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立刻献宝:“我懂!我懂!小仙长,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告诉你鼎炉采补之道。将来,将来这孩子你若用不上了,我还能炼成人蛊……”
萧倚鹤眯起眼睛:“你可采过他了?”
少年明明眼中带笑,但却分明一股寒意自仙师后背升起,他颤抖着摇头:“没有,没有——鼎炉对我没用,我只需要人蛊。”
闻此,萧倚鹤的眉眼才缓缓舒展开。
小富贵揣摩着他们的话,他很聪明,会察言观色,看到萧倚鹤在皱眉头,但还不够聪明,因为年纪太小,还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情。
他只是心里害怕,怕仙人不要他了,可他尚未恢复心智,脑子中全是凌乱破碎的,还不太能理解他们的话,但却学会从反复提及的词语中提炼出重要的那个。
于是梨子也不啃了,他急于说话,还咬了舌尖:“唔……底、炉!”
“……”萧倚鹤吃桃都能噎到,他惊悚地看了眼这什么话都敢说的小东西,心道你连鼎炉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别什么话都乱听,我不需要鼎炉。”
“需要……鼎炉。”小富贵似懂非懂,但学得很快,不过三两遍,他就将“鼎炉”两个字给念顺了。
“不需要!”萧倚鹤赶紧用一瓣橘子堵住了孩子的嘴,光天化日的这要是被道门听见,还道我萧倚鹤有什么不耻癖好!
他倚靠回红木椅上,坐得极其自在风雅,手里把-玩着那最后一枚黑风钉,问那催血门人:“说完啦?还有么?”
仙师怔怔的:“没、没了……”
萧倚鹤伸手将小富贵头顶的白衫向下扯了扯,遮住他的眼,莞尔一笑:“那就闭嘴罢。”
话音刚落,一枚黑风钉自指尖射出,瞬间已至那仙师喉前,不及他再发一言,锋锐钉口已刺入肌肤,他修炼数年、用无数人血人命“养育”出来的阴风就利落地钻进了他的喉管。
仙师惊恐地大张着嘴,被阴风搅得五脏六腑七零八落,瞬间毙命。
须臾,一颗新鲜的头颅滚落下来,被萧倚鹤拂袖一扫,扔向了薛家大堂。
悚得那一群妇人孩子和挂在梁上的薛家君子们浑身发抖。
萧倚鹤掸了掸并无一粒灰尘的衣裳,拖长了调子喊道:“好了——戏都看够了。管家呢,把你们账本拿出来我瞧瞧!”
一个小老头两腿战战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瞧了瞧房梁上的老爷,再看看那死不瞑目的仙师,又瞧了瞧土匪大爷似的“仙长”,纠结良久终于选择了后者,双手将薛家财库账册奉上。
小富贵两手掀开白衫,好奇地看着他。
萧倚鹤随手翻着这厚厚的账簿,忍不住打了长长的哈欠:“薛老爷,儿子你生了却不愿意养,那你为何还要贪图那一时之快呢?我虽然不知这孩子犯了你家什么忌讳,不过想来,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至于跟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即便是厌恶他,给他几分银钱,叫他滚出家门自生自灭也就罢了,何必害他性命?”
薛老爷被吊得气血上涌,苍白而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没有!……我没有……”
萧倚鹤又拿起另一册,愈加的枯燥:“你看那仙师,生得是贼眉鼠眼,身上一股子凉飕飕的腥气,桃木剑上的血痂都三尺厚了!那股子味道,怕是乞丐见了都要躲着走,你们见过这样的‘仙’么?偏生薛老爷您,上赶着拿儿子跟他做交易。”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万贯家财,是靠卖儿子来的么?”
小富贵拿起他丢在桌上的账册,也学他的样子哗啦啦地翻动。
萧倚鹤摸了摸小富贵的脑袋,笑道:“也对,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薛老爷活的够长久,儿子嘛……不在话下,是不是?”
薛老爷被戳破心中的龌龊念头,惊怕得话都说不清楚,一个劲“不不不”地颤抖着嘴皮。
萧倚鹤一拍大-腿:“那得了!薛老爷既然能活那么长久,想必银子也是能再赚的!这院里一共十三个孩子。”他束起一根手指,“管家,你帮我算算,这孩子能分多少家产?”
他笑道:“算清楚了,多一个铜板,我可都不要的。”
薛家是兰句城首富,即便是七七八八的分一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萧倚鹤人在道中,最怕沾染因果。
师尊不能下山,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管束不了他,只能日日耳提面命:“不可诳语造孽,不可打杀无辜,不可干扰凡世”,此三条皆为因果大患。
叨叨然如老僧念经,便是萧倚鹤捂住耳朵不肯听,耳濡目染之下也都刻在心里。
他谨遵师命,这些年虽然行事嚣张跋扈,但也并未作出太多出格的事。
为小富贵打伤薛家一众,又掳取金银,已经显得他非常叛逆,足够那些老古板们去信到剑神山骂他“狂悖稚子,无法无天”。
可他口出诳语,骗得小孩子空盼两年,此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正是还他因果?
萧倚鹤歪理最多,越想越对,便毫不客气地席卷上这份钱财,塞到一只崭新的灵囊里,挂在小孩腰上。
走之前,又觉不过瘾,踹开薛家冰库,将里头的新鲜瓜果连那套红木桌椅一起装进灵囊;又在那房梁绳索上施了咒,没有十二个时辰,谁也别想碰。
又把薛家大匾当中一劈。
“垮啦——”一声。
他把这大宅院搅了个天翻地覆,这才便抱起小富贵,扬长而去。
至于后来薛老爷吊伤了半条腿,人间道盟因此联名骂他的事儿,那就是后话了。
第28章 仙人鼎炉 仿佛他俩真的干了什么不可见……
离开兰句城的第三天。
丹阳泽, 傀儡宗。
后山竹屋,风清雪霁,宁无致和南荣麒揣着袖子, 盯着萧倚鹤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漂亮的“小麻烦”。
南荣麒转了一圈,道:“何时生的?”
宁无致也摇着扇附和:“不小了。”
萧倚鹤笑着踹了他们一脚:“无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正是饭点,他捡起桌上一只灵果,递给小富贵, 小孩接过来就啃,也不怎么挑。
宁无致微微躬身,轻声道:“小家伙, 你是什么人?”
小孩子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但是一张嘴却是语出惊人,此刻他嚼着鲜甜的灵果,一本正经地念叨着他唯一学会的一个词语, 以彰显自己的身份:“我……鼎炉。”
宁无致:“……”
南荣麒惊恐道:“萧倚鹤,你丧心病狂啊,这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
萧倚鹤赶紧将孩子嘴捂上, 心道好几天过去了他怎么还记得这事。
“不是, 别听他瞎说!我从兰句城里救的, 这孩子和我有缘。说来惭愧,我欠他两个承诺, 也算结了因果。”萧倚鹤忙着往嘴里灌茶,“他家里都是一群为富不仁的王八蛋,还有个催血门的漏网之鱼,要拿这孩子炼人蛊,已经被我杀了。”
“但这孩子身中蛊毒, ”他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这儿出了点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得养一阵子……不过只怕以后会影响心性。”
比如这会儿,蛊毒没有发作,就算是清醒的。
宁无致却不在乎什么因果不因果,他皱着眉头问:“你就给他吃这个?”
虽然实际上,除了灵果和糖块,更多时候是萧倚鹤割破了手指喂他鲜血——这几日,他虽阴沉着脸警告小孩不能吃血,但又狠不下心看他入夜后,因为阴气扰心而辗转痛苦。
这张漂亮的小脸,布满笑容才好看呢!但凡能博他一笑,他便是要吃月光星露,萧倚鹤都能踏云而上给他剪一段来。
而且剑神山心法自有清灵纯净之力,偶尔吮两口萧倚鹤的手指血,反倒有益于压制他体内未拔除干净的蛊毒。
当然,这些话他是决计不敢跟宁无致说的,不然以宁师兄那杞人忧天的性格,若是听他喂人吃血,定是能数落他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萧倚鹤默不作声掩起被咬得伤痕错交的几根指头,道:“不然呢?我还有糖!”
宁无致不赞成:“糖吃多了要坏牙。”
南荣麒琢磨起来:“要喝奶罢?小孩子不都要喝奶吗?”
萧倚鹤:“什么奶?”
三人互相看了对方胸口一眼,有些困难。
南荣麒咳了两声,又道:“这么大了,应该不需要喝奶了。”
宁无致点点头:“对。”
众人:“……”
三个站在道门风口浪尖上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此刻竟因为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发起愁来。直到萧倚鹤给他煮了碗散芯又散皮的糟烂饺子,看小富贵也吃的毫不在意,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南荣麒得意道:“养孩子嘛,也就这么回事!”
萧倚鹤偷偷尝了一口自己煮的饺子,口感黏黏糊糊,他这矜贵舌头立刻哀嚎,好容易才将这坨不明物吞下腹中,亏得这孩子吃得下去。
结果宁无致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他叫什么?”
萧倚鹤:“……”
南荣麒竖起耳朵,愣是没听着:“你没吃饭啊?大点声啊!”
萧倚鹤错着牙齿:“……薛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