇上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过年过节才回来一趟,老人们下下棋,说说话,等到天黑回家,看一会儿电视,就睡下了,等着第二天早上再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规律却也单调。
白晨中学的时候不知脑子里的哪一根筋突然抽了,想要辍学去酒吧当驻场,他母亲不同意,他便离家出走,也就是在这时候,他遇见了安锦然,与安锦然一起在酒吧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被他母亲找到,追了他整整两条街,扯着他的耳朵将他拎了回去,那是白晨最恨母亲的时候,纵然后来他的母亲与他语重心长谈了一次,他那个时候依旧没有办法原谅阻止自己追梦的母亲。
那时候只有安锦然又不断鼓励他,安慰他,他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偏向过去,觉得这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最理解他的人。
后来白晨放弃了当歌手的梦想,回到学校好好学习,再后来他上了大学,他母亲问他是不是还想做歌手,如果坚持的话,他可以去试一试,但那个时候安锦然已经进入了娱乐圈,他希望自己能为安锦然做点什么,而不是再让安锦然为他操心,于是选择了另外的专业。
因为安锦然的事,白晨没少与母亲争执,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后来母亲患了老年痴呆,他们相处的日子才多了一些,然而不久后,他的母亲就去世了。
亡者书中的执念是她患了老年痴呆后留下的,那个箱子里是她这些日子里攒下来的宝贝,都是给晨晨的,没能在死前把那些东西给白晨,是她唯一的遗憾。
她只是想要告诉白晨,她同样爱着他,并不比安锦然少。
逝者已逝,很多过往再纠结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但是有些事总该让生者知道。
程郁来到了白晨家的外面,大门早已生锈,钥匙被压在门垛上面的石头下,程郁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他低下头将门锁打开,走了进去。
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减小的趋势,也幸好下着雨,大街上没人,不然程郁肯定要接受一番村民们的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