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天?两天?还是并没有那么长?我的意识开始有点混沌。能作为食物的东西都消耗完了,最开始我感到饥饿,后来饥饿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微醉的亢奋。我看到我四肢的皮肤现出一道道蜿蜒的青色阴影,就像叶片的脉络一样。
也许这是尸化的前兆,但我没空管它了,反正我的头脑还算清醒——至少我认为是这样。但再这么下去能坚持多久就是未知数了,搞不好等我挖出去,已经变成了一只绿色的粽子。
挖掉最后一块陨玉后,刀尖再也碰不到阻碍,我终于回过神来,连挤带爬地钻到了铜门的另一侧。
为了看清新的环境,我把电筒打开并调到最大,在刺眼的光芒中短暂地适应了一会,我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出口,与此相反,这是一个很大的封闭式洞穴,中间是凸起的简陋祭坛,上面似乎还有一些奇怪的器具,四周的洞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许多粗陋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无穷无尽的诅咒。
见鬼,这是什么地方,我真的赌错了?踉跄了几步走上祭坛,我观望着四方寻找出路,无意中瞥见头顶的异状。在我的上方,竟似乎是一个盘龙藻井,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着,灯光扫过,它的鳞片泛起一层幽深的光泽,竟然像活物一样一紧一缩地呼吸着。
我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战栗,忙晃动手电,想要看清楚它的全貌。鳞片的运动更剧烈了,在那一团黑色之中,一张脸忽然探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正是我以前在陨玉的孔洞里见过的,和西王母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六 棋语 67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张脸白得发青,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就像两个黑漆漆的洞口,搞不清到底是眼窝里已经没有眼珠了,还是她的眼珠没有眼白,看着极其阴森诡异。
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她真是西王母吗?那怎么可能呢,她要是活到现在,岂不是成了千年的妖精?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上次我见她的时候距离并没有那么近,现在简直是咫尺之间,只要我稍微露出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被她当场毙命。
该怎么办?我死死地和那张脸对望,尝试用余光观望四周的环境。除了我进来的那个破洞以外,四面都是满墙的符号,不像是有门出入的样子,我简直是送到这怪物嘴里的点心。唯一让我感到有一线生机的是,我瞥见祭坛上搁着一把巨大而修长的利刀,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反射着灰黑色的金属光泽。
我下意识握了握早已刀刃卷起的军刀,比起手上这把快被用废的武器,那边的长刀看起来像是更实在的生存保障。只不过要伸手够到那刀,我还差了差不多一只手臂的距离。
一步之遥,我得跨过去并且保证不会在那瞬间***掉。然而盯着她也并不等于更安全,她不是能被眼神吓退的野兽,在我犹豫的时间里,实际每一秒都可能会被袭击。
想到这我把心一横,将手里的军刀朝那货的面门扔了过去,也顾不上看结果,便大步冲到了长刀前,伸手一把握住了刀柄。我心中一喜,跟着却又是一沉,因为当我试图举起它的时候,才发现它根本纹丝不动。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刀的全貌。它竟然是用黑金铸造的,形状与闷油瓶使用的那把特别相似。可是这把刀长多了,而且在刀上还有着繁复的符号组成的花纹,这些花纹以符号为中心朝四周晕染开来,像是无穷的大小漩涡,布满了整个刀身。
我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闷油瓶的刀我都没法挥得动,何况这刀还要长上两倍,简直是黑金古刀的老祖宗,这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再回头去看,那人脸的怪物居然离我远了不少,缩在天花板的一角盯着什么。我用手电照过去,银光一闪,居然是刚才扔的那把军刀。原来这里的四面八方都是陨玉,洞壁硬度很低,那军刀虽然没刺中怪物,却无声无息地钉进了天花板里。
也不知是对我失去了兴趣,还是觉得我对她造不成威胁,“西王母”径直朝着军刀游去。她的脖子以下都被浓密的头发包裹着,上面还缠着黑色的粘液,根本看不清她的躯干是什么样子,但那龙蛇一样的长尾似乎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我眼看着她游到军刀处,露出尖利的獠牙,用一条黑乎乎的长舌头将刀卷了起来。
我紧张得都要窒息了,只见那“西王母”用长舌卷着军刀,在空中舞动了一会。一开始我以为她有什么企图,但等了半天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纯粹是被新事物吸引过去玩玩的,这样摆弄一番后,她似乎失去了兴趣,舌头一卷一弹将军刀扔出,头一偏居然就朝着一侧的墙壁钻了进去。
她这一钻整个身体便都露了出来。她有点像传说中半人半蛇的女娲,长尾表面覆盖着蛇一样的鳞片,黑中透着绿,颜色跟陨玉的墙壁一模一样。我沿着她的尾巴看过去,竟然找不到终点,似乎是直接从墙壁里伸出来的。更惊人的是,当她钻入陨玉之中时,也并不是硬挤出一个洞,而是整个身体融进了陨玉中——简直就像是,她只是陨玉往这个空洞里长出来的一个触角!
难道说,她其实是个人形的蛞蝓,而这上下左右前后整块的陨玉,其实都是她的身体,我根本就是在这个怪物的肚子里?
“西王母”游得飞快,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身影,墙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空洞。我盯着那个渐渐缩小的圆洞,忽然就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不必再等……”这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她的声音很沉闷,像是从水底听岸上的人说话一样,只有断断续续的声响,“……线索……到天石……有答案。”
“……为什么……还没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要大些,听得出很不满,“甩开其他……我们三个……齐羽他……”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分明是文锦和黑眼镜的声音,而且他们还在非常近的地方,难道这里已经离天石外侧没多远了?因为“西王母”钻出的洞,所以他们的声音传了进来?
想到这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跑去捡起被“西王母”吐出的军刀,用它当凿子爬上墙壁,钻进了那个诡异的圆洞中。
“西王母”留下的通道极端光滑,一路蜿蜒下行,刚开始我还爬了几下,后面一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便飞也似地滑了下去,完全控制不住速度。这通道和密洛陀经过的很不一样,四周的陨玉很柔软,透着鲜亮的翠色,表面还有一层粘液,通道的四壁微微地搏动着,活像在什么怪物的肠子里。而更让我不敢细想的是,那颜色跟我现在四肢泛出的颜色是一样的,我有一种错觉,似乎下一秒我就会像西王母一样,和这些鬼东西融合在一起。
就在内心的恐惧上升到了顶点的时候,我猛地撞上一堆软软的东西,滑行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我本能地伸手去抓,入手竟然是一大把冷冰冰的头发。是“西王母”!我心里一震,正想踢开她,却感到滑速又开始增加,原来连那“西王母”也被我撞得刹不住车了。
这下我反而更不敢松手,直感到四周的洞壁飞速掠过,我被撞得不停地翻滚、旋转,突然眼前一亮,一团洞口般的圆形光芒迅速扩大,被我拖着的怪物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啸叫。
身下的洞壁消失了,我整个人被甩了出去,然后又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扯上天。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我才发现自己正吊在西王母的肚子下面,她的尾部仍然跟陨玉连着,蛇身深深地弓起,就像一条准备袭击猎物的长蛇,虎视眈眈地盯着地面上的人。
我喘了几口气,这才看清陨玉外面的情况。这里竟然就是当年我在天石外等闷油瓶的地方,远处那具西王母的女尸还坐在原处。不同的是,我现在从空中俯视着下方,地面只有三个人,文锦、黑眼镜和闷油瓶无一不惊讶地仰望着我,同时拉开了战斗的架势。
“他娘的,你这个出场怎么回事,也太拉风了吧。”黑眼镜端着枪对我喊话,他似乎还想开玩笑,但声音中透着紧张,显然也并没有太大把握,“你抓来的这个是什么鬼,黑毛蛇的老干妈?”
闷油瓶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黑眼镜不再作声,只听“西王母”的声音一变,成了令人不快的嘶嘶蛇鸣。我艰难地扯了扯缠在手腕上的乱发,对他们挥了挥手表示无能为力。闷油瓶和黑眼镜互相交换了眼神,我猜测着他们的打算,却忽然注意到文锦朝前走了一步。
她原本被两个男人护在身后,这下竟到了最前面,可她手上并没有武器,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轻轻地张开了嘴。
我看着她的神情,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对着“西王母”。
“来了。”她只说了两个字。
六 齐羽 68
说完她手掌陡然一翻,只见银光闪动,几颗铁弹子迎面打来。这一手是陈皮阿四的家传绝技,速度堪比子弹,然而“西王母”的反应竟毫不逊色,身子一潜就躲了过去。