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用力一关:“呸,无耻!”
那小玩意砸在明春晰身上,又掉下来弹跳几下, 滚到了萧倚鹤的脚边,是一颗亮晶晶圆滚滚的小玩意,有点眼熟……他弯腰捡起, 发现果然是一枚瑰影玉。
萧倚鹤这才想起, 明春晰是阴阳宗人, 想来也擅做瑰影玉。
能叫宁无双骂“无耻”的,恐怕这瑰影玉里不是什么老少皆宜的内容。他倒吸一口凉气, 看了看薛玄微,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要不毁尸灭迹?
还没来得及毁,明春晰已经姗姗走来,红衣翩跹,双瞳明媚多情:“薛宗主, 有事?”
薛玄微还没张嘴,萧倚鹤往前一挤,把瑰影玉珠塞还给他,又拎起大鹅朝他脸上一怼:“你们吃不吃大鹅?临走前最后一顿!”
明春晰稳了稳身形,冷静地推开快啄到眼前的鹅喙,毫不客气:“吃。他喜欢,留只鹅腿,谢谢。”
他狭长的眼睛扫过一脸戒备的萧倚鹤,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与薛宗主只是金钱关系,不比你们惺惺相惜。”
萧倚鹤:“……”
明春晰叹了口气:“想当初,良辰一刻值万金,岂知新人那闻旧人哭……”
一刻万金,你还挺贵!
萧倚鹤手下一紧,大鹅登时伸长了脖子,吐舌瞪眼,一声死不瞑目的:“嘎——!”他一记利落的转身,大鹅翅膀扑棱一下,重重扇到薛宗主身上。
“明春晰。”薛玄微摘下扇在身上的羽毛,不动神色,“只是找你做过一次瑰影玉,不要颠倒黑白。”
萧倚鹤伸长了耳朵,什么,只是瑰影玉……谁的瑰影玉?
薛玄微转身追上萧倚鹤,视线落下来,无奈地看着他:“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是……你。”他顿了顿,似有些不好张口,“你如果想看,我可以拿给你。”
萧倚鹤眨了眨眼,明白了,“我才不看。”嘴上说着不,心里却有些蠢蠢欲动。
明春晰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他平生乐趣就是捉弄别人,眼见成功,不禁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
晚上大家齐聚院内烤大鹅,萧倚鹤提起去万法会的事情。
南荣恪与朝闻道年纪刚好,本来就该去参加的。
重九他们本该遣送回太初山听候发落,但薛玄微现下需得陪着萧倚鹤,自然顾不上他,便叫他在长阳门关禁闭,回头再说;江翦自家的事情都没理清,今年也不会再派弟子去万法会凑热闹。
南荣麒一大把年纪了,抓着萧倚鹤袖子,说什么都非要跟着:“凭什么薛玄微能去,我不能去?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我也要去。”
南荣恪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最尊敬畏惧的亲爹。
“别撒娇!呕!”萧倚鹤把袖子一抽。
明春晰估计是在他们走后被教育了一顿,眼下安安静静,不作不乱,老实地给那只蜜香四溢的大鹅刷着酱,又撕下一条汁水鲜美的鹅腿来,小媳妇似的递到宁无双眼前。
“我晚些再去清静宗,得先绕道玉合镇一趟。”宁无双自然地啃了一口,舔舔嘴说,“接了个委托。”
萧倚鹤艰难地发出疑惑的声音:“傀儡宗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吗?需要宗主亲自赚钱?”
宁无双按下一口气:“我乐善好施不行?”
“行,您是菩萨低眉,最是心地善良。”萧倚鹤赞美了一下,好奇道,“所以是什么委托,劳驾得了我们尊贵的傀儡宗小宗主?”
宁无双沉吟片刻:“那地方近来传言闹鬼,专杀薄情男女。如今已经有七八人遇害了,死者或面目惊恐、矢尿遗出,或者涕泗横流,疯癫而亡……总之都是不是什么好死状。”
“委托我的那家是户富商,近日要给孙儿办百日宴,他家少爷也不知干了什么亏心事,被闹鬼流言一吓,门也不敢出了。当地小道门束手无策,法坛也设了,经也念了,愣是没有逮到一只鬼。那富商心疼儿子,开了大价钱,想请我去看看。”
“哎,酬金其实不重要。”宁无双吐出一块鸭骨头,“主要是热爱行侠仗义。”
“既然如此,反正顺路,而且离万法会还有段时日,一起先去玉合镇呗?”萧倚鹤说着看向薛玄微,征求他的意见,手里轻轻拽他袖子,“去嘛去嘛!万一有能帮上忙的呢?”
他说着不让南荣麒撒娇,自己却比谁都会撒娇,薛玄微知道他是想去看热闹,只好点头:“……好。”
明春晰心疼地道:“其实不必,我可以卖瑰影玉养你。”
众人:“……”
闻言,宁无双差点被骨头噎着:“谁要你卖……卖那种东西养我!”
明春晰沉思了片刻,又掏出几个小瓶来,还没来得及推销,宁无双赶紧抢过来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羞愤欲死:“——明、春、晰!”
南荣恪唔唔地咽下一口鸭肉,好奇宝宝上线:“宁叔叔,那是什么?”
明春晰:“春——”
宁无双:“春风得意马蹄疾!”
南荣恪:“?”干什么突然念诗?
“别名‘提神醒脑好好读书散’!告诫小孩子要好好学习!”宁无双撕下另一条鸭腿塞进南荣恪嘴里,“喝一瓶精神一整天,不背完整本《三洞真经》根本就不带困的!你想试试吗?”
南荣恪一听是用来提神背书的,怪不得取这么酸长的名字,立刻拨浪鼓式摇头,不敢多嘴了。
咕咚一声,又一个小瓶掉了出来,朝闻道捡起来嗅了嗅:“明前辈,这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吗?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明春晰摇着蒲扇,给烤肉煽风点火,闻言瞥了一眼:“哦,那是十——”
“啊啊!十年泉下无人问!”宁无双大惊失色,一个猛子扑过去,“好闻道,快还给我,这是剧毒!”
朝闻道吓一跳,稀里糊涂地递了过去。
南荣恪嘀咕:“十年泉下无人问,一听就很毒,你们文化人取名字真是不一般。”
“嗯,对。”明春晰拿蒲扇遮住半张脸,肩头微微颤栗,眼看是要憋不住给笑出声来了。
宁无双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齐上,掏他身上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萧倚鹤看他俩打打闹闹,正出神,嘴边递来一条撕好的鸭肉,是肚皮上最嫩的一块,沾着精心调配的汁水蜜酱,他张嘴咬住,顺势舔了舔递来的那根手指。
薛玄微指尖微痒,不动声色又撕了一块喂给他:“别看,有伤风化。”
萧倚鹤心有所感,主动凑过去吃他手里那条,飞快地小声道:“那过会等他们回去了,你给我看看你那个……”他小指头在薛玄微大腿上搔了搔。
“……”薛玄微呼吸一紧,“好。”
到了晚上,大家吃饱飨足,便各自回到院子里休息,准备天亮便出发。
萧倚鹤借长阳门药池神速地泡了个澡,没放药包,加了大把的茉莉干花,蒸得自己像个行走的香喷喷的茉莉树。裹着厚实的大氅回到两人同-居的客舍,薛玄微正在案前看书。
他一进门,带着甜香四溢,薛宗主却镇定地翻过了一页。
萧倚鹤耳垂边已经染了薄红,取下大氅,香甜的茉莉味道更浓,心里嘲笑他这会儿做什么正人君子,能看进去半个字么?
便勾了勾嘴角,慢慢踱过去,将他手上书卷一抽,提腿跨了上去。
薛玄微反应过来,见他竟只薄薄披了一件绫衣,胸口由宽至窄的一线,一怔,迟疑地扶住他的腰。结果腰上衣带更松垮,一碰几乎就要散架了。
萧倚鹤按在他肩上,附耳道:“你的小珠子呢,拿出来叫我看看。”
“玉中时辰久,你多穿一件,省得本体伤风。”薛玄微轻轻抿唇,侧开脸不好意思与他对视,说着抬手,凌空捉来氅衣,裹在他身上。
萧倚鹤笑了一下,心道穿再多,过会儿不还是要出来脱的么,何必呢?但还是配合地由他穿上了,还认真地系上了领口的防风衣带。
……难道是师弟长大了,喜欢礼物现拆的情趣?
他心里浮想联翩,但等薛玄微真正拿出那枚瑰影玉,带着他一块进入之后——
萧倚鹤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站在一片雪地里,望着“自己”身披嵌着金边的素衣白袍,坐在一树梅花间喝酒。白衣红梅,细密的乌睫上落着晶莹小雪,随着呼吸扑簌抖落,可谓是翩若惊鸿。
雪地,红梅,玉肌生香,这个开场甚好。
萧倚鹤心猿意马地靠在薛玄微怀里,看着树上那个“自己”连喝了三坛。只见“自己”突然一动,萧倚鹤期待地挑起精神,却见他伸手一捞——又变出了三坛。
萧倚鹤:“?”
两个时辰后……雪地,红梅,三坛复三坛。
萧倚鹤都看自己喝酒看困了,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僵硬转头:“就这?你遮遮掩掩,一刻万金,就做了个这?”
薛玄微一脸温柔:“……嗯。你不在时,我常常进来看一看,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但萧倚鹤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一点风花雪月了,满脑子只有:这哪里值万金?
是雪景比较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