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倚鹤也头疼欲裂,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画面,他躬身撑在地面,额角绽起青筋,但这迷雾中好似有无数只蛮横怪力的触手, 将他紧紧缠覆住往里面拉扯。
他意识到迷障中将面临何种深渊,但却无法抗拒,在整个意识几乎都要被拽进一片黑沉沉的大雾之中时, 萧倚鹤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玄微”!
薛玄微猛地清醒,一剑劈开身后黑影,一把将萧倚鹤抱在怀里,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就被一股巨大的蛮力一起拖入迷障,跌进被重重时光所掩盖的过往。
萧倚鹤最后的知觉,是肩头紧紧揽过来的一双手, 随即两人同时眼前一黑!
……
仿佛过了百年, 又或许只是刹那, 薛玄微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袅垂淌着流烟的龟鹤炉, 柔-软的素纱帐在面前缓缓拂动。
他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视线瞥见一旁古朴书橱上,挤挤挨挨摆着的一堆与之格格不入的琉璃宝瓶、牙雕玉器,如此熟悉……他环顾四周, 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
窗外竹涛阵阵,这是七十年前,一切都尚未发生的时候。
薛玄微抬起手来,还未碰到门框,门扇被人自外面倏忽推开,傍晚的璀璨余霞一下子扑面而来,与灼灼霞光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路小跑飞奔而来的俊朗身影。
他裹着一袭竹香,可能是在竹林里藏得极久了,这会儿早已等得不耐烦,似只从孤高之空落下的归家雁鸟一般,猛地跳扑上来。
薛玄微恐他跌倒,本能地想抬手接他,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一侧避去,眼睁睁看着萧倚鹤扑了个踉跄,踩中狭窄门槛往里俯冲了几步,堪堪站稳。
他不尴不尬地站直,打打袖口,笑着哼道:“师弟长大了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小时候好,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每天都张着手想让我抱。”
薛玄微恍惚又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情窦隐开,却无人疏导,心思盘绕扭曲,正处于有些喜欢他却耻于被他知道的阶段,故而时时刻意对他冷待。
那厢萧倚鹤话毕,果然他就听自己说道:“师兄何事?若无事,请师兄早些回去罢,我该修行打坐了。”
萧倚鹤拂去案几上的杂物,不讲究地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从灵囊中取出两只矮颈肥肚的酒坛,笑嘻嘻地说:“我才从临安郡回来,讹了南荣麒两坛女儿红!”
“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据说夫人怀他时,以为是个漂亮女儿,就效仿人间,在树下窖了十几坛好酒,准备等他出嫁时起来喝。谁想到生下来是个带把儿的,气得夫人望着庭树直抹眼泪!这两坛就是!”
他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起身到书橱上看了看——萧倚鹤喜好收集各色摆件趣玩,自己屋里搁不下,就会塞到薛玄微这里来——挑了一会,拿了两只花色不一,一青一白的小盏,用袖口抹了抹,便拍开酒坛封泥,倾出一弧醴香酒液。
一方清室之中瞬间被酒臭所覆,薛玄微皱了皱眉。
萧倚鹤得意道:“我方才来时,见师尊在附近,吓得我在竹林里藏了好一会儿,等他走了才敢出来。不然若是叫师尊发现你我喝酒,定是又要罚我们的。”
“你。”
萧倚鹤一愣:“啊?”
“你喝酒,你被罚,与我没有干系。”薛玄微远远坐下,握起一卷书静静地翻看,只时不时地瞥一眼杯上波光淡淡的酒液,似有些嫌弃。
“好师弟,你当陪师兄喝几盅嘛!”萧倚鹤趴在他面前的桌上,死皮赖脸地将他书册拽出,“上次一块儿饮酒,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薛玄微脸色轰得一红,上次,上次他第一次被萧倚鹤撺掇着碰酒,结果就做了一夜绮梦……他怎么、怎么还敢怂恿自己喝酒!
他猛地抽回书册,转向另一边,不答不理,以为如此某人就会自讨没趣,乖乖提着酒回去。谁想不出片刻,背后挨着坐下来一副温热的身躯,随即酒味夹着他身上淡淡的甜腻熏香一同飘来。
“让我在你这坐会吧,好师弟,回去了师尊定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肯定要来找我的。”
是了,这段日子他总往自己这里跑,好像是躲着师尊一般。
薛玄微持书的手微微一怔,从他的语气中仿佛听到一丝落寞:“你不想见师尊?”
此时他背对着萧倚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沉默了好一会,又不言不语地端酒来饮。
萧倚鹤没有说,师尊近些日子对他看得越来越严密了。
几乎一脱离视线,师尊就要到处搜找。
薛玄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他一杯又一杯,直到半坛下去,后背的重量不知不觉间又重了一些——他将头侧靠在自己的脊背上,嘀咕了两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就又去抓酒坛。
“……”薛玄微伸手扣住坛口,猛地折身,萧倚鹤被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打了一个嗝,眼角连着两颊都被酒热蒸出了淡淡好看的红色,跟兔子似的。
薛玄微深知他的脾性,知道此时跟他说什么“不能喝了”之类的话全然无用,倒不如赶紧解决了这两坛来得省事,于是抓来另一只杯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冷冷警告他:“喝完就回去睡觉。”
萧倚鹤笑了:“好呀!”
……最终也没能回去睡觉,薛玄微高估自己的酒量,萧倚鹤还毫无醉意时,薛玄微已经两眼滚热,视线飘飘然醉醺醺了。
当时后来发生了什么,过去年轻的薛玄微是记忆模糊的,但此时他的内里装着来自七十年后的神识,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正如此时,薛玄微看到自己屈肘撑在桌上,隔着一只空酒坛看萧倚鹤说话,目光灼灼几乎能燃出星火来。对面萧倚鹤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各种趣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神一点点地压下,直到萧倚鹤因为说话太快而咬了舌尖,嘶哈地吐出舌头叫痛。
薛玄微蓦地拨开酒坛,欺身上前,将他捞过来含住了那点舌尖。
他感觉萧倚鹤僵住了,因为那软软的舌没有第一时间缩回去,而是任他狎昵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往回藏。薛玄微的酒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思考,只觉热气下涌,他一边撬开师兄唇缝,同时以掌抚肩将他掼在地毯上。
萧倚鹤“唔唔”地将他推了推,不知是没有推动,还是怕伤了他,又或者是……半推半就,总之,他那抵在薛玄微胸口的手几乎就是做个样子,根本没什么力气。
锦丝华缎一剥开,就露出珍珠似的真容。
没有人教过薛玄微这种冲动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循着本能,在心口的一片酸涩与悸动中,一路摸索下去,并对眼前这颗珍珠生出了蓬勃的占有欲。
他想弄脏这颗珍珠,让这枚闪闪发亮的珠宝染上难以磨灭的痕迹,变成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俯在腰际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做了,只好支起身子来深深地凝望着软毯上衣衫大开的萧倚鹤,看他薄红双唇,鼻息微喘,喉结一路往下,展开几朵明显斑驳,抹也抹不去,心里不禁有些愉悦。
他掰开萧倚鹤因羞耻而遮挡双眼的手肘,紧紧盯着他看,喃喃道:“师兄,你又入我梦中……”
……
月上中天,萧倚鹤从一片凌乱的小榻上起来,低头看着身侧已无知无觉醉睡过去的青年,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揉开他因酒气而皱紧的眉头,嘴边淡淡地笑了笑。
薛玄微的身躯醉了睡了,但这一次,内里的神识一直清醒。
他看着萧倚鹤将揽在腰上的自己的手臂挪开,蹑手蹑脚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件外袍纱衫,把自己收拾停当,又拂袖将屋内一切恢复原样,只留下桌上两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
萧倚鹤借着月色在铜镜前照了照,今日领子有些低,遮不住那么高,但好在夜深,不会撞见什么人。但是衣带在翻滚间被年轻心急的薛玄微给蛮力扯断了,他想也不想伸手拽来了薛玄微的,便系便小声道:“总不能让你三番两次白占师兄的便宜!”
他扎着薛玄微的衣带,笼统地束一束头发,便慢悠悠地往外走,准备折回自己的房间眯一会儿。薛玄微随即将意识抽离身躯,紧贴在萧倚鹤肩头一起出去。
刚出了院子,竹林旁传出了师尊的声音:“倚鹤。”
萧倚鹤浑身一僵,住在原地,良久才慢慢转过身去。
竹林阴影之中缓步踱出一袭清影,长身玉立,如月下之仙。但是今日,这位一向温柔的月仙的脸上,是罕见的淡淡愠意,他看着萧倚鹤,视线从他心虚的脸上挪到领口-交错间怎么也遮不住的红痕——气氛一下子更凝重了。
萧倚鹤讪讪地叫了声:“……师尊。”
师尊移开目光,他找了倚鹤许久,最终迫不得已到薛玄微的院子来,他们两个近日来往甚密,倚鹤更是常腻在这里。他心中微微酸痛,却没想到刚至窗外就亲眼见到二人……
胡闹!
“近日-你总不在房中,亦不在试剑崖练剑,你……”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目睹此事尽管气恼,仍旧对着萧倚鹤说不出重话来,只得将袖子一振,“你是因为这种事情,要荒废修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